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

2022-12-14 06:45胡家燕
青年文学家 2022年29期
关键词:早市我们仨盛夏

胡家燕

天刚蒙蒙亮,还有阵阵的薄雾在空中飘散。鸡鸣此起彼落,我们该去早市了。早市离这儿有一定距离,那距离奇妙得很,就像是阳光的跑道般,走到那儿,天也渐渐地全亮起来,或许更奇妙的是,路一直都是这样子,一直都是我们仨。不过以前是他们牵着我,我抓着他们的衣角。现在,是我放慢脚步等着,牵着他们。走在这路上,好像人都认识他们,他们也好像认得所有人,问好与招呼声不间断。

午后,外面日头还晒着。我学得有些乏了,走出房间。“过来喝杯茶,不然等下又要趴台了。”他坐在茶几旁,茶已冲好,像是料到我定这个时候犯困。是家里最经典的凤凰单丛茶。看我喝了茶,他便走去,躺在躺椅上看报。与他不同,她的提神方式是吃香瓜。香瓜,以绳络悬于井中。她一刀切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她边切着,我偷吃几块,入口清凉,暑气消散。过会儿再看,他眼睛就眯上了。我拿着薄毯悄悄靠近,屏住呼吸,为他盖上。刚碰到他,他眼帘掀起一个缝儿,看到是我,又合上了。

她是闲不住的,坐了会儿又去菜园子里,我也紧跟其后。她戴着草帽,我戴着大草帽。跟在她身后,我叽喳叽喳地问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她每次也没细看,就马马虎虎地应下。她拔草,我也跟着拔草。她铲地,我也跟着铲地。那草在她手里,一来一回就从地里出来了。这草在我手里,不知是谁拔谁。这锄头杆实在太重,我吃力地铲着,铲一下歇三下。她说我这只手就只拿得起笔。他定是看不惯我在那“乱勾”的,过来就把杆子拿走,几下就平整。紧皱的脸和额上的汗水似乎是在说,要拿得起笔也拿得起锄头。他在那头儿给菜浇水,我在这头儿给天空浇水,嚷着“下雨了,下雨了”。

在这儿,五六点他就催着我去洗澡,总振振有词:“洗去一身浮躁气,才能静得下心坐得住。”黄昏一至,我也洗漱完毕,我脚步噔噔噔地下楼,骄傲地向他说:“我动作快不?”他最爱人手脚麻利,总笑着点点头。

我搬出一张小小的方桌,摆在院子里,再摆上三张小凳,抓一大把自家种的花生,拿上属于他的专属碗勺。他的定制碗是那种带长柄的,勺子也是长柄的,方便他那因长年风湿,而关节肿大无力的手拿着。再跑进厨房里,我悄悄掀起锅盖,看看今晚吃什么,抢着炒两下,出锅,急忙端着跑进院子里向他嚷嚷着“上菜了”。

日落开始亲吻天空,亲吻万物,连角落的细碎尘埃都熠熠生辉。它好像走得累了,落脚在那枝头上,浓郁的叶隙间,便结出一颗浑圆的金橘。金橘下,是我们的方桌。

一张小方桌,一荤一素一汤。那“荤”,定是我爱吃的鱼。要么是带鱼,小火煎过,外表香酥,加酱油红烧,甘美与浓郁兼得;要么是鲫鱼,肉细、嫩、鲜,汤白如乳,浓而不腻,精华尽在其中。那“素”,大多是下午从自家菜园子里刚割的菜,可能是白茄子,白茄子烙蛋,香得能配两大碗米饭。也可能是麻叶,它最易上手,洗净,热锅,下油,拍几瓣儿蒜,翻炒几许,倒入菜叶,加些水焖,再加勺普宁豆酱,过会儿即可出锅。那“汤”,她定是用那山药、玉米,再加上他爱吃的莲角,还有大骨头,放进高压锅里炖的。渐渐地,莲角的软糯,玉米的甘甜,还有肉香,随著那袅袅炊烟一同升起。

落座却迟迟未动筷,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他朝我眨眨眼笑了笑,明白!还缺了灵魂—酒。他是偏爱酒的,爱自己酿酒。可因身体,他渐渐不被允许喝酒。不过,这也阻止不了他的热爱。记得那天,他摘了一筐青梅回来,我们仨在院子里用盐洗净,晾干,一层冰糖一层梅,铺满在玻璃罐子中,再倒入酒,后密封保存。这就像把春天密封,待到盛夏,开封再见见春天。

我跑进去,捧出罐子,手指再勾上几个酒杯。琥珀色般的酒倒入杯中,香气四溢;含入口中,清甜微酸;落入腹中,化为一点儿温热。配上这和煦的晚风,仿佛肚中有花朵在绽放,是一片花海,喝着喝着,让人的幸福都从肚皮、脸蛋儿溢了出来。

方桌上,多是我和他的谈话声。聊他的从前、我们的现在、我的未来;聊国家大事,天南地北,家长里短。我静静地听他的辉煌的岁月时代,他静静地听我的时代的日新月异。我们的思想碰撞,但也包容,一同融在这静谧中。他永远会总结性地加上“好好学习”。我总是等他说得忘乎所以,露出笑容时,悄悄地往他碗里夹几筷子,他的胃口总是不太好,每当这时他才会不知不觉地多吃一点儿,当然,他发现得很快,摆摆手说不要了。我总是嘴上说着最后一个,悄悄又夹了几个,这时,他会生气地瞪我,小时候,我可怕这副严肃的脸了,如今大了也渐渐厚脸皮了,但也见好就收。而她总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露出笑容,但她也总吃得不多。

“你怎么不吃肉?”我夹了一筷放进她碗里。

“我不吃,你吃多点儿。”她又夹回来。

“你吃!”迅速夹回去后,我已经锻炼得又快又准,立马带着饭碗一蹦老高,跑出好几米远。

“我不爱吃。”她夹回去。

“你什么都不爱吃。”哪儿是不爱,明明是不舍得,我无奈地又坐回原位。

她笑着不说话。

“这个有点儿咸呀,是不是放多了盐?”我一副嫌弃脸。

“怎么会呢,知道你吃淡,只放了一点儿。”说罢,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你们不能吃那么咸,这个不要了。”伴随着端起盘子的假动作。

“给我给我,你就是个淡喉咙。”

我悄悄露出得逞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笑,心知肚明,也就她才会上我的当。

晚饭结束,我总会和她配合着收拾。她收碗筷,我擦桌子;她洗第一遍,我冲洗收尾;她收拾厨房,我给她倒杯水。

收拾完,我们又回到院子里,我们仨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那云朵好像也偷喝了青梅酒,脸红得不行,看那太阳温柔地沉没。这黄昏的天空,像是一扇窗户,像一盏灯火,灯火背后是每一次的等待,等待着远处的人儿,传递着思念。

抬头看天,几片透明的云调皮地遮住月光,夜意无声地漫流。“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听,一颗星星落地作响。可别赤脚在这地上散步,院子里到处是星星的碎片。几阵鸣声打破了静谧。我也开始东问西问,他们说是蝉鸣声,是蝈蝈声,是……

天色暗得浓些,他们知我招蚊子,便转移阵地。他的固定节目,必是看新闻,叮嘱我要知时事。新闻播完,便是他的睡觉时间。我给他俩都倒好温水,提醒吃药。他问着我:“明日早餐吃什么,要去早市吃肠粉吗?”我应他,“吃我们自个儿种的番薯,又香又甜。”他最爱吃番薯,笑着点头。她因听不懂普通话,看新闻时总在一旁昏昏欲睡,这时也精神地附和着:“好!”

月亮按下开关,万物沉睡。平凡的日常,美好的盛夏。而在2021年的盛夏,你跳出了时间,随着太阳一起沉没,成为一颗星星。愿星河里无病无痛,你能游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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