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现实旨趣、遵循原则与路径选择

张 智

一、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已成为时代议题

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是在维持生态系统稳定性和完整性的前提下，通过合理开发利用乡村生态产品，将其生态价值转化为经济效益的过程（林亦晴等，2023）。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是我国在长期生态文明建设实践中总结提炼出的一项创新性的战略措施和任务，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在思想认识上的一次重大提升。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是生态文明建设背景下乡村全面振兴的关键和底色所在。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良好生态环境是农村最大优势和宝贵财富。要守住生态保护红线，推动乡村自然资本加快增值，让良好生态成为乡村振兴的支撑点。”我国乡村地区面积广阔，占全国国土面积的94%以上，拥有山水林田湖草沙等丰富多样的生态资源，是生态资源的集中分布区。然而，对于以农业生产为基本社会经济活动的绝大多数普通乡村而言，乡村生态资源作为一种沉睡的资源所内含的生态价值、社会价值以及经济价值尚未得到充分体现和转化(崔莉等，2019)，盘活这类资源是塑造城乡协调发展新格局、促进乡村振兴和带动农民致富的强大助推器。新发展阶段重振农业多种功能和乡村多元价值将成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必然之路。乡村生态产品将成为乡村未来发展的绝对优势，乡村蕴含的生态价值如何实现，已成为重要时代课题。

二、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现实旨趣

（一）建设生态文明

乡村生态产品价值的实现必须彰显和促进经济发展与自然环境保护的和谐共生。生态文明的核心是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互利共赢是生态文明建设的本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强调了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具有同等的重要性，二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如果一味追求经济增长，生态环境问题势必凸显，经济发展与生态安全、人与自然必将陷入“对立”困局。生态危机本质是生态资源分配不均造成的 (王雨辰，2019)，而高效合理的资源分配是避免资源被无节制地消耗、从根源上解决生态危机的关键。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是将乡村生态产品作为一种新经济要素纳入经济系统并进行市场化（资本化）运作，以实现乡村生态产品多维价值向经济价值转化为目的，保证乡村生态产品提供者或生态系统保护者能够获得应得的经济利益，从根本上破解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互相矛盾的困局。也就是说，新发展阶段乡村生态资本化摒弃了过去片面追求“粗放数量型增长”而忽视“质量效益型增长”发展观，超越了经济效益与生态效益彼此对立的狭隘认识，体现了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辩证统一的关系，凸显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互利共赢的关系。

（二）推进乡村振兴

乡村振兴重在振兴乡村所特有的功能（陈锡文，2021），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乡村的多样性功能能否得到恢复和提升（王晓毅，2019）。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是充分挖掘农业多功能、乡村多业态现实选择，是新发展阶段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主要途径。我国乡村生态资源丰腴、生态产品供给潜力大，是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主体（叶兴庆等，2021）。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是依托乡村生态资源禀赋优势，通过资本、技术、人才等要素向乡村回流，助力乡村全面振兴。首先，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能够推动农业转型升级和功能开发，催生新型业态的出现，推动现代信息技术在农村的推广和应用，形成多业态格局，促进乡村产业振兴。其次，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可以利用生态补偿、资本运营等方式，提高生态产品的供给水平，促进乡村生态振兴。再次，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可以促进各种生产要素流向农村，吸引外部主体和社会资本，形成多元主体共同治理，促进乡村人才振兴和组织振兴。

（三）实现共同富裕

广大的乡村地区具有最普惠的生态优势，乡村生态产品应在构建农民增收长效机制和实现共同富裕过程中发挥重要职能。在新发展阶段着力破解制约共同富裕的瓶颈，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要有明显的实质性缩小（陈锡文，2022）。因此，持续保证农民享有公平发展机会和共享发展成果，需要探索建立农民增收长效机制和实现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径。生态福利是对经济福利与社会福利二者的有效补充，是共同富裕的应有之义。一方面，乡村生态产品的普惠性，保证了实现共同富裕所应具备的机会均等和人人平等，可以在更大范围实现价值增值（刘培林等，2021）。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另一方面，乡村生态产品价值的实现是将零散化、碎片化的乡村生态资源进行整合，通过生态资本运营实现增值；乡村生态产品作为一种生态要素同样可以依据按劳分配与按要素分配相结合的方式参与收入与财富的分配，从而弥补过去仅将资本、劳动力、土地等要素纳入收入和财富分配框架的缺陷（王宾，2022）。确实保证农民获得更多生态“红利”，收入渠道得以拓宽，有助于实现共同富裕。

三、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遵循原则

（一）开发系统化原则

乡村生态系统是一个由山、水、林、田、湖、草、沙等多种自然要素构成的自然生态系统，与经济社会系统具有密切的共生共存关系，共同构成了一个有机有序的“生命共同体”（刘伯恩，2020）。乡村生态系统中的各种要素之间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要素之间这种天然的结构化黏性塑造了乡村生态系统功能的整体性，而这恰恰是乡村生态资源的价值源泉。任何一种资源或要素不合理的开发都可能打破整个系统的生态平衡，损害乡村生态系统的整体功能，致使乡村生态资源的价值贬值甚至湮灭；同时乡村生态资源具有空间资源属性，按照单一资源或平面开发思维认识和利用资源，本身就是一种反生态的理念和行为（温铁军等，2017）。这就要求人们不可将乡村生态资源系统中单一的要素切割出来进行交易，而只能是全域性的“综合系统开发”（唐溧等，2019）。

（二）行动集体化原则

产权结构是经济运行的制度基础。清晰的产权不仅可以提升资源配置效率，而且能够很好地解决外部不经济问题（哈罗德·德姆塞茨，1990）。乡村生态资源产权属于一组产权束，它们的产权关系具有生态联系性和系统整体性（王雅俊等，2 011），从而导致其产权的模糊性，但产权界定不明确并不意味着生态资源的价值不能实现。我国乡村生态资源表现为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简称村集体）为所有者、村集体成员为经营者与使用者（贾晋等，2022），这样的产权设定导致乡村社区的生产与生活边界、乡村社区的产权边界和自然生态边界三者之间的相互重叠，从而决定了无论是从现代产权、传统习惯还是自然特征来看，村集体都应该是相对完整的资源开发产权主体。而且村集体在外来主体与集体成员二者的对接中发挥着重要的中介作用，拥有组织村民、对接外来主体与乡村社会的天然优势 （郭晓鸣等，2020）。因此，应由集体经济组织发挥“中介”作用以化解交易费用，最终形成全域乡村生态资源的合理开发利用，提高生态价值的转化效益。

（三）收益在地化原则

生态文明语境下和“两山”理论指导下的乡村振兴与以往工业化时代乡村发展方式有着本质的区别。在工业化、产业化主导的一产农业“粗放数量型增长”时期，“三农”领域的第三产业增值环节都在三农外部，与在地化经济主体无缘，农民也就失去了获得产业链增值收益的机会。生态文明推动乡村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实现共同富裕，农民是否能够共享经济发展带来的长期财产性收益分配是关键，从而改变过去单纯依赖劳动收入的不利状况（温铁军，2021）。新发展阶段，必须摒弃传统的单纯经济观点的产业化思维，应遵循社会企业思路来重构乡村新型集体经济，培育共同富裕的微观经济主体，以多样化、整体化的视角思考乡村生态资源与社会资源的组合，通过对乡村生态资源在地化的系统开发，吸引、动员广泛社会参与，降低交易成本，寻求在地化的社区综合可持续发展，才能将资本收益最大化地留在本地（温铁军，2019）。

四、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路径选择

（一）组织创新

村集体经济兼具公共性和市场性（王海英，2022），是推动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重要经济形态。由于长久以来的“去集体化”取向的制度变迁，村基层组织制度型权力弱化和公共资源产权碎片化现象日益突出，导致村社的基层治理陷入了“政府失灵”“市场失灵”和“社会失灵”并存的困局，村集体行动能力普遍下降。因此，需要通过组织创新重构乡村新型集体经济组织，发挥其在乡村生态价值实现过程中的核心作用。一方面，在村社内部应借助乡贤权威，实现集体资源积累；创新制度安排，实现集体经济共治；以股权合理化配置为核心，实现集体经济收益共享，以形成内源式整合，提高集体经济组织运行效率。另一方面，对外需要与市场经济相衔接，拓展外部要素合作，通过自主经营、跨区联合、企业化合作等经营模式创新释放经营活力，实现集体资产保值增值。最终通过内外互动，形成推动农村居民实现共同富裕的长效机制。

（二）制度创新

村社集体、集体成员、外来主体作为乡村生态产品的相关产权主体，如何形成兼具激励与约束作用的收益分配机制，既要满足多元主体差异化的目标诉求，又要保障不同主体的利益不受损害，是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制度创新的核心问题。因此，应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制度设计。首先，对乡村全域范围内的所有资源进行勘察，将符合开发条件的、碎片化的资源依法归村社集体所有，按政策做股到户。其次，这些经由集中收储和规模整合的集体所有资产，引入多样化经营主体，推动资产增值。再次，对接社会资本，促进乡村集体股权资产证券化交易，实现全域生态资产拆细交易（温铁军等，2018）。

（三）技术创新

以网络、数字、信息、人工智能、生物技术等为标志的科技创新，是促进乡村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关键要素和根本保证。首先，针对乡村的地域特色、资源结构与分布确定相应的资源核算科目、资源核算指标和关键参数等，构建契合乡村地域特色、科学规范的核算体系。第二，创新生态产品生产技术，着力提升生态产品全产业链的科技价值，进一步促进价值增值。第三，发展产品质量提升与溯源技术，提升生态产品价值内在增长力；第四，充分利用区块链、大数据等现代技术探索非标资源和资产的标准化，实现不可分生态资源的拆细交易，为生态资本市场的构建提供技术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