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肺炎中医治疗探析

蔡丽君，游泽忠，舒建兴

（重庆市长寿区中医院，重庆 401220）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是由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人体所致的急性感染性肺炎，已被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规定的乙类传染病，按甲类传染病管理［1］。因其传染性强，病情变化迅速，病死率较高，严重影响人们生活质量，威胁人类健康。我们团队有幸加入湖北孝感市云梦县新型冠状肺炎的中医药临床救治工作。现将我们团队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中医治疗经验总结如下。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发热、干咳、乏力，甚或喘息、气促等为临床表现，根据中医对疾病病名的定义主要基于临床症状，属“感冒”、“咳嗽”、“喘证”、“温病”等范畴。而根据《黄帝内经》、《瘟疫论》、《温病条辨》等古代医学书籍对传染病的描述，如《灵枢》“帝曰：余闻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不施救疗，如何可得不相移易者”，现代中医界主要将其称之为“疫”病［1］。

1 病因病机

秋气属金，节气至立秋时，肃杀之气渐强，金气弥漫，地上之阳气，经秋气之收敛，降入地下而待收藏，此时大气方渐凉爽；至立冬后，降入地下之阳气渐渐藏入地下之水中，地面上故而寒冷，此自然之性也。然己亥年节气至立秋时，阳气当降而不降，气候当凉爽而不凉爽，至冬至，冬时主藏，寒则能藏，今气候不寒反热，当藏而不能藏，故而“疫气”始生，正如《证治准绳·伤寒》言“时气者，乃天疫暴疠之气流行，凡四时之令不正者，乃有此气行也”。“疫气”经口鼻侵入肺而致病。

肺主气，司呼吸，开窍于鼻，外合皮毛，主宣发肃降。然“疫气”犯肺，肺失宣降，故肺气上逆；“疫气”犯卫，热郁肌腠，故卫表失和，从而发为“疫”病，可见外感表证之状，如咳嗽、发热、胸闷、咽干、咽痒、舌红、苔白或黄，脉浮或浮数等。

另肺主肃降，肝主生发，肺气右降，肝气左升，左升右降，肝肺和畅，则气机顺达。而平素肝旺之人，当“疫气”犯肺，肺金失降，肝木有余则上逆，反侮肺金，气机郁遏不达，则可见少阳证，如口干、口苦、咽干、咳嗽、胸闷、舌红，苔薄白或黄腻，脉弦或弦数。

肺为娇脏，喜润恶燥，主通调水道，平素阴虚之人，感染“疫气”，损伤肺之气阴，肺失宣降，虚热内生，故见温病后期气阴两虚之证，如反复低热、干咳、乏力、口渴、咽喉嘶哑、夜尿频，舌红，少苔，脉细数。

肺为金，脾为土，土生金，脾主运化水液，为气血生化之源；肺主通调水道，以降为顺；平素脾胃亏虚之人，气血生源不足，母虚则子易弱，肺气不足，当“疫气”来犯，可致肺脾两虚，临床可见食少纳差、咳嗽无力、喘息气促，动则加剧，神疲乏力、舌淡胖，或见齿痕，苔白腻，脉沉无力或细弱。

“调畅气机”始终贯穿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始终，是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机基础。

2 治则治法

宣降肺气。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咳嗽症状最常见，根据“肺主气、主宣发肃降”理论，方常选用《医学心悟》中的止嗽散加减，药用百部、紫菀、白前、桔梗、炙甘草、荆芥、陈皮、杏仁、枇杷叶、黄芩、芦根、白茅根等。该方主要宣利肺气，疏风止咳，如《医学心悟》在其卷3言“本方温润和平，不寒不热，既无攻击过当之虞，大有启门驱贼之势，是以客邪易散，肺气安宁”。加用黄芩以清肺热，杏仁、枇杷叶加强宣降肺气之功；又肺喜润恶燥，芦根、白茅根均甘寒，主入肺经，清肺热，善通调三焦水气，使肺热从小便而去。全方旨在调畅气机，咳嗽则止。

和解少阳。《临证指南医案·卷二咳嗽》言：“人身气机合乎天地自然，肺气从右而降，肝气由左而升，肺病主降日迟，肝横司升日速，呛咳未已，乃肝胆木反而刑金之兆”。临床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表现为少阳证亦多见，方常选《伤寒论》小柴胡汤加减。药用柴胡、黄芩、半夏、太子参、大枣、炙甘草、生姜、石膏、芦根、白茅根、前胡、杏仁、枇杷叶等。用小柴胡汤和解少阳，加石膏辛甘、大寒，入肺经，清热泻火，芦根、白茅根甘寒，主入肺经，清肺热，使肺热从小便而去；因肺主气，主宣发肃降，故加前胡、杏仁、枇杷叶以宣降肺气。全方共奏和解少阳，清热宣肺之功。有些患者以口干苦、咳嗽、心烦急躁、失眠梦多、小便黄，大便干，舌红且干，脉弦滑数为主要表现，此为肝经郁热明显之征，用柴胡汤和升降散加减，升降散方药组成有蝉蜕、僵蚕、大黄、姜黄，因阳明里热不盛，故去大黄以疏理气机，以解肝郁；取小柴胡汤中柴胡、黄芩二味和解少阳；另加枳壳、竹茹取温胆汤之清胆祛痰之意；加川楝子苦寒，泻肝火之力强；前胡、杏仁宣降肺气，全方疏肝解郁，清热止咳。

益气养阴。肺为娇脏，喜润勿燥。素体肺阴亏虚之人，感新冠病毒“疫气”，往往表现为气阴两虚，故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恢复期往往以益气养阴兼宣降肺气为主。方常选《温病条辨》桑杏汤加减，药用杏仁、前胡、栀子、淡豆豉、北沙参、麦冬、玄参、生地黄、浙贝母、桔梗、甘草、芦根、白茅根等。方中去桑叶，加前胡、桔梗加强宣降肺气之功；玄参、生地甘寒多滋，养阴生津，同麦冬、北沙参合用加强益气养阴润肺之效。全方益气养阴，宣肺止咳。

培土生金。素体脾胃亏虚之人，感新冠病毒“疫气”，则往往表现为肺脾两虚。临床发现部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经长时间口服莲花清瘟胶囊、金叶败毒颗粒等苦寒之品后，出现纳差、乏力、胃脘部胀满、胸闷、舌淡嫩、苔薄白、脉细弱等脾胃虚弱的临床症状。常选用《医学正传》六君子汤加减，药用太子参、白术、茯苓、炙甘草、陈皮、半夏、前胡、杏仁、黄芩等；如苔厚腻，酌加芳香之品藿香、佩兰、紫苏梗、豆蔻等芳香化湿。方中六君子汤健脾祛湿化痰，加前胡、杏仁宣降肺气，黄芩清肺金郁热。此方在重症患者、年老体虚、病程较久者较为常用。

3 验案举隅

李某，女，54岁，2020年3月8日初诊。于2020年2月4日于云梦县中医院确诊重症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其胸部CT提示双肺感染性病变，结合流行病学史，考虑病毒性肺炎可能（双肺野可见散在多发片状淡薄稍高密度影，左上肺另可见大片状高密度影）。后于云梦县人民医院儿科住院治疗，当地医师按《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5版）给予治疗，同时给予连花清瘟胶囊、金叶败毒颗粒、清肺排毒汤等中药口服，但2020年2月21日复查胸部CT提示肺部病灶较入院时比较吸收不明显，目前只给予基础营养支持及中成药口服治疗。诉口干苦、胸闷、咳嗽、气短，恶心、反酸、纳差，舌淡红苔白腻，脉滑，中医辨证为邪入少阳，横逆犯胃，反侮肺金。方选小柴胡汤加减。药用柴胡12g，黄芩10g，半夏10g，太子参10g，炙甘草6g，前胡6g，杏仁10g，厚朴10g，芦根20g，白茅根20g，浙贝母15g，紫苏梗10g。5剂，煎药机煎服，每日3次。嘱停用其他中药制剂。2020年3月14日二诊，诉口干苦、胸闷、咳嗽症状明显缓解，现恶心、反酸、纳差、乏力症状明显，稍活动后乏力症状加重，舌淡红，苔白腻，脉濡无力，用六君子汤加减。药用太子参15g，白术10g，茯苓12g，炙甘草6g，陈皮10g，法半夏10g，木香10g，砂仁6g，吴茱萸3g，黄连6g，豆蔻6g，前胡6g，杏仁6g，焦麦芽20g，丹参10g等。5剂，煎药机煎服，每日3次。2020年3月19日三诊，2020年3月15日胸部CT提示双肺病灶与前片（2020-03-08）比较，部分病灶稍有吸收。诉口干苦、胸闷、咳嗽症状基本缓解，恶心、反酸、纳差、乏力症状好转，舌淡红苔腻减轻，脉濡无力，继续六君子汤加减。药用太子参30g，白术10g，茯苓20g，炙甘草6g，陈皮10g，法半夏10g，木香10g，砂仁6g，吴茱萸3g，黄连6g，前胡6g，杏仁6g，枳壳10g，炒山楂15g，丹参15g，茜草10g。5剂，煎药机煎服，每日3次。2020年3月22日出院，并于定点宾馆隔离14天，期间仍坚持口服六君子汤加减治疗。宾馆隔离期间微信告知临床症状基本缓解。于2020年4月21日复查胸部CT提示双肺部分病灶较前对比前片（2020-04-07）明显吸收（双肺野内可见少许片状高密度影及磨玻璃影，部分病灶密度明显减低）。

4 讨 论

患者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断明确，初诊时临床症状明显，胸部CT提示肺部病灶吸收差，结合临床表现及舌苔脉象，初步考虑邪犯少阳，横逆犯胃，反侮肺金，故选小柴胡汤加减以和解少阳，加前胡、杏仁、厚朴宣降肺气，且厚朴入大肠经，有“降大肠气以协肺气之降，因肺与大肠相表里”，芦根、白茅根形象中空，宣通脏腑，使肺热经小便而去。全方和解少阳同时兼宣降肺气。二诊时少阳之邪已解，故而表现肺脾两虚，肝木乘脾，故调整方剂用香六砂君子汤健脾化痰、理气畅中，左金丸疏肝和胃，加前胡、杏仁兼以宣肺，考虑“久病入络”，故少加丹参活血祛瘀。三诊临床症状明显缓解，故继续给予二诊方药加减，且胸部CT提示肺部病灶逐渐吸收，后病情好转出院。此案例提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治疗过程中，宣降肺气当始终贯穿该疾病治疗过程，辨证论治是取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临床疗效的根本方法，临证时当“有是证，用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