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冯

冯帆

提起笔想写写我的父亲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十分忐忑不安的，都说“虎父无犬子”，可论文字水平，我感觉我是很难超越父亲的。他在我的心中，虽然是父亲，但更是我心中的偶像。一句话，父亲在我的心中形象很高大。

这些年，我常常直接称呼父亲为“老冯”，这个称呼父亲也一直很认可，于我而言，因为这个称呼感觉和父亲比一般的父子关系更为亲密。在我结婚典礼上他说过的几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那天父亲很激动，婚礼主持人让他说几句，他代表全家亲人作了一个婚礼致辞，他在致辞中说：“儿子，多年父子成朋友。二十八年的相依相守，我们有过争执，有过男人之间的争论，更有成长的困惑和喜悦。今天，我们以朋友的身份分享着彼此的见解和快乐，你带给我这个做父亲的是骄傲和荣光，我给你的，是一个长者的经验和期盼。”

我想这也是我最为自豪的，我和父亲是父子，更是朋友。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父亲是靠手中的那支笔谋生的，记得唐朝诗人杨收有首咏笔的诗：“虽匪囊中物，何坚不可钻。一朝操政柄，定使冠三端。”在父亲老冯的笔下，且不说他在单位写了几百万字的材料，我知道近十年他接二连三地出版了四五本散文集，我也对父亲更仰慕了。我参加工作以后，有很多场合听到人们提起父亲时，总是对他的文章大加赞扬，我的心中也为他骄傲和自豪。

父亲是一个特别敬业的人。他经常对我说：“男人把握三件事，事业、家庭和道德，这三要素构成男人的‘埃菲尔铁塔，男人无论是种地、做生意，还是在工作岗位上，强烈的事业心和能够成就一番事业是人生的塔峰，和谐的家庭和幸福的亲情是塔柱，良好的人品和令人称道的职业道德是塔基。”我的爷爷奶奶都是农民，父亲在他的文章里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写故乡，写我的爷爷奶奶，写《我是农民的儿子》，也十分地《向往城市》，《十三岁进城赶考》，十年寒窗苦读终于金榜题名，成为一名大学生，难忘他考上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奶奶给他买的《那串甜甜的紫葡萄》。当他在城市里工作、结婚、生子后，《回望人生》，我的爷爷奶奶是父亲的《另一所大学》。从我上幼儿园到上小学、上中学，父亲总是忙于工作，早上早走，晚上经常挑灯夜战，他口中常说的就是领导讲话、工作汇报、工作简报。

2009年10月的一天，母亲把我从学校接到家里参加她和几个大学同学的小聚。我问母亲相聚的主题是什么，母亲说：“你父亲晋升了，几个大学同学小范围地聚聚，给你父亲庆祝一下。”

记得我当时并没有对父亲的提拔表现得多么兴高采烈，而是背倚吃饭桌平静地对父亲说：“其实对你来说这没有多大庆贺的意义，你可以数一数、算一算，你加了多少班？熬了多少夜？你接送过我几回？”我想，这样的话也只有父子、朋友之间才可能有的吧。

作为儿子，父亲的一言一行都在耳濡目染地影响着我。这辈子我可能在父母跟前大声说话或发脾气的机会不会多了。这来自于父亲的言传身教。父亲对我说过：“你见过我在你的爷爷奶奶跟前高声说过话、发过脾气吗？”在我们大家庭里，在父亲所在的单位里，在生养父亲的家乡，父亲的名气不是他的文章写得有多好，而在于他是一个孝子。

奶奶活着的时候，父亲每到周末都会带着母亲和我回去看望奶奶，我们一家骑过自行车、摩托车，乘公交车，一直到后来有了私家车。可以说，一年四季无论是春光明媚的春日周末，还是夏日的酷暑、电闪雷鸣，哪怕是冬天的寒风刺骨、大雪纷飞，都挡不住父亲回去探望奶奶的脚步。

每到春节，我们一家是风雪无阻必须回去陪奶奶过年的。我四五岁的时候，过年回到奶奶家。奶奶家的草屋太冷太冷了，晚上，我使劲儿藏在母亲的怀抱里。奶奶非常疼我，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取暖的好办法，就把煤球炉子放到了我们睡觉的床前。煤球炉子上也没有烟囱，不仅没有让我们减少寒冷，还让母亲煤气中毒了，头疼、牙疼，有一年大年初一就回城上医院了。但无论条件再艰苦，我们一家是年年回去陪奶奶过年的。现在奶奶也不在了，父亲还是坚持回乡下老宅过年，父亲说：“我们过年回去了，逝去的爷爷奶奶如果过年想回来看看，看到老宅里的灯光就来了，如果我们不回去，漆黑黑的，爷爷奶奶就找不到门了。”

我曾听母亲说，我的爷爷过的七十大寿就是父亲和母亲操持的。那时我的大伯、大娘在济南工作，大姑、二姑和二大伯都习惯听父亲安排家里的一些大事。爷爷当时是因重病动了手术，父亲征得奶奶的同意，给爷爷搞了一个隆重的生日庆祝仪式，不仅放鞭炮，亲人们还给爷爷送上祝福的话、共唱生日歌，让爷爷感到非常幸福、快乐。

爷爷去世以后，奶奶到城里和我们生活了七八年，后来又回乡下生活。父亲和母亲给奶奶买吃的、买穿的。2015年，八十多岁的奶奶病倒了，住进了医院。从那时起，父亲就把医院当成了家，早上早起给奶奶做饭，然后到医院送饭。母亲负责当好后勤部长。奶奶是因脑梗住院的，全家人都上阵，轮流排班，大姑、二姑、大伯、二伯都是老少两代人全部出动，总协调人就是我的父亲。奶奶从生病住院到去世一共五百多天的时间，父亲和全家亲人尽了全部的孝心，让奶奶走得安详，未留遗憾。

参加工作以后，我和父亲交流最多的是我工作中的难事，而从父亲口中听到的从来都是满满的正能量。记得2018年我研究生毕业就要走上工作岗位时，我们一家三口找了一个大排档，母亲见证，我和父亲每人喝了两大杯生啤，那天我喝吐了，父亲也喝醉了。我到卫生间吐完又坐到餐桌跟前，父亲对我说：“你参加工作后，不论是和同学还是和同事，都有机会一起吃饭，吃饭就有可能喝酒，我今天就是让你知道你的酒量，你喝多少酒就会吐酒。平时在公众场合，以喝酒不醉、不吐酒为把控的底线。你明天就要上班了，我再嘱咐你几句话：低调做人，扎实做事，得而不喜，失而不忧，成而不骄，败而不馁；怀有一颗平常心，怀有一颗感恩心，一路前行，去创造你人生路上的一个又一个精彩。永远记住：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今晚我最想说的一句是：春风十里，不如你。”父亲说的这些话，不同于网上看到的心灵鸡汤，这些肺腑之言是他为人处世的“自我要求”。他经常对我说：“这个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到学习别人的长处，记住别人的好处，多帮别人的难处；不要拿自己的长处去比别人的短处，不高看别人，也不要看轻自己；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但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别人不当回事，以诚相待，与人为善。”

工作中，领导信任我，让我独立负责田园综合体项目的所有事项，而对我来说，这并不是我的专业，但领导安排给我了，干就要干好。回到家里，听听我的朋友父亲的指点，父亲在土地系统工作了二十多年，对他来说这是他的专长，听他每天给我上上课，我也很快进入了角色，从心底里感激父亲的精心指导。接手这个项目时间不长，局领导需要给管委的主要领导汇报，让我起草一个工作汇报，我当时还真有些心慌，担心写不好、说不清，不能真实反映工作情况，于是第一时间就给父亲打电话，当时父亲在出发的路上，他给我详细讲解了工作汇报的撰写和要点，后来还不放心，又親自撰写了一份汇报提纲用微信发给我。其实，这些年工作上的事，父亲总是用实际行动支持我，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他真的是我干好工作的坚强后盾。

父亲是个书痴。书房里、床头上、沙发上、茶柜上，到处都是他买的书，老家的几间草屋里最亮眼的还是父亲的一包又一包的书，一直像叠罗汉一样排到屋顶。父亲经常对我说：“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让人成熟，读书让人充实，读书让这个家庭兴旺，我们的家训就是‘宽厚德隆，耕读传家，只要有时间，就要书不离手。”每年父亲节的时候，我和媳妇给他准备的礼物就是书，父亲非常高兴，他说这是最好的礼物，因为其他任何礼物都无法和知识的价值相比啊。

父亲自己写的文章加起来几百万字，评价父亲文章的也有二十几万字，作为儿子写父亲也就这千多字，因为实在不知写哪些事能表达我对父亲的感情，总之一句话：老冯，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哦，父亲老冯，有你做父亲，真的很幸福；有你做朋友，真的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