农户绿色施肥行为的关联效应及影响因素研究*——以陕北绿色农业建设先行区为例

李立朋，丁秀玲，李 桦※

（1.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杨凌 712100；2.宁夏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银川 750021）

0 引言

中国化肥使用量占世界1/3左右，化肥用量高达325.7kg/hm2，远超国际化肥安全上限，但有效利用率不足40%；未能有效使用化肥、农药及其包装物大量进入土壤和水体，导致面源污染以插花型分布在广大农村地区，严重透支生态红利[1,2]。面对化肥利用率低、面源污染严重现实，需要转变农业发展方式，推动农业生产从偏化肥投入向绿色施肥转型[3,4]。决策层为此制定一系列政策。2015年原农业部《到2020年化肥使用量零增长行动方案》指出“要减少不合理化肥投入，提高肥料利用效率”；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深入推进化肥农药零增长行动，开展有机肥替代化肥试点”；农业农村部制定《农业绿色发展技术导则（2018—2030年）》全面推进常规技术向绿色施肥技术转型。然而，尽管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及各类资源，但在实践中，作为农业经营主体和施肥决策基本单位的农户实施绿色施肥行为积极性与比例仍旧偏低。因此，基于农户行为层面寻求解决绿色施肥普及困境措施十分必要。

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对农户绿色施肥行为高度关注，相关成果可归纳为以下三个主要方面。第一，化肥减量化。纪龙等发现经营规模、土地集中度对农户化肥投入有减量作用，土地租金对农户化肥投入有增量作用[5]。黎孔清等发现户主年龄、干部身份、兼业程度对农户化肥减量有正向影响[6]。唐艳基于四川农户数据发现种植类型、政策约束显著正向影响农户减量施肥意愿[7]。Lamb发现风险规避导致印度农户化肥施用量增加[8]。蔡荣等认为参与合作社使家庭农场化肥减量概率提高43.3%[9]。刘莉等提出种植业结构调整策略将成为控制化肥用量的重要途径[10]。第二，有机肥使用。余威震等利用Logit模型发现，技术属性显著影响湖北农户持续使用有机肥[11]。胡乃娟等稻麦轮作区的研究显示，文化程度、化肥污染认识、技术指导促进农户使用有机肥[12]。李星光等发现土地流转规模扩大促进农户采纳有机肥[13]。Ajewole认为经营规模、肥料来源距离对农户有机肥采纳有阻碍作用[14]。Biru等认为家庭规模对农户有机肥使用有负面影响[15]。郭清卉等发现社会规范、个人规范对农户有机肥施用有激励作用[16]。耿飙等认为参加农业社会化服务对农户有机肥施用具有激励效应[17]。第三，测土配方施肥。褚彩虹发现合作社参与、技术知晓度是影响农户测土配方施肥重要因素[18]。王世尧等发现周围农户使用可促进农户采纳测土配方施肥[19]。张复宏等研究认为种植年限长、果园标准化农户更愿意采纳测土配方施肥[20]。佟大建等发现基层公共农技推广可提升水稻种植户测土配方施肥采纳水平[21]。闫阿倩等发现农业技术推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老龄化对农户测土配方施肥采纳的阻碍[22]。孔凡斌等发现产权、风险偏好显著影响农户采纳测土配方施肥[23]。李子琳等认为主观规范显著影响江西农户测土配方施肥采纳[24]。

上述研究具有借鉴意义，但也存在可拓展之处：既有研究大部分关注化肥减量化行为、有机肥使用行为、测土配方施肥行为的某个单一视角，忽视了技术联合协作服务家庭农业生产的关联效应，估计结果可能存在偏误；生态脆弱区经济作物肥害后果更严重，现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南方地区及粮食作物，对北方生态脆弱区经果林种植户绿色施肥行为缺乏关注。鉴于此，文章以绿色农业建设先行区陕北宝塔区苹果种植户为研究对象，采用Multivariate Probit模型实证分析农户不同绿色施肥行为的关联效应及其影响因素。以期为政府制定促进绿色施肥应用普及政策提供决策参考。

1 数据来源、研究方法与变量选取

1.1 数据来源

2019年数据源于课题组陕北宝塔区苹果种植户的实地调查数据。宝塔区地处陕北黄土高原中部丘陵沟壑区与高原沟壑区交接的过渡地带，地理坐标介于东经109°14"～110°07"和北纬36°11"～37°02"，总面积3 556km2，平均海拔898.5m，年均降水量550mm左右，年均气温7℃，非常适宜苹果生产。宝塔区政府及农业局、果业局、科技局统筹苹果产业发展，以“提质增效、转型升级”为总抓手，按照“一控两减三基本”要求，全面实施化肥零增长行动，加快测土配方施肥技术推广，鼓励施用有机肥，先后被评为中国果菜无公害科技示范区、绿色苹果基地县、国家生态建设示范区、全国科技进步先进区等。考虑到居民理解导致的数据偏差问题，调研以问卷调查为主并结合访谈形式进行，调查对象为18岁以上具有完全认知能力和行为能力的农户。调研内容围绕农户绿色施肥行为、户主特征、家庭经营特征、政府规制等方面，共发放调查问卷246份，剔除无效问卷后共获得210份有效问卷，问卷合格率为87.01%。

样本农户基本特征如表1所示。采纳化肥减量化农户占比52.86%，采纳有机肥农户占比15.24%，采纳测土配方施肥农户占比14.76%。户主年龄方面，青壮年农户占比16.19%，中年农户占比62.86%，老年农户占比20.95%。户主文化程度方面，小学及以下农户占比55.71%，初中农户占比31.90%，高中及以上农户占比12.38%。家庭规模方面，3人及以下农户家庭占比40.95%，3人以上农户家庭占比59.05%。经营规模方面，经营规模0.67 hm2（10亩）以下农户占比20.00%，经营规0.67～1.33hm2（10～20亩）农户占比64.29%，经营规模1.33hm2（20亩）以上农户占比15.71%。种植技能方面，技能等级低的农户占比27.14%，技能等级一般农户占比58.10%，技能等级高的农户占比14.76%。果园收入占比方面，果园收入占比50%及以下农户占比47.14%，果园收入占比50%以上农户占比52.86%。合作社参与方面，参与合作社农户占比15.24%，未参与合作社农户占比84.76%。社会技术培训方面，参加社会技术培训农户占比30.95%，未参加社会技术培训农户占比69.05%。智能手机方面，使用智能手机农户占比53.81%，未使用智能手机农户占比46.19%。由上述可知，样本农户基本特征与现实相一致，较好地反映客观情况。

表1 样本的基本特征

1.2 研究方法

农户不同绿色施肥行为间可能存在关联效应。Multivariate Probit模型不仅能够估计出农户不同绿色施肥行为影响系数，而且能够给出不同绿色施肥行为间的似然比检验，判断其关联效应[25,26]。鉴于此，该文构建Multivariate Probit模型分析农户不同绿色施肥行为的关联效应及其影响因素。模型具体形式为：

式（1）（2）中，y*表示农户绿色施肥行为的潜变量，y表示农户绿色施肥行为的观测变量，xi为自变量，β为待估系数，i表示自变量个数，ε为随机误差项，服从均值为0，协方差为ν的多元正态分布。从式（2）可以看出，y*＞0，则y=1，表示农户具有相应的绿色施肥行为。对式（1）进行最大似然估计可得到模型参数估计值。

1.3 变量选取

（1）因变量。农户绿色施肥行为主要包括减量化、有机化、精准化3类，因而设置化肥减量化行为（无=0，有=1）、有机肥使用行为（无=0，有=1）、测土配方施肥行为（无=0，有=1）3个变量来表征农户不同绿色施肥行为。

（2）自变量。农户绿色施肥行为不仅取决于个人或家庭内部因素，还与外部环境相关；因此，选取户主特征（户主年龄、户主文化程度）、家庭经营特征（家庭规模、经营规模、种植技能、果园收入占比、合作社参与）、信息获取（社会技术培训、智能手机使用）、主观规范（环境关心、环境压力）、政府支持（政府技术支持、政策补贴、政策宣传）五大方面14个变量。变量含义及具体赋值情况见表2。

表2 变量含义及描述性统计

2 实证结果与分析

Pearson相关系数和方差膨胀因子结果显示，自变量相关系数绝对值最高为0.291，方差膨胀因子均在1.5以下，说明自变量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为保证模型结果稳健性，利用Stata14.0回归时采用Robust选项进行校正。表3中模型整体拟合效果较好，说明Multivariate Probit模型具有较强解释力。

2.1 农户绿色施肥行为关联效应的结果与分析

表3中，Atrho31通过5%的显著性检验，说明化肥减量化行为与测土配方施肥行为间存在着显著的相互作用；系数值为正，表明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与测土配方施肥行为的关联效应为互补效应，即减量施肥需要以测土配方施肥为支撑或测土配方施肥行为可促进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传统农户依赖于经验施肥，而测土配方施肥技术则是按“土地需要”施肥，解决“缺什么补什么”“缺多少补多少”等难题，促进农户合理使用化肥、减少不必要化肥投入，因而激励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Atrho32通过10%的显著性检验，说明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与测土配方施肥行为两者存在着显著的相互作用；系数值为正，表明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与测土配方施肥行为的关联效应为互补效应，即农户有机肥施用需要以测土配方施肥为支撑或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可以促进其有机肥使用行为。有机肥具备增加土壤有机质、改善土壤理化性状的功能，测土配方施肥依据作物生长需肥规律确定施肥类型、施用数量、施肥时间和施用方法，鼓励农户配施一定有机肥，因而可以显著促进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Atrho21系数未通过显著性检验，但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与有机肥使用行为之间系数为正。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与化肥减量化行为关联效应不显著是因为现实中存在多重约束：有机肥质量问题及价格过高，农户对获得优质有机肥替代化肥缺乏信心与能力；农户化肥使用与有机肥使用的固化，阻碍了化肥减量化与有机肥使用的有效组合。

2.2 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影响因素的结果与分析

表3中，果园收入占比在5%显著性水平对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有正向影响，意味着果园收入占比高的农户化肥减量行为发生概率越高。果园收入占比越高说明农户专业化程度越高，越有动力、能力去实施化肥减量化以适应市场与政策需要。社会技术培训在5%显著性水平对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有正向影响，意味着获取社会技术培训的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发生概率更高。社会技术培训可以提高农户科学施肥的技术素养，帮助农户掌握化肥减量化的科学方法，因而能显著促进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智能手机使用在10%显著性水平对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有正向影响，意味着使用智能手机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发生概率更高。智能手机能够便捷高效地传递技术信息，使农户意识到化肥过量施用对土地安全、食品安全及生态安全的负效应，因而激励农户实施化肥减量化行为。环境关心在5%显著性水平对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发生有正向影响，意味越关心环境的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发生的概率更高。环境关心代表农户对环境关切程度，当农户意识到化肥过量使用带来危害时会主动减少化肥用量。政府技术支持在5%显著性水平对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有负向影响。现阶段政府技术支持靶向性与精准性存在缺陷，一方面，政府技术支持对仍以“产量”支持为主要导向；另一方面，政府技术支持未强调化肥减量益处与损失有限性，导致农户对化肥减量化认知不足。政策补贴在10%显著性水平对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有正向影响，说明获得政府补贴越多的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发生概率更高。政府补贴不仅可以补偿农户减量施肥的经济损失，还提供了稳定心理预期和物质激励，因此，获得补贴多的农户更可能实行化肥减量化。

表3 Multivariate Probit模型结果与检验

2.3 农户有机肥使用影响因素的结果与分析

表3中，户主年龄在5%显著水平对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有正向影响，意味着年龄越大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的概率越高。户主年龄越大其农业经验愈加丰富，对施用有机肥的益处和方法更加了解，因而其有机肥使用行为发生的概率更高。经营规模在5%显著水平对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有负向影响，说明经营规模越大的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的发生概率越小。有机肥单位体积养分含量较少，所需施用量较大，因而有机肥的购买成本、运输成本和劳动力成本较高，因此，经营规模越大农户使用有机肥的可能性越小。果园收入占比在10%显著性水平对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有正向影响，意味着果园收入占比越高的农户使用有机肥的概率越大。从风险规避与利润最大化视角看，果园收入占比越高，为保证苹果品质、获得稳定家庭收入，农户倾向于使用有机肥。种植技能在1%显著性水平对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有正向影响，意味着技能等级越高的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发生的概率越高。技能等级代表农户技术能力，技能等级高的农户更能了解有机肥功效与科学使用方法，因而其使用有机肥概率更高。合作社参与在10%显著性水平对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有正向影响，说明合作社参与可以促进农户使用有机肥。合作社对农产品品质要求较高，其通过统一采购、统一培训、统一实施降低有机肥实施的单位成本，因而显著促进农户使用有机肥。智能手机使用在10%显著性水平对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有正向影响。宝塔区苹果优势产区主要分布于山区地带，信息基础设施建设较为薄弱；智能手机可便捷高效地传递有机肥的益处和有效使用方法等信息，因而可显著促进农户使用有机肥。环境压力在1%显著性水平对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有正向影响，表明感知环境压力强的农户使用有机肥可能性更大。村庄属于熟人社会，当周围大多数农户都已采取或认为应该采取时农户会因从众心理追随他人，因而，环境压力对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有显著促进作用。

2.4 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影响因素的结果与分析

表3中，果园收入占比在10%显著性水平对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有正向影响，说明果园收入占比越高的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发生的概率越大。测土配方施肥具有成本节约、省时省力的技术特征，果园收入占比越高，采用测土配方施肥对家庭收入潜在作用改善越大，因而农户倾向于使用测土配方施肥。政府技术支持在1%显著性水平对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有正向影响，意味着获得政府技术支持多的农户采用测土配方施肥可能性更高。测土配方施肥属知识密集型技术，接受政府技术支持越多农户越能意识到测土配方施肥对土壤、水和作物生长的益处及施肥成本节约作用，因而其测土配方施肥行为发生的概率更大。政策补贴在1%显著性水平对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有正向影响，意味着获得政府补贴越多的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发生的概率更高。测土配方施肥具有知识密集与资本密集双重特征，技术成本与技术门槛较高，政府补贴降低农户测土配方施肥采纳的成本及风险，因而对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具有激励作用。

3 结论与政策建议

3.1 结论

基于陕北黄土高原宝塔区苹果种植户调查数据，采用Multivariate Probit模型分析农户绿色施肥行为的关联效应及其影响因素。具体结论如下。

（1）绿色施肥关联效应方面，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与化肥减量化行为、有机肥使用行为存在显著的关联效应，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与有机肥使用行为间关联效应不显著。

（2）影响农户不同绿色施肥行为的因素具有异质性，农户化肥减量化行为主要受果园收入占比、社会技术培训、智能手机使用、政府技术支持、政策补贴的影响，农户有机肥使用行为主要受户主年龄、经营规模、果园收入占比、技术等级、合作社参与、智能手机使用、环境压力的影响，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主要受果园收入占比、政府技术支持、政策补贴的影响。

3.2 政策建议

（1）应以测土配方施肥为引导，扩大测土配方施肥技术推广的普及面及影响力，促进农户施肥的减量化、有机化；应关注有机肥与化肥的关联构造，建立支撑有机肥与化肥减量有效组合的肥料产业体系、政策支持体系等；强化农技推广靶向性，推广化肥减量化时应突出其损失有限与减污作用，推广有机肥时应强调其可改善土质、提高产品质量，推广测土配方施肥时应凸显其成本节约及科学性。

（2）影响农户不同绿色施肥行为的因素具有异质性，应按技术制定分类支持策略。化肥减量方面，依据果园收入占比对农户分类，强化对高兼业农户减量化管控；开展减量化培训提高农户技术素养与能力；强化智能手机使用帮助农户获得减量化信息；提高减量化补偿弥补农户减量化损失。有机肥使用方面，按年龄、经营规模、果园收入占比识别风险人群分类引导农户使用有机肥；强化有机肥技术培训，提高农户有机肥认知与利用能力；强化智能手机应用，帮助农户获得有机肥信息；支持农户参与合作组织并从中获得有机肥使用支持；强化村庄规范压力，树立模范引导农户使用有机肥。测土配方施肥方面，依据果园收入占比对农户分类，强化对兼业农户测土配方施肥行为的引导；强化测土配方施肥培训，提高农户技术认知与认同；提高测土配方施肥补贴力度，降低农户测土配方施肥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