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救援队,在信念与困顿中坚守

2022-12-15 12:37罗拉
女友 2022年12期
关键词:雷霆救援队队友

罗拉

国家应急管理部数据显示:我国在民政等部门注册登记的社会应急力量约1700余支,计4万余人。民间救援组织作为国家应急救援力量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减灾救灾中发挥着越来越显著的作用。

但与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的民间救援组织起步晚,尚未形成成熟的可持续发展模式,而且大部分救援队因是自费救援、“用爱发电”,常面临经费不足导致的装备受限、行动受限以及自身生命安全受威胁等难题。除此之外,一些救援志愿者还会遭遇误解、非议,或因长期直面灾难引发心理创伤。

陕西雷霆应急救援中心是我国民间救援组织的一个缩影,队员多次参加各类救援,透过他们的生命故事,愿我们关注民间救援志愿者的困境与坚守、平凡与伟大,让公益精神薪火相傳。

被陌生志愿者救起后,他决定组建一支民间救援队

范广胜始终没能找到他的救命恩人,十年过去了,他至今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2012年,范广胜在秦岭深处遭遇了一次严重的车祸,命悬一线。一个路过的越野车队发现了他,他们配合默契,快速高效地把他从崖下救上来,帮他做紧急救护,还把他的车也拖上来,简单维修到能开。之后,把他顺利移交给120,然后像古代传说中的侠士一样,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

那一次,受伤的范广胜来不及询问他们的身份和姓名,只勉力记住他们是来自山东的一个越野车队。很久以后忆起这段经历,他依旧记得当时内心受到的极大震撼:“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他们耗费自己的时间、精力,耗损自己的装备,搭救我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没问我收一分钱,甚至没抽我一支烟,没喝我一瓶水。”

那会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呢?范广胜养伤期间,开始搜索他们的信息,准备伤好后登门感谢。在搜索过程中,他逐渐走进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在官方登记注册,由民间志愿者发起、自费进行生命救援的非营利性公益服务组织。

由于有效信息太少,范广胜一直没能找到救助他的人,却找到了他决定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养好身体后,他学习了一些山地救援知识,购买了基础登山装备,拉上6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开始在秦岭义务帮忙搜寻失联的驴友。

“救人”这件事,做起来比想象中困难

真正做起救援,才体验到实战比理论学习复杂多倍。

以山地救援为例。搜寻往往从夜间开始,救援队员不仅要克服生物钟颠倒带来的不适,还要面对安全风险,林深草茂,地形复杂,夜里看不清断崖,稍有不慎就会踩空跌落。即使到了白天,原始森林中的搜寻难度也丝毫未减,层林密布的环境会影响对搜救对象的定位,而且大部分季节无人机都飞不了,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由搜救队员轮换接力,一沟一壑摸过去。

高海拔山区的局部小气候千变万化,上一分钟晴天,下一分钟冷雨、冰雹就可能袭来,有时走着走着面前起大雾,相隔几米的人很快看不清。暗冰也是一大杀手,范广胜的一位同行、来自另一个民间救援队的成员,就在山地救援时不幸踩中暗冰坠亡,长眠秦岭。但不管天气多么恶劣,搜救队员仍会艰难挺进,因为早一秒找到被困者,他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山地救援中还会遇到野生动物的威胁。范广胜和他的队友们,在秦岭里救援过被黑熊拍烂头脸后侥幸逃生的驴友、被羚牛角划开颈部不治身亡的驴友,被野猪拱伤、被毒蛇咬伤的情况更是常见。

随着救援次数的增加、救援经验的增长,范广胜的救援队伍也慢慢扩大,来自各行各业的志愿者加入团队,退伍军人、户外达人、医护人士、越野车手、殡葬师……团队“武艺”越发齐全,擅潜水的、擅绳索的、懂修车的、会开挖掘机的……2015年,范广胜在民政部门注册的“陕西雷霆应急救援中心”正式通过报批及备案。

十年间,他多次自费去德国,学习国际上更成熟的救援技术、应急管理、队伍建设,再回来和国内同行们交流探讨,不仅自己成长为优秀的救援员,还作为应急培训讲师,带领400多名队员考到了专业的救护员资质,培养出了荣获“中国好人”“道德模范”“救援先锋”称号的一大批优秀的青年志愿者,挽救了好多生命及家庭,也收获了满满的锦旗和奖杯。

在范广胜和他的队友们看来,救援是一种生命教育,无论对被救者还是施救者,就像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在这种影响中,让更多的人学会敬畏自然、尊重专业、珍爱生命,也让公益精神薪火相传。

救援中的“她力量”:决定职能的唯一因素是能力,而非性别 

1975年出生的王婷,2015年加入雷霆救援队,至今仍活跃在救援一线。

有次泥石流救援,黄泥浆劈头盖脸罩下来,把她和另一个队友瞬间埋不见,队长急忙去拽,两人出来后俨然两尊泥塑的“兵马俑”,连耳朵里都灌满了泥浆。她下去简单冲冲,又去替换队友。县政府工作人员没见过这么拼命的女队员,“要特别照顾女同志”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像王婷这样的女队员,雷霆有100多位,她们分布在不同的救援组,分别承担着雷霆的一线搜救、后勤转运、专业培训、心理疏导以及外联等工作。

“在救援队,没有女人不能做的工作,只有专业不对口的工作。”王红梅这样认为。她是一位车技极佳的全能越野车手,加入雷霆七年,参与各大救援数百次,在崎岖的山路、震区废墟、洪水肆虐的灾难现场,都有她安全转运人员及物资的身影。

蒋碧荣比王婷和王红梅更年长,51岁的她目前是雷霆山地搜救的一线资深主力,也是户外圈有名的重装“大神级”领队,多次带队在秦岭成功搜救失联驴友。她在山里搜人非常专业,能根据地形、植物走向、小气候变化等各种细微的痕迹,判断失联的人大概率会往哪边走,每次的侦查和分析都很准,令好多队员惊叹不已。

有人说,女人不适合救援一线,只适合后勤;也有人认为,女人根本不适合做救援。雷霆的女队员们在用行动打破这种性别偏见。

在地震救援中,王婷从废墟下往外挖人,双手划破鲜血长流,晚上休整时一看,指纹都磨平了。她说:“当时根本顾不上疼,因为那个人就在那里看着我,他还活着,他在向我求救。那一刻唯一的感觉就是希望自己动作再快点,其他什么疼都顾不上了。”

蒋碧荣说:“我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们就是一切用能力說话,证明女人不比男人差。”

女性做救援不仅不比男性差,常常还会比男性承担更多。队里的心理疏导工作多数由女队员来完成,不需要被特殊照顾的她们,经常本能地担负起照顾者的角色。 在震区救援前期,物资运输困难,队里的小伙子们凌晨饿得睡不着,王婷就去帮他们找军队炊事兵讨点馒头和菜,六个馒头十几个队友一人垫一点儿,她自己不舍得吃一口。队友让她吃一点,她说自己不饿,晚上习惯不吃东西,其实她也一天没吃饭了,但不能问人家多要。“物资不充裕的阶段,能省一点是一点。他们管我叫姐呢,我得有个当姐的样子,照顾他们吃喝,把他们安全带出来安全带回去。”她说。

“用爱发电”的困顿,期待民间救援的成熟模式早日到来

十年间,范广胜看见过很多小型救援机构消失,造成这种现象的最大原因是经费困难,这是民间救援组织普遍面临的难题,他自己对此深有体会。

在欧美发达国家,民间救援已形成成熟的发展模式:企业和救援队共建应急救援力量,企业花钱支持救援队的装备、训练及救援开销,政府通过调减税收、项目机会优先等手段补贴企业。

我国民间救援机构是在2008年汶川地震后才逐渐起步,还处于初级发展阶段,救援组织的所有费用在早期都是志愿者自行承担,偶尔得到一点爱心企业或个人的捐赠,这种全靠志愿者一腔热血“用爱发电”的模式,从长远来说是难以为继的。

训练要花钱,添置和更新装备要花钱,出任务也要花钱,最艰难的时候,范广胜卖了家里的房子,将钱全部投入到救援队,撑过一段时间又再次陷入困境。压力大到失眠,坚强如他也会在夜里捂着被子痛哭,心想明天起来就把队伍解散,不干了。天亮冷静下来,和队员们一起救援的情景在眼前一幕幕循环,像默片,无声但有力量,他一咬牙,胸腔里又有了点气儿,再坚持一下。

队员的人身安全也是一大问题。“早期的时候,没有保险公司愿意给我们卖保险,队员摔伤扭伤,都是自己花钱去医院处理,或者队友们一人给凑一点钱。现在,各方面都慢慢好起来了。”范广胜说。

2016年,中国灾害防御协会发布了我国首个社会救援组织规范《德清公约》,民间救援队有了更规范的行动准则,也得到更多保护。国家也在不断完善政策,对救援队提供支持和小部分补贴;保险公司也推出了救援队员合适的保险。

范广胜和他的同行们相信,我国民间救援的可持续发展模式、更好的社会环境都会到来,而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这之前努力继续前行。

陕西雷霆应急救援中心

由民间志愿者发起,以生命救援为目标,依照国家相关法规,在陕西省民政厅正式登记注册的非营利性公益服务组织。经过十年发展,已成为拥有1700 多名队员的市级专业救援中心,在全国累积参与各类救援活动700 多次,荣获多项国家及社会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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