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北京大酒楼”的开办与传承失败——澳档华商企业个案研究

2022-12-28 07:56粟明鲜
关键词:内务部美利酒楼

粟明鲜

(五邑大学 侨乡文化研究院,广东 江门 529020)

自19世纪中叶淘金热开始涌入澳大利亚的中国人,站稳脚跟并开创生意后,如何进一步发展和传承就提到了议事日程。传统上,传承的最直接做法是培养下一代接班。因1901年澳大利亚联邦成立后实施“白澳政策”[1],严限华人入境,大多数居澳华商仍然是回乡结婚生子,其家属都只能安置在家乡。如何将下一代申请赴澳,便成为这些华商企业在传承中所面临的一大问题。而设法将子女申请赴澳留学,再伺机留下来做工接班,便成为一项重要选择。1921年澳大利亚实施《中国留学生章程》,对中国青少年儿童开放教育,[2]就为这些华商将子女申请赴澳提供了途径。

1919年在雪梨①开办的北京大酒楼(Pekin Café),由来自广东省开平县的黄氏兄弟和新宁(台山)县的刘氏等合伙投股经营。生意开办后,几位主要股东都曾考虑将其子女办来留学,并付诸实施,以便日后让其接班。当时,在澳华商企业大都照此途径去做,有些也确实达成目的,比如来自香山(中山)县的林茂在昆士兰州Townsville(汤士威炉)埠开设的林茂号商行(Lum Mow & Co.)。[3]但北京大酒楼在开办几年后,因各种变故而导致结业,其生意传承安排以失败告终。该酒楼是当时雪梨有名的华商企业,因其经营时间不算长,且未留下有份量的中英文资料,在有关澳华商业史的研究中难以找到对其创设及发展的论述。事实上,该企业的骤起骤落和传承失败是那个时代在澳华商经营和发展艰难的一个缩影。本文根据澳大利亚国家档案 馆(National Archives of Australia,缩 写 为NAA)所藏相关留学档案卷宗中所涉之父辈经商历程的文献,再辅以当地中西文资料,对北京大酒楼的开办与传承予以梳理和考析,以厘清其发展始末,为了解20世纪早期在澳华商经营所面临的问题和传承困境提供个案样本。

一、酒楼的创办

黄树平(或黄树屏,生于1871年)、黄树梧、黄树蕃(或黄树藩,1878年出生)和黄树建(生于1880年)四兄弟,开平县南安村人。他们于1901年前后从Melbourne(美利滨)入境澳洲。[4]其父黄鹏德早在1880年代便已抵澳发展,是美利滨唐人街老字号新源盛(Sun Goon Shing)商行股东之一。[5]树平在1908年成为美利滨《警东新报》编辑及当地基督教会牧师,并以笔名黄右公而著称;本名与笔名互用,积极投身于社会与政治活动,在澳大利亚华社政坛上有较大影响力。[6]

另一位美利滨华商黄凤池,亦开平县南安村人,与前述黄氏四兄弟同宗。生于1876年的黄凤池与黄氏兄弟同期抵澳发展,在前述新源盛号参与经营,[7]同时也活跃于华社。到1919年,他也与黄树平一样,成为中国国民党美利滨分部的中坚分子,曾任其分部长。[8]

早在1910年,黄氏兄弟与人合股在美利滨Russel Street (律素露街)191 号开设了一间新派酒楼,名北京酒舍(Pekin Café)。他们在酒舍中占有一半股份,由黄树蕃司理酒楼的日常经营。而另一半股东则是来自台山坑口村的刘希胜和刘希缵(1869年出生),后者在1893年便来美利滨发展,在此定居并经商成功。[9]北京酒舍的经营虽比较成功,但因黄树蕃在1913年9月2日去世而结业。[10]次年底,黄鹏德也以年老无人代为经营为由,从经营半生的新源盛号退股,回国养老。[11]

随着黄树平在中国国民党澳华社区内的活动逐步从美利滨移往雪梨,其两位兄弟树梧与树建及黄凤池和刘希缵也携资前往发展。因曾经营餐饮有经验,遂决定重拾旧业。此时,之前就与其相熟并早年从美利滨转往雪梨发展的新宁县籍乡亲黄来旺已在此深耕多年,加上他这个股东,生意经营将会更顺利。②于是,1918年底,经一番策划,他们盘下雪梨市中心Pitt Street(必街)206 号物业,决定开设一间酒楼,英文名字与其在美利滨曾经营的那间同名,以示其传承,但中文名则稍有区别,叫北京楼,或北京大酒楼或北京酒楼。待一切就绪,便以黄来旺、刘希缵和黄凤池的名义于1919年1月9日在工商局正式注册获取营业执照。[12]事实上,树梧和树建也是最初的主要股东。中国驻澳大利亚总领事魏子京在1920年12月16日的一份陈述表明,北京酒楼注册后又吸收了总计达16 位的股东,股金总额达40 000 镑,算得上资本雄厚。③

1919年9月22日,北京大酒楼正式开业。[13]因兼营中西餐,菜式新颖,规模宏大,是当时雪梨城里为数不多的几间同类餐馆之一。开业后,中西团体和个人争相预订包席,举办各种酒会和聚会,包括婚礼和其他大型赛事等活动,[14]加上股东如黄来旺的名人效应,一时间成为坊间热门去处。[15]黄树梧在酒楼开业走向正规后便返回美利滨,退居幕后,但仍两边兼顾;黄来旺也因在美利滨有生意需两边跑,加上身兼雪梨国民党支部要职,同时还要兼顾筹办中国国民党全澳洲与太平洋恳亲大会,事实上无法参与甚至顾及酒楼的日常经营,④故酒楼由黄树建司理,黄凤池和刘希缵协助,合力操持经营。

也就在筹备和开办的过程中,上述三位商人便开始谋划将其在乡子弟申请到澳洲读书,以便待适当时机将生意传承下去。

二、计划中的传承步骤:赴澳留学

黄炯文和黄炯韶是黄树建的儿子,前者生于1903年1月10日,后者生于1909年5月22日。炯文满15 岁时,正在筹办北京大酒楼的黄树建感到是将其办理来澳留学的时候了。他希望长子经几年留学,成年后便可将其申请加入到这项生意里,完成交接。1918年7月23日,炯文在位于广州的外交部特派广东交涉员公署获得留学护照,并从英国驻广州总领事馆拿到了入澳签证,计划赴澳留学五年。9月16日,他搭乘从香港启程的轮船抵达雪梨,顺利入境。⑤

炯文先去到美利滨,进入圣伯多禄书院(St Peter’s School)试读了几天,随后转学进入加顿埠末士准士学校(Rathdown Street State School,Carlton)就读,各科成绩优异。1920年新学年开始,他退学回到雪梨,住进父亲等参与经营的北京大酒楼,进入冀恋街公学(Cleveland Street Public School)读书;待4月底学期结束,再转学到连飞炉青年学校(Lindfield Boys College)念中学,同样是出勤和学业令人满意。

可是就在1920年9月27日,黄树建因病去世。[16]原本父亲是炯文在澳留学的监护人和财政担保人,现改由伯父黄凤池承担。中国驻澳总领事馆的资料显示,树建在北京酒楼的股金是5000 镑,也以二子的名义各入一股合共5280 镑,其兄树梧的股金则为6180 镑,即其哥俩便占了该酒楼16 位股东中近三分之一的股份,故由其主持酒楼经营顺理成章。此时即将届满17 岁的炯文虽然就在澳洲,按例是可继承父亲股份进入酒楼取代其位参与经营,以照看父亲留给他们兄弟的产业和相关利益,亦即提前完成传承。但伯父黄凤池另有想法,因其此时也在考虑传承问题,要设法将其在乡的两个儿子办出来澳洲。

黄凤池因接替已去世堂弟黄树建的酒楼司理一职,故想将其1898年出生的长子黄明启(Wong Ming Kai)办理来澳接替他留出的空位,任酒楼财务助理,协助他经营生意。③当时黄凤池和中国总领事达成的协议是,炯文继续在校念书,待其年满21 周岁后再进入北京大酒楼,继承和管理其父所遗留下来的财产。鉴于酒楼因经营中西餐雇佣有10多名中西裔侍者,仅1920年下半年营业额就达23 870 镑,有名声也有影响力,澳洲内务部于1921年2月15日批复了上述申请,给予黄明启12 个月的入境签证,并表示他最多可展签三年。

在接到黄明启的签证批复后,正好《中国留学生章程》在这一年开始实施,向中国学生开放教育。[17]黄凤池还有一个1911年11月10日出生的儿子黄松龄,便也想让其赴澳接受教育,以便日后有机会亦能子承父业,为生活和事业打下良好发展基础,于是趁机也为其办理留学,⑥让他与兄长一齐来澳。此时黄树建之次子黄炯韶也已12 岁,黄凤池也将其一并办理。⑦一切就绪后,明启带着两个弟弟去往香港乘船,于1921年5月24日抵达雪梨入境。

北京大酒楼的另一位股东刘希缵也具有传承意识,在筹办酒楼时就开始了办理儿子来澳的准备工作。他先将1904年7月14日出生的儿子刘兆镛安排到香港读书,让其学习英语。当澳大利亚实施中国学生来澳留学政策之后,刘希缵马上行动起来。1921年1月12日,他递交申请,办理儿子来澳留学事宜。3月17日,兆镛抵达雪梨,注册入读连飞炉青年学校。⑧因来澳前便在香港学习英语,他的各门功课成绩优异,在此一直读到年底。次年,他将英文名改为Young Darn,入读斯多德与霍尔斯商学院(Stott & Hoare’s Business College),学习成绩优异。当年10月份,他转学到纽因顿学院 (Newington College),主修商科和英语课程,直到1924年底学期结束。

因兆镛来澳后入读的也是连飞炉青年学校,炯文正好与其做伴,顺利地读完了该校的初中课程。1922年新学年开学后,他们一起进入斯多德与霍尔斯商学院念预科课程。1923年12月22日,炯文在完成了两年商科课程后,告别了伯父黄凤池及仍留澳读书的胞弟炯韶及其他亲友,返乡探亲。

而黄明启在抵澳之后,并未按约进入北京大酒楼工作。事实上,酒楼记账只用英文,黄凤池也知道长子不谙英语,实际上根本无法胜任原定的财务工作。他之所以将已经23 岁的儿子以做工名义办来雪梨,是因其已超龄,很难以学生名义进来,因而想利用儿子抵澳的一段时间让其进入当地学校念书,先学好英语,然后再回到餐馆协助工作。于是,明启先用一年时间补习英语,从次年新学年开始,再注册入读三一文法学校(Trinity Grammar School);1923年,转学进入斯多德与霍尔斯商学院就读商科课程。看来,明启的做法已经远离其父最初设定的生意传承工作。

就在炯文回国前的这段时间,内务部一直都以为黄明启是在北京酒楼认真打工,协助父亲经营,因此一直按例分别在1922年和1923年的5月批复其展签。直到1923年12月12日中国总领事为其申请额外的三年工作签证时,内务部方才得知,在过去的二年半时间里,这位获准前来协助工作的中国年轻人一直是在上学读书,对黄风池施行的这个偷梁换柱之术即让儿子以协助经营生意为名而行留学之实的做法深恶痛绝。1924年5月24日,亦即明启签证期满的前一天,内务部严拒上述申请,并勒令他立即离境回国。黄凤池明白是自食其果,没有见好就收,让儿子早点进入酒楼工作,从而无法完成预定的传承。当年9月3日,明启乘船回国,就此失去了接手父亲参与经营的生意之机会。③

黄松龄和黄炯韶在补习英语两个多月后,于1921年8月15日注册入读炮台街公立学校(Ford Street Public School)。1922年初新学年开学时,二人都去到美利滨。松龄入读卫斯利书院(Wesleigh College);次年转学到艾温侯文法学校(Ivanhoe Grammar School),并在此读了两年。而炯韶则进入苏格兰书院(Scotch College),一直在此读了三年。直到1924年圣诞节前,这堂兄弟俩才返回雪梨。

也就在此期间,北京大酒楼原本正向发展的势头出现了变化。因其物业所处地点位于雪梨市区的中心地带,位置好,自开业后一直经营得都不错,远近闻名,各种预订不断,但也因此一直都是其他地产商和发展商想要收购的对象。1924年初,一间澳洲公司出价45 000 镑要将北京大酒楼的物业买走,但该收购价被酒楼董事会拒绝。[18]尽管如此,此后各种出价收购邀约依旧不断,预示着酒楼的发展遭到了阻击,其主要股东的传承设想难以实现;与此同时,受时代影响,劳资纠纷也频繁出现,已经在华社公众事务中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的黄来旺,作为北京大酒楼主要对外联络股东,也要经常出现在这类法庭听证、调解和判罚的场合,劳心劳力。[19]

三、酒楼结业,传承失败

1924年下半年时,回国大半年后的黄炯文打算返澳学习,计划读完商学院的余下课程。更重要的是,此时,其堂哥黄明启未能顺利履行生意传承,已经回到国内,伯父黄凤池也出于传承的安排,要让黄树建留下的遗产有所照应和继承。于是,10月17日,中国驻澳总领事馆代其向内务部申请再入境签证。根据《中国留学生章程》规定,中国留学生在澳留学的最高年限为24 岁,而此时的炯文即将22 周岁,距上述最高年限尚有两年多的时间,按例应准允他返澳完成学业。11月14日,内务部准请。实际上,这也是中国总领事在启动几年前与黄凤池商定之安排炯文进入北京大酒楼的传承程序,而后来的事态发展也表明,疾病缠身的黄凤池已经开始考虑实施侄儿的传承安排,因其长子已失去了机会,次子尚年幼,无法安排。于是,炯文在1925年1月24日乘船抵达雪梨,还是住进北京大酒楼。在此之前,他的胞弟炯韶和堂弟松龄也已回到雪梨,注册入读雪梨的诗可词书院(Scots College)。

可是,当炯文刚刚重新入读斯多德与霍尔斯商学院不到一个半月,事情就发生了很大变化,他需要更换自己的身份。自黄树建去世后,黄凤池继任北京大酒楼司理,刘希缵则担任襄理。就在炯文还在赴澳航海途中之时,刘希缵突接国内来电,需其即刻回国处理要事,而1925年1月14日正好有“敦打”(Tanda)号轮船离境赴港,因此,他便登上该轮回国,预期约一年返澳。⑨他此时回国也极可能是酒楼董事会已经顶不住压力而要将其酒楼物业卖掉,而同时正好国内或香港有投资机会,他需要预先布置安排。如前所述,刘兆镛来澳本也是按照安排准备让其学成后能进入北京大酒楼历练,再择机将生意传承给他。鉴于此时已在澳读了快四年书的刘兆镛恰是在放暑假,因父亲要回国处理事情,其原有的传承儿子的计划显然已无法实现,而回国对儿子可能会更为有利,刘希缵就将他一起带走。刘兆镛也就此完成了在澳留学生涯,返回家乡或去到香港发展。但此时刘希缵一走,所有经营和相关事宜就都由黄凤池一人承担,他在独自支撑和管理一个多月后便深感吃力,加上身体不适,难以应付。这次炯文返澳之真实目的也是要加入到酒楼里去的,于是,黄凤池在与中国总领事合计后,决定由刚回商学院读书的侄儿炯文进入酒楼,顶替刘的襄理一职,协助他并最终接手管理这间餐馆,也就是正式将其亡父黄树建的那份股权传承给他。如此,就意味着炯文需将其留学签证改为商业签证。事实上,早在1920年申请明启赴澳协助工作时,中国总领事就与黄凤池达成过协议,并曾向内务部表示过,要等炯文年满21 岁后为其申请接管亡父原先的工作,因此,他自然要履行诺言,启动程序以改变其签证性质。

1925年3月12日,中国总领事便为黄炯文申请改换签证。为使申请更具说服力,总领事在申请函中特别提到了北京大酒楼的规模及其效益。该酒楼开业时,资本就有40 000 镑,且其营业场所的物业也都属股东所有。按例,澳内务部只准允从事出口贸易且年营业额达到2000 镑的华人商行从中国引进员工协助工作。[20]该餐馆虽非专门从事进出口贸易企业,但因雇佣有大批当地华裔和西裔员工,服务当地各界喜爱中西餐饮的人群,其食材也主要从中国进口而来,对当地民生贡献巨大。更重要的是,炯文之亡父和伯父在该酒楼中占据超过一半的股份,他加入来协助经营也应属顺理成章之事,至少也是去打理属于他应该继承的那部分生意和利益。内务部认为理由充分,刘希缵离澳的情况属实,于3月27日批准了炯文的改签要求,有效期为一年,从其入境之日起算。由此,炯文便从学生身份改为了商人身份,担任北京大酒楼的襄理,协助伯父黄凤池打理餐馆的业务。

但是,澳洲大资本并没有放过北京大酒楼。一方面是该物业位置重要,在未来市政建设中与相邻物业一起打包重新开发利益重大;另一方面,市政府计划的地铁和其他设施改造也影响到上述物业及其经营。[21]要对此抗衡或参与到此项改造开发中,都需要有大量的资金,这是当时的华商所不具备的。1925年7月14日,由于主要股东相继病亡,余下的各股东议决将酒楼物业以51 000 镑之售价卖予当时澳洲最大的演艺公司J.C.Williamson Limited;[22]但在该项交易最终完成之前,酒楼仍可继续在原址营业。黄炯文虽是股东,但没有在澳长期居留权,只持有短期商务签证,事实上也无法反对上述决定。由是,刚接手准备参与管理父亲等人所创生意的黄炯文,就变成了生意清盘前的留守管理人,继续维持其经营。

黄松龄在该年初入学后看起来一切都显得正常,各项学业也令校方满意。到5月份时,黄凤池可能是意识到北京大酒楼继续营业已时日不多,原先想让次子学成后进入该生意历练并接手经营的计划无法实现,遂决定让其休学一年,回国探亲。因中国总领事馆代其申请符合程序,且作为学生,松龄还未满14 岁,按例仍可返澳继续就读中学甚至专上学院。6月20日,内务部核准其12 个月签证延期,意即他如在上述签证有效期内返澳继续求学,则该签证有效,并可每年顺延续签。

而黄炯韶注册入读诗可词书院两个月之后,就于该年的4月份又去往美利滨。但他不是去读书,而是去护理病人及奔丧。据中国总领事馆于6月份给内务部的一份公函显示,主要是因他的一位伯父在那里养病及去世,需他去护理并参加葬礼。事实上,这位伯父就是黄凤池,他因病于1925年6月2日在美利滨去世。[23]在参加完护理并协助处理后事后,炯韶返回悉尼继续读书。松龄在父亲去世后也赶往参加葬礼,然后再跟着堂兄炯韶返回雪梨,正好他的再入境签证也就绪,遂整理行装再从雪梨赶赴美利滨跟那里的亲友告别,再于同年7月10日在此上船驶往香港,转道回粤。⑩但他最终是否按计划返澳并完成学业,以及其后的归属如何,因再未见到后续之档案卷宗,无从查考。很显然,他最终极可能因家庭变故未能返澳继续学业。就在松龄离开雪梨之后,炯韶也于6月23日从原来就读的诗可词书院退学,转学到都市商学院(Metropolitan Business College),选读簙记、英语、数学等短期商科课程,一直读到年底学期结束。

黄凤池去世后,留下的物业和其他财产合起来是一笔巨款。[24]而他在自知不起后,就已立下遗嘱,希望由几位亲友组成的信托团体,将上述遗产平分给其二子。[25]五个月后,即1925年11月,鸟修威省(New South Wales)最高法庭训令由黄树梧和黄炯文作为上述遗嘱执行人,将黄凤池的财产分别送交其继承人。[26]

北京大酒楼在1926年2月最终停止营业,进入清盘阶段。最高法庭决定由黄来旺、黄树梧和黄炯文等人组成清算小组,具体处理各位股东应得的利益。此时,炯文的商务签证刚刚到期,鉴于有很多财务和法律等方面的事宜需要处理,尤其是他所继承父亲原先在餐馆中的那部分股份所带来的利益,[27]各方面的原因都使他必须再留下来一段时间,而不能马上离境。通常这样的程序可能需大半年到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走完所有的程序,海关虽然了解交易的事情需要时间,但中国总领事馆觉得半年左右时间应可完成此项交易的处理程序,便于2月16日致函内务部,为他申请展签6 个月。内务部当然也明白,这种商业交投易手程序的最终完成,需要准备许多法律文件和会计师事务所提供的各种报表,双方要密切合作,至少都会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3月27日,在通过海关了解到上述交易处理顺利进行之后,便批准了上述展签申请;后再根据需要,将其签证展延到9月底。

就在兄长全力以赴处理北京大酒楼清盘期间,黄炯韶又于1926年初回转到美利滨,住在唐人街其祖父曾经投资经营的新源盛号商铺,注册入读位于律素露街上的司铎茨商学院(Stott’s Business College),还是选修此前在雪梨就已经修读的商科课程。

1926年8月21日,结束及处理完所有在澳事宜和相关事务,拿到了因售卖北京楼而获得的亡父所拥有的股份及相关利益的款项,黄炯文于雪梨港口登轮驶往香港,转回家乡。跟着他一起走的,还有此前一直由他负责监护,今年已满17 岁的弟弟黄炯韶。⑪后者刚在6月获准其留学展签,本可继续留下念书,但还是于同月底从司铎茨商学院退学,间道返回了雪梨,决定待兄长结束相关清盘事务后,一起回国发展。

四、小 结

北京大酒楼开办前后只有6年多时间,原本主要股东也都有发展和传承计划,也先后将其子女办理来澳并进入当地学校念书,希望待其学成后能加入已经发展起来的企业里,最终将生意传承到下一代手中。然而,随着负责经营的主要股东相继病亡,以及经济形势的变化,股东们最终将生意出售变现,再往别处发展,原有的传承计划便告失败。而鉴于澳洲严格限制华人停留,这些来此留学的华商子弟便只能回国发展。事实上,这种生意传承的失败,在早期澳大利亚华商中也是一个常态;而北京大酒楼的短暂发展史,只是其中之一例。

注释:

① 雪梨(Sydney),为当年旅澳华人的粤语发音,今译悉尼。

② 参见:NAA:SP11/2,CHINESE/WONG SAMUEL.

③ 参见:NAA:A1,1924/24351.

④ 参见:NAA:A6119,3616.

⑤ 参见:NAA:A1,1926/3460.

⑥ 参见:NAA:A1,1925/20532.

⑦ 参见:NAA:A1,1926/8603.

⑧ 参见:NAA:A1 1925/2225.

⑨ 参见:NAA:ST84/1,1925/381/61-70.

⑩ 参见:NAA:B13,1925/13729.

⑪ 参见:NAA:B13,1926/7847.

猜你喜欢
内务部美利酒楼
氟哌噻吨美利曲辛片对脑卒中后抑郁及神经康复的影响
畅享独立影院的魅力 重庆美利花都私人影院
到酒楼就餐车辆被盗,谁该为此负责
酒楼失火案
俄内务部17名高官被解职
北京重庆三峡酒楼创新菜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