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理论视阈下艾丽丝·门罗短篇小说研究
——以《男孩和女孩》为例

2022-12-27 13:06
绥化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场域身份母亲

孙 静

(安徽三联学院外语学院 安徽合肥 230000)

“性别”问题近年来不仅成为妇女运动所关注的焦点问题,也引起了评论界的激烈讨论和研究,并提出了社会性别理论。本文拟从社会性别角度进行分析,探索小说《男孩和女孩》中女孩是如何一步步被定性为社会中“女孩”的,最后得出结论:女性在职业上获得的平等并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性别平等,女性要得到真正的解放,就必须重构文化。

一、语言约束下的女孩性别身份塑造之觉醒

小说《男孩和女孩》中,11岁的女孩意识到自己作为女孩的“自由”正慢慢地被女性性别所吞噬,于是在内心埋下了反抗的种子,竭力摆脱世人对“女孩”的界定,否认男女两性性别差异,进行了一系列的尝试和反抗。有一次女孩和弟弟莱德打架,虽然女孩使出了全部力气,最终还是被弟弟轻易打败,站在一旁的帮工却说:“总有一天莱德还会给你好看,早晚的事!”[1](P117)和弟弟打架这件事让女孩意识到性别上的差异决定女孩在体力上最终会输给弟弟,然而帮工的话却暗示女性始终无法摆脱被动的社会地位以及终究成为弱者的形象:从最开始的“我—儿童—成人—人”,降级成了“我—女孩—女人—弱者”。就像女孩所说:“女孩不是我原来认为的,简简单单的‘我是’,而是‘我必须成为’。”[1](P119)由此可见,语言不仅仅是传达意义的模态符号,还成为了两性二元对立中男性表达社会权利关系的工具。女孩意识到语言带来的这种界定,并试图通过逃离母亲,亲近父亲做出改变。

女该在母亲身上也看到了女性的弱点,同时对母亲产生了俄狄浦斯的“同性厌恶”的情愫,打心底讨厌母亲[2],于是想尽一切办法远离母亲。女孩以父亲作为自己的榜样,想象着自己是父亲养狐场的接班人,父亲的一句“我新雇的男人”的称赞让女孩热血澎湃,这个评价忽视了性别上的差异,让她拥有男性的权力。然而这种幻想被一旁的推销员一击便碎:“骗不了我的,她只是个女孩而已。”[1](P117)“女孩”这个词又一次体现了对女性强大的压制力量,推销员再一次通过语言传达出社会对女性性别的限制和束缚。女孩也听到母亲告诉父亲:女孩不在屋里帮忙做家务,总是到处乱跑。母亲的话也传达出社会对女性在社会中所扮演角色的限制:女孩应该做女孩应该做的事情,这是一个深思的问题,到底什么是女孩应该做的事情,如果按照男孩子的标准要求女孩,女孩会不会也像弟弟一样。同时,祖母的到来更让女孩“自我重塑计划”难上加难。“女孩不能那样甩门。”“女孩就坐时膝盖要并拢。”“女孩不应该关心男孩的事情。”[1](P119)这三句话简短却意味深长,象征着社会对女性行为规范的要求,就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把女孩紧紧地拷住,女性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意义都蕴含在“女孩”两个字中。

在小说结尾,父亲叹气道:“她不过是个女孩。”[1](P127)这句话使女孩的性别劣势最终被判了死刑:女性犯错误可以被原谅,因为她们天生有性别缺陷。一向崇拜的父亲如此定性“女孩”,再次让女孩意识到自己的性别劣势是阻碍自己自我塑造的障碍,从此也失去了自我塑造的勇气和决心。

女孩就这样在一系列语言约束下严格按照社会对女性的要求规范自己的行为,最终成为了社会中的“女孩”。[3]在探寻自我身份过程中,在他人一系列语言的规范和约束下,最终妥协。[4]但究其原因,女孩想通过他人的语言来进行自我身份塑造注定了失败的必然性,在男女二元对立的男权社会,男性掌握话语权,并可以对话语进行随意控制,是不可能让女性跨越这道鸿沟的。换言之,女孩活在男性社会中“男性”的定义中,并通过男性的语言来构建自我身份是其失败的原因,所以女孩最终只能接受自己的性别劣势,慢慢地不再发声。

二、社会惯习支配下的女孩性别身份塑造之妥协

故事结尾,父亲的叹气使女孩子完全接受自己作为“女孩”的身份和命运。她不再强迫自己一定要像男性那样,而是向往着能够有自己独立的女性空间,也把自己的关注点放在了女孩子应该关注的事情上:在意自己衣服的大小、颜色和款式等。从“厌恶”“反抗”到“接受”并“自觉强化”,女孩接受了他者对于“自我”的规范,最终妥协了,她终将会和母亲与祖母一起,成为这屋子里的女人。

为什么同样身为女人,母亲和祖母没有成为女孩追求“自我塑造”的帮手,反而成为最直接的屏障?究其原因,母亲和祖母似乎已经心甘情愿地成为这种“惯习”一部分,任凭生活驱赶着:水果熟了做果酱,蔬菜熟了腌咸菜,不分黑天昼夜地忙碌着。她们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的生活本该如此,已经完全融入了惯习当中,或许某一刻也想过像女孩一样进行抗争,然而不管是屈于何种原因,此时的她们对自己作为从属而存在的生活已经没有任何异议,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方式维护当下的社会秩序。一旦年轻的女孩以心中“内化”追求自我,她们便斥责并强迫女孩不要向传统挑战,要求女孩和她们一样以社会的喜好改变自身,博得认可。从这个意义上讲,其实是女性给自己加固了这把枷锁,她们才是导致自己命运最直接的原因。女孩想在这种惯习下寻求改变难上加难,惯习以性别差异为基础,又导致了性别差异,构建了社会化的主体性,也成了女性禁锢自我的藩篱,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脑海中,平时很难察觉,但关键时刻会猝不及防地给你当头一棒。

门罗隐喻地将依附在男性的女性的命运和被男性圈养的、随时都有可能被屠杀的狐狸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同时将城镇封闭的、有序的生存环境与养狐的狭小空间联系在一起。虽然空间安全稳固,狐狸却很难逃脱,失去了自由,这映像出男权社会中的女性,挣脱不了社会标准这个无形的枷锁对女性的重重束缚,很难完成身份的构建。[5]或许母亲潜意识中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非常讨厌父亲的屠狐行为,每次都躲得远远的,然而并没有实际的行动,只是选择逃离。同样出于女性身份的女孩对年迈的驿马和母马弗洛拉也有深深地认同感,尤其对母马弗洛拉,女孩感受到了一种超越语言的心有灵犀。但与已经安分于“惯习”的祖母、母亲不同,在成长道路中寻求自我的女孩依然渴望打破这种束缚,获得自由和新生,因此当父亲准备射杀弗洛拉时,一股强烈的认同感在她心中升起:放走弗洛拉!女孩人生第一次毫不犹豫地背叛了父亲,让弗洛拉逃走。女孩这么做是因为女孩意识的觉醒使她勇敢地想逃离约束,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做出一些实质性的改变,不想像自己的母亲那样只是选择逃离和回避。对比母亲和女儿的行为,母亲选择逃离的是这种看似稳定的社会秩序,也是女人自己在这种惯习下心甘情愿地成为女人直接原因。然而可悲的是,女孩对于这种惯习的抗争最终导致了对惯习的彻底屈服。深究其原因,这是由于惯习已经深深地融入在人们的血液里,凭借单一的力量想要改变是不可能的。女孩最后的哭泣表明她决定放弃追求,同时也满足社会标准对于女性“羞感”的期望。这种“羞感”让女孩甘愿投降和屈服,也使女性乖乖束手就擒,最后成为社会所要求的“完美女性”,女孩最终向社会惯习屈服。

三、场域和文化资本分配下女孩性别身份塑造之破灭

《男孩和女孩》中,女孩和弟弟一开始就有着不同的“文化资本”,弟弟作为男性拥有的是自由,而女孩作为女性则被赋予了各种束缚。弟弟应该在外场域协助父亲完成较繁重,消耗体力的事情。面对危机时,弟弟表现出了英勇果断的男子汉气概,和父亲一起外出冲锋上阵抓捕猎物,毫不退缩与害怕;而女孩因为性别的原因,只能安静地在一旁暗自羡慕。显然,外面的世界和屋里的世界被赋予了相互对立的场域概念,并且有高低之分,“外面”场域才是男性最擅长的地方,代表着权力和征服。[6]“内部”场域是女性最擅长的场域,意味着“被支配”和“被征服”。尽管女孩试图改变自己的场域范围,想去外场域活动,但文化资本不允许女孩这么做,要求男女两性在各自的场域范围内活动,决不允许女孩超出自己的活动范围及社会性别身份。

尽管如此,女孩内心依然向往着外面的“场域”,一直很鄙视母亲在屋里所从事的事情,认为父亲屋外的工作神圣无比,想与父亲去屋外的“世界”,这也注定了女孩自我身份塑造失败的必然性:她把母亲和祖母作为自己斗争的对象,期待与父亲结为盟友。要知道在男女二元对立的男权社会,权力掌控者的男性是不可能让受权利支配的女性享有同等权力的。就像当母亲向父亲提出希望女孩能更多地留在屋里帮忙做家务时,母亲只是以父亲的名义,利用父亲的权威提出要求。[7]因此,不管是外部场域还是内部场域真正的权力掌控者都是父亲。[8]父亲的“不在场”淡化了文化上的正面冲突,但仍深深地隐藏在人们的认知体系中,潜移默化地构造并操纵着语言话语体系,进而控制人的思想,成为男性控制女性的统治工具。只要文化结构不发生转变,即使女性走出家庭,走进了广阔的“外面世界”,依然无法在权利关系中享受平等的地位。但是要清楚一点:文化对女性的束缚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或直接或间接,或明显或隐晦地控制和约束着女性,权力掌控者决定权利的高度,不可能让女性轻易得到或分享。所以,作为二元对立的男性中的女性想要改变自己的性别身份,就必须重构文化。

结语

小说中,女孩希望“像男人一样工作”的目标似乎得到了实现,然而女孩同时也要照顾好“屋内”的事情,这也是当今女性所面临的困惑。正如茱莉亚·克里斯蒂娃论述的,女性的成功往往需要以身份的分裂为代价,因为她们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好家庭。[9]如果同时满足这两点,那女性如何达到人格的完整呢?这又回到了问题的起点:“女人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又将去往何处。”《男孩和女孩》这部小说让我们把目光从结果转向过程,重新审视社会对于性别差异的控制机制,探究隐藏于文化符号之后的编码运作,探究小说中的“我”是如何一步步被定性为“女孩”的。正是语言和社会惯习限制了人们的思想,话语成为了制约女性社会行动的具体表现形式;在女性作为男性的“他者”被语言构建的过程中,惯习依赖羞感禁锢了女性;而文化资本则通过场域不断扩大男性的权利范围和影响,女孩最终成为了社会中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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