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山中

包 苞

山中

车行山中，如舟浮海上

我有足够的时间

体验一只蝴蝶

把绿色的风披在身上

花朵的香是免费的

溪水可以让石头长出青苔

穿过树叶的阳光

还带着古老的芒刺

但不再蜇人，它可以是

藏身浓阴的一粒鸟鸣

也可以

是悬在草尖的一滴滴清露

翻过一座山

会看到更多的山

正在涌向天边

转过一条沟

会看见世界

在用清凉的阴影行走

经过一个小小村庄时

我停了下来

在那个追赶母亲的孩子身上

我看到自己走失的童年

一枚虫茧

它悬在树枝上

曾是一座精美宫殿

但现在虫去室空

它的主人，或许还藏在不远处

但显然，它已被丢弃

椭圆的造型被无限放大

就是一个宇宙

规整又精巧的结体

还原成公式

就是无数杰出的学科专家

我端详它时

阳光正在每一个

不可思议的结点种花

而茧破处

隐隐传来琴声

宿朱家沟听鸟夜啼

至少，有三种不同的杜鹃

在山林的浓黑中啼叫

至少，有两种不同的猫头鹰

在灿烂的星空下参与其中

至少，有一条溪水

来自屋后深山

至少，有四颗星星

落在了门前的燕子河中

有那么一会，噪鹃的声音格外明亮

又有那么一会

东方角鸮的叫声盖过了它

但屋后的树叶，直到天亮才停住私语

黑黢黢的山林间，明灭的不仅是星星

而红尾鸲在房前的麻柳树上鸣叫时

天已经麻麻亮了

风将洋槐花的味道吹进窗户，像一个

从山野归来的人，发梢还沾着晶莹的露珠

禾雀花

禾雀花是藤本植物

必须有所依附

才能得到想要的营养

康县桂花庄的禾雀花

依附一棵高大的枫香树

花朵缀满枝条

很显然，禾雀花并不好闻

但花大如雀，色如僧衣

百度有“通经络、强筋骨”的作用

但现实中禾雀花并无多少用处

它只是择一方山水

静静花开，又静静落去

它的存在，就是它全部的意义

桂花树

树活百年就有了灵性

活过千年，人们就会在它的枝干

系上红绳祈愿

康县桂花庄，一棵1500 年的桂花树

挂满了一庄人的祈愿

它枝阔叶茂，静享天恩

流过它身边的溪水，汇聚起来

可以漂起整个地球

它开过的花朵，如果堆起来

就是另一座金色的山峰

没有人愿意去推算它胚芽初绽的朝代

对于一棵树来说

对风雨的记忆永远甚于人事变迁

它甚至更愿意身前身后

望不到尽头的浓阴埋住自己的身世

但它毕竟遇到了好时代

可以漫不经心躺着

就能远离斧斤，开出金色的花朵来

对于一棵树龄1500 年的桂花树

每一条挂在枝头的红绳都是会心一笑的私欲

唯有小小的花朵，才是活着的历史

一把野荠菜

早春的一把野荠菜

有浓烈的汁液

沸水焯，凉水泡，苦味就会淡一些

像未成年的母亲，赤脚走在寒风中

它的苦，轻轻一咬，就

喷溅出来

沸水焯，凉水泡，苦就渐渐淡了

香就慢慢漂上来。而

它的颜色

会比任何时候都要鲜艳

像一生

都没有找到

那个可以靠着哭一次的肩膀的想法

又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