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技术立场下未来学校观的批判与重构

2023-01-24 11:01于金申卜玉华
现代基础教育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立场空间信息技术

于金申,卜玉华,2

(1.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上海 200062;2.华东师范大学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上海 200062)

近些年,未来学校作为学校发展的愿景,已经成了教育领域的热点话题。

人们在多重意义上理解未来学校,有的是从未来发展趋势的意义上理解未来学校,比如学校的数字化转型,智能教学等①张治,李永智:《迈进学校3.0时代——未来学校进化的趋势及动力探析》,《开放教育研究》2017年第4期,第40-49页。;有的是从替代现代学校的意义上理解未来学校,比如,为了对抗现代意义的“工厂型学校”,有学者主张建立以个性化学习为取向的、无班级、无围墙的学校②朱永新:《未来学校:重新定义教育》,中信出版社2019年版,序言第2-3页。;还有研究者从“去欧洲中心主义”的视角理解本土化的未来学校③Milojevic Ivana,Educational Futures:Dominant and Contesting Visions,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5.。之所以有如此多不同视角的思考,是因为未来尚未发生,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都是基于概率的判断,而概率的大小是多种多样的。这都说明人们对未来无法进行准确预测,必须保持一种开放的眼光,需要从多样化的意义上来认识未来学校。但是,目前学界对未来学校多持肯定预测的立场,整体上呈现为“过度依赖某种工具、手段、技术,把某种操作过程机械化、程序化”的技术主义倾向④张华:《反思对话教学的技术主义倾向》,《教育发展研究》2011年第20期,第64-69页。,把信息技术视角下的未来学校样态视为主要的或唯一的存在。对此,有学者指出,“未来学校不是纯粹的教育信息化,未来学校离不开信息化,但只有信息化也不是未来学校”。①曹培杰:《未来学校的兴起、挑战及发展趋势——基于“互联网+”教育的学校结构性变革》,《中国电化教育》2017年第7期,第9-13页。鉴于此,如何突破信息技术预测论的单一视角,对未来学校进行科学探索成为亟待研究的问题。为此,本文尝试回答:信息技术预测论立场下未来学校存在何种潜在风险?其理论前提是什么?如何突破信息技术立场,重构未来学校建设的新思路?

一、信息技术预测论立场下未来学校观的潜在风险

1.未来学校信息技术功能夸大化的风险

虽然信息技术已成为当今人们的生存样态,让人们看到其在未来学校建设中的诸多可能性。但同时未来学校也存在将信息技术功能夸大化的风险,忽视学校的本质特征以及信息技术的伦理风险。

一是过分强调信息技术的赋能作用,窄化了学校教育的功能。由于信息技术在学校时空结构变革和帮助学校与外部世界建立联系上具有突破时空限制的优势,人们误以为信息技术可能会成为未来学校的核心特质。然而,这其实模糊了信息技术与未来学校的边界,忽视了未来学校“变”与“不变”的特质。因为学校“始于人类知识及其传播的专门化要求,是有计划、有组织、有系统进行教育活动的重要场所,是现代社会中最普遍的组织形式”。②劳凯声:《重新界定学校的功能》,《教育研究》2000年第8期,第3-5页。不论未来社会如何变化,学校不仅要向学生传递文化知识,还要发挥促进学生社会化的功能。信息技术视角下的未来学校只看到了学校在传递文化知识方面的功能,忽视了学校还有促进学生社会化的功能,而这一点恰恰是未来学校中信息技术无法完全取代的。

二是对信息技术在未来学校建设中的作用过于乐观,忽视信息技术应用及其伦理问题。目前,我国教育数字化转型成为热点话题和政策行动,人们对信息技术在未来学校建设中的作用持过于乐观的态度。事实上,有研究发现,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学校的教师和学生使用信息技术设备的频率远远低于他们在家中的使用频率。③Cuban Larry,Oversold and Underused:Computers in the Classroom,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1,p.171.这说明,仅仅关注信息技术在未来学校中的配置还不够,更需要关注教师和学生使用信息技术的必要性和意愿。另一方面,信息技术在未来学校的应用,也存在较多无法预测的教育伦理风险,目前,这方面的质疑非常多。如随着人工智能信息技术的发展,未来学校将会有强大的算法支持,能够打造基于算法的未来学校学习生态。但是,这种算法技术存在规训教育的风险,可能带来智能教育的数据偏好,遮蔽教师的教育智慧,亦可能会加重教育焦虑。④孔苏:《智能教育的算法技术规训困境与出路》,《电化教育研究》2021年第12期,第36-40页,第54页。

2.未来学校时空观线性化和扁平化的风险

其一,信息技术立场下的未来学校存在着被线性时间观紧逼的风险。信息技术持有的是线性时间观,这种时间观是工业化的时间观,也是一种进化论的时间观,认为现在比过去先进,未来一定也比现在先进,于是,时间被认为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被分成过去、现在和未来依次出现而无法重复与回归的过程。在此时间观下,时间便成了人类生活的一种指挥棒和价值标尺,它通过“定时”和“价值”来实现对人类的“暴政”。⑤吴国盛:《时间的观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00-103页。在信息技术推动下,时间的“定时”和“价值”功能将进一步强化,这在学校教育中尤为明显。学校中的时间被比喻为钟表运动,进行了精细化、线性化、空间化、去人化和权威化的计算,致使学生在校学习的时间被驱赶、被压缩和被物化。⑥夏青:《技术时代下儿童时间的教育阐释》,《中国教育学刊》2018年第4期,第52-56页。显然,在这样的时间观下,人们是用效率理解教育质量的,例如一个小时内做了多少题,背诵了多少文章,教了多少内容等。如果我们继续秉持信息技术的单一视角看待未来学校,那么,现行学校的线性时间观将会继续延续到未来学校,如此,未来学校也会继续以效率来衡量教育质量,无论教与学,都仍然处于被时间紧逼的被动状态中。

其二,信息技术立场下的未来学校存在精神空间衰减的风险。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学校空间作为一种潜课程,具有独特的育人价值,是师生之间对话的重要场所。在信息技术立场下,人们过分注重未来学校的实体空间建设,而忽视精神空间的建构。学校作为儿童公共精神生长的重要空间,是“儿童生活与他者(学校、社区、社会、国家和历史)对话的空间”①卜玉华:《班级生活与公共精神的养成》,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285页。,那么,不论未来学校空间如何变化,它应始终关注如何实现学生与他者的对话,始终服务于学生学习的需要。“远程学习可以支持学校的工作,但不能完全取代学校的关系性质。”②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Reimagining Our Futures Together:A New Social Contract for Education,Paris:UNESCO,2021,p.93.信息技术立场过分强调信息技术工具对未来学校空间建构之优势,可能会忽视未来学校空间的育人本质,遭遇舍本逐末的风险。

3.未来学校内涵建设的片面化风险

首先,这种立场下的未来学校建设过分强调工具理性,轻视价值理性。在教育实践中,人们将信息技术设备更新视为未来学校的核心特质。譬如,目前诸多中小学将打造智慧课堂、智慧教室、智慧学习空间等举措等同于建设未来学校。其实这些都只是未来学校的要素,并未触及未来学校的内核。正如有研究者指出,未来学校实践过分聚焦学校软件和硬件配置,过于关注技术与教育的融合应用,过多强调学校要素层面的变革,缺乏对未来学校教育规律和本质的认识与探讨。③周文美,姚利民,章瑛:《未来学校2035:育人育心的泛在学校——问题、本质和建设路径》,《开放教育研究》2021年第1期,第55-64页。这说明,未来学校的建设对学校理念和价值更新的重视不充分,存在“重技术而轻人文”的片面化问题,缺乏对“教师和学生是否具有未来能力”“如何培养校长的未来教育领导力”以及“如何建构未来学习环境”等问题的关注与探讨。

再者,这种立场也因强调基于技术预测的未来学校研究范式,而导致未来学校理论视野的片面化。技术预测分成探索性技术预测和规范性技术预测两大类,前者主要立足技术知识,从现在来预测未来;后者则先评估未来的目标、需求、愿望和任务等,再从未来愿景回溯到现在的行动,是用目的与愿景去规范、引导技术应用。④Jantsch Erich,Technological Forecasting in Perspective,Paris:OECD,1967,p.15.然而,在探索未来学校理论时,人们习惯于采用探索性技术预测方法,把技术发展的逻辑等同于未来学校发展的逻辑,这形成了“技术决定论”的未来学校观。如研究者常常把技术预测的“形态分析法”运用到教育技术的未来预测之中,以此为视角来解读未来教育情景,把未来学校切割为一些参数和重要特征,对技术与学校的核心要素进行不同组合。⑤罗尔夫·霍曼:《透过未来学的眼——走进未来》,丁敏,弓卫平译,中国纺织出版社2000年版,第24页。相较之下,人们很少关注规范性技术预测在未来学校研究中的重要性。事实上,后者更为重要,因为规范性技术预测涉及未来学校的愿景与价值观问题,体现的是未来学校的文化性与历史传统问题。比如,我们是一个集体主义文化取向的国家,未来一段时间,我国仍然会保持这一文化价值立场,要求学校能够培养具有社会主义精神和立场的未来新人,那么,未来学校就不能够回避这一问题。但对此问题,一些学者却避而不谈,简单地把以个人主义为价值取向的西方未来学校建设经验拿来借用,这种未经过价值批判与反思的“拿来主义”思想,显然是危险且不负责任的。

二、重审信息技术立场下未来学校观的理论前提

对于信息技术立场下的未来学校观,我们还需要对其理论前提进一步审视,以揭示其深层问题,比如,信息技术的本质是什么?未来学校需要什么样的时空观?信息技术立场蕴含的未来观是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有助于明晰信息技术预测未来学校的边界。

1.信息技术的功利主义本质

为何人们在思考未来学校时,会对信息技术的功能如此乐观或如此夸大信息技术的功能呢?这与人们所持有的功利主义的技术观有关,具体体现在本体论、认识论和价值论三个层面。

其一,在本体论层面,信息技术主张未来世界应万物互联,认为信息技术的主要优势在于架起万物之间沟通的桥梁,提升万物之间连接与沟通的品质。基于这种本体论假设,一些学者认为,在教育实践中,信息技术有助于教师和学生拓展知识,从而建立学校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于是,他们通过一种细致的方式来描述、预测和想象未来,它迫切要求教育做出相应的改变。①Milojevic Ivana,Educational Futures:Dominant and Contesting Visions,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5,p.60.这意味着学校教育在信息技术中总是处于被动应答状态,缺乏话语主动权。

其二,在认识论层面,信息技术立场宣扬“工具理性”,主要关心“怎么做”,而不关心“是否应该去做”,同时,它也主张把技术当作手段与工具,甚至认为技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②李芒:《对教育技术“工具理性”的批判》,《教育研究》2008年第5期,第56-61页。这种“工具理性”认识论在教育领域也广泛存在,譬如,诸多学者将信息技术视为解决学校问题的“万能钥匙”,宣称信息技术可以创造教育神话,能够对学校内部和外部组织结构进行重构,因此,未来学校必然是信息技术立场下的未来学校。

其三,在价值论层面,信息技术主要强调商业价值和实用价值。这造成其以市场需求为主要导向,强调市场规则,表现出了强烈的功利主义特征。在教育领域中,信息技术注重抢占教育市场的份额,常常用信息技术的实用逻辑来代替未来学校的教育发展逻辑。

2.信息技术的线性时间观和去真实化的空间观

未来学校中,时空观的片面化主要在于信息技术遮蔽了学校时空观的丰富性与多样性,为此,有必要重新审视未来学校的时空观。

在时间观方面,信息技术会对未来学校时间观产生重要影响,因为它以线性时间观为主要特征,这种时间观遮蔽了其他时间观的存在。从中国文化传统来看,“时”作为本源性“标准时间”,具有三重含义:一是“天象、气象和物候等自然环境构成的情境、形势”;二是机会、条件,又称“时机”;三是宇宙间的某种神秘力量和趋势。③吴国盛:《时间的观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3-39页。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时”是以上三种含义的融合,类似一种循环时间观。这种时间观体现了四季循环、日月交替、潮涨潮落等自然规律,是天人合一观的体现,是一种生态时间观,具有可持续发展的特质。正是在这种时间观下,中华文明绵延五千多年,生生不息。在生命成长的意义上,这种时间观让人们看到修复、休养的必要性,以及休养之后重新出发的可能性,让人们能够从中看到新的可能带来的新的希望。但是线性时间观带来的人的生命体验大大不同,它只是让人看到生与死的两端,而看不到过程必要的起起伏伏、波波折折本身的价值;只是让人看到时不我待的必要性,而看不到休养生息的重要性;只是让人看到一时的失败可能就是一生的失败,带给人颓丧感与沉重的打击,生命成长的多重可能性可能被挤压或遮蔽。因此,我们需要对线性时间观进行反思与重构。

在空间观方面,目前人们对未来学校的空间重构多以信息技术为基座进行智能化建设,但是,信息技术是否能够解决当前学校空间观的难题,并实现空间观的重构,值得商榷。因为学校学习空间的设计基于多种路径与方法,通常有心理学、教育学、技术、文化和实用主义等理论进路,并且在实践中这些理论进路常常相互依存和融合。④Hannafin M J,Hannafin K M,Land S M,et al,“Grounded Practice and the Design of Constructivist Learning Environments”,Educational Technology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Vol.45,no.3(September 1997),pp.101-117.比如,现在智能化支持下的未来学校空间建设多以豪华、漂亮、人为建构为特征,但缺乏真实世界的质朴性。真实世界有时是整齐的,有时是纷乱无序的,有时会因条件限制而相对贫乏。总之,真实的空间是多面而变动的,但信息技术支持下的空间多是单向度的,如果过度以此作为儿童成长的空间,有可能误导儿童对真实生活世界的适应。

3.信息技术的单一未来观

学校是社会的一部分,因此,对未来学校的探讨离不开未来观的审视,换言之,未来社会的未来观决定了未来学校的学校观。信息技术立场造成了未来学校模式的单一化,其主要原因在于未来观被简单化理解。

在未来学视角下,未来观可分为“可能的”(possible)、“可见的”(probable)和“优选的”(preferable)三种类型。①Bell Wendell,“The Purposes of Futures Studies”,Futurist,Vol.31,no.6(November 1997),pp.42-45.信息技术立场下未来学校持有的“可见的”未来观,主要强调技术对预测未来起到重要作用,聚焦于对世界确定性的追寻。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世界越来越充满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人们很难对未来进行精准预测。如,随着新冠疫情的暴发,世界各地中小学课堂教学陆续从线下转至线上,这是全球教育史上前所未有的在线教育实践,这种复杂的变化并非技术预测路径所能预料。其实,除信息技术主张的“可见的”未来观之外,“可能的”和“优选的”未来观同样对人类具有重要价值。虽然“未来无法‘预测’,但可以‘预测替代性未来’,并且可以‘预见’和‘发明’首选性未来”。②Dator James,Futures Studies as Applied Knowledge.Slaughter Richard(Ed.),The Knowledge Base of Futures Studies,Hawthorn:DDM Media Group,1996,pp.105-115.这种未来观强调,人在面对具有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的未来时,如何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和价值判断力。未来学校的探索应该是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的统一③卜玉华:《探讨未来学校建设要坚持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相统一》,《人民教育》2022年第6期,第24-28页。,换言之,理想的未来学校应该是多样化的,其未来观应该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

三、突破信息技术立场,重构未来学校建设的新思路

那么,如何突破信息技术立场下的未来学校观,重构未来学校建设的新思路呢?我们认为,需要重新定位信息技术的教育功能、多元时空观、教师未来素养及其复数组织形态。

1.明晰技术限度,重新定位信息技术的教育功能

从本质上来看,信息技术兼具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但是信息技术的工具理性常常在现实生活中遮蔽价值理性。因此,有必要明确信息技术的责任,厘清其功能限度与边界,从而达到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

第一,合理判断未来学校中信息技术的“见”与“不见”。未来学校建设不是对现有学校的小修小补,而是学校的整体变革,因此,对信息技术的考量需要从学校整体层面出发进行探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代信息技术的应用,应当看作是一种教育生产力的革命,它所引起的是整个教育组织形式、教育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教与学的各种行为等社会的、文化的、心理层面的变化”。④鲁洁:《网络社会·人·教育》,《江苏高教》2000年第1期,第14-22页。因此,衡量信息技术对未来学校建构的标准在于,其是否对学校教育产生了整体性和综合性影响。如此,在未来学校建构过程中,信息技术需要做到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统一,既要从智慧课堂、智慧教室、智慧学习空间等具体要素入手,又要从整体层面关注未来学校的价值观,帮助教师与学生打造理想的未来学校生态。

第二,把信息技术是否能够促进未来学校中教师和学生的生命成长作为检验标准。因为,“教育技术从一开始,就是为促进人的生命成长而来的技术:设计技术,就是设计人的生命成长;发展技术,就是发展人本身”。⑤李政涛:《现代信息技术的“教育责任”》,《开放教育研究》2020年第2期,第13-26页。这意味着教育技术的逻辑起点是“人”,教师和学生是衡量未来学校中信息技术应用的尺度,即信息技术应为促进教师和学生的发展服务。因此,未来学校在进行信息技术重构时,也应关注教师和学生的真实需要。如,保障教师和学生对未来学校中信息技术设计和使用的参与权、发言权以及监督权,从信息技术由开发者独占走向多元主体的“协同共建”。

2.立足教育立场,融合新的未来学校时空观

未来学校时空具有重要的育人价值,因为“学校时空在有限中包含着无限的延伸可能,在循环往复中实现生命的螺旋式、沉积式和阶段式发展。学校充满成长气息,在那里能听到生命拔节的最美声响”。①叶澜:《“生命·实践”教育学派的教育信条》,载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官网:http://www.ed.ecnu.edu.cn/?p=9690,最后登录日期:2022年1月28日。为此,我们需要回到教育立场,融合新的未来学校时空观。

其一,重构具有教育逻辑的未来学校时间观。学校教育时间不同于社会时间,它具有自身逻辑,具体包括:“教育的发生是时间性的;教育的发生在于内在时间意识的延展;个体生命时间是教育的唯一尺度;教育活动要依循生命的节奏进行;人类的教育活动存在共时性现象”。②谭维智:《互联网时代教育的时间逻辑》,《教育研究》2017年第8期,第12-24页。因此,对未来学校时间观的探寻,不能仅仅从技术逻辑设计出发,还应考虑教育逻辑,尝试改变单一线性时间观,关注未来学校中不同时间观的育人价值。目前,已经有这方面的初步实践探索。如近些年,华东师范大学叶澜教授引领创建的“生命·实践”教育学派与一些中小学合作开展的“学校四季系列活动”,其旨在开发中国二十四节气所蕴含的育人价值。研究表明,这些中国传统节气活动具有“综合性、完整性的育人功能”,有助于“教育教学活动从教书育人到学生生命自觉成长的转变”,能够“促进参与主体的生命和谐”。③张蕊:《小学节气活动的育人价值研究》,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第84-86页。这可以视为对信息技术立场下单一线性时间观的补充与完善,其有助于学校时间观的重构,也为未来学校时间观的探索提供了思路。

其二,重构有境界、关注人的未来学校空间观。未来学校空间的建构离不开信息技术,但是信息技术并非空间建构的充要条件。“一所学校的空间格局的好坏优劣,学校空间格局的特征,或者更直接地说,学校本身资源配置的状况,根本上取决于一所学校的教育境界。”④尚锋:《学校空间论》,教育科学出版社2012年版,序言第2页。因此,衡量未来学校空间观是否具有未来特征,不在于是否使用信息技术,而在于其办学理念和教育要素是否具备未来教育的价值观,学校空间的改造与建设过程是否融入了教育境界与未来理念。因此,未来学校空间观不能仅仅停留在实体空间的建设,还应从学校理念和价值观上进行突破,努力实现实体空间和精神空间的融合。如,目前华东师范大学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与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区荷花塘社区、采荷第二小学教育集团合作共建的名为“幸福学堂”的“社区学习中心”未来学校模式,该模式拟打破传统学校与社区的二元对立格局,形成基于“学校在社区中,社区在学校中”价值观的未来学校空间。

3.关注教师未来素养,构建多样化的未来学校样态

理想的未来学校不应仅从信息技术立场预测,还应关注教育主体能动性,综合考虑外部环境的复杂性,从而构建出多样化的未来学校。

一是关注教师未来素养的培养。法国未来学家瑞尔·米勒(Riel Miller)提出了“未来素养”(Futures Literacy)概念,并将其定义为一种可变或累计的能力,它主要通过探索现在的潜力来创造未来。⑤Miller Riel,“Futures Literacy:A Hybrid Strategic Scenario Method”,Futures,Vol.39,no.4(May 2007),pp.341-362.在未来学校建构过程中,教师作为学校变革的重要主体,对未来学校发展具有重要影响。正如约翰·杜威(John Dewey)所言:“今天的教育和教师不生活在未来,未来的学生将活在过去。”⑥转引自赵勇:《未来,我们如何做教师?》,《中国德育》2017年第11期,第48-51页。这意味着,中小学教师的未来素养影响学生的未来,因此,如何提升中小学教师的未来素养成为亟须解决的问题。笔者认为,中小学可以与大学合作,通过未来工作坊等形式引导教师接触和学习未来学的知识、概念、工具,培养他们的未来素养,从而使得教师能够运用未来思维和工具改进教学,弥补学校中缺失的未来维度。

二是聚焦多样化的未来学校样态的建构。一方面,需要从理论方面进行突破,探讨多样化的未来学校的理论样态。目前国际上关于未来教育的探讨,除了“技术预测”进路,还有基于知识进化的“进化教育学”、基于预期系统理论的“未来素养”,以及基于后结构主义的“因果多层分析”等探究路径①卜玉华:《当前国际社会对未来教育的四种探究进路及其启示》,《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期,第13-24页。,这为研究未来学校的多样化提供了理论参照。如何根据不同的未来教育范式构建多样化的未来学校理论模型,将是未来研究的方向。另一方面,未来学校需要从实践方面进行突破,建设多样化的未来学校实践样态。目前国内对信息技术视角下的未来学校关注比较多,而对其他未来学校实践探索模式的关注还比较少。相比较而言,国际上已形成诸多可资借鉴的经验,如除了信息技术立场下的未来学校模式,还有“以学习者为中心”“社区学习中心”“学习中心”等未来学校样态。因此,中国未来学校可以在立足中国历史文化背景和实践的基础上,借鉴国际未来学校实践探索经验,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多样化的未来学校样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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