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剧理论视角下真人秀明星的自我呈现研究——以《五十公里桃花坞2》为例

重庆大学 新闻学院：张又丹

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一书中提出了拟剧理论的概念。他认为，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扮演着一定的角色，通过刻意呈现一些符合角色的行为活动，引导和控制他人形成对自己的印象，戈夫曼将这种行为过程称为“印象管理”。这种个人表演是一种前台行为，此外还有与之相对应的后台行为，后者是一种没有观众参与的、表演者休息的区域。表演者在后台不需要刻意地维持印象管理，可以进行一些在前台不能展示的活动。《五十公里桃花坞2》（以下简称《桃花坞2》）是腾讯视频全新推出的一档群居生活体验类真人秀，节目邀请宋丹丹、汪苏泷、李雪琴、孟子义、辣目洋子、董璇和王传君等15位嘉宾一起来到距离城市中心50公里的海边桃花坞，共同生活21天。该节目以实地情景进行拍摄录制，将各个嘉宾的私人生活状态和处理各种社交问题的反应真实地展现在镜头前，节目还官宣了各位嘉宾的社交人格。这类观察型真人秀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和窥探他人隐私的心理，受到广泛观众追捧。然而这类真人秀节目爆火的同时，人们对它的真实性也存在质疑。由此，用拟剧理论来探究真人秀节目中明星们的表演行为就显得很有必要，尤其是表演者的自我呈现。

1.真人秀节目中明星的自我呈现

1.1 前台与后台：表演界限的模糊

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提到了舞台是个体表演的前提，而表演的舞台又被分为“前台”和“后台”。以往的表演中“前台”和“后台”的分界线较为明显，“前台”是指个体在表演中以一般和固定的方式有规律地为观察者定义情景的那一部分，即个人在和他人相处时想让他人看到的某些特性，也就是表演的部分。而“后台”则是演员排练和休息的地方，就像演员的换装间、化妆间，在这里演员可以摘下社会化的面具，呈现真实的自我。在戈夫曼所定义的“舞台设置”中，将舞台看作是固定的，认为个体演出时只有置身于适当的设置中才能开始他们的表演，拉开了舞台设置，表演也就随之结束。

随着真人秀节目的火爆，“前台”和“后台”的界限变得模糊。明星所敏感的私人生活以及社交情况属于隐秘的后台行为。而《桃花坞2》选择将明星们面对陌生社交情景的真实互动搬至屏幕前，把传统的后台变成了前台，后台也就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前台。以往的前台会要求演员按照特定的剧本和台词来表演，而后台则没有清晰的剧本和台词，明星按照自己原本的处事方式进行日常活动。通过这类真人秀节目能让观众们了解到明星们的平常生活中的模样。孟子义在《桃花坞2》中没心眼的“笨蛋美女”形象与她在《射雕英雄传》剧中所呈现出的外柔内刚、温婉痴情的穆念慈截然不同，给观众一种反差感。在《桃花坞2》第一期中王传君问孟子义有没有吃过黄皮（一种限季水果），她说自己听过黄皮子坟（一部电影名）。这种鸡同鸭讲的搞笑场面让不少观众直呼看到了社死现场的自己。粉丝们也纷纷认为这个大大咧咧、“低情商”的孟子义才是真实的。但也有不少观众认为孟子义在《桃花坞2》中的表演痕迹很明显，“傻白甜”的形象是刻意而为之。尽管真人秀中也会夹杂着表演成分，但不可否认的确会把明星的形象更全面地呈现出来，这样隐秘的后台就成为了有观众观察的前台。在这样的情境下，前台的区域越来越大，前台与后台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1.2 给予与流露：印象管理的失控

戈夫曼在“拟剧理论”中还提到一组重要概念：给予和流露。所谓给予，就是我们有意传达给他人那部分信息。正如明星通过影视作品、广告代言、形象宣传片、演唱会等媒介发布的信息都是在进行印象管理，这些内容呈现都经过来媒体、制片人、经纪公司等第三方的包装和修饰，最后明星们呈现在荧屏上的形象都经过了精细打磨和雕刻。观众喜欢看到什么样形象的明星，经纪公司就会按照观众期待来包装明星，迎合观众口味。而流露，就是指我们无意间传达给他人的信息，比如一个眼神或者体态。人们之所以在面对面沟通时难以伪装自己，是因为很难在毫无预设的情况下完全把握自己“流露”了哪些信息。因为现实中的交往是即兴和突然的，所讲的话、神态、肢体语言等等都是即刻发生不可更改的，这种不确定的因素往往容易发生“表演”意外。通过这种无法预料的“意外”往往能够看到明星更真实的自我呈现。正如《桃花坞2》第四期中宋丹丹在午餐时突然告知在场其他嘉宾，自己因为工作关系要暂时离开节目录制这个意外消息时，大家一瞬间流露出的第一反应准确暴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费启鸣睁大了双眼，汪苏泷抿嘴一笑，吴牧野端起水杯装作不在意，孟子义则是迫不及待地说了声“拜拜丹丹姐，我们下次见”。宋丹丹则是开玩笑地回应：“我还没走呢，还要回来的。”不可否认的是，以上几个嘉宾对宋丹丹要离开节目录制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窃喜，这与此前他们在宋丹丹面前表现出的亲昵、相互尊重的样子相矛盾，无意间流露出的信息是他们并不想和宋丹丹待在一起录制节目，而是更想让宋丹丹离开。这使得给观众们脑海中嘉宾亲密无间的印象被彻底打破，处于一种失控状态。

1.3 个人与剧班：戏剧呈现的合谋

戈夫曼在“拟剧理论”中还重点论述了“剧班”的概念，这一概念强调了表演者之间的合作和协调，决定一场演出成败的关键要素就是剧班产生的符号互动。戈夫曼认为剧班是一群个体的集合，他们通过相互间的密切合作来维持一种特定的情境定义。剧班是这样一种集合体，它与社会结构或社会组织无关，而是与维持相关的情境定义的互动或互动关系有关。一个剧班中的成员彼此之间有着相互依赖的契约，成员会依赖同伴之间恰当的行为和举动，合作配合在观众面前维持特定的情景，成为情景共谋者，也是知晓彼此班底的“知情人”，剧班的成员也需要采取统一口径，共同定义情境，促成一场完美的演出。

《桃花坞2》中的15位嘉宾就可以看作是一个大“剧班”，他们共同打造桃花坞是远离城市喧嚣的理想社区的这个设定。而李雪琴、汪苏泷、辣目洋子、郭麒麟四人作为《五十公里桃花坞》第一季中的嘉宾，他们可以看作是另外一组小型的“剧班”。镜头下的他们时常表现出亲密无间的模样，还共同组建了《650电台》这个子节目。在《桃花坞2》的录制中，李雪琴、汪苏泷、辣目洋子、郭麒麟四人也延续了这种默契感十足、互相打趣的亲密关系。这种嬉戏打闹的好友设定能维持这档真人秀节目轻松愉快的情景意义。此外，《桃花坞2》其他嘉宾，董璇、武大靖等人也接受了《650电台》的采访，共同加入到这个“剧班”当中。汪苏泷、辣目洋子等人依然以幽默风趣、提问刁钻的形象在吸引着观众。他们用符合自己人设的行为表现来实现理想化的自我呈现。

2.真人秀节目中明星自我呈现的问题分析

2.1 人物冲突过盛，节目主题被弱化

在综艺节目中，“制造矛盾-解决矛盾-大团圆和解”的节目套路似乎已经成为了吸引观众的流露密码，用综艺节目规则制造与营销“尴尬“也似乎成为了综艺市场新的解题思路。从《桃花坞》的微博数据来看，第一季第一期中的各种“社死”场面为节目带来了11.6万讨论量、3.9亿阅读量，第二季第一期中的“尴尬九分钟”讨论大会让节目在开播当天就霸榜微博热搜，成功出圈。#王传君拒绝宋丹丹提议#话题为节目带来了11.5万讨论量，6.9亿阅读量，引发了观众对于职场内卷、代际冲突的讨论和思考。《桃花坞》第一季被网友们称作“社交教科书”，节目方想在《桃花坞2》打造出集艺术、人文于一身的理想社区，并成功赋能乡村经济发展。但事实上，在节目播出后，让人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宋丹丹的灵魂提问：“你的代表作是什么？”，豆瓣评分也只达到了6.0的及格分数。节目通过制造人物矛盾冲突达到成功出圈的同时，也引发了部分网友对于老一辈艺术家宋丹丹的广泛质疑。作为一个综艺节目，需要有受众和话题度，在策划时用一些冲突和矛盾来吸人眼球无可厚非，但是作为一档致力于打造理想绿洲的慢综艺，如果只能靠嘉宾矛盾来进行话题营销，不仅会对嘉宾个人形象产生不良影响，更会给观众带来“不适”的观看体验，从而失去其“打造理想生活范式”的宗旨和初心，破坏了节目的美感，弱化了节目主旨的传播效果。

2.2 幕后剪辑拼接，细节冲突被放大

节目在最终呈现时受到节目时长的限制，无法将所有录制画面全部呈现给观众。需要围绕节目的主题与内容，对拍摄素材进行取舍。观看节目后不难发现，节目中具有娱乐效果的内容、具有争议的人物形象，都只是节目追求娱乐化效果之下的精心设计，而后期剪辑对明星嘉宾的过分解读让节目饱受争议。《桃花坞2》第一期中宋丹丹要求大家一起举办篝火晚会，其实在场的年轻嘉宾都不想参加，但因为她是大前辈而被迫妥协，只有王传君一个人明确表达了不愿意表演节目。节目播出后宋丹丹强势的一言堂作风成为了众网友讨论的中心，“尴尬九分钟”相关的话题讨论占据微博热搜榜前十的7个。这个由官方引导的话题，节目组剪辑的片段，把宋丹丹贴上了封建家族大家长的标签。但其实，这场对于是否举办篝火晚会的讨论只是展现不同嘉宾人物性格的一场会议，嘉宾们自身并不觉得在讨论中发生了很严重的冲突。事后节目组为了回应网络舆论，放出视频《桃花坞坦白局：坞民集体回应尴尬9分钟》，在这个“坦白局”里，所有年轻嘉宾都和宋丹丹进行了和解，表示理解宋丹丹的良苦用心。其实，用各种特写镜头营造紧张的氛围、后期剪辑时把细节冲突无限放大，都是节目组为了制造节目看点的惯用手段。这种经过后期剪辑的画面往往是片面的，过于强化明星某一侧面的性格特征会导致明星在观众心目中的形象受损。

2.3 表演痕迹明显，真实性受到质疑

作为电视节目，真人秀的节奏与戏剧效果是制作组十分看重的部分，为了使节目高潮迭起，具有吸引力，节目会通过设置游戏规则、规定角色等方式来达成节目追求的戏剧效果。在种种限制之下，明星嘉宾的自我呈现，及其所暴露的私人领域就具有浓烈的“表演”色彩。王传君在观众的认知里是比较随性又比较慢热的一种性格，为了迎合这种设定，他在《桃花坞2》第一期的节目中一个人坐在山坡上看了一下午的鸟，没有参与任何集体活动。但在第二期的篝火晚会中，王传军虽然没有表演节目，却在台下疯狂应援，对台上嘉宾的表演作出了热烈回应。这种前后不一的人设让不少观众产生了质疑，认为王传君的随性是表演出来的。无独有偶，孟子义“笨蛋美女”的人设也受到观众们的质疑。在第四期节目中。王鹤霖在投球游戏中输给了孟子义，孟子义要求让王鹤霖对进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说：“我王鹤棣觉得全桃花坞心眼儿最坏的人就是你。”王鹤霖反对说道：“你可以惩罚我，但是不能伤害别人。”这段对话引起了网友们的热烈讨论，不少人认为孟子义的“笨蛋美女”人设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是一个“心机女”。《桃花坞2》中的明星嘉宾凭借自己娴熟的“表演”，精心设计的动作、有争议的话来博人眼球，进行角色内的表演。而这种表演下呈现出来的角色形象，消解了真人秀节目的“真实”所具有的魅力。当真人秀节目的“真实性”备受质疑，“表演性”愈发浓烈，真人秀节目变得越来越像一台戏剧。

3.结语

“拟剧理论”为我们理解和分析真人秀中明星的人际交往和自我呈现的问题提供了独特的理论视角。明星在不同情境下的自我呈现不同，真人秀节目为明星嘉宾们提供了一种更容易实现的理想化印象管理的环境，使“表演”的自我与“真实”的自我融合在一起。因此，真人秀中明星的自我呈现并不是完全真实的，里面不仅有剧本的痕迹，也会受到幕后的二次创作的影响。在判断真人秀中明星自我呈现的真实性时，不仅要注意区分传统的台前幕后，更要分辨是镜头前还是镜头后，是剪辑前还是剪辑后。如今观众也已经具备了辨别明星人设的能力，学会了透过现象看本质，那些希望通过综艺节目树立人设的艺人，以及期望通过制造话题进行营销的明星，往往会得到反噬。不靠炒作、不卖人设、靠实力的明星才能获得观众真正的喜爱和支持，这也是明星们塑造个人形象时的正确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