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学生:爱上艰辛而浪漫的事业

2022-12-17 03:58文郭玉洁
时代邮刊 2022年22期
关键词:农学农业大学果园

文郭玉洁

“农学是非常美好的学科,它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文学。一粒种子,一株苗,开花结果,在这片土地上周而复始。”

云南农业大学学生在实训基地合影留念

吉林农业大学师生进行田间实习,老师正在修剪蓝莓

科技特派员下乡指导农民给桃树施肥

这个招生季,农业类大学前所未有地受到青睐。

云南农业大学热带作物学院大一男生丁习功在实验田里随手拍的视频,有139万人点赞。那段视频被反复播放:翻耕机在起垄,机器声轰鸣,阳光照出丁习功眼镜上一层薄薄的灰尘。丁习功带着云南楚雄口音喊:“欢迎报考云南农业大学,我们这里真的不用天天挖地。”这条短视频被众多媒体转发,有人称赞“脚下有土,心里有光”,有人留言“很向往这种大学”。

“农”这个字会像刺青一样刻在你们脑门上

华中农业大学茶学专业的岳玥入学后,发现班里80%的同学是被调剂来的,大一下学期转专业,25%的同学转了出去。

即使身处农业大学,岳玥也多次感受过“谈农色变”的气氛。一次,农林经济管理专业的朋友和她聊考研。该方向的本科、学术硕士拿到的是管理学学位,专业硕士拿的是农学学位。她建议朋友选更容易被录取的专硕,对方不假思索地说:“拿一个农学学位,岂不是很low?”

丁习功入学后,就和师兄梁哲贤几个人一起做自媒体。梁哲贤是云南红河山村里的孩子,他说最初拍这些视频,是因为很多像他一样从农村走出去的孩子也并不了解农业。“我们可以不务农,不识农,但是至少不能轻农。”

杨霖本科在吉林农业大学学园艺。实践课上老师问大家“谁是喜欢这个专业的”,班里只有3个人举手。那位老师很痛心,说了气话:“走进了农学,‘农’这个字会像刺青一样刻在你们脑门上!”

杨霖是那3个人中的一个。7年前,他在家人的强烈反对下,把6个平行志愿全报了农业类大学。他说自己报考时,眼前浮现的是一个破败的村庄——他童年生活的地方。村里的水泥路直到2014年才修通,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了,村里的山都荒着。过年时回乡,他总看到邻居村干部家有要债的人—— 村里修路的几百万元是借的。他想不通,“明明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绿水青山的,为什么发展得这么差劲?”他想投身农业,开发改造家乡。

但父母说他“幼稚”。他们说:“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农民,已经知道农业是什么样子,就是没有前景。”而杨霖说:“我不会后悔。”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博士石嫣毕业后,在北京郊区创办了一家有机农场。她的“分享收获农场”里贴着一句标语,“让农民成为令人骄傲的职业”。石嫣觉得,“现在很多人完全否定了农民的价值、文化。这可能是整个社会给人的一种感觉。”

“原来这个就是植物”

农学是个庞杂的门类,下设植物生产、动物生产、水产等多个专业。

田间实习往往是逃不开的。以前有女生习惯化妆,后来慢慢放弃了。湖南农业大学一名2018级农学本科生是北方人,大二田间实习时,她第一次见到水田。水里有虫、蛤蟆,泥很深,最深处没至大腿,穿着胶鞋在里面走不动路,很多同学就光着脚上。

岳玥大三上学期开始进行茶园实习。在湖北恩施的山区,他们每天踩着露水去采茶。虽然已经有了机械化的采茶技术,但老师说:“作为农学生,你们必须要吃这些农民吃过的苦,你们吃了农民的苦,才能真正想怎么让农民少吃苦。”

岳玥被这种场景震撼了。手工采茶时,采摘的动作要重复1.2万次,才能采8两鲜叶。而鲜叶要放在200多摄氏度的杀青锅里人工炒制,再经历回潮、揉捻、干燥、提香,才能最终变成2两茶。炒茶过程中,每个人的手都被烫出过水泡,一些白色的小毛毛粘在衣服上,进入鼻腔,一些同学流了鼻血。

岳玥在大一的植物学课上昏昏欲睡,直到有一天老师让所有人走出教室,沿着他们经常走的那条路讲,“这棵树叫复羽叶栾树,这朵小花叫阿拉伯婆婆纳。”“那个瞬间我觉得是很微妙的,因为我刚刚从填鸭式教育中解脱出来,不禁感叹,原来这个就是植物。”岳玥说。

最终,在茶园,在山区,她认识了真正的田野。看到盘根错节但疯狂生长的植物,她想到第一次读到王小波小说时的感觉。她在毕业论文的致谢中写道:“农学是非常美好的学科,它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文学。一粒种子,一株苗,开花结果,在这片土地上周而复始。”

“如果所有工作待遇都一样,我还会选园艺”

学园艺7年,杨霖为自己种下一个伊甸园,直到就业时他发现,现实很残酷。

本科毕业时,果树班50多名同学,十几名进果园做了技术员。而他考研来到湖南农业大学研究柑橘。3年过去,这些同学全都转行了。

杨霖发现,在同学们当中,找到体制内的好工作最令人艳羡—— 要么读博后进科研院所,要么考进省里或市里的农业农村局。

本科时,杨霖曾在老家的农业公司实习,指导工人维护果园。他发现自己在重复着技术含量很低的劳动,而且这样的农业公司结构单一,“没什么上升通道”。

他想过回家乡办果园创业。但他逐渐了解到,农业创业前期要投入巨额成本,果树要从第四年才开始结果收获。杨霖认识的一些农企老板多是出于情怀投资,没指望靠农业赚钱。

梁哲贤在咖啡种植基地除草

梁哲贤的创业团队

今年,杨霖考入湖南某市农业科学研究院,做实习研究员。在这里,他需要作为科技特派员对当地一个乡镇的橘子、柚子果园进行技术指导。工作中,他发现这些基层果园、农业公司其实很缺人。“他们很希望来一个懂技术的。”这些果园主要靠有经验的农民来维护,但农民的方法是经验化的,效率低。例如,有一次看到柑橘树叶片黄、果实不转色,农民按照常规的方式处理,补肥,但不管怎么补,树叶还是黄。技术人员拿叶片去实验室化验才发现果树得了黄龙病—— 一种柑橘的绝症,随昆虫传播。他们第一时间把这棵树毁掉。

但对于杨霖来说,工作中能施展拳脚的机会还是太少了。读书时他在实验室里学会的分子标记、品质分析、功能基因发掘,现在都很难用到。他羡慕学工科的小学同学,在县城就业年薪能有十几万元。杨霖说:“如果所有工作的待遇都一样,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园艺。”

“我们希望让农业变得很酷”

云南农业大学热带作物学院的学生梁哲贤选择的,就是那条最难的路—— 创业。

梁哲贤生长在云南红河的山村,父母在他8岁的时候外出打工,一连在外17年。他理解父母的苦衷,但很难感受到亲人间的亲密。他希望通过发展农业,让人留在农村就能过上好日子。

2021年夏天,梁哲贤和几个朋友在学校创办了“热创”工作室。学校给了一间免租金、免水电费的校内商铺,他借了师兄种植园里的一块地,把学校最新的科研成果落实在土地上。他们把种出的茶叶、咖啡用年轻化的方式包装,推广出去。他希望依托茶园、咖啡园,做出一个青春化的品牌。

石嫣的有机农业创业,已经做了15年。在北京“分享收获农场”的库房里,堆放着各地“新农人”出品的有机食品,“分享收获农场”在帮他们代卖。

创业过程中,石嫣感受到了自己和土地的连接。当自己种的第一茬菜已经长高,突然来一阵暴风雨把它们都刮倒了,石嫣心想“完了”,但当他们一棵棵把菜扶正,过了一周,发现它们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生命真的有如此强大的一种力量。”“我做农业的根本,就是我的心受到触动,我觉得种地那一刻的感受,以及我在乡村的生活,是符合我内心的需要的。”

“分享收获农场”还开发了“劳动份额”项目。很多市民在这里租了一小块菜地,每周来打理,按时收获。“分享收获农场”还在开展“大地小脚丫食农教育项目”,让孩子们了解食物和农耕文化,亲近土地和自然。“我们希望让农业变得很酷,很吸引人。”石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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