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绍祥治疗心系病证运用对药及角药经验

2022-12-26 04:02冯文岳王羽晴叶桃春指导冼绍祥
广州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2年11期
关键词:病证主治心系

冯文岳,王羽晴,叶桃春(指导:冼绍祥)

(1.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广东广州 510405;2.广东省普通高校慢性心力衰竭中医药防治重点实验室,广东广州510405;3.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广东广州 510405;4.冼绍祥岐黄学者工作室,广东广州 510405)

对药也称“药对”,是相对固定的两味中药的协同应用,为中药配伍应用中的基本形式。角药则是指3味中药的系统配伍。《素问·至真要大论篇》曰:“《大要》曰:君一臣二,奇之制也”。对药、角药是中医辨证论治用药的核心体现,取其相须、相制之义,实现相辅相成、增效减毒之功,以较少的药味达到更显著的疗效,体现了中药“合群妙用”“味简效专”的特点。

冼绍祥教授是广东省名中医、第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及广州中医药大学中医内科学(国家重点学科)的学科带头人。冼绍祥教授从事医学临床与研究工作30余年,善治心衰、眩晕、胸痹心痛、心悸、不寐、脂浊等心系病证及其他内科诸疾,处方精准灵活,用药味简效专,擅长运用对药、角药,用药具有岭南特色。以下对冼绍祥教授治疗心系病证的常用对药、角药的配伍经验进行总结,以期为临床用药提供参考。

1 冼绍祥教授治疗心系病证的常用对药

1.1 党参-五指毛桃 党参味甘,性平,归脾、肺经,能健脾益肺、养血生津,其作用缓和、药力平薄,适用于心系病证的轻症及慢性病的调治。清末至民国时期的医学家张山雷在其《本草正义》中评价党参:“其尤可贵者,则健脾运而不燥,滋胃阴而不湿,润肺而不犯寒凉,养血而不偏滋腻,振动中气而无刚燥之弊……尤为得中和之正。”五指毛桃为岭南道地药材,又名五爪龙,味甘,性平、微温,能益气补虚、行气舒筋、健脾化湿、止咳化痰。国医大师邓铁涛认为,五指毛桃益气补虚功同黄芪,然此物药性温和,补而不峻,行而不燥,正合“少火生气”之意,契合岭南人“脾虚痰湿、虚不受补”的体质特点,故有“南芪”之称。

岭南气候炎热潮湿,炎则耗气,湿则困脾,加之岭南人喜饮“凉茶”而有损脾气,故岭南居民多见气虚痰浊的体质特点。心脾为相生之脏、母子相系,脾虚终致心病诱发或加重,因此临证时冼绍祥教授多用健脾调心、益气化痰之法[1]。党参、五指毛桃均善健脾益气,相伍使用其效益彰。二者药性平和,补气而不壅滞,扶正而不碍邪,且无黄芪、人参类补气升提药的助火上浮之虞,故尤宜于岭南地区虚不受补者。冼绍祥教授常用该对药治疗多种脏腑虚证,如心气虚之心悸气短、失眠健忘,脾气虚之头晕目眩、四肢乏力、食少便溏,肺气虚之少气懒言、咳喘无力、易于感冒。

现代药理研究结果表明,党参具有改善心肌能量代谢、保护心肌细胞、抑制血小板聚集等作用[2],五指毛桃具有提高免疫力、改善微循环、抗氧化等作用[3]。故党参-五指毛桃此对药的健脾益气功效可能与调节免疫、促进机体能量代谢等药理作用有关。

1.2 牛大力-千斤拔 牛大力味甘,性平,归肺、肾经,能补虚润肺、强筋活络。清代岭南医家何谏在其《生草药性备要》中提出,牛大力可“壮筋骨”,主治腰肌劳损、风湿痹痛、肺痨咳嗽等症。千斤拔味甘、涩,性平,归肺、肾、膀胱经,能祛风利湿、强筋壮骨、活血解毒。清代植物学家吴其濬在其《植物名实图考》中称千斤拔可“补气血”,主治风湿痹痛、腰肌劳损、四肢痿软等症。

年老者及高血压、中风等病程日久的患者常可出现精血暗耗、肝肾不足之象。肾主骨,“腰为肾之府”;肝主筋,“膝为筋之府”。此类患者的肾藏精、肝藏血功能日益衰退,精血亏虚,筋骨失养,则临床常见周身乏力、四肢痿软、腰膝软弱。针对肝肾不足累及筋骨肌肉者,冼绍祥教授常酌加牛大力、千斤拔以补虚损、壮腰膝、舒筋络。二者均为南药,功擅补益肝肾、强壮腰膝,协同增效的同时亦能除湿通络,适合岭南人多虚多湿的体质。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牛大力具有提高免疫功能、抗疲劳、抗炎、祛痰止咳平喘等作用[4];千斤拔具有抗疲劳、增强免疫力、抗血栓、抗炎镇痛等作用[5]。故牛大力-千斤拔该对药的补虚健力功效可能与改善免疫功能、抗疲劳、抗炎等药理作用有关。

1.3 布渣叶-红曲 布渣叶味微酸,性凉,归脾、胃经,能消食化滞、清热利湿退黄,主治饮食积滞、感冒发热、湿热黄疸等。《生草药性备要》言其可“解一切蛊胀,清黄气,消热毒,作茶饮去食积”。红曲味甘,性温,归肝、脾、胃、大肠经,能活血化瘀、健脾消食,主治饮食积滞、脘腹胀满等。清代汪昂的《本草备要》载其可“入营而破血,燥胃消食,活血和血”。

心脑血管疾病的核心病理是动脉粥样硬化斑块形成,血脂异常(可归属中医“脂浊证”)则是斑块形成的始动条件,因此冼绍祥教授重视血脂水平的调控和管理。冼绍祥教授注重“痰瘀互结”理论在脂浊证中的应用,认为血脂异常多由饮食不节、脾失健运、痰浊不化、瘀血阻滞所致。布渣叶-红曲此对药均入脾胃经而健脾消食。布渣叶偏于祛痰湿,红曲重在化瘀滞,二药合用共奏祛痰瘀、消脂浊之效,常被用于治疗脂浊、食积等证。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布渣叶具有调血脂、降血糖、促消化等作用[6],红曲具有降血脂、降血糖、稳定动脉粥样硬化斑块、抗炎、抗氧化等作用[7],故该对药的祛痰消浊功效可能与调血脂、降血糖等药理作用有关。对于初发血脂异常或血脂稍增高的患者,于辨证处方用药中加入布渣叶-红曲对药并联合饮食控制及运动锻炼,可有效改善血脂情况,避免因长期服用降脂药物而引起的肝损害、肌肉损害等不良反应。

1.4 鸡血藤-地龙 鸡血藤味苦、甘,性温,归肝、肾经,能活血补血、调经止痛、舒筋活络,用于治疗风湿痹痛、麻木瘫痪、月经不调等。鸡血藤为“血分之圣药”,既能活血通络,又能养血舒筋。地龙味咸,性寒,归肝、脾、膀胱经,能清热定惊、通络、平喘、利尿,用于治疗关节痹痛、肢体麻木、半身不遂等。地龙为虫类药,性善走窜,通经剔络,能直达病所,解除植物药难化之瘀滞。

心主血脉,血脉分布于全身。血脉疾病的症状多样,病在心脉则见胸痹心痛,病在脑脉则见半身不遂、惊痫抽搐,病在四肢经脉则见肢体麻木、关节痹痛,病在腠理络脉则见皮下瘀斑、肌肤不仁。冼绍祥教授重视“心脉同治”[8],提出“血脉不和,皆属于心”的观点,总结“通补”八法治疗血脉疾病[9],用药多选用藤类及虫类药物,取其伸延、钻窜之象以通行血脉。鸡血藤能养血舒筋;地龙为血肉有情之品,味咸入肾,能补肾填精化血。二者相伍,化瘀通络之余尚可补血养血,通补并行,尤宜于血虚血瘀之经脉不畅、络脉不和病证。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鸡血藤具有抗血小板聚集、调节血脂、抗动脉硬化等作用[10],地龙具有抗血小板聚集、修复血管内皮损伤、改善脑循环等作用[11],二者均被广泛用于治疗冠心病、脑梗死、外周动脉粥样硬化等血栓性疾病。该对药的化瘀通络功效可能与抗血小板聚集、改善血液循环等药理作用有关。

1.5 延胡索-救必应 延胡索味辛、苦,性温,归肝、脾经,能活血行气止痛,用于治疗胸胁脘腹疼痛、胸痹心痛、跌扑肿痛等。清代黄宫绣的《本草求真》曰:“延胡索,不论是血是气,积而不散者,服此力能通达,以其性温,则于气血能行能畅,味辛则于气血能润能散,所以理一身上下诸痛,往往独行功多。”救必应味苦,性寒,归肺、胃、大肠、肝经,能清热解毒、利湿止痛,用于治疗脘腹胀痛、咽喉肿痛、风湿痹痛、跌打损伤等。

《素问·五藏生成篇》曰:“诸血者,皆属于心。”心气亏虚,无力行血,心气郁结而血行不畅,或心火亢盛煎熬血液,均会导致瘀血的产生,瘀阻经络,不通则痛。冼绍祥教授常用延胡索-救必应对药治疗心系病证属血瘀痛证者,临床表现为心腹刺痛、头痛、肢体关节痹痛等,兼见痛处固定、唇舌瘀暗、舌上瘀斑、脉涩等特征。延胡索为化瘀止痛之要药,然其偏辛温苦燥,有伤阴耗血助火之虞,故而配伍性寒之南药救必应,二者药性相互制约,既增强化瘀止痛之力,又无药性寒温之偏倚,不论血热、寒凝、气滞、外伤所致瘀血痛证均可应用。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延胡索具有镇痛、镇静、抗炎、改善心肌供氧等作用[12],救必应具有镇痛、抗炎抑菌、改善心肌缺血等作用[13],故该对药的活血止痛功效可能与抗炎镇痛、心血管保护等药理作用有关。

1.6 龙骨-牡蛎 龙骨味甘、涩,性平,归心、肝、肾经,能镇惊安神、平肝潜阳、收敛固涩,主治心神不宁、心悸失眠、头晕目眩等。清代刘若金的《本草述》记载:“龙骨可以疗阴阳乖离之病。如阴之不能守其阳,或为惊悸,为狂痫,为谵妄,为自汗盗汗。”牡蛎味咸,性微寒,归肝、胆、肾经,能重镇安神、潜阳补阴、软坚散结,主治惊悸失眠、眩晕耳鸣等。成无已的《注解伤寒论》言牡蛎可“收敛神气而镇惊”。

冼绍祥教授认为,“阳浮阴闭”是岭南人群病患的另一特点。阴液虚于下,虚火浮于上,故常见阳亢之证,治疗宜滋阴潜阳[14]。张锡纯曰:“龙骨入肝以安魂,牡蛎入肺以安魄,魂魄者心神之左右弼也”。两药质重,功效相近,常相须为用,有镇惊安神、育阴潜阳之效。心系病证患者凡见肝阳上亢之头痛耳鸣、头重脚轻,肝火上炎之烦躁失眠、心悸不宁,肝风内动之眩晕欲扑、肢体震颤等,冼绍祥教授均取该对药直折肝阳、镇惊安神,同时可酌加石决明、钩藤、夏枯草、红丝线等凉肝熄风之品以增强疗效。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龙骨、牡蛎等矿物类药具有抗惊厥、抗癫痫、镇静催眠等药理作用[15],故该对药的平肝潜阳功效可能与之有关。

1.7 甘松-琥珀 甘松味辛、甘,性温,归脾、胃经,能理气止痛、开郁醒脾,主治脘腹胀满、食欲不振等。现代研究对甘松功效主治又有新的认识,《新编中药志》载录甘松具有“抗心律失常、降压、抗心肌缺血”等药效,可用于心悸怔忡、胸痹心痛等心系病证。琥珀味甘,性平,归心、肝、膀胱经,能镇惊安神、活血散瘀、利尿通淋,主治心神不宁、心悸失眠、惊风癫痫、心腹刺痛等。明代缪希雍的《本草经疏》认为琥珀“从金石镇坠药则镇心安神”。

冼绍祥教授亦常用此对药治疗早搏、房颤等快速型心律失常疾病,取二者理气定悸、重镇安神之力。若患者自觉心慌、惊悸、怔忡、脉结代,或情志抑郁、失眠心烦等,均可随症应用,并可辨证酌加煅磁石、珍珠母、龙骨等重镇安神之类,或酌加酸枣仁、远志、炙甘草等养血宁心之属。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甘松具有抗心律失常、保护心肌细胞、抗癫痫、抗抑郁等作用[16],琥珀具有抗心律失常、中枢抑制、镇静催眠等作用[15],故该对药的定惊止悸功效可能与抗心律失常、镇静等作用有关。

2 冼绍祥教授治疗心系病证的常用角药

2.1 覆盆子-金樱子-杜仲 覆盆子味甘、酸,性温,归肝、肾、膀胱经,能益肾固精缩尿、养肝明目,主治遗尿尿频、遗精滑精等。金樱子味酸、甘、涩,性平,归肾、膀胱、大肠经,能固精缩尿、固崩止带、涩肠止泻,主治遗尿尿频、崩漏带下等。杜仲味甘,性温,归肝、肾经,能补肝肾、强筋骨、安胎,主治肝肾不足、腰膝酸软、胎动不安等。三药均入肾经,功能益肾缩尿。

覆盆子-金樱子-杜仲这一角药是冼绍祥教授用治夜尿症、小便频多的常用配伍。《诸病源候论》曰:“肾气下通于阴,腑既虚寒,不能温其脏,故小便白而多。其至夜尿偏甚者,则内阴气生也。”可见肾与膀胱阳气虚衰,气化失司,水液失制是夜尿增多的主要病机。此三药配伍,味偏酸甘,药性偏温,均入肾经,味酸收敛可固精缩尿,甘温入肾可补气温阳,共奏温肾助阳、缩尿止遗之功。心衰病、高血压病及老年患者多合并夜尿频多。夜尿频多不仅可影响患者睡眠和生活质量,还会增加夜起摔伤、情绪障碍、心脑血管事件发生的风险,故需重视其治疗。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覆盆子具有抗炎、抗氧化、抗肿瘤、降血糖与血脂等作用[17],金樱子具有保护肝肾、抑菌消炎、抗氧化、调节免疫等作用[18],杜仲具有抗疲劳、抗炎、抗氧化、提高免疫力等作用[19],该角药的益肾缩尿功效可能与抗炎护肾、抗氧化、免疫调节等药理作用有关。

2.2 夜交藤-合欢皮-远志 夜交藤味甘,性平,归心、肝经,能养血安神、祛风通络,主治失眠多梦、血虚身痛等。清末至民国时期的医学家张山雷在其《本草正义》中记载,夜交藤“以治夜少安寐,盖取其能引阳入阴耳。”合欢皮味甘,性平,归心、肝、肺经,能解郁安神、活血消肿,主治心神不安、忧郁失眠等。《神农本草经》谓合欢皮“主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无忧。”远志味苦、辛,性温,归心、肾、肺经,能安神益智、交通心肾、祛痰消肿,主治心肾不交之失眠多梦、健忘惊悸、神志恍惚等。《本草正义》记载远志“功专心肾,故可镇心止惊,辟邪安梦,壮阳益精,强志助力”。

三药均入心经,功在养心安神,是冼绍祥教授用治不寐的常用配伍。三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夜交藤偏于养血宁心,引阳入阴;合欢皮善疏肝解郁,开达气机;远志趋于通肾定志,祛痰开窍。此角药分治心、肝、肾,共奏养心安神、解郁助眠之效。冼绍祥教授认为,心系病证之一的不寐,其病机不外乎虚、实两端[20]。虚者多见心脾不足、心肝血虚、心肾阴虚,常配茯神、酸枣仁、柏子仁等;实者多见肝火、痰热扰心,多酌加淡竹叶、牡丹皮、郁金等。冼绍祥教授还重视情志致病对不寐的影响,注重“双心”治疗,对于不寐合并焦虑抑郁、思虑过多者,常酌加柴胡、香附、素馨花、佛手等以疏肝解郁、调畅气机,且重视医患沟通和心理疏导。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合欢皮具有抗抑郁、抗焦虑、增强免疫、抗氧化等作用[21],夜交藤具有改善睡眠、免疫调节、抗氧化等作用[22],远志具有镇静催眠、抗惊厥、抗抑郁、脑保护、改善记忆等作用[23],该角药的养心安神功效可能与镇静催眠、抗焦虑、抗抑郁等中枢药理效应有关。

3 小结

冼绍祥教授传承和发扬岭南医学流派学术思想,谨守“五脏相关”学说,根据岭南地区环境气候条件及人群体质特点,认为岭南地区心系病证多以心脾气虚、痰瘀互结为基本病机。心气虚无力推动血行,脾气虚不能运化水湿,则瘀血内生,痰湿内蕴,痰瘀交阻,蒙蔽心窍,痹阻血脉,而发为心衰、眩晕、胸痹心痛、心悸、不寐、脂浊等常见心系病证。岭南地区心系病证的治法宜养心健脾、益气化痰祛瘀,兼理气化湿通络。冼绍祥教授用药灵活变通,处方精炼效著,在长期临床实践中形成了对药、角药的配伍经验,且喜用南药,契合岭南地区人群的病症特点,药简效专,直接针对病机,可为临床用药提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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