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喜剧电影的喜剧精神衰变及发展建议

□周皓

当代文化产业尤其影视领域在资本利益的驱动下，整体向娱乐低俗的方向发展，乐观积极、健康向上的导向功能正在逐渐消褪，而国产喜剧电影正是这一人文精神匮乏、价值观念失衡领域中的代表。喜剧电影首先是喜剧作品，理应具有喜剧性、喜剧价值和喜剧精神，才能产生电影的两种功能和作用，其一为商业性所决定的经济、审美和娱乐功能，其二为艺术性所决定的文化批判和社会教导作用，商业性的过度倾斜便导致了艺术性的薄弱表达，也导致喜剧精神的衰弱。喜剧电影的创作主体不再关注人类的精神层面，而是大批量的制作娱乐产品，电影观众在社会压力、孤独焦虑等情绪的影响下更倾向于选择娱乐性产品，这样特有的电影文化语境的相互作用造就了国产喜剧电影的繁荣，但这样的繁荣背后隐藏着深刻的危机，精神的缺失便是危机之一。喜剧电影讽刺批判精神的衰弱，乐观自信精神的异化，理性超脱精神的缺失，自由狂欢精神的变异，喜剧电影的喜剧精神从某种程度来说已处于“架空”状态。对观众而言，观看喜剧电影往往更注重笑的结果，不过多思考笑的原因，对喜剧电影的接受多数会如投影一般在头脑中成像并产生影响，电影中的性、金钱、权力的欲望以及伦理道德、社会责任等价值观的失衡也都直接传达给他们。在这种消费式的病态观影环境中，如何理智选择，如何向社会和大众传达喜剧精神，揭露社会问题，讽喻社会现象，保持清醒和理性，同时提升大众文化品位，宣传健康向上的主流文化，是喜剧电影可持续发展过程中面临的严峻考验。

国产喜剧电影喜剧精神的衰变

讽刺批判精神的衰弱。不论喜剧电影的种类如何变化，次类型的产生如何多样，都不能改变其源于生活、根植于社会现实的本质，都不能丧失喜剧电影必备的讽刺批判色彩。喜剧电影应该是通过巧妙的结构、夸张的处理以及诙谐的语言、喜剧性的人物角色嘲讽当下愚蠢的、丑恶的人性和社会现象，讽刺批判精神在不同类型的喜剧电影中表现程度不同，却是普遍存在于所有类型的喜剧电影之中的。近些年的国产喜剧电影尤其那些中小成本喜剧电影多为荒诞喜剧片、爱情喜剧片和公路喜剧片，讽刺批判精神的表达越来越弱，甚至在有些电影中几乎看不到这一表达，比如《十全九美》《爱情三十六计》《爱爱囧事》《一夜惊喜》《一路惊喜》等。喜剧电影若是缺少了讽刺批判精神，拼接戏仿再多幽默有趣的情境、情节、人物、语言，电影里的笑也会显得单薄干枯，喜剧电影清洗社会污垢、捍卫社会文明的传播功能也会慢慢淡化，最终给观众留下的也只是过目即忘的娱乐片段。

以幽默搞笑为主的当下国产喜剧电影极少有直接严肃的抨击和辛辣无情的讽刺，而温和婉转的嘲笑、揶揄也在不断减弱，对社会不公、社会丑恶等问题的批评也总会转变成片面的放大与放纵，将那些狡黠、愚昧无知、违反常理的语言和行为通过电影的传播渠道再次放大，不求纠正、规正，只求过度暴露。

乐观自信精神的异化。乐观自信精神在喜剧电影中是最普遍和最直观的存在，因为笑是喜剧电影最表象的特点，不论笑是来自于喜剧人物本身，喜剧性语言、情节、结局都是乐观积极、充满信心的，在欢乐的氛围中坚忍不渝，坚守正义。但在近些年的喜剧电影中，虽然观众看到的是幽默好笑却失去了乐观自信的真谛，出现了扭曲异化的现象，背离了积极向上、刚正不阿的价值观。在喜剧电影中，语言是最能引起观众共鸣的部分，也是铺设笑点、营造轻松欢乐的电影氛围的重要一环，调侃嘲讽类、重复堆叠类、不协调组合和无厘头等语句手法构造不协调，在《心花路放》中出现的大多都是直接的、黄色的调侃和嘲讽。这些语言表达在电影中有些可能会让观众笑一下，但绝大部分都属于生拉硬拽、低俗的拼凑，有些甚至不堪入耳，最后都成为制造“笑果”的工具，而且电影中的语言台词部分几乎找不到语言特色和构思手法，只能看到直白的表述。

理性超脱精神的缺失。喜剧与悲剧同样具有社会批判意识，但喜剧与悲剧的表达方式和途径不同，悲剧是用哭直接表达同情、伤心、愤怒、痛苦等，比如电影《活着》《归来》，悲剧的批判是直接的谴责和大胆的控诉，而喜剧是用笑间接表达不屑、揶揄、嘲弄等，如电影《甲方乙方》《大腕》，喜剧的批判是间接的讽刺和曲折的暴露。喜剧的这种方式是因为喜剧是理智的，当人类跳脱出悲情领悟到自身的愚蠢、渺小以及所处社会的矛盾时，才有了喜剧理性超脱精神的可能。当下国产喜剧电影是人性与社会现象的搬运工、放大镜，喜剧电影变成了感性的情感宣泄，去刻意地制造“笑果”。这样的喜剧电影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剧，而是一出夹杂着笑点的悲剧，在许多跟风、模仿或系列创作的中小成本喜剧电影中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例子，如《爱情不NG》《杜拉拉追婚记》等。讽刺批判精神的衰弱是理性超脱精神表达越来越狭隘的重要因素，同时没有清醒和理性的思维意识也是讽刺批判表达不足的重要原因。《港囧》两条叙事线隔阂明显，衔接性不足，故事结构不明朗，主次矛盾混乱；影片对其所涉及的社会缺陷、社会问题的分析和解决含糊不清，缺乏严肃的理性认知。

自由狂欢精神的变异。美国著名的媒体文化研究者和批评家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一书作为传播学的经典读物广为流传，书中曾哀悼一切公众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让波兹曼曾感到悲哀的并不是电视中的娱乐，而是所有东西都以娱乐化的形式呈现出来，现在看来，书中的观点是具有一定先知性和预见性的。结合当今国产喜剧电影的现状，不敢说娱乐至死，却已然进入了娱乐狂欢的时代。对于讽刺批判精神衰弱、乐观自信精神扭曲以及理性超脱精神缺失的喜剧电影来说，喜剧精神最深层次的自由狂欢精神也已异化。喜剧精神的自由指的是思想上的自由和人性的自由解放，但若无法清醒地认知社会中出现的问题，客观评断事实，无法认清自我，对自我进行肯定与否定的理解，那么自由也是无稽之谈。而喜剧电影的自由狂欢具体要从三个方面来说，创作主体的创作自由、喜剧电影对社会现象的自由表达以及喜剧电影观众自我欲望的自由追求，三者相互影响，相互制约，而对自由和欲望无限制的追求促使了喜剧电影自由狂欢精神的变异。

国产喜剧电影发展的启示及改进建议

反思客观现实，揭示社会本质。艺术创作源于社会实践，喜剧电影想要获得更长远的良性发展，首先就要做到立足社会现实，反思客观存在的社会问题，关注社会大众的喜怒哀乐。喜剧电影的创作要具备喜剧意识和喜剧性，喜剧意识是在不断的理性反思中产生的，在反思的过程中喜剧通过这种超越的意识表达对客观世界的理解，而喜剧电影的喜剧性则是社会行为、社会现象与社会本质之间的矛盾对立，是普遍存在的社会缺陷所决定的，所以说只有深刻反思客观现实，揭示表象背后的社会本质，才能真正体现出喜剧电影的喜剧意识和喜剧性。当下快速发展的市场经济，层出不穷的“新富人”阶层，爆炸性的网络信息，对大众的生活方式、精神状态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虚拟和浮躁的社会氛围为喜剧电影提供了娱乐性创作的土壤。《疯狂的石头》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在娱乐幽默搞笑的背后，表现的却是社会贫富差距、国企内部腐败、违背伦理道德的社会陋习，从普通群众的视角出发，体现了当时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和真正的乐观自信精神。单看近几年来的喜剧电影，2019年的20余部喜剧电影中有12部为爱情片，2020年和2021年的影片数量中也有近一半为都市爱情喜剧片，为人们营造出美妙的爱情“乌托邦”，但大多数喜剧片并非是真正的都市生态纪实与情感写实，而是脱离现实的想象性描绘以及情感的虚拟临摹，依靠虚构来满足社会大众的爱情幻影，对当下社会中的男女爱情观、婚姻观没有任何有益的影响。只有从客观现实出发，反思社会问题，才能使喜剧电影在具备娱乐功能的同时具有真正的喜剧意识和喜剧性。

结合时代特性，理性讽刺鞭挞。衡量一个时代的喜剧片是否真正繁荣有一个重要指标，那就是讽刺喜剧的生产状况，它代表着喜剧片的整体质量。近十年来国产喜剧电影的繁荣很大程度上都体现在数量多，表现为平面化的、浅层次的娱乐化影片的大批量生产，具有讽刺批判和理性超脱精神的喜剧电影屈指可数。人们常常将现实主义与批判精神放在一起讨论，称之为批判现实主义，对人性扭曲和迷失的批判，对旧制度旧事物的讽刺，对政治腐败的鞭挞，对社会陋习的大胆针砭，但现在大部分的喜剧电影都已经缺少了这种讽刺批判和理性思考，导致理性超脱精神严重缺失。当影视创作以娱乐的形式大踏步跨进的同时，却缺少了对历史和现实冷静的、理性的领悟和思考。时下国内影视创作产生了许多新的娱乐形式，比如真人秀综艺节目、小品相声类喜剧选秀、喜剧比赛综艺节目、视频网站自制网剧、网络直播，都紧跟时代潮流，且娱乐性较强，深受广大观众喜爱。有人说现在是娱乐狂欢的时代，娱乐是社会大众的精神追求，娱乐才是王道。然而，对娱乐的盲目追求让喜剧电影身陷低俗的创作氛围，当代的喜剧电影亟需清醒和理智的头脑，亟需强烈的讽刺批判精神。

把握主流价值观，高扬喜剧精神。中国社会从新中国成立之后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更新和重塑，社会文化的变化总是走在大众的观念之前，国内意识形态动荡不安，逐渐产生了一种“去革命”的观念，意在纠正之前被革命改变、摧毁的事物，西方自由民主的思潮也涌入国内社会，自由主义价值观和“去革命”思想逐步诱导中国的主流社会人群，使得中国社会的舆论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复杂，产生的社会情绪都极具想象力和冲击性，再加上互联网的放大效果，很难分辨哪些社会声音是少数，哪些是多数，哪些更具代表性和广泛性。新时代社会文化纷繁复杂，人们需要达成共识，坚持爱国主义，在文化领域塑造“中国梦”的主流精神，构建科学的社会主流价值观，引导社会文化发展的前进方向。社会主流价值观与文学艺术作品同出一辙，作为精神产品都需要体现积极健康的价值观，体现主体精神。

对于艺术作品，黑格尔曾有论说与告诫：“艺术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娱乐、效用或游戏的勾当，而是要把精神从有限世界的内容和形式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要使绝对真理显现和寄托于感性现象，总之，要展现真理。”正因如此，国产喜剧电影更要明确和发扬喜剧精神，喜剧艺术是智慧的，是能与人类社会产生共鸣，在接受人性及社会中的不足、弱点、缺陷、恶性的同时，用笑声斥责和批判这些愚蠢的行为。“从喜剧的角度来看，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呈现出一副新面貌，我们或许从来没有像在伟大喜剧作家的作品中那样更为接近人生了。”

结语

新世纪以来国产喜剧电影类型多样，数量增多，尤其以中小成本喜剧电影的繁荣为典型代表，喜剧电影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创作形式和艺术形式，也带有这个特定时代特有的娱乐色彩。喜剧电影充满了脱离现实的幻想，充满了扭曲、异化的“笑”和自负式的乐观自信，充满了脱离理性思考的讽刺批判，更是充满了过度“自我”的娱乐狂欢，喜剧电影的喜剧精神与电影的数量恰成反比。喜剧电影的喜性，既不能让观众感觉平淡无奇，也不能太过卖弄，要产生有智慧的笑和惊喜。真正的喜剧性是客观存在的，是由社会现象与本质之间的矛盾产生的，是表现新旧交替的社会内容，是严肃且理性的，是通过对比产生出乎意料的笑，这种笑往往都是欲望的体现，带有优越感和虚荣感的。国产电影市场未来的趋势发展表明，喜剧片将依旧占据重要地位，这对于喜剧电影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社会大众的需求逐渐多样，对喜剧电影的需求也呈现多样化的态势。如何调整影片形象，如何使影片在内容上理性表达，体现主体精神，如何反思现实，把握主流意识和主流价值观，如何得到观众的认可，都是创作出真诚的、自信的、健康的、优秀的喜剧电影需要解决的问题。笔者认为在这样一个消费意识主导和主流意识界限模糊不清的时代，电影的创作主体以及受众认清真正的喜剧性和喜剧精神才是喜剧电影的本质所在，要达成票房和评价双高实在不易，国产喜剧电影的发展依旧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