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弥留之际》中的女性形象的解读

2022-12-30 05:55朱淑芳
普洱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科拉意识流艾迪

朱淑芳

福州外语外贸学院,福建 福州 350202

《我弥留之际》是美国意识流作家福克纳的杰作,他的小说不仅追溯了美国南方的变迁史,而且深刻地探索了西方世界的历史变革和处在这种变革中的西方人的精神危机.小说从多个层面揭示出主人公在自我视角、他人视角、社会视角和宏观视角下的形象,让角色在多重视角下更加丰满、真实。

一、福克纳及其作品《我弥留之际》

福克纳1897年出生于名门望族,一战时在加拿大服役,1925年专门从事文学创作,美国文学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被文学界称为“经典作家”,共创作了70篇短篇小说和19部长篇小说,绝大部分小说背景都发生在“约克那帕塔县”这个虚构的“小城”。在这座小城中作者描写了不同社会阶层几代人、若干家庭的故事,时间跨度长达百年,出场人物多达600余人,部分人物甚至出现在多部作品中。其中最为著名的作品有《喧嚣与骚动》《我弥留之际》《八月之光》《押沙龙,押沙龙》《大宅》《小镇》《村子》等。他的大部分小说都属于意识流小说,坦率地将角色内心的、潜意识的思想、精神完全地展露在读者面前,让读者对人物及作品主题有更深刻地理解。但与其他作家的意识流作品相比(如《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福克纳的小说更加“工整”“规矩”,拥有较高的“对称性”和“多重性”。

《我弥留之际》是福克纳意识流主义的重要代表作,小说以“艾迪”为叙事主线,贯穿整部作品。艾迪是小学教员出身的妇人,经过多年生活的煎熬,即将去世,《我弥留之际》便以此开篇。艾迪有5个孩子,他要求丈夫安斯在她撒手人寰后,将尸体送回“约克那帕塔县”,让她能够与娘家人安葬在一起。然而在她去世当天,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马车也被两个儿子驾着出外经商。3天后,马车到家里并载着艾迪尸体前往娘家。然而能去“约克那帕塔县”的桥梁都被大雨冲毁了,一家人只好涉水而过。为保护母亲的遗体,结果大儿子卡什被马车压断了一条腿。为了继续前行,丈夫只好典当了所有的播种机、耕作机,换取了一匹普通的马和一对新的骡子。路途遥远,尸体所散发的臭味引来一群虎视眈眈的秃鹫及路人的怨骂。达尔这个一直渴望得到母爱却被冷落的儿子,多次企图烧掉尸体,结束这种荒唐的旅途,然而目的始终没有达成,却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历尽千辛万苦,最终一家人终于安葬了艾迪。虽然该作品情节简单,但视角多重,全书以达尔、科拉、皮保迪、塔尔、瓦达曼、杜威等15个角色的内心独白、意识流为叙事载体,让故事在叙事、角色挖掘上拥有较高的复杂性。也因此使艾迪这个角色在形象解读上,容易出现片面解读或误读的现象。

二、意识流主义与福克纳的女性观

首先是意识流。意识流主义是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流行美国、法国、英国的文学流派。“意识流”最早出现在心理学家詹姆士的《论内省心理学的几个问题》中。他指出,“意识不是片段的连接,而是不断地流动着,用一股流水或一条河来隐喻它是最贴切的,以后我们在谈论意识时,就可以将它称为意识流、思想流及直观流”。美国作家陶罗塞的《尖尖的屋顶》被视作为最早应用意识流技法的文学作品。而到20纪40年代,意识流创作达到了顶峰。该派认为人的意识和精神是生活的“本质”,创作者应努力诠释人的意识流动、感性活动及内心奥秘。福克纳的意识流作品打破了传统意识流“忽略故事情节完整性、连贯性”的窠臼,注重小说的结构性和多重性。通过多个视角的叙事,让人物的思想、性格得到全面的呈现。譬如在角色内心独白中,隐藏在角色内心的、难以向他人诉说的思想、想法或者邪恶的、羞耻的、卑贱的念头,都能真实地、动态地呈现出来。而在其他角色心中的印象,则会与其真实性格、思想及主观形成对比。让角色塑造拥有内在、外在两种维度。譬如在《喧哗与骚动》中,福克纳便以多视角叙事与意识流技巧塑造角色、描写角色,挖掘角色内心的思想、情感及理念。

其次是福克纳的女性观。福克纳认为母亲是所有女性的典范,并将所有女人放到他母亲之后的位置,可以说福克纳极其尊重和崇拜母亲,认为所有的人都应为“自己的母亲”作出贡献。而对于南方女性,福克纳则是怜悯的、同情的。在《烦躁的九月》中,福克纳写道:“这样地位的女人是如此的可悲,是如此的无奈,甚至是让人动容”。在美国南方,很多人都赞美母亲,然而却不尊重、甚至歧视女性,使得南方女性的生活陷入无尽的“压抑”和“痛苦”中。因此福克纳同情除母亲之外的所有女性,并在小说中对其进行刻画。因此,在《我弥留之际》中艾迪这位母亲的遗愿,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而小说中的其她女性会让人怜悯,这是福克纳本人的女性观,在小说作品中的渗透和嵌入。

三、《我弥留之际》中女性代表形象的解读

通过“意识流主义与福克纳的女性观”,我们能够认识到作者是通过意识流手法来呈现角色、塑造角色及挖掘角色的,这种呈现让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拥有高度的复杂性。虽然《我弥留之际》塑造和描绘了非常多的女性形象,但为深入挖掘福克纳意识流主义下、特殊的、与众不同的“女性形象”,我们将焦点聚焦到“艾迪”“科拉”和“杜威”身上。

(一)艾迪

艾迪是《我弥留之际》的主线人物,在探究艾迪形象时,很多评论家或读者都会从她身边的孩子们、丈夫及邻居出发,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的经历。这位母亲在前半生是乐观的、积极的,然而在她的后半生却充满了苦恼、困惑和麻烦。她的母性源于她的不开心和孤独,是她背叛世俗所呈现的结果,与此同时也是她妥协世俗的现实表征。她不仅是叛逆者,同时也是妥协者。

首先是叛逆者。在20世纪的美国,男性的价值准则占据着主宰地位,艾迪不甘愿受男权思想的“牵制”,并用行动表达了对男权观念的不满。她怀疑父亲的人生哲学,对丈夫的“爱”充满“蔑视”,对邻居宣扬的“罪恶论”不屑一顾。安斯与艾迪的门第悬殊,在得知艾迪是城里人后,便心中一沉,没了底气,并且表示放弃这门亲事。这充分表明当时的“婚姻选择”的等级性,然而艾迪却公然接受了安斯。后来艾迪又与牧师暗结连理,生下了私生子,挑战了美国南方社会的道德底线。

其次是妥协者。艾迪是有叛逆精神、有主见和思想的女性,然而在后半生,她的身上蒙上了消极的色彩。一方面她向往幸福和自由,轻蔑社会伦理,另一方面她却孤傲和悲观。这种妥协主要体现在她的虚无思想上。她曾说过,“语言没有价值,可我们又需要利用语言来互相利用。”通常来讲,女权主义认为沉默源于发言权的缺失,艾迪选择沉默可以被解读为消极抗争或悲观厌世。通过对其他角色内心独白的解读,能够发现艾迪的沉默让她和其他人隔绝开来,让她回到了孤寂的壁垒中,这种悲观,让她放弃了对抗、放弃了与世俗的抗争。艾迪是小说的重要角色之一,是故事推进的关键载体,她的形象是通过其他角色的内心独白来呈现的。不同角色的性格、思想、价值观都会让艾迪的形象发生变化,也让人物的复杂性高度提升。但通过其他角色的意识流、内心独白、联想,可以让我们更恰当地认识、解读和探究艾迪的本质、本心和思想。

(二)科拉

科拉出现在小说的前几页,紧跟达尔的内心独白,作者从科拉照顾自家的那群鸡开始,描写了科拉独有的价值观念。她所孵鸡仔会有很多麻烦,会被蛇和老鼠之类动物攻击,并强调她的丈夫希望这些小鸡可以多下蛋。同时科拉还表述了自己的宗教观。认为金钱在上帝面前一文不值,因为上帝无所不能,随后她用自己的价值观来评论艾迪身旁的所有人。由此,我们能够看出,科拉是父权制度下最为理想的、最为普通的一名女性,她能够用基督教家庭的观点来看待社会伦理和父权制度。也因如此,导致科拉像很多女人那样,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家庭和孩子上。科拉在内心独白中也说道,她坚信自己的使命就是照顾她的孩子和丈夫,她会安安稳稳、本本分分地做个好女人。从其他角色的视角出发,科拉也是这种理想的女性。然而,经过深入解读发现,科拉对家庭的责任感是源于对宗教的“信仰”,是宗教的力量推动她坚守自己的职责。譬如,“我对上帝的信仰是如此的坚定,上帝无时不在鼓舞我、支持我,即便我的孩子和丈夫……”。然而从安斯的内心独白中,艾迪对科拉的恪尽职守感到轻微的厌倦,认为是徒劳的,没有意义的。可安斯本人却非常满意科拉这样的女性。科拉也有抱怨、也有痛苦。她在内心独白(意识流)中说道,“上帝赐予你幸福的时候,就是为了让你痛苦的生活有希望,这是上帝所带来的考验”。有时她也认为“责任是上天所带来的奖励……”。由此我们能够发现科拉是男权社会的“顺从者”和“妥协者”,她有痛苦,有无奈、有绝望,然而她的乐观主义,让她坦然接受了眼前的现实,让她接受了社会给女性所带来的痛苦,并且得到了“认可”。通过其他角色的内心独白、叙事能够发现,科拉确实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满意”,同时也受到了其他男权者的“轻视”。总而言之,科拉是南方女性的代表,经历了苦难,依然对生活乐观。我们可以将其作为艾迪的“对立面”,用以衬托艾迪的“叛逆”,让人们对艾迪这个角色有清晰地、全面的理解和认识。

(三)杜威

多视角叙事能够让小说角色得到更多层面的“呈现”和“塑造”,而融入意识流技巧,小说角色的维度能够从“社会维”,深化为“心理维”,让小说角色塑造在“自我与他人”“有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相互穿插,使人物刻画更加丰满、真实。在《我弥留之际》,作者将女性的身体描绘为“不可避免的”“无法控制的”,认为完美的母亲是用坚定的信仰,来支持自我。而悲观的母亲则用死亡来逃避现实。可讽刺的是,杜威却选择堕胎。理所当然,杜威的选择违背了“美国当时的习俗和宗法观”,并给自身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麻烦、噩梦和苦恼。杜威在面对意外怀孕时的心态是乐观的,并多次开导自己:“我不能控制”“这不怪我!”“女人的身体功能决定了这个……”。作者通过大量的篇幅描写杜威的意识流,并将叙事的重点集中在杜威对意外怀孕的反应上,通过她的意识、心理,体现出杜威对意外怀孕的无奈及反抗。她思想开明,认为自己可以不像其她女人那样自欺欺人或逃避现实,她有自己的选择,并多次表示“这很正常”。但在堕胎这件事上,杜威不断受到了挫折,最后只能相信男性,可相信男性所带来的后果,就是被药剂师所玷污。她绝望,她弥留,她在反抗中选择了妥协,最终受到了更大的伤害。她也想打败男权社会——用堕胎的方式,但最终她却败给了男权社会,而且败得是如此的彻底。通过杜威及其他角色的意识流、内心独白,我们能够感到震惊、惋惜及无奈,同时也能明白作者福克纳对南方女性所持有的“特殊的”“鲜明的”怜悯之情。杜威在反抗男权,她的反抗与艾迪相呼应,但却失败了,与杜威不同,艾迪只是选择妥协,而杜威则是彻彻底底地败了。通过考察相关的历史文献及纪实作品能够发现,杜威的经历在美国南方并不少见,很多女性也有反抗意识,但最终不是选择了妥协,便是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和伤害。

四、结语

《我弥留之际》中的女性角色是值得尊重的,又是让人怜悯的,是福克纳女性观的具体体现。通过结合福克纳的意识流手法及多视角叙事,我们能够从角色内在的、深层次的思想中把握角色的本质,明确女性形象在小说主题表达中所拥有的地位和价值。与此同时也能探析出福克纳对男权社会的“无奈”,从而分析出作者独特的思想观、艺术观和审美观,使小说解读更加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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