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亚尔油画作品中的装饰性表现

孙玉娇（吉林大学）

维亚尔是19世纪法国形式主义艺术家，也是纳比派的代表成员之一，他继承印象派、新印象派、后印象派的方法论和艺术观，不受传统的束缚，主张追求个人表达，尝试绘画与装饰的联系，作品大多以平面化的艺术形式呈现，色调和谐质朴。本文主要从维亚尔艺术创作中的装饰性展开分析，先通过艺术家的历史背景以及油画作品中的造型与色彩来探究装饰性，最后分析他的艺术作品以及推陈出新的艺术追求对后世产生的深刻影响。

一、绪论

（一）研究背景

自西方油画初始至19 世纪中期，由于审美的标准与文化的源头，古典写实油画一直是西方绘画的主流，艺术家所描绘的即是物象的客观现实。渐渐发展到19 世纪下半期，随着人类思想的进步、绘画形式的革新，艺术家们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对客观对象的真实再现，而迈向追求主观感受的道路。此时出现了由保罗·赛律西埃、皮埃尔·博纳尔等人领导的纳比派，虽然这个艺术社团为期不长，但它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它启发了表现派、野兽派和立体主义，是19世纪至20世纪西方艺术发展的重要桥梁。维亚尔是此画派重要的代表人物，纳比派画家吸收了印象派和后印象派主观思想的同时，借鉴了浮世绘平面化以及装饰性的艺术手法。维亚尔说：“艺术应该是精神的创造物，自然界只是一种机遇，艺术家应该从主观上重新安排他们。这种重新安排自然界，要从美的观念和装饰的观念出发。”

因此，新鲜的装饰艺术好似解药来拯救维亚尔对传统绘画的抵制，使他的艺术作品呈现出推陈出新的面貌。另外，促成维亚尔艺术风格的因素自然离不开他的家庭，下面由笔者展开解释维亚尔作品的装饰性表现。

（二）研究现状

国内外有关维亚尔的纯理论书籍寥若晨星，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大量的画册，硕士论文与期刊，但近些年，随着维亚尔的影响力扩大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探究。

1984 年出版的《世界美术家画库·维亚尔》由曾金顺和任意编著，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主要是以维亚尔的不同时期的绘画作品为主。其简要分析维亚尔的生平和纳比派的由来以及绘画风格的形成，并且对维亚尔的部分作品加以详细解析。书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关于维亚尔的胶彩画技法的讲解，这一重要的记录对于研究维亚尔绘画作品的灰色调色彩有很大帮助。

2006 年的《环球美术家视点系列·法国·维亚尔》由张晓叶主编，吉林美术出版社出版。书中前言主要以维亚尔作品中的和谐色彩为主，并在文章介绍画家的艺术风格特点。

2009 年的《外国名家作品选粹·维亚尔》由日高主编，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开篇杨娟编写的《朴素与华彩——维亚尔的装饰与绘画世界》中介绍了爱德华维亚尔画家的生平及艺术风格特点。

2009 年的《维亚尔油画精品》由刘南一、温迪主编，广西美术出版社出版。其主要讨论了维亚尔作品的装饰趣味与和谐美感，在油画作品中的体现以及影响和价值。书中精选了画家很多优秀作品。

2010 年的《西方绘画大师经典作品·维亚尔静物风景》由杨参军、卢家华主编，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书中文字部分主要介绍了维亚尔的生平以及不同时期绘画风格上的变化。书中给我们呈现了112 幅油画作品。

2015 年的《爱德华维亚尔油画作品的装饰性因素分析》是由西安美术学院张懿慧所作。论文中主要分析了维亚尔绘画中的装饰性因素的形成和特点。

2019 年的《维亚尔装饰性语言的研究》是由南京艺术学院陈志鹏所作。论文中借助维亚尔的作品与浮世绘艺术进行对比研究，来探究装饰性艺术的成因和内涵，试图寻找装饰性艺术的核心。

二、纳比派画家维亚尔

（一）纳比派

19 世纪西方美术形式的发展促进了纳比派艺术社团的形成，组成这个运动的主要成员是巴黎朱利安美术学院的学生，运动受到高更影响的同时也借鉴了浮世绘的绘画因素。

此外，塞尚、雷东等对他们有些许影响。社团秉承着创新的艺术思维，打破了传统的科学构图、侧光体积的原则，主张纯美学、平面化、装饰性，色彩创新以及主观情感的要素。其不赞成写实手法，认为写实手法只是对象的模仿，艺术应该从美的角度出发，表达画家本体对描绘对象的见解，“画家的主体性在于：他在全部的艺术思维过程中具有独立的、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识别、判断、理解、分析、吸收、批判和取舍的能力和自由;他在整个的具体创作过程中能够顺应自己对艺术的独到理解，充分利用自己对艺术手段的把握，尽情发挥自己的艺术意志，以最终创造出完美的艺术作品。”

纳比派创作的背后是当时法国文学象征主义思潮的精神，“象征主义的诗歌主要以隐喻代表直叙，特别注意字句的响亮、强烈与自我的感情色彩”。绘画领域中，画家们并不完全抄袭诗人的创作，事实上象征主义绘画题材和形式都是变化万千的，画家们不断研究探索，出现了很多不同的面貌。他们也和象征主义诗人们一样，既反对现实主义，也反对自然主义和印象主义。高更曾说：“他们不是从思想和灵魂深处去探索自然界，而是以直接的视觉去探索的。”

虽然纳比派存在的时间很短，1891年建立，1899 年解体，但他们的影响却是源远流长的，开辟了平面油画的绘画方式，为未来油画的形式增添了灵感和不确定性，也为装饰艺术带来了重要意义。最后，博纳尔和维亚尔坚持创作，不断拓宽自己的绘画题材，逐步引用印象主义的技法来描绘日常家庭生活的题材。

（二）维亚尔生平

“维 亚 尔 在1868 年11 月11 日，出生于索恩伊卢瓦尔省的居伊索小镇上。父亲是一个退伍的军官，母亲出身于家庭纺织设计，维亚尔有个姐姐玛丽和一个兄弟亚利山达，1884 年父亲去世，因家境窘迫。母亲利用住家房子开了裁缝店。”从小生活在充满色彩和装饰环境当中，到处都是花布纹样，促使维亚尔走上画家这一道路。而这五彩缤纷的布料也成为维亚尔日后创作的一部分。1886 年，维亚尔来到了朱利安艺术学校学习，他满心欢喜并且视为培养画家的摇篮，在这里他遇到了博纳尔、丹尼斯、塞律西埃等人，他们就是组成“纳比”画派的一些基本成员。他们志同道合、乐观善良、聪慧灵敏、热爱艺术、充满活力并追求创新。

维亚尔为人谦逊，和蔼温柔，没有狂热性，对人真城，事事总是谦让于他人。他刻苦钻研，对艺术有着独有的喜爱和执着，他一生未婚，一直和母亲生活，平时常在家里作画。他性格孤僻，很少和人谈起自己的内心思想。维亚尔的艺术创作在和剧院合作中得到了很大鼓舞和启发。

1893 年，维亚尔开始为剧院设计布景，布景设计的巧妙而实用，创造出了应有的气氛且富有装饰性。而且，他还懂得戏剧性的构图，画面中的光线、设计、背景以及人物摆放的位置，都吸收了舞台的效果，维亚尔是一个会把自己的经历和理解融入作品当中的一个画家。维亚尔参加纳比派一段时间后，纳比派就解体了，维亚尔和博纳尔都不想抛弃印象主义画法，想继续深造，就从纳比派分离自成体系。他的晚期作品画风更趋于写实，画得更细致入微，肖像画画出了那个时代的人物特色，反应出当时上层社会生活方式的某些侧面。

1940 年6 月21 日，维亚尔在布列塔尼去世，享年72 岁。

三、维亚尔油画中的装饰性

“装饰”一词出自《后汉书·移民传·梁鸿》：“孟光及嫁，始以装饰入门。七日而鸿不答。”《后汉书·阴瑜妻传》：“乃命使建四灯，盛装饰，请奕相见。”这里的装饰指的是装点修饰的含义。“装饰性”源出于拉丁文“ecorare”一词，一般解释为“美的形式的表达”，也被译为“以装饰观赏为主的陈设”，是艺术的基本属性之一。

在我国，装饰艺术缘起于旧石器时代，主要是对石器、贝壳、动物牙等加工钻孔作为装饰品进行佩戴。《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中对“装饰艺术”作定义：“依附于某一主体的绘画或者雕塑工艺。如用以美化人体的服饰首饰，用以美化建筑环境的各种壁饰、柱饰、门饰、灯饰等。”装饰艺术发展较成熟的首当日本浮世绘，华丽精美的线条、神秘的东方主义都在浮世绘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西方美术文化发展至今，从客观到主观、到自然物象、古典写实到现代艺术、传统的三维空间到现代的平面装饰，不同时期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文化烙印，无不透露着时代的发展与审美的转变。东方艺术的传入渐渐产生饱含主观情感的装饰趣味艺术，将形式与图纹结合，慢慢发展为油画里的表现形式，这里包含着造型、构图、色彩、图形、符号等形式，也有很多艺术家受到浮世绘的影响和启发。笔者在上海看抽象艺术的先驱康定斯基的画展，画展的开端便是几张精美的浮世绘作品，下面通过维亚尔油画中的造型与色彩来进一步分析装饰性的实践。

（一）维亚尔油画中色彩的装饰性

“色彩”无疑是维亚尔画面中最具特色的因素，家中丰富多彩的布料促使他从小对颜色敏感，如此的环境与氛围也直接影响了画家日后创作的主题与形式。早期的维亚尔受到夏尔丹、柯罗等罗浮宫画作的影响，加入纳比派之后借鉴高更的表现手法，后来又吸收日本浮世绘平面的装饰性与的浓重的色彩感。纳比派结束后，他转向印象派灰色和谐的色彩表现力，最终形成画家主观独特的艺术形式。作品呈现出鲜艳、和谐、温馨、斑斓的色彩关系，利用纯色与灰色的彩度对比、冷色与暖色的反复叠压，达到具有装饰趣味的画面效果。而笔触与颜色之间的反复也为画面增添了极强的偶然性，这难得的偶然性正是古典艺术中所缺少的瞬间。“从光色关系的角度看，与表现光线相比，维亚尔的兴趣更在于对色彩心理学的应用——以色彩的节奏营造画面的情绪。整合而统一的色彩块面体现出维亚尔对细枝末节的排斥，他深谙单纯而简约的形式有着强烈表现力的原理。”

例如，在《红衣女子》《壁炉旁的维亚尔的母亲》《戴橘色披肩的小女孩》作品中，画家利用邻近色、互补色、纯灰色表现画中的人物与环境，人物形象的模糊处理，给观众带来一种象征主义的神秘、朦胧美。平面化的处理与颜色的反复叠压也为画面增添了极强的装饰趣味，画中维亚尔母亲的形象端雅朴实，给人一种亲近温和的感受，而红衣女子的神秘与小女孩的活泼也在画家的笔下充分彰显。作者利用色彩心理学将不同人物的不同气质用色彩表现出来，给观众带来多种视觉感受与心灵感受，使色彩展现出的力量直击人的精神世界，震撼人的心灵并留下深刻长久的印象。“色彩能够表现感情，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二）维亚尔油画中造型的装饰性

上文提到19 世纪下半期的画家们不满足于古典艺术在描绘物象时只是对物象的真实再现，试图创造新的艺术形式，而同时代出现的装饰艺术与抽象艺术是画家们通过对客观物象的主观变形来实现的艺术追求，艺术家们打破物象的自然生长形态，根据画面构成的需要进行主观变形组合。纳比派社团创始人之一莫里斯·德尼曾强调：“依据一种纯美学和装饰趣味的设想以及一些着色与构图原则进行的客观变形，使画家本人的感受进入绘画表现之中的主观变形。”而维亚尔作为纳比派的重要代表对主观变形有着深刻的认识，受浮世绘的影响下，作品多利用平面化和创新的构图，将传统的三维空间改变为二维空间。例如，《阅读的卢塞尔》《忙于缝补的玛丽·本丁》《蓝衣女人和孩子》作品中，维亚尔将描绘的物体与人物归纳成几何图形，利用形与形之间的遮挡，使不同的抽象形状相互叠压从而产生的新的造型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衬托。作品中大部分人物的刻画十分简洁，只是一个简单概括的色块，弱化细节，并没有将人物视为画中的主体，而是环境与人物同为一体，和谐统一，着重强调组成画面的各种不同的色块与形状以及大大小小叠压的笔触关系，使造型辅助于色彩。在人物形态的处理上则采用模糊不清的处理手法，看不清具体的五官与细节，甚至看不清手指，只是一个简单概括而又模糊不清的大体轮廓，此种处理手法带给观者无限的遐想空间，也为画面带来不确定性。康德曾说：“模糊观念要比清晰观念更富有表现力。……在模糊中能够产生知性和理性的各种活动。……美应当是不可言传的东西。”受到家庭环境影响的维亚尔画面中经常出现花纹、地毯、壁纸、床单等物品，此类物品上的符号美本身就带有某种装饰的效果与价值。画家再将这些杂乱的花纹组织后概括为点、线、面元素，将这些点线面相互叠压、穿插，并且这些线与线在画面中垂直、交叉，结合着丰富的笔触与华丽的色彩给画面的装饰性趣味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画面呈现出如交响乐般美妙的节奏感。

四、维亚尔绘画中装饰性的艺术价值与影响

（一）艺术价值

优秀的美术作品带给人们的意义是不容小觑的，对人们的生活、审美、文化的发展都有着极大的影响。维亚尔通过对造型的平面化处理，打破了传统的绘画方式，更新了艺术思想，积极探索装饰性的概念并融入画面中，重新建构自然界最能反映主体的和谐美，为人谦逊和蔼的性格也导致了维亚尔作品中出现和谐美的艺术特点。作品中简化的造型、和谐的色彩、自由的笔触都有着可深度研究的意义。并且，维亚尔的绘画启发了现代艺术和抽象艺术，为后期追求形式与装饰艺术的画家提供了宝贵的借鉴。

（二）现实意义

美术作品虽然不能给人们带来什么明显的效力，但是它可以潜移默化的进入人们的内心深处，并且一件好的艺术作品是可以使人久久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维亚尔是一个专注描绘人与人之间亲密友情的画家，对人间亲情也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大部分创作主题都描绘着他的姐姐或者母亲劳作的情景，用画笔描绘家人日常生活中的温馨，反映了画家的真实生活。画面中总是带给人一种亲近温暖的情调与无法抵挡的热情，使观众的视觉与精神得以升华，达到心灵上的安慰与共鸣，呈现出“亲情主义”的和谐美。研究者统计维亚尔描绘他母亲的画作近500 幅。艺术来源于生活，来源于主观情感与内心深处的柔软，维亚尔的作品带我们还原人类的本真、纯粹。

维亚尔油画精品一书中引用《有炉子的房间》这幅画来说明他现实意义的所在，这幅画是一张极为温柔的黄灰色调，充满着美妙、温煦、宁静与幸福，画家将自己对家人朋友的真情实感融入自己的画面当中，绘画直觉、情感、想象力相互作用。

而且黄颜色是明亮的颜色，象征着安定、温暖、愉快的意义，可见维亚尔在用色上也是深思熟虑发挥着色彩的最高价值。观众通过维亚尔作品的感染力，领悟到和谐美好的人类世界，这种和谐的表现，使我们的精神世界得到有序、祥和的扶持。“亲情主义”对社会大家庭群体有着非同小可意义，促进了人们精神上的愉悦，同时影响着整个社会大家庭的和谐发展。

（三）维亚尔绘画对笔者创作的影响

孔子曰“见贤思齐焉”，是教导人们要吸收别人的长处与才华，这与维亚尔吸收前人与外来文化的优秀品质如出一辙。在画家不断地尝试与积累中，产生深刻的艺术发现与艺术审美。最终形成自我的语言与判断力，这使笔者深刻反思自己的学习心境。

同时，维亚尔的创作主题大部分都是来源于生活中的场景或人物，描绘的对象大多为好友或家人，母亲与姐姐缝补、试衣者试衣、好友阅读的瞬间等，这是直接的视觉体验和情感抒发。维亚尔经常说：“我不是画肖像，我是画那些在他们自己所熟悉的环境中的人。”维亚尔善于发现生活中以及身边人带给他的灵感，再普通的视觉体验到维亚尔的笔下也会呈现诗意般的艺术效果。笔者通过研究维亚尔的绘画历程有以下几点启示。

首先，应该从生活的角度出发，从情感出发，以生活中的瞬间作为创作的主题。因为生活中的事物与人是我们亲身经历并带有感情色彩的体验。例如，一个画家去描绘自己的父亲或母亲，必然会把自己对父母的情感带入到画面中，而这种特殊的情感也会潜移默化地在画面中呈现出来，使观众感动。

其次，勇于探索与创新。艺术家在吸收各家所长的基础上不断在体验中发现，不断否定自己，创造出新的感受。而作为一名正在探索的绘画实践者，也希望自己在不断抹去重来的过程中发现新的感受，将自己的主观情感融入画面当中，使艺术作品作为传递精神性的媒介发挥其价值。

最后，在这个依据照片化、图片化的绘画时代背景下，笔者试图脱离完全的照片化，加入自己的主观见解与情感，吸收维亚尔画面中和谐绚丽的色彩表现力，提高对色彩的审美意识，发挥色彩本身的价值与意义。

五、结语

艺术创作是画家情感与认识结合的产物，其背后是思想的显现。维亚尔通过描绘身边普通的生活场景，诚恳地表达自己的世界观与理想，运用巧思的构图、夸张的变形、优美的线条、质朴的色彩并赋予它们最真挚的情感。作品最后远远超出了物象的表面，而是直接抵达人的精神世界，呈现优雅高贵、和谐美好的特点，使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