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权力话语角度分析《夜色温柔》中的主人公

2022-12-07 02:30谢思洁
文化学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妮可规训福柯

谢思洁

《夜色温柔》是美国著名作家菲茨杰拉德的杰出小说之一。小说描述了一个有前途的心理学家迪克如何与他的病人妮可陷入爱恋走入婚姻,最终以离婚收场的过程。迪克与女演员罗斯玛丽的婚外情导致了他的妻子妮可的精神疾病的复发。最终,迪克一无所有,包括他的事业、婚姻和梦想。本文将运用福柯的权力与话语理论,主要探讨妮可作为一个“疯癫者”是如何被剥夺了话语权利的?迪克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是如何被规训的?罗斯玛丽如何内化来自父权社会的凝视?最终说明小说主人公在整个权力网络中都难以逃脱规训权力。

米歇尔·福柯是法国著名的哲学家、历史学家、文学批评家和社会理论家。他的主要贡献是对权力、知识和话语之间的关系作出了新的解释。福柯认为,话语、知识与权力是紧密相连的。因为隐蔽的权力,知识成为人们普遍接受的“真理”。它背后的权力也使它成为了控制机制,使学生、教师和囚犯等在研究体系中的人都被卷入其中。他试图表达权力和知识不是相互排斥的,权力产生知识,权力和知识是相互关联的。话语谱系表明,话语也可以构成权力,因为它可以产生正确或错误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又可以产生“真理”来赋予所有学科的价值和意义。福柯认为权力是一种关系,是一个复杂的网络。权力以网络的形式运行。在网络中,个人的地位经常发生变化,他们受到权力的支配,同时又对他人施加权力。《夜色温柔》的主角们同样也在权力网络中挣扎。他们在身体和心灵上以各种方式被压制着。现代美国社会的权力在无形中无处不在地蔓延,影响和控制着妮可、迪克和罗斯玛丽,他们分别受到了父权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的约束。

一、权力话语对作为疯癫者的妮可的压迫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一书中认为,人们对疯癫的看法是不断变化的,其背后的意义总是受到特定时代的文化、经济结构和智力环境的影响。在文艺复兴之前和期间,人们通常不会对疯癫大惊小怪。然而,自19世纪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政治的变化,疯癫逐渐被人们归为道德败坏和精神疾病的范畴,并且疯癫的话语被人们鄙视为非理性和无意义的。现代心理治疗是由“理性者”发明的强制性解决方案,如果疯癫的人想回到理性群体,他们就必须接受治疗。因为有很多疯癫者被逮捕送进精神病院,现代社会的人们便知道,他们的疯癫也会导致同样的下场。

(一)来自妮可的父亲沃伦的压迫

福柯感兴趣的不是肉体疯癫的症状,而是疯癫产生的方式。对于福柯来说,疯癫是社会环境和社会权力的产物。正是福柯所称的“权威”控制着疯癫的话语。这些“权威”总是那些掌握知识的人,比如老师、护士和医生。

妮可的疯癫形象不同于传统的疯癫女性形象。在她那里,我们不能看到象征惯常特性的外部符号,如蓬乱的头发、裸露的衣服、肮脏邋遢等,而是干净、高贵的形象。自18世纪以来,疯癫被定义为浪漫的描绘。当时的人们认为画家、诗人、音乐家的作品都是他们想象出来的,这是一种表现疯狂的方式。在小说中,当妮可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时,她和她父亲互相依赖像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尽管妮可对父亲非常信任,沃伦仍然利用父权与妮可发生了乱伦关系。当妮可因此精神状态失控时,他只是把女儿留在诊所,不愿去看妮可一次。沃伦先生是个自私而虚伪的人,作为一个父亲,他从不履行对女儿的责任。从这个意义上说,沃伦实际上才是那个疯癫的人,对他的女儿做出疯癫的举动和疯癫地过着他的生活。

沃伦在男权社会中具有压制妮可话语的权威。妮可说出真相和表达自己经历的机会被她的父亲剥夺了,她被父亲的权威塑造成了疯子。沃伦在与妮可乱伦之后,首先担心的是这件事是否会被别人知道,而不是女儿的身心健康[1]。为了不让妮可说出真相,沃伦急于将妮可置于疯癫者的角色中。他们是社会的“他者”,没有人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二)来自妮可的丈夫迪克的权力

19世纪,随着医学的发展,医生的声誉逐步提高。到20世纪初,疗养院激增,特别是当瑞士成为欧洲精神病患者的疗养院时,精神科医生的需求增大。

妮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因为她的父亲认为她患有精神疾病而疏远了她。在那里,她经历了从被父权制的压迫到被由医生代表的知识和权威的规训的变化。迪克是来自美国中西部一个贫穷家庭的年轻精神科医生,在瑞士苏黎世研究精神病理学[2]。然后他在妮可接受精神治疗的医院做医生。当妮可被带来治疗时,诊所的医生都是男性,他们用男性的凝视、男性的话语来治疗她的同时控制和压制着她。因为妮可的疯癫并不符合他们传统的“正常女人”的形象,他们把妮可当成疯子。虽然迪克在治疗过程中爱上了妮可,但他仍然是一名拥有社会权威和医学知识的医生,对妮可施加着压制和规训权力。他知道妮可爱他程度之深以至于她无法忍受他们婚姻中的任何不忠行为。然而,他只是不断地与不同的女人发生关系,包括他的病人和演员罗斯玛丽。他试图通过压制妮可的话语来掩盖自己的罪恶感,为自己的放荡行为辩护。而妮可的话语实际上是对他错误行为的抗议。当妮可意外发现迪克与罗斯玛丽有染时,她用突然爆发来表达对他们不道德行为的谴责和愤怒。然而,正因为妮可在迪克眼中是疯癫者,她话语和情感的表达被迪克鄙视为无用和有害的东西,而直接被罗斯玛丽理解为无意义的精神疾病的爆发。

妮可说出自己是父权社会受害者这一事实的权利,以及对自己丈夫、医生和父亲的暴行表达不满的权利,都被权力话语所压制。一旦我们接受了这个观念:疯癫是无用的,并且妮可是疯癫者这一“事实”,妮可便没有机会为自己发声来争取自己的权利,由此她便被权力话语贬低到了“他者”的地位。

二、资本主义社会对迪克的约束

福柯在对惩罚史的研究中发现,自古典时代以来,身体一直是权力的客体和目标。他曾表示很容易就能发现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身体上——被操纵、塑造、训练的身体,它会服从、回应、变得熟练并增强力量。在每个社会中,身体都受到权力严格的控制,这些权力会用不同的方法来确保他们的目标处于他们力量的持续压力之下。这些方法可以称为“规训”。这些规训力量将创造出可实践的、受支配的“驯服的身体”。同时对细节的关注也会增加身体的效用和对权力的服从。在微观权力的精细控制下,人体被分解成破碎的单元。这些权力既不血腥,也不残忍,而是多次施加于个人,直到把他们变成听话的人。福柯认为,现代性和人体正是在这些知识和细节中产生的。

《夜色温柔》中的社会正是这些规训力量发挥作用的场所。迪克是一个中产阶级的年轻医生,他在治愈了妻子的精神疾病后被抛弃,经历了自我堕落和放逐。迪克的堕落和悲剧结局是上层社会规训权力运作的结果。在上流社会的规训下,迪克成了一个被驯服的个体。在《夜色温柔》中,菲茨杰拉德描绘了这样一群“贵族”。他们都来自社会的精英阶层,从小就享受着舒适的生活,花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享受假期。他们利用金钱的力量购买大量的奢侈品,这些奢侈品是他们身份和权力的标志,用来比较、区分等级和排斥其他社会阶层的人。妮可用她的奢侈消费施加和挥舞着规训权力的惩罚机制来区分和异化不属于她阶层的人们,同时她给予底层人们物质礼物或者是通往上层阶级的机会来强化规训机制的规范化效果。

小说中的迪克具有独特的天赋、勇气和其他“天生力量”,就像妮可有“高贵的出身”和美貌一样。但随着故事的发展,迪克不仅没有获得名利,反而逐渐失去了他原本的“天生力量”,包括朝气蓬勃的青春、才华和积极向上的精神[3]。那是因为沃伦家已经把他培养成了驯服的躯体。他本是一个有前途的年轻医生,总有一天会用自己的“天赋”实现自己的梦想。但随着沃伦家族权力的不断规训规范力量的影响,他沦为沃伦家族花钱买的医生,而不是妮可的丈夫。

在以金钱和物质为最高价值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规范化判断影响下,迪克被等级化,最终受到规范化判断的折磨,成为惩戒的对象。

三、父权社会对罗斯玛丽的凝视

小说中的父权力量也在对小说中的人物进行规范性训练。在福柯的凝视理论中,他认为在现代社会中,医院、学校、收容所等监视机构不断地观察着人们,以规范和控制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人们逐渐习惯了自我调节和内化凝视。以圆形监狱为例,福柯阐述了他的凝视理论。这个系统的优势在于,控制塔里的人可以通过观察牢房里的所有囚犯来监控他们。当塔里的帘子关闭时,即使里面没有人在观察,在牢房里的人仍然会感觉到帘子后面有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从而对自己施加压力,这便是一种实现自我监督的手段。在圆形监狱中,塔中的监督者不仅是知识和“真理”的拥有者,也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和权力的执行者。对于囚犯来说,权力的来源和象征是瞭望塔,同时它也代表着男权社会建构的话语权威。

《夜色温柔》中的父权力量和规则代表着瞭望塔的观察者,然而这部小说的女主人公罗斯玛丽则代表着被瞭望塔监视着的囚犯,她必须在她的行为中体现出她对观察者的知识和规则的内化,由此实现自我监视。罗斯玛丽是一个超脱世俗的好莱坞电影明星,同时她也是一个内化了当时美国男权社会凝视的女性。天使般的罗斯玛丽在这部小说中有一个“完美”的首次亮相。她被作者描绘成男人眼里的一个完美的女人。这本书中有许多描述罗斯玛丽身体美丽的话语,由此物化了她的身体。在这些描述中,她的身体被分割成许多部分,并且每一部分都根据男性的审美标准来被评判着。虽然罗斯玛丽扮演了完美天使的角色,但她没有意识到,男人把自己当成了满足他们施展凝视和规范化批评权力欲望的对象。这样,没有个人意识的罗斯玛丽就成了男人任意评判的对象,在男权社会中变成了一个屈服的“他者”。罗斯玛丽内化着男权社会凝视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她的一味顺从。在与迪克的互动中,她总是服从着迪克的安排和话语,并视之为自己的意志。她认为迪克可以为她打开一个新世界,一个她向往的更具“权威”的世界。她认为只要自己顺从,服从命令,就可以得到代表着父权社会权威的迪克的爱。在男权社会中,女性被塑造成“家中天使”,没有为他人和自己做决定的权利。罗斯玛丽的服从表现了她已经将父权标准内化在她的思想和行动中。

罗斯玛丽的外表、顺从以及她在影片中作为“父亲的女儿”的形象尽显了男权话语对女性的残酷压迫。男权社会正像圆形监狱一样把罗斯玛丽如囚犯一样地规训着,使她学习如何实现自我监视和成为一个“好”女人。

四、结语

菲茨杰拉德在这部小说中注入了他自己的经历。虽然这部小说主要是关于妮可和迪克的婚姻关系,但是从福柯的权力话语的角度分析,它讲述了一个很有启发性的故事。小说中的社会是福柯笔下的圆形监狱的翻版。福柯认为疯癫、知识、性等看似不言而喻、常识性的概念,都是权力伪装隐藏的场所。‘不言自明’和‘常识性’的概念常常拥有不为人们发觉的特权,而这些特权便是控制人们的工具[4]。小说中的主人公妮可、迪克和罗斯玛丽就像圆形监狱中的囚犯,他们的身体、思想和话语都被压制和控制,通过各种如层级监视、规范性评判等细致的规训手段,使他们成为完全服从社会规范的主体。他们都被困在权力的网络中,却不知道自己的绝望处境。正如福柯所说,权力是一个复杂的网络,且以网络的形式运行着。在这个权力网中,每个人的地位变化着的,他们受到权力支配的同时又对他人施加着权力。换句话说,在权力的网络中,每个人都可以是被控制的对象,也可以是操纵权力的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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