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中国传统农业思想及其对现代农业发展的启示

2022-12-28 12:28云南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朱曦
区域治理 2022年3期
关键词:农学土壤农业

云南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朱曦

一、中国传统农业思想的来源

中国传统农业思想直接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从地理位置上看,中国属于一个半封闭性质的大陆国家,这使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性和一致性表现得十分鲜明。中国大陆极为辽阔,使中国传统文化具有十分宽阔的回旋余地。这些多元归一的中国传统文化共同构成了博大精深而富有坚强活力的中国思想文化。自古以来,中国就是一个倡导“农本思想”的国家,重视以农立国。进入封建社会尤其是在战国以后,中国经济的主干部分就是小农经济,这种以农为本的小农经济给中国传统文化思想打上鲜明的烙印。农民生产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农业丰收,而农业丰收又需要优越的自然环境、土壤环境,并要处理好作物与环境的关系。因此,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崇尚“天地人”的统一,崇尚人与自然的和谐。中国古代社会是乡土性的,“中国乡土社会的基层结构是一种所谓d ‘差序格局’,是一个‘根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1]中华民族极注重家国观念,在传统血缘关系宗法制度的间接影响下,中华民族产生了对祖宗的强烈崇敬,也养成了中华民族极端重视传承的心态以及对传统思想文化的保守倾向。中国传统文化思想通古博今,中国传统农业思想源远流长。

二、中国传统农业哲学思想

“我们认为,中国传统农业思想应当包括农业哲学思想和农学思想两个层次”[2]我国传统农业中往往运用中国传统哲学的定义与范畴来说明农业理论与原理,两者存在难分难辨的血肉联系。而我国传统农业中也包含了许多哲学范畴,大体可以概括为以下四个层次:

(一)三才

第一个层次是“三才”,“三才论”是指天、地、人的和谐统一,它是传统农学中生态农学的理论基础。“三才论”既是我国古代农学家对宇宙认识的基本观点,又是人类思考宇宙世界中所有对象的准则和出发点。在天地人宇宙世界系统中,人属于“顶天立地”的中介地位,为人们解决人与天地的关联树立了科学的引导,这种引导就可归纳为“天人合一”。农业生产的对象是自然生物有机体,包含植物、动物和细菌,而自然生物有机体赖以生存的环境就是天与地,人则是调和自然生物有机体与自然条件之间的相互关系,使其和谐统一的主体动力。于是,天、地、人、物的和谐与统一形成了农业生态系统,三才是中国古代特有的、朴素的生态农学的基础。

(二)元气、阴阳、五行

第二个层次是元气、阴阳和五行。“元气论”认为,“气”是世间万物产生发展的本原物质,也是我国传统农学的基本自然观。世界之初先有元气,元气分化出了四有,即天、地、水、火。元气是看不见的,但四有是有形的,二者之间可以相互转化,唯有元气和四有合而为一,才能化生万物。“阴阳说”指出,宇宙中所有事情的发展、变迁,其根本规律都在于事物内部矛盾相互对抗与统一的结果,它就是中国传统农学的科学发展观。《管子形势解》主要论述了春夏秋冬四季的阴阳消长与万物的生长收藏之间的关系,农作物毫无疑问符合阴阳消长规律,因此春天播种、秋天收获。“五行”为一个整体,但各司其职。在农事中,“五谷”中的麻、黍、稷、麦、菽就与“五行”中的金、木、土、火、水相对应。元气、阴阳、五行是阐释农业生产系统,在时间和空间中有秩序地运动和变化的理论思维的工具[2]。

(三)圜道

第三个层次是圜道。“圜道观”认为,一切事物的发展变化都是环周运动。环周即圆圈,每个圆圈都是一个系统,它是传统农学的系统观。正如《吕氏春秋·圜道》中对农业生产周期的描述:“物动则萌,萌而生,生而长,长而大,大而成,成乃衰,衰乃杀,杀乃藏,圜道也。[3]”在圜道观的思想启示下,人们利用轮作的方式,让作物互相实现能量供给。将用地与养地相结合,实行休耕,使土地得到适当的休息。在农业系统的能量供给上,也采取了循环利用的方式。“圜道观”也说明了农业生态系统的主要运转方法,是沿循环往复的环周运转的。

(四)尚中

第四个层次是尚中。“尚中观”又被称作“中行观”,最典型的表达为“执其两端而用其中”,反对“过”和“不及”,主张择其“中点”即优化点,它是传统农学的优化观。在面对农事中的力与柔、息与劳、棘与肥、急与缓、燥与湿这五对主要矛盾时,都要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中点”,作出最佳选择。”尚中观”说明了人在农业生产中,要调和生态有机体与自然环境条件之间的关系,使天、地、人物达到和谐统一。总之,中国传统农业哲学思想中的“两论”“两说”和“两观”,可以被认为是中国传统农业哲学中的朴素唯物论和辩证法,是朴素的整体观和系统论[2]。它在思想上引导着中国古代民众科学合理地开展农事生产,反映着中华民族的聪明智慧和我国传统文化的渊博精深,至今人们仍能从中受到启迪。

三、中国传统农学思想

“中国传统农学思想是传统农业哲学思想在农业科学中的延伸,是天地人物相统一思想的具体表现,是生物有机体和环境条件相统一的基本原理在农业生产中的贯彻”[2]中国传统农学思想实际上就是主张天、地、人、物的和谐统一,体现出了其优越性和独特性,可以概括为四个方面:

(一)重时宜

“时气”是传统农学中的重要概念之一。早在《考工记》中就有“天有时,地有气”之说。所谓“时宜”,即符合天时和农时的规律。古人为了掌握天时,学会了观测天象和制定历法。通过“土圭之法”,确定日影变化,有了“回归年”的概念;通过观测星辰的出没以掌握季节变化,由此来判定春、夏、秋、冬四季;通过观测月亮的阴晴圆缺,有了“月”与“日”的计量标准。我国历法以阴历为基础,根据月亮的盈亏来制定。通过长时间的摸索,制定了“四分历”,使人们较为精确地掌握了“天时”,为制定二十四个节气奠定了基础。二十四节气皆为“农时”,指导人们适时进行农事活动,其中有三种关键节气,称为“三气”,夏至和冬至是两种极端情况,表现酷暑和极寒;春分和秋分之时昼夜等长,是一种阴阳协调的情形;立春时春耕,立夏时夏耘、立秋时秋收、立冬时冬藏,提醒人们农事活动不要错失时机。这八个节气是用来区分“三气”的,这样就形成了二十四节气。二十四节气的制定是中国传统农业哲学思想中“阴阳说”的实际应用。重视“天时”和“农时”的规律并加以利用,彰显了中华民族尊重自然的大智慧。

(二)明地利

“地利”的含义包括自然、生境、地带性、土壤的有利条件等。自然环境是生物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而生态环境是由一定生态关系构成的系统整体。生境即指物种或物种群赖以生存的环境,生境决定生物,生物也选择生境,可见“三才论”的思想与自然及生境的内涵不谋而合。《管子·地员》中根据土壤的色泽和质地将其分为十八种,土壤种类和肥力不同,适宜栽种的植物种类也就不同。不同的纬度、海拔条件,土壤种类分布不同,植物的种类分布也就不同。除此之外,“土壤”一词本身也是值得我们好好探究的。“土”和“壤”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简而言之,前者指的是“万物自生”的自然土壤,而后者指的是“人所耕而树艺”的农业土壤。要区别二者,就理论上来说,自然土壤与农业土壤有着完全不同的肥力属性。也就是说,自然土壤只产生了自然肥力,而农业土壤既具备自然肥力,也具备人工土壤肥力。从实践上来看,自然土壤可以通过自身和生态系统自发地去恢复地力,靠天然养地,是一种比较开放的土地系统,而农业土壤则要通过人工养地,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所谓“地可使肥,也可使棘”,在农业土壤中进行农事活动,关键在于人们能否正确地处理用地和养地的关系,中国传统农学思想中有关“明地利”的认知,为人们合理利用土地资源进行因地种植提供了前提条件。

(三)行有度

“度”指程度、限度。因法因序为度,因地因时为度,因事因势为度。行有度,是要求人们在进行农事活动时,“帅天地之度”,以定“取”“予”。古人认为土地有双重功能:其一,“养万物怀妊”,即在农业土壤中播种种子,就会长出秧苗,开花结果,再生种子。其二,土地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进行交易的场所,任何交易都是双向的,有“取”就必有“予”。人们从农业土壤中拿走农产品,就必须给予土壤回报,把粪肥投入土壤,保持土壤肥力。自然界的物质与能量是守恒的,不过是在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圆周”系统中交换与转化,如果人们毫无节制地向土壤索取,抑或因奢而费,不知给予和回报,有限的能量过多地转移到了人和无法利用的资源上,土壤就会越发贫瘠,无法再养育万物。南宋时期发生了一场关于“地久耕则耗”和“地力常新壮”的争论,笔者认为二者皆是存在的,关键在于“度”。在不违天时和农时、不违地利、不超出土壤所能承受的限度的基础上进行利用,再给予回报和补充,找到一个既满足人们基本的生存需要,又能保持土壤生命力的“中点”,自然“地力常新壮”,反之则“地久耕则耗”。这也是“择其两端而用其中”的“尚中观”所倡导的思想。“行有度”是“重时宜”和“明地利”的总结与延伸,更加体现了人的能动作用。

(四)法自然

《道德经》中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4]”“道”是宇宙最原始最基本的存在,是万事万物的规律,“自然”在此指的是自己本来的样子。法自然即是说,万事万物都应该按照其原本的性质和规律去运行,人有“人性”,物有“物性”。“物性”在中国古籍中主要指动植物的生物学特性。《齐民要术》中所说的“物性”相当于是现代的一种遗传性的科学概念。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生长规律,这是由于遗传决定的。因此,应当“有其类、遂其情”,根据其遗传特性适时进行农事活动,这也符合“重时宜”的要求。人们首先要做到“重时宜”和“明地利”,让农作物有一个适时且适宜的生长环境,加上取之有度、予之有方,做到“行有度”,实现良性循环,再根据“物性”,顺应自然,不要强行改变农作物本身的属性,实现“法自然”。

中国传统农学思想是中国传统农业思想的内涵延伸与具体表现。重时宜、明地利、行有度、法自然是一个有机整体,四者相辅相成、不可分割,只有从整体上把握其思想,按照其要求的准则进行农事活动,才能实现天、地、人、物的和谐统一。

四、现代农业发展现状及发展启示

中国有上下五千年璀璨的农耕文明,然而,随着人口的增长、社会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农业仅凭传统的技术和感性的经验产出已不能满足全中国乃至全人类的生存需要。因此,中国需要逐步实现从传统农业到现代农业的转型。

从农业现代化提出至今,我国农业取得了显著的发展。农民摆脱了单纯靠天吃饭的局面,杂交技术让粮食产量和农民收入水平明显提高,基因工程让农产品的种类不胜其数,温室、大棚和冷链让人们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随时享用来自世界各地甚至是特有季节才能产出的瓜果蔬菜。然而,农业现代化重视技术的改造而忽略了农业生态和伦理问题,使动植物的生存环境恶化,对生态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农业现代化给自然带来的伤害已远远超出对人类民生福祉所作出的贡献,人身处自然之中,对自然的破坏所造成的伤害最终会通过“金字塔”返还到人类身上,这是一种恶性的“圜道”,现代农业应当为实现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而努力。

现代农业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并不是现代技术所能解决的,理应从现代农业的发展思路入手。我们说中国传统农业思想具有先进性、独特性、启发性和生命力,并非是说当代中国要重返古时候的农业生产方式,而是要将传统农业思想以合理的科学技术手段应用于现代化的农业生产中,实现天、地、人、物的和谐与统一。从生态农业伦理的角度入手,我们可以认清用科学手段干预农业生产和仅依靠自然规律从事农事生产的利弊。生态农业伦理有两种,一种是以“理性”为人的本质规定,以科学事实为基础,强调自然的内在价值,另一种以“德性”作为人的本质规定,以情感体验为事实基础,强调自然的人化价值[7]。以智能温室为例,乍看上去,温室似乎是有违“重事宜”和“明地利”的思想。普通温室在环境控制上多依赖于感性经验,确实有违天时和地利。而智能温室通过信息技术,收集不同植物适宜生长的土壤、空气、湿度、阳光、水分等数据,高效且精准地模拟天时和地利,对环境进行控制。除此之外,“智能温室依靠物联网平台提供的数十个病虫害防治模型进行病虫害预警和提前预防,指导物联网系统主动开启通风除湿系统等设备采取干预措施,防止病害发生和流行,实现绿色防控,保障农产品安全”[8]。这符合科学事实的生态伦理,但没有或没有完全符合道德事实的生态伦理。因为自然界是一个有机整体,依赖分解再加工的方式对待自然缺乏对自然本质的认识。也就是说,虽然温室能够模拟天时和地利,但却做不到“法自然”,没有让植物按照自己原有的样子去生长,有违“物性”。我们不妨运用元气、阴阳、五行来对植物成长的环境进行研究,将植物看作是有感情、有生命的,如果在将来不仅能有智能温室,还能创造出“情感温室”或“道德温室”,那么便能够实现“生态科学事实与道德事实好与坏的表达相统一”了。

中国传统农业思想精髓之处就在于“天地人宇宙系统论”“天地人物的和谐与统一”,这也是中国传统农业哲学思想和传统农学思想紧密结合之处。而气论、阴阳、五行、圜道、尚中观,包括重时宜、明地利、行有度、法自然等思想,皆是实现天、地、人、物和谐统一的思想分支、内涵延伸和具体体现。现代农业在追求农业科技进步、产量和收入增加、农产品稳定性和多样性的同时,应将环境、生态、伦理、粮食安全等问题放在首要位置。中国传统农业思想能够为现代农业的发展带来启示,解决单凭科学和技术手段无法解决的问题,理应成为现代农业发展的指导思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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