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精神”内涵再阐释

2023-01-06 06:08彭南生郑思亮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大别山区大别山革命

彭南生,郑思亮

(华中师范大学 中国近代史研究所/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大别山精神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大别山区人民群众开展革命斗争过程中所形成的红色精神与文化。中国共产党重视从历史尤其党史中汲取智慧和力量,以史鉴今、资政育人。红色文化是党领导革命斗争中逐渐形成的历史底色,深入挖掘红色资源是中国共产党开展革命教育的重要举措。因此,中共中央开展“四史”学习教育,弘扬红色文化在立德树人中的引领作用。大别山区的鄂豫皖根据地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学术界对大别山精神已有探讨,涉及研究的必要性、研究方法与路径、基本内涵与时代价值、学术反思等。这些研究为深入探讨奠定了基础,但如何表达大别山精神的内涵,学术界和有关地区与部门至今仍然众说纷纭①。科学概括大别山精神的内涵,早日达成共识,形成统一表述,是当前鄂豫皖三省交界的大别山区人民的共同期盼,基于此,本文拟对如何提炼大别山精神的内涵谈一点看法,供大家参考。

无论在中国革命史上,还是在中国革命精神演变历程中,大别山无疑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从革命史的角度来看,在波澜壮阔的历史征程中,中国共产党紧紧依靠人民群众,突破了一个个难关。从早期党组织建立到新中国成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斗争在大别山区烙下了鲜明的历史印记,创造了大别山区28年红旗不倒的奇迹。山区革命群众的斗争勇气与豪迈情怀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在中国革命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因此,从革命史的角度看,总结大别山精神显得非常必要。

从中国革命精神演变历程来看,大别山精神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一套表征重大革命事件中奋斗精神的革命精神谱系。五四运动形成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五四精神,中共一大形成了红船精神,井冈山根据地的开辟与斗争磨炼出井冈山精神,中央革命根据地在斗争中形成的苏区精神、工农红军万里长征创造出的长征精神、抗战时期创造出的延安精神以及七届二中全会上所形成的西北坡精神等。大别山精神与这些革命精神共同构成了红色精神与文化的壮丽风景线,与之一脉相承又有所不同,大别山区28年红旗不倒,在各个历史时期都为中国革命做出了重大贡献。在党领导的中国革命史上,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大别山精神具有山的沉稳与水的灵动,并能体现特殊历史条件下人民群众在党的领导下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凝练出独特的天时、地利与人和。在中国革命精神演变过程中,大别山精神是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谱系的重要内容[1]20,不可缺失。

在新时代,科学概括大别山精神显得更为迫切。中国革命精神谱系的要件大多有权威统一的概括,但尽管大别山在中国革命史及革命精神框架中都具有重要地位,因其特殊的环境,至今尚无对于大别山精神的统一归纳。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高度重视思想政治教育,强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不断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建设。科学总结大别山精神是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和推进意识形态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尤其是在党中央提倡开展“四史”学习教育的今天。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不能忘记历史,不能忘记那些为新中国诞生而浴血奋战的烈士英雄,不能忘记为革命作出重大贡献的老区人民。”2019年9月16-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河南视察时,强调“吃水不忘掘井人”,“大别山精神是我们党的宝贵精神财富”,明确了大别山精神在中国革命史与中国共产党精神谱系中的重要地位。因此,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背景下,科学总结大别山精神的基本内涵显得更加迫切。时代的需要推动学术界和有关部门更加重视探讨大别山精神,并举行了一系列专题学术会议,形成了一批论文,提出了各自观点②。

大别山区地形地貌与行政区划较为复杂,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领导大别山区群众经历了曲折的斗争过程。回顾历史,提炼大别山精神时,应将其纳入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整体框架内[1]21,应当将其置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鄂豫皖根据地的革命红旗为什么屹立28年不倒的历史答卷中。因此,笔者主张,把握大别山精神的内涵一定要坚持三个维度:

一要从长达28年的革命斗争历史中去总结。经过实践检验的理论才具有生命力,是怎样的一种精神使得28年的革命烈火熊熊燃烧? 连绵不绝? 大革命之前, 中国共产党人董必武、陈潭秋、萧楚女等同志指导建立了共产党的组织。大革命时期,党领导山区群众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反帝反封建斗争,打击了北洋军阀的统治,策应了北伐军进攻武汉。国共十年对峙初期,大别山的人民在党组织领导下,发动了黄麻起义及商南、六霍起义等一次次武装起义,以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倡导国共合作统一战线并领导大别山区的人民群众开展广泛持久的抗日游击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党又领导大别山区的人民群众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统治,尤其是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与新中国的成立做出了重大贡献。大别山根据地经历了民族战争与国内革命战争的洗礼,为充满斗争精神与智慧的大别山精神的形成提供了充分的历史依据与实践基础。大别山精神的形成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体现,大别山根据地领导人大多数土生土长, “和当地群众有血肉联系,土马克思主义有一些,洋教条极少。如果搬洋教条的话,闯不出这种局面来。”[2]76“这种局面”这正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成就,并成为大别山精神的实践基础和源头活水。只有悟深、悟透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史,才能精准地找到其支撑的精神力量。

二要从大别山地域文化特质中去凝炼。不同的地域文化赋予人民不同的品质,沿海与内陆,山地与平原,水乡与山乡等形成不同的地域文化,如水乡人民被更多地赋予柔性、灵性,山乡人民则被更多地赋予宽厚、韧性。大别山区雄踞于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处,山川交错,襟带江淮,水泊棋布,北窥豫中,南瞰武汉,东控江淮平原而望南京,西扼京汉铁路而临武汉。大别山的这种地理环境使其容易成为“红军诞生的摇篮”及革命根据地,山乡人民的宽厚、韧性使其在革命与战争的年代富于斗争精神,成为“英雄的人民”,矢志不移,不胜不休。在这种地域文化与根据地的革命斗争中,党领导的革命力量迅速发展壮大。从中国共产党组织的创建、国民大革命的兴起与受挫,到大别山革命根据地的形成、抗战时期大别山区错综复杂的国共合作,大别山区的人民为国内战争与民族革命作出巨大贡献。鉴于其特殊的地域文化、革命传统与当时战略态势,解放战争时期,中共中央、毛泽东作出经略中原的战略决策时,形成了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决定。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跨出了战略转移中关键的第一步,揭开了人民解放战争战略进攻的序幕。” 这个“序幕”“在中国革命史上写下了不朽的一页,早已留在亿万人民的心坎里。”[3]随着革命战略稳步推进,斗争策略因时变动,推动了革命的发展。这种态势契合了山的沉稳与水的灵动,总结大别山精神需要考虑到山区地域文化所赋予人民的品质及其影响下的革命演变特点。

三要从尊重历史语境的表述习惯中去提炼。“大别山精神”的语言表述要尽可能地从历史语言中去凝炼,充分体现历史传承性和大别山文化的个性。受自然环境和动荡局势的影响,山区群众生活艰难,历经革命洗礼,革命觉悟高。红军帮助群众分得土地并肃清反动势力,赢得了群众的拥护,形成军民一体的格局。这种格局是党的宗旨和文化的体现,也成为一个时代的表征,农民称军队为“我们的红军”,红军则认为自己的枪“是工农阶级的,也是全世界工农阶级的。”[2]98党领导下大别山区革命群众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支撑起28年红旗不倒,直至革命胜利。这是一种为了理想信念而矢志不渝、不胜不休的奋斗精神与革命情怀。据学者考证,“不胜不休”这一表述出现了两次(作为革命军盟誓和军训)[4]。革命斗争中,大别山区群众在党的领导下处危不乱、不离不弃,赢得了革命胜利,并逐渐积淀为一种心理与文化,成为“热土地的歌”,这是“深情的连结着自己的家,以及乡亲们命运的生活”,“是共产党的阳光雨露,滋润着万户千家,故乡的穷光棍们啊,热情和欢乐才从心坎向外进发! ”[5]总结大别山精神必须从革命演变进程中形成的历史语境的表述习惯中去寻找、概括和凝练。尊重了上述三个维度,大别山精神的高度与深度就能够得到充分的体现。

对于大别山精神的基本内涵,学术界和有关部门的概括多种多样,本文基于上述逻辑与路径,尝试从下面几个方面来概括“大别山精神”:

一是矢志不渝、不胜不休的奋斗精神。这是理想信念与革命必胜信念的深度融合,是大别山精神的核心内容,是大别山精神的灵魂所系。矢志不渝、不胜不休的奋斗精神贯穿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各阶段与大别山精神形成的全过程。从1920年武汉中学的创办到大革命的兴起,从国共十年对峙到全面抗战乃至解放战争时期,为了实现民族独立,中国共产党矢志不渝,始终坚定革命必胜的信念。怀着这种奋斗精神,才能在一次次危机中转危为安。当“左”倾错误伤害了部分群众的感情时,黄安一些地区红色政权“大都坍台”,“跑反群众达数万人之众”,随后政策调整,“形势有好转”[2]106-107。出身于大别山区的大将王树声,“开始走向生活,就在那儿跟党闹革命”,与妻子杨炬在新婚蜜月之际,王树声即出征豫西抗日。抗战胜利,杨炬与王树声一度相会,重病中的王树声与杨炬夫妻再次重逢时,幼儿不满周岁,杨炬又有孕在身。在此情形下,重回战场之际,王树声经再三考虑,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依然决心随刘、邓大军南下。道理还是那一条:“我过去就在那儿闹革命。而今终于大反攻了,我定要再打回大别山!”[6]630没有坚定的革命信念,没有对共产主义的崇高理想,很难前赴后继,一代代人的接续奋斗。从大别山地区走出来的红四方面军的十六字训词:“智勇坚定,排难创新,团结奋斗,不胜不休”,为大别山精神的提炼提供了深厚的历史养分。

二是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这是革命意志与斗争品质的高度结合,是大别山精神的行为表现。革命斗争不可能一帆风顺,有挫折,有失败。仅1929年6-11月,根据地军民先后粉碎国民党军队连续发动的“罗李会剿”“鄂豫会剿”“徐夏会剿”,从黄麻起义后转战木兰山打游击、创建第七军起,到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第四次反“围剿”失利,红军主力先后经历了四次大转移,没有愈挫愈勇的斗志,没有一股韧劲,是难以长时间始终如一,慎终如初的。西方政治学者在研究中国问题时提出了一个概念,叫“韧性”。某些西方政客和学者不停地叫嚣“中国崩溃论”,但几十年过去了,为什么中国仍然屹立不倒,而且处变不惊,遇险不乱,就是中国共产党身人的那股“韧性”。“韧性是一个政权适应国内外形势变化,应对各种风险、危机和挑战,从而得以生存和发展的能力与表现,也是一个政权的适应性、持续性和生命力的体现。”当代中国治理体系的韧性从何而来,构成了中国政治研究的一个基本问题。一些西方学者试图用中国共产党过去的革命战争来解释当前其强大的适应能力,另一些学者则专注于新的社会力量被成功吸纳进党政体制的不同方式和渠道。我认为,包括“大别山精神”在内的中国共产党红色文化基因就是对“韧性”的最好注解。革命烈士“留得头颅在,雄心誓不降”[7]、“一心办‘赤化’,不惜生与死,留得丹心在,永远照汗青”[8]的壮烈情怀则是红色文化基因的直白表达。“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进取意识就是这种制度韧性、国家韧性的精神内核!

三是处危不乱、不离不弃的责任担当与忠诚品格。在28年的革命斗争中,面临帝国主义与反动派的威胁与“围剿”,大别山区群众在党的领导下不移不弃,坚持奋斗,一次次化险为夷。党坚持群众路线,深受群众拥护,“不论男女老少,都知道共产党是领着穷人打天下的”[2]74。大别山人民流血牺牲,坚持战斗,无论是在革命的低潮时期,还是在与敌人战斗的危急关头,与共产党不离不弃,这种不怕牺牲与忠诚于党的崇高品质,正是“28年红旗不倒”的重要因素之一。28年中,鄂豫皖边区为革命牺牲近百万人,仅在册的革命烈士就有13万余人,真可谓是“山山埋忠骨,岭岭铸忠魂”。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大别山人民对党、对军队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从黄麻起义时的“小小黄安,人人好汉,铜锣一响,四十八万,男将打仗,女将送饭”[9]的全民皆兵、军民一体场面,到国民党军队“围剿”红军,实行“坚壁清野”的恶劣斗争环境下,群众想方设法掩护和支援便衣队,把饭藏在田边地头,让便衣队来取,把鞋脱下留给便衣队,自己却光着脚回家,无不彰显了大别山人民对党和军队那种不离不弃的情怀,这种如大山一般的忠厚品格,正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长期存在的原因之一。土地革命“搬掉了压在人民头上的大山,他们打心眼里拥护革命”,徐向前同志在回忆大别山革命斗争时说,“红军的力量在于民众之中,有了群众的支持,红军如鱼得水,任我驰骋,这是红军能够生存发展、克敌制胜的根本原因。”[2]89当然,根据地革命政权也一心为民,开展土地革命,保护工商业,赢得了人民的拥护,成为人民的主心骨!“大别山人民的儿子”大将王树声长期在大别山“闹革命”,说“故乡的父老姐妹们,至今还没有获得解放,我难受啊。”[6]630党和军队离不开人民群众,人民群众也离不开党和军队。秉持处危不乱、不离不弃的责任担当与忠诚品格,大别山区的人民取得了革命胜利。改革开放时期,大别山精神焕发容光,“远近的水电站、隆隆的机器声,像无数热情的红军歌手啊,为不眠的大别山纵情歌唱”[5]14-15。

“大别山精神”是从信念、到意志、到品质的三个紧密相连的整体,矢志不渝、不胜不休的坚定信念铸造了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造就了处危不乱、不离不弃的忠诚品格。 “大别山精神”我们党的宝贵精神财富,他既与井冈山精神、延安精神、长征精神一脉相承,相互交织,是我党的宗旨与初心使命的体现,又具有鲜明的个性。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进程中和中国共产党红色精神塑造过程中,大别山精神具有无可替代的地位,科学概括大别山精神是时代的呼唤和党领导现代化建设进程中的内在要求。总结好“大别山精神”,讲好鄂豫皖根据地史,是我们开展中共党史、中国新民主义革命史、中国近现代史教育的鲜活教材!

注释:

①汪季石,陈军:《“大别山精神”研究现状综述》,《黄冈师范学院学报》,2020年第2期,第5-10页。此外,《“大别山精神的内涵与当代价值”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湖北黄冈,2020年11月)上的论文有:李良明:《大别山精神研究的若干思考》,第7-8页;方城:《大别山精神文本表述:朴诚勇毅,不胜不休》,第9-14页;李资源、舒雪然、刘爽:《关于大别山精神凝练与文本表述的几个问题》,第15-18页。目前关于大别山精神基本内涵的表述,学术界如石仲泉认为是“坚守信念、对党忠诚、胸怀全局、甘于奉献、依靠群众、团结奋斗、不畏艰苦、勇当前锋”,刘晖、侯远长的概括是“对党忠诚,前仆后继,不怕牺牲,依靠群众,同甘共苦,胸怀大志,敢于担当”,刘国盛认为应为“信念坚定、意志顽强、意识先进、品质质朴、行动果敢”,方城的表述为“朴诚勇毅,不胜不休”(此为武汉中学校训,李良明赞同这个表述)。李资源、舒雪然、刘爽认为应概括为:“坚守信念、对党忠诚”,“不怕牺牲、甘于奉献”,“团结奋斗,永不懈怠”等。有关部门和单位对于大别山精神的内涵也有一些界定,如河南省信阳军分区政治部“大别山精神”研究组将大别山精神概括为“坚守信念、胸怀全局、团结一心、勇当前锋”。安徽六安市市委表述为“坚贞忠诚、牺牲奉献、万众一心、永远跟党走”。黄冈市红色文化(新四军)研究会认为是“对党忠诚,依靠人民,艰苦奉献,勇打头阵”。黄冈师范学院表述为“坚守初心、勇担使命、紧跟党走、不胜不休”。等等。

②学术会议有2016年7月在安徽金寨召开的“弘扬‘两地’传统,传承大别山精神,在中部崛起中闯出新路”学术研讨会、2020年11月在湖北黄冈举办的“大别山精神的内涵与当代价值”学术研讨会、2020年12月在河南郑州举办的“大别山精神与中共党史研究新视野暨第九届近现代河南与中国学术研讨会”、2021年4月在河南信阳举办的“中国共产党建党基地暨大别山精神”学术研讨会等,研讨会上各形成了专题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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