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利用探析*
——学习党的二十大报告 激发传统农业文化遗产新活力

2023-01-23 13:30陈志国
农业考古 2022年6期
关键词:沙田南沙文化遗产

陈志国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要面向世界、面向未来,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新活力。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曾要求,对优秀的传统文化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如何落实习近平总书记的指示,本文以广东番禺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为具体实例,从分析沙田农业历史及内涵入手,探讨新时期农业文化遗产如何在发掘中保护、在利用中传承,不断推进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实践。

沙田是珠江三角洲农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和最具广东地方特色的土地利用方式,充分体现了岭南人因地制宜、巧用水土、科学种植、人海和谐的聪明才智和不断开拓精神。南沙地处珠江三角洲的地理几何中心,是镶嵌在粤港澳大湾区的一颗璀璨明珠。南沙在千百年的沙田围垦与耕作历史中留下了丰富而又独具特色的沙田农业文化遗产,逐渐形成了内涵丰富的沙田农业生产系统,成为珠江三角洲沙田地区的典范。学界对于沙田的研究,大都从社会经济史、历史地理、农业科技史、民俗文化学、农业生态学等视角展开,形成了许多有关沙田农业的经典研究①,但鲜有从农业文化遗产视角下对沙田农业进行系统的研究。本文拟从农业文化遗产的视角对南沙沙田农业的历史、沙田农业文化遗产内涵及活化利用问题进行探析。

一、沧海变桑田:南沙沙田农业发展史

南沙原属珠江口古海湾的一部分,经过长期的珠江上游冲积和人工围垦,“沧海”变“桑田”,从岛丘错落的浅海湾逐步演变成为物产富饶的三角洲。实际上,南沙沙田农业的发展史就是一部沙田不断垦殖、涌涌开拓的历史,在长期的沙田围垦中,南沙沙田区创造了灿烂辉煌的“沙田农耕文明”。总体来看,南沙沙田农业的发展大致经历了宋元、明清、民国和建国后四个发展阶段②。

(一)宋元时期南沙沙田农业的初步发展

考古研究表明,南沙早在新石器时代已经成陆,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百越先民在此开始定居。根据20世纪90年代以来对南沙鹿颈村的多次考古发现,在三四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已有先民在此繁衍生息。到商代晚期,这里的农耕与渔猎相结合的经济已很发达[1](P1-15)。一直到唐代,南沙仍属海域,岛丘四周沉积成的沙坦也不多。据唐代李吉甫的《元和郡县图志》记载,广州“正南至大海七十里”[2](P886),也就是今天番禺沙湾的南边都是汪洋大海一片。

到了宋代,随着番禺冲击三角洲的快速形成,南沙地区海湾中的丘岛周围已经逐渐形成沙坦,先后有迁居黄阁大井村的张氏、黄阁大塘村的陈氏,迁居黄阁的麦氏,迁居南沙深湾村的朱氏等来到南沙垦殖定居。根据清代小榄《麦氏族谱》记载:“自有宋南渡以还,雄州遭乱,凡世居珠玑巷者,择地分迁。我麦姓五必公均南徙广州,而必达祖遂至黄角……捐钱十万,立石基以防水患。”[3](卷一《由南雄珠玑巷南迁记》)这是迄今为止记载南沙地区最早出现的围垦活动。在宋代,番禺冲积三角洲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番禺市桥台地形成了大片洲坦;另一部分是其南面的海上洲岛,包括黄阁、南沙等地四周沉积而成的平原。这两部分在元朝以后的数百年间逐渐连成了一片,广袤的番禺冲积三角洲平原已现雏形[1](P4)。

宋元时期,随着沙坦初步自然淤积和人工围垦的开始,南沙的沙田农业开始有了初步的发展,这一时期在成陆的沙坦上开始种植水稻、甘蔗等农作物,但农业活动仍然是以海上渔猎活动为主。

(二)明清时期南沙沙田农业的全面发展

从明初开始,南沙地区开始了由官府组织的大规模屯田,极大地推动了黄阁一带新沙田的形成。据明万历《广东通志》载,黄阁、潭洲也有屯田,不仅保护“既成之沙”,也增加“新成之沙”,屯田的军户转成民户后,不少屯成为规模较大自然村落,促进了南沙地区沙田的开发[4](P2-3)。到了清代,番禺冲击三角洲的沙坦不断向南延伸,尤其是到了清代中叶,典型的万顷沙已形成大片沙坦。这时期,因为自然条件的促使,海坦迅速浮露,使得人们筑高加厚堤围,采用的材料由原来宋代时期的泥转变为石料,更加坚固,不易被水冲走,阻塞河流的同时,也加速了沙田的淤积速度,成沙愈加迅速。据文献记载,万顷沙是从在嘉庆元年(1796)开始围垦,1838年东莞明伦堂开始在此地圈地围坦,1849年在审结“沙田界至”案件时,将此片沙洲改名“万顷沙”。到清末,万顷沙已围垦至十一涌。1859至1887年,万顷沙已扩充围地达到24100亩,至1888年底,东莞属万顷沙除围基外,经丈量得各围熟田达到34399亩,加上中山县属5400亩围田,全万顷沙的围田已达到40000亩左右[5](P107-118)。这一时期,随着沙田围垦力度加大,沙田耕地面积得到了迅速增长,为沙田农业快速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明清时期随着南沙的沙田围垦加速,南沙的沙田农业也到了全面发展,农林牧副渔各业都有很大进步。在种植业方面,新垦的沙田区主要以种植水稻、甘蔗为主,兼种香蕉、大蕉和果蔗等经济作物,而在新垦区的沿海和内河堤围旱基很多,也都零星种植香蕉、大蕉,果树、竹子等较多。在畜牧业方面,稻田养鸭业得到兴盛发展,也是明清时期珠江口沙田区稻作农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饲养业上主要以生猪和群鸭为主,次为鸡、鹅。同时新垦的沙田区河涌水面多,纵横交错,海洋渔业养殖和捕捞渔业也得到很大发展。这一时期在海洋渔业生产规模和范围都得到了扩大,不仅在捕捞渔业上也出现了适宜海洋作业的大型渔船,而且在海洋渔业渔具上也都呈现出了多样化[6](P101-103)。

(三)民国时期南沙沙田农业进入了近代转型发展

晚清民国时期,受到西学东渐的影响,沙田农业出现了新的变化,西方近代农业科技的试验和传播,近代农场和合作社的经营方式逐步推广。随着近代行政体制的建立,近代农业行政管理方式也发展起来。这些新的变化也使沙田区逐渐成为全国较早迈向农业近代化的区域,实现了沙田农业的近代转型发展。

近代农业的发展提倡科学考察和试验,从而寻求改良和发展农业的方法。民国时期,以丁颖、邓植仪、梁光商等为首的农学家关注沙田农业的调查和试验研究。稻作学家丁颖教授亲自主持过东莞县沙田稻作试验场,为改良沙田农业以及推动沙田农业的近代化做出了突出贡献。1931年4月,在中山大学农学院邓植仪和丁颖协助规划和筹办下,在东莞虎门沙角成立了沙田稻作试验场,专门从事咸水沙田的稻作试验。沙田稻作试验场设立的主旨是专门从事咸水沙田的稻作试验,开展的纯系育种、品种比较、交配育种等试验,其中大部分都是针对传统沙田生产经验的不足而设计,如咸田多不施肥,希望通过适当施肥获得增产而进行肥料种类试验[7](P24-30)。土壤学家邓植仪对沙田农业的贡献也很大,极力倡议在万顷沙设立沙田试验示范农场,开展沙田农业试验研究。梁光商作为丁颖和邓植仪的学生,继承了重视农业调查的传统,对东莞的沙田农业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完成了《东莞沙田农业考察报告》,为沙田农业的科学发展提供了有力的参考[8](P179-180)。

民国时期,沙田区开始出现近代西方式的示范农场经验新形势,成为近代沙田农业经营管理上的重要革新,也是沙田农业近代转型发展的重要内容。这一时期在沙田区设立的农事试验场主要有两所,一是由政府和高校合办的沙角沙田稻作试验场,二是东莞地方力量举办万顷沙沙田试验示范农场。1945年12月,为了改变沙田生产落后、产量低的情况,土壤学家邓植仪倡议在万顷沙设立沙田试验示范农场。农场包括万顷沙第五涌的新宝安下、公安和智隆三围,共2300余亩耕地,1949年扩充至4300余亩。初名为“东莞明伦堂自耕农场”,1948年改名为万顷沙示范农场。设场长一人,由叶伯苏担任,技士、技术员、管账员及干事各1人,技工9人,工役3人[9](P19-20)。

总之,在大动荡大转变的民国时期,沙田农业开始向近现代化转型,但真正能推动沙田农业发展的进步力量未能战胜旧的制度和外国的侵略势力,沙田农业的发展依然是十分缓慢。这一时期由于政治动荡、社会局势的不稳定,许多先进的农业学科技术研究与实际的农业生产未能有效结合起来,农事调查和农事试验的成果也未能真正推动沙田农业的快速发展[10](P67)。

(四)新中国成立后南沙沙田农业的快速全面发展

新中国成立后,南沙沙田农业进入了了一个全新、快速、全面发展的新时期。尤其是改革开放后,南沙的农林牧副渔各方面都得到了快速的全面发展,加速了沙田农业的现代化进程。

建国初期,南沙沙田农业经历了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化以及“文化大革命”几个重要政治运动,尽管沙田农业发展速度稍微缓慢,但相比新中国成立前还是有了很大的增长。1952年,南沙地区农村完成土地改革,1955年在成立合作社高潮中普遍建立集体所有制,1958年实行人民公社化。农业改造耕作制度,改良品种,使用衣业机械,施用化肥农药,扩大甘蔗种植面积,发展香蕉、大蕉、马蹄等经济作物,变自流灌溉为电动灌溉。至20世纪70年代,水稻亩产平均在400公斤以上,比新中国成立前翻了一番[11](P8)。

改革开放后,南沙地区沙田农业生产普遍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农业的生产结构得到调整,沙田地区的粮食、甘蔗、香(大)蕉、果菜、塘鱼、生猪生产全面发展。水稻的栽培技术除了更新品种、早播早植、推广塑料薄膜育秧以外,还应用了氯素调控施肥技术、配方施肥、水稻低群体栽培和广泛应用除草剂等。甘蔗、香蕉、木瓜等经济作物也选用优良品种。南沙还建立了万顷沙香蕉、新垦莲藕等规模化的农产品基地;培育了“小虎麻虾”“蕉门红”甘薯等名优产品。

进入新世纪,南沙区在农业科技发展、农业技能培训、农业产业化建设、农业标准化建设、农业基础设施建设、产业结构调整等诸多方面都取得了显著成效。2008年,南沙全区全年农村经济总收入19.98亿元;农业生产面积约23万亩,其中水稻1.1万亩,甜玉米1万亩,蔬菜4.3万亩,水果6.4万亩,甘蔗0.5万亩,花卉苗木1.1万亩,水产8.2万亩,其他0.4万亩[11](P7-8)。至2020年,南沙全区的农业总产值更是达到了111.70亿元。

二、沙水复合生产系统: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内涵

农业文化遗产作为人类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历史时期人类农事活动发明创造、积累传承的,具有历史、科学及人文价值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的综合体系。农业文化遗产作为一种新型的遗产类型,不仅强调“农业生产系统、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可持续发展”,同时也更加注重系统的多重复合性,包括农业生产的主体(农民)、农业生产的对象(土地)、农业生产的方式方法

(技术)、农业生产的组织管理(政策与制度)以及农业生产所依托的生态环境等要素[12](P103-105)。沙田农业作为珠江三角洲独特的一种生产方式,有学者认为是农牧渔结合的农田生态系统[13](P1-30),也有学者认为是田塘生态系统[14](P101-105)。但 从农业文化遗产的视角来看,南沙沙田农业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形成了以沙田围垦与开发为中心,以人力迎合自然、改变自然、创造田地,在“沙”与“水”之间始终保持着和谐与平衡的复合生产系统。具体来说,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包含独具沙田特质的传统农耕作技术、农业器具、农业民俗及农业景观等内容。

(一)丰富的沙田农耕技术

沙田作为传统沙田农耕技术,是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具体来说主要包括作物耕种制度、水产养殖技术以及农田水利技术体系等。这些技术是人们在长期沙田农业生产历史中形成与创造,充分展示了沙田区人们为生存与沙田斗智斗勇,借助自然力量来调整农业生产的智慧。

传统沙田区主要以种植水稻和甘蔗等作物为主,形成了诸如“挣稿制”“翻耕制”“单造制”及作物轮种、改良田地等一整套耕作技术体系。“挣稿制”是水稻生产的一种耕作制,它的特点是把晚稻挣插于早稻行间,早稻收刻后,晚稻继续生长发育以至于收割。珠江三角洲沙田区的“挣稿制”大致是始于明而盛于清,在明清以至于民国时期,曾在水稻生产中起过重大作用。解放以后,随着农民生产积极性的提高以及水利和劳动条件的改善,而逐步为“翻耕制”所取代[15](P88-93)。“翻耕制”即双季稻连作制,是早造收割后再经过犁耙整地才插晚造的双季连作稻,俗又称为“翻耕”,也有叫“翻稿”,原是围田、民田地区通行的水稻耕作制。“翻耕制”把原来“挣稿制”大田不施肥的做法改为大田施肥,做到了加工管理,早晚两造合计全年亩产可以达到700到800斤[16](P45)。“单造制”又称“单造田”,是指在沿江河滩而未圈筑堤围和受山洪、龙舟水淹没之潮田以及受咸潮威胁较大的低沙田地区采用的一年一熟的水稻耕作制度。轮作制主要是指水稻与甘蔗、香蕉等其他作物间作轮种的耕作技术。一般来说,在高沙田中有起旱种糖蔗、白蔗、香蕉、大蕉等,相隔三到五年与水稻进行水旱轮作;低沙田有水草和水稻轮作;围田区有起旱种杨桃、柑橘的果围;地势低洼的利用水生的慈菇、马蹄、莲藕和水稻轮作[16](P45-48)。

水产养殖是沙田区农业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濒海之地疍家人的主要生计模式。随着沙田围垦的增加,沙田区天然的咸淡水交界处是各种鱼、虾繁衍培育的良好条件。人们在长期渔猎生产中充分利用了沙田水网发达地理优势,形成了独特的水产养殖与海洋捕捞技术。珠江口沿海的低沙田,水常漫浸,不利种稻时,就采取鱼堤的形式养殖鱼类,海潮从堤坝的窦口进出,带来丰富的有机质和海洋生物为鱼媪内鱼的食物,而窦口则有竹编的笪 子阻止媪内鱼类逃逸[6](P102)。在20世纪60年代,南沙沙田地区还有利用堤围内排灌河及窦养鱼。在灵山庙贝沙的庙贝、庙青、庙南等地利用窦在排灌河放养鱼,在水闸、水窦口上安装铁丝网以防鱼逃逸,年均每亩水面收获鱼产可达到20-60公斤。此外,稻田养鱼也是沙田区水产养殖的一种重要形式。20世纪60年代曾一度试验稻田养鱼。大石南浦西用低洼田种早熟品种早稻,收获后挖坑筑基养鱼。1973年大石稻田养鱼1600亩,沙头257亩[17](P250)。“一禾一鱼”或利用两造间夏闲放养,产量均不高,但却是沙田区种养结合的典范。

传统的农田水利技术是沙田农业发展的命脉,也是沙田农耕技术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沙田围垦与耕作的实践中,适应沙田地理环境的特点,形成了从提水到引水,再到田间排灌系统的建立这一整套独具特色的水利灌溉技术。陂、圳引水是南沙北部丘陵区农田灌溉的重要水利设施,戽斗、戽桶、大小龙骨车、水井桔槔等是传统时期的提水工具。20世纪60年代开始,对沙田地区提出“沙田耕作民田化”的要求,将低沙田的木暗梪、高沙田的木明梪、芒草梪等,分期分批改为混凝土暗梪和混凝土明梪。另外还进行平整土地,降低地下水位为中心的整治围内和田间的排灌系统。围内实行高低筑基分间,大间改小间。开通大河,清深小河,田间挖田面沟,达到田面平正,实现水的排灌自如[16](P38)。

(二)传统的沙田围垦技术

沙田是“自然”淤积与“人工”围垦合作的结晶,而沙田围垦则是沙田农业的重要基础。在长期的沙田围垦历史中,随着人口快速增长,人们根据围垦年代和地面高度,将围垦出来的土地分为围田、高沙田、中沙田、低沙田等不同类型。人们在沙田围垦历史中总结出了一套沙田围垦技术和经验,这些围垦智慧也是沙田农业文化遗产中的重要内容。

在长期的沙田围垦实践中,沙区人总结出了沙田发育与形成的基本规律,认为一般要经过鱼游、橹迫、鹤立、草埗和围田五个阶段[18](P7)。一是鱼游阶段。即鱼群活跃的阶段。江流泥沙涨潮退潮顶托,或海湾回流处沉积,亦或河岸边淤积,水下便成了浅滩,或形成泥堤,水深二三米。二是橹迫阶段。这一阶段是鱼游阶段的基础上水深变浅的现象,低潮时水深仅有一至二米,称作水坦,此时小船摇橹很有困难。此时可以用船运石,然后在浅滩处抛石,加速成坦。三是鹤立阶段。此阶段在低潮时可见坦露出水面,涨潮时虽被淹没,但泥土如浆,有一定的支撑力,且鹤可站立在坦上觅食,通俗的称为鹤立阶段。四是草埗阶段。这一阶段,有人工加速的过程,沙坦露出水面,许多野生植物生长出来,人工也可以种植一些植物,进行固沙。五是围田阶段。此时可以种植一些耐咸的作物,加速聚沙,或进行人工围垦,加速其成为沙田。

在沙田的整个形成与发育过程中,也蕴含了丰富的围垦智慧。首先,种荻种草后加速了泥沙停积,泥沙随海潮涌人草坦内,但在退潮时,这些泥沙被所种荻、草的枝叶层层阻拦,不能随海水回到海里。其次,种草可以改良土壤,提高土地的肥力。一般种草的草坦成围后,10年左右不施肥,而禾苗生长仍然很好,但不种草的白坦成围栽培五六年后,就显出肥力不足,产量下降,这都是因为草坦沉积淤泥多,草根腐烂增加土层的有机物,其土层的黏粒及腐殖质含量均比白坦大,养分高。再次,因草根曲折错结交织,牢牢地抓住泥土,使土层紧密坚实,用以筑堤不易松塌。最后,所种之草还可以用作部分耕牛的饲料,亦可作燃料,增加一些经济收入[19](P316)。

(三)传统的沙田农器具

传统的沙田农器具是沙区人民适应当地环境创造出来具有区域特色的生产工具,主要包括围垦器具、稻作农具、蔗作农具、蕉作农具、捕捞渔具等。这些沙田农器具是沙田农耕技术的见证,经历了不断丰富发展的过程,具有就地取材、轻巧灵便、一具多用、针对性强等特点。

南沙区大部分靠海地区都是围垦出来的,南沙区的居民在围垦及农作物种植过程中结合当地实际创造了很多具有地域特色的传统器具。如围垦器具(农艇、机动挖泥船、喷泥船、运泥船、坭榜、坭钊(木钊、铁钊)、拉泥板、浪锤等等,围垦过程中一开始大部分是运用人力来进行,随着围垦的需求增大,很多围垦的工具出现并且不断改良,运用器具围垦更加迅速,效率更高,劳动力成本得以降低[20](P121-134)。因为沙田大部分是处于咸淡水交界处,非常适合发展渔业。许多疍民在未有沙田之前,也为了躲避赋税,多数是在海上生活,靠打捞为生,这就相应地出现了许多捕捞器具。比如小艇、棹桨、耙桡、渔网、虾笼、渔筛、养鱼笼、抛网、围网、刺网、张网、笼壶、耙刺、掩网等,许多捕捞的器具现在很多渔民都还在使用。

在农作物种植过程中,主要种植水稻、甘蔗、香蕉等作物,为了更好地进行种植,产生更大的经济效益,也创造了许多稻作器具。例如,如整地时运用的牛犁、牛耙、光板、锄头、番铲,插秧时运用的秧板、插秧艇、秧落、推行器,灌溉时运用的木水车、明窦、暗窦、戽斗、戽桶,收割时运用的打禾桶、打禾梯、打禾桶围、打禾机、禾镰、简易收割器、运谷力车、小艇;蔗作器具如坑钊、锄头、番铲、斩蔗刀、铁栋钊、大磅、磅蔗木架、石蔗机;蕉作器具如斩蕉勾刀、蕉钊、蕉镰、栋枕、蕉芽钊、洞钊、泥钊等类型的传统器具。这些器具的使用,极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也是当地居民结合沙田农业种植实际而运用的生产工具,充分展示当地居民的聪明智慧。

时至今日,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尽管许多传统的沙田农器具都在渐渐消失,但是这些农器具对沙田农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与传统沙田农业的发展密不可分,渗透到当地居民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

(四)传统的沙田民俗文化

沙田民俗文化是在长期的沙田围垦与农业耕作历史中形成的,也是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南沙濒海之地多为疍家人,常年在珠江口沿海一带半渔半农,捕鱼捞虾,插秧割禾,种蕉植蔗,在艰难的农渔生计中创造了诸如婚嫁习俗、咸水歌、民谣、节诞习俗等独具特色的沙田水乡民俗文化。

南沙河涌密布,疍家人形成了独特的水乡婚俗。疍民婚嫁风俗是与其生产生活环境相适应的,既古老又很少变化,世代传承,与陆上居民风俗迥异,是一个独特的风俗文化。疍民世代生活在海河环境中,主要以捕鱼为生,受教育程度很低。在旧社会,疍民是受陆上人歧视的,一般不与陆上居民通婚,婚姻多在内部进行[21](P211-213)。

早在清代,疍家人就有着以唱歌作为青年男女择偶手段的习俗。南沙的水乡婚俗沿袭了蹚火盆、不踩门槛、女家三朝回门的习俗,还有咸水歌表演、花艇迎亲等水乡特色。水乡人家一般择个良辰吉日,女家在娘家前一天由姐妹与新娘喊“四句”辞别父母、兄姐,次日出阁,新郎就划着有篷的小船,挑个礼盒,在亲朋的簇拥下去迎亲。女方由姐妹帮忙,担些简单的嫁妆送到船边,然后上船到夫家行礼。疍民上岸定居后,南沙的水乡婚俗也逐渐演变,但其核心的婚嫁仪式仍反映了水乡文化特色[22](P9-14)。

咸水歌是疍家人的渔歌,因以粤方言演唱,又称“白话渔歌”,主要在广东番禺、中山、珠海、顺德、东莞、新会等濒海之地流传。咸水歌是过去生活在沙田,以捕鱼为业,兼从事五谷耕种的“疍家”人创造的,内容大多反映的在沙田上从事农渔耕作的生产生活场景。清初屈大均《广东新语·舟语》载:“诸疍以艇为家,是曰疍家。其有男未聘,则置盆草于梢;女未受聘,则置盆花于梢,以致媒妁。婚时以蛮歌相迎,男歌胜则夺女过舟。”[23](P485)这里所指“蛮歌”,就是咸水歌,亦称“疍歌”。咸水歌流行于大沙田区,男女老幼聚在一起,便会托物寄意,抒发情感,或田间河涌上对唱,或搭歌台斗歌,成为沙田人民喜闻乐见的习俗[24](P27-28)。

咸水歌可以说是一个体系的民歌,可分为担伞调、高棠歌、姑妹腔、东风调、大缯歌、渔歌、丰收调、叹情等。如今的南沙万顷沙地区的咸水歌大致有如下八种:第一种“膊头担伞”,又称“担伞腔”,在万顷沙地区流行最广,因传统的唱法第一句是“膊头担伞伞头低”,故名;第二种“渔歌”,流传于疍家人;第三种“大罾歌”,在疍家人中传唱;第四种“姑妹腔”,在沙田地区最流行;第五种“短句姑妹腔”,歌词的首句是“妹好呀哩”,故名;第六种“高棠歌”,遇婚嫁喜事,辄唱以助兴;第七种“东风腔”,是以“担伞腔”为基础改编而成,20世纪60年代初改革的新民歌首句是“东风阵阵稻花香”,故名;第八种“丰收调”,是1962年民歌改革时的新曲,基调是高棠歌与姑妹腔融为一体[25](P429)。

婚嫁习俗和咸水歌之外,传统的沙田民俗文化还有沙田民谣、赛龙艇以及各种节诞习俗等。民谣作为一种短小精悍的文学形式,内容多取材于民间的生产与生活。2012年由广州市番禺区东涌镇人民政府编著的《东涌谣》就收集了家园谣、河涌谣、民俗谣、物产谣和风景谣共五辑民谣约100首,创作者大都是采风自民间老百姓口耳相传[26](P1-125)。这些民谣涉及的内容大多都跟沙田农业相关,反映了沙田区农民的耕作与收获场景。赛龙艇是沙田区农民在秋收过后举行划艇比赛以庆祝一年的收成的一种风俗,也是是南沙区沙田文化、渔业文化及水文化的集中体现,寄寓了南沙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开拓进取的精神。

(五)传统的沙田聚落景观

沙田聚落是在长期的沙田农耕活动中形成的居住空间,也是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内容之一。沙田作为珠江三角洲海陆交接地带特殊的地理单元,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沙田先民依水而居,逐渐形成以水为脉的独特聚落形态。同时,在人力围垦与自然淤积相互作用下逐渐形成了“水网互通、顺水而居、稻作发达、涌涌开拓”的聚落文化景观[27](P27-32)。

南沙沙田聚落景观的建设从明初大量围垦开始,大致形成于清代中后期。清中后期,在番禺冲缺三角洲开始出现一些为经营沙田而设立的“耕馆”,以耕馆为中心,开始形成一些聚落。至清道光年间,疍民开始在万顷沙围垦,一边“兴筑庄屋”,建立居民点,逐渐出现了疍民的聚落。沙田区每筑一围,就建有“围馆”,流动的疍民与其他雇工长居于此。清末以后,随着大片沙田的垦辟,居民沿着河涌搭茅棚,村落成线状聚居,因此形成的村落很分散,俗称“围口”或“沙所”,有的绵延数里,多呈“一”字形、“十”字形或“⊥”字形,形成“沙田、河涌、茅寮”的沙田聚落景观[28](P254-255)。民国以后,半农半渔的疍民逐渐开始摆脱渔业生涯,完全从事农业;万顷沙一带尚有半农半渔的疍民,农忙时上耕寮,农闲时下渔船。随着沙田拍围向南发展,筑围后佃户逐渐形成相对定居的聚落,如榄核的万安围、甘岗下围、牛角上围、泣湄围、八沙涌、新涌等自然村。直至新中国成立初期。沙田地区为数极少的砖木混合结构建筑物,都属地主或包农占有。20世纪60年代初期,人民政府提倡茅寮砖屋化,并以信用社建房合作存款方式扶助建房户,持续多年才逐渐改变沙田的居住条件。如今的南沙村落空间聚落形态,以“水”“地”和“人”为三大核心,呈现出沙田、河涌和砖瓦房屋交相错落的自然景观格局。在这个聚落格局中,沙田是独特的土地利用类型,水则是沙田农业的命脉,人群则是整个空间聚落的核心灵魂。

总之,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是一个集合了“沙”“水”和“人”三位一体的复合生产系统,通过“人”的作用,因地制宜,不断调整生产生活方式,在“沙”和“水”之间从事沙田农业耕作,其中既有以传统沙田农器具、沙田聚落景观等为代表的物质遗产,也有以沙田农耕技术、农业民俗等为代表的非物质遗产。

三、活化利用: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传承与保护路径

南沙作为广州市国家级经济开发新区,近年来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力度不断加大,沙田农业文化遗产中的传统的沙田农业器具、农业生产技术、农业景观等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元素正面临着消失的危机,亟需加强传承与保护。2022年7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致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大会的贺信中指出,保护农业文化遗产是人类共同的责任,要坚持在发掘中保护、在利用中传承,不断推进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实践。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传承与保护,首要的核心任务又在于活化利用。具体来说,活化利用路径主要有加强宣传与教育、推动沙田农业申遗、强化政府主导与规划引领以及推动沙田农文旅融合发展等。

(一)加强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宣传与教育

宣传与教育是提高人们了解和认识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方式,也是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的基础和前提。作为沙田农业曾经和现在的经营者,只有提高南沙本地人的认知水平和保护意识,才能真正将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落到实处。

首先,可以制作反映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历史和价值的宣传片。宣传片的制作要能充分反映南沙沙田农业的历史和遗产的内涵,体现南沙人开拓进取的拼搏精神。宣传片的脚本最好邀请对南沙沙田农业历史和农耕文化有一定深入研究的专家团队撰写,力图能真实反映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特质。

其次,可以组织和策划出版系列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研究的书籍。书籍是留存和记录人类文明智慧的重要方式,也是推广宣传的重要手段。因此,可以策划南沙沙田农业历史、传统沙田农业器具、传统沙田农业技术以及沙田农业文化习俗等的系列书籍出版,组织高校研究人员、地方文史专家以及乡土专家等参与到书籍撰写中。

最后,可以将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知识的宣传融入中小学乡土教育中去。年轻一代是南沙未来的接班人,也是南沙沙田农耕文明的继承者。因此,可以在南沙的中小学校开设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专题学习,引导青少年群体学习南沙沙田农业历史与文化知识,进而影响其父母群体加入其中,使之成为南沙沙田农业传承保护和活化利用的助推器。

(二)推动沙田农业申报中国乃至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农业文化遗产是我国传统农业的宝贵财富,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积极推动南沙沙田生产系统申报中国乃至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是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的重要路径。

首先,要深入挖掘和提炼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内涵。一个文化遗产的历史越久远,则证明包含的信息更多,承载的信息更珍贵,则需要向更深更宽的方向挖掘信息,将宝贵的信息保存下来。[29](P3)在长期沙田围垦和垦殖历史中,一代代南沙人孕育了内涵丰富而又独特的沙田农业生产系统,留下了许多农耕遗存和民间历史记忆。这些正在消失的物质遗存和历史记忆亟需拯救和挖掘,并且融入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当中。

其次,要组建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申报的专家团队。根据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申报要求,可以由广州市南沙区政府组织申报,组建专家团队,聘请国内农业文化遗产研究领域的知名学者及地方文史研究专家组成申报队伍。

再次,南沙区政府要做好区、镇(街)两级政府以及农业、文化、文物、广电等相关部门统筹协调工作,全面协助申遗专家团队做好全区的沙田农业文化遗产调查与研究。

(三)强化政府主导与规划引领

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利用离不开当地政府和本地村民的参与。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政府是主导角色,因此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政府是政策制度的制定者、社会参与的协调者以及市场的监督者[30](P28-32)。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利用最重要的路径,就是要强化政府的主导和规划引领。

首先,要出台和制定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政策体系。对于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利用,要制定出相应的政策支持体系,确保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有着强有力的政策保障。

其次,南沙区政府应组织专家学者、各个职能部门强化南沙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的规划研究。规划的制定要因地制宜,压实各职能部门的具体责任,要有具体而又详实的实施计划。

最后,要创新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的资金投入与运作机制。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不仅需要政府参与,也需要企业、社会组织等其他多元社会主体参与。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利用需要投入大量的前期资金,仅依靠政府的启动资金远远不够,可鼓励更多的企业或者村集体创造性地融入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利用中。

(四)推动沙田农业的农文旅融合发展

农文旅融合发展已经成为现代农业发展的趋势,也是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的一条重要路径。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也特别指出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繁荣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就要加大文物和文化遗产保护力度,推动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发展。因此,推动沙田农业、农耕文化与旅游业之间的深度融合,培育南沙现代农业发展的新业态已经迫在眉睫。

首先,要结合南沙地域特色合理开发旅游业。南沙是属于沙田农业文化遗产相对比较典型的地区,至今仍然保留了在比较有沙田农业特色的农业聚落景观,为与乡村旅游业的融合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因此,在南沙全域旅游的发展中,要充分挖掘沙田农耕文化的元素,利用沙田地区的风土人情、沙田民俗文化以及农耕文化特色,增加乡村旅游的文化内涵,让游客在“食”“住”“行”“赏”四个方面都有强烈的体验感。

其次,要积极调动村民积极参与到农文旅融合的新业态发展中。南沙沙田农业新业态的发展,不能仅仅通过政府及企业来推进,还需要鼓励本地村民的参与,让村民有更多的机会获得经济收益。鼓励更多农户积极发展农家乐,从新型业态中获得更多实际收益,才能真正调动广大群众的积极性,为沙田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注入新活力。

注释:

①有关沙田农业研究的代表性研究成果主要有:钟功甫《珠江三角洲的沙田》(《地理学资料》1958年第3期);佛山革委会编写组《珠江三角洲农业志》(共6篇,1976年)、吴灼年等《广东省珠江三角洲水网地带农田生态系统的调查分析》(华南农学院科技情报室编《农业生态系统资料选编》第2辑,1982年)、谭棣华《清代珠江三角洲的沙田》(广东人民出版社,1993年)、刘志伟的《地域空间中的国家秩序──珠江三角洲“沙田-民田”格局的形成》(《清史研究》1999年第2期)、吴建新《明清广东的农业与环境——以珠江三角洲为中心》(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周晴《珠江三角洲地区的传统稻田养鸭技术研究》(《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等。

②南沙,位于广州市最南端、珠江虎门水道两岸,是西江、北江、东江三江交汇之处。东与东莞市隔江相望,西与中山市、佛山市顺德区接壤,北以沙湾水道为界,与广州市番禺区隔水相连,南濒珠江出海口伶仃洋。地处珠江水系的虎门、蕉门、洪奇门、横门等水道的入海口,也是广州唯一的出海通道。南沙是珠江流域通向海洋的通道,连接珠江口岸城市群的枢纽,距香港38海里、澳门41海里。南沙区现辖万顷沙镇、黄阁镇、横沥镇、东涌镇、大岗镇、榄核镇、南沙街道、珠江街道、龙穴街道等9个镇(街道),有行政村128个,社区34个,农(林、示范)场6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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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