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对和合文化的价值借鉴与现实超越

2023-01-24 12:52
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共同体命运马克思主义

张 蕊

(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面对当前动荡不安、复杂严峻、风险叠加的国际环境,以建构和谐共生的“人类生存空间”为价值旨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日益展现其真理性价值。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中国共产党人针对国际社会面临的关乎人类前途命运的大问题提出来的,但它并非只与“问题”有关,还与“文化”密切联系。和合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也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重要理论资源,形塑与丰富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的话语表达、理论内容和深刻内涵。

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为何彰显和合文化的问题上,学界现有研究普遍认为,和合文化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对和合文化重要性的认识已达成一定的共识。这种研究路向凸显了和合文化不容忽视的时代价值,强调了和合文化理论资源的独特作用,的确具有一定的研究意义。但需要注意的是,若不聚焦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文化向度,或者缺乏对和合文化新时代发展的总体性审视,在评价和研判中过于拔高和合文化的地位,就极易在“元理论”维度上产生马克思主义与和合文化“二元论”的误读。实际上,和合文化之所以能够在新时代发挥如此强大的思想辐射力和价值影响力,决不是纯粹内源性生成的结果,必然离不开马克思主义的激活与引导。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指出,要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用马克思主义观察时代、把握时代、引领时代,继续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1〕。因此,如何聚焦新时代“两个结合”的具体语境,理性看待和合文化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中的价值彰显,就成为正确把握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丰富内涵及其内在文化要素的重要问题。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彰显和合文化何以可能?

“和合”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理念之一,它为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身的关系等问题提供了一整套完备的思想价值体系。从词源上看,“和”与“合”在殷周时期还是两个独立使用的词汇,二者联用肇始于春秋,普遍运用于秦汉,并逐渐确立为中国社会主流文化的重要概念。从和合文化的内在架构看,“和”是中华传统人文精神的“道”,是在实践过程中必须遵循的根本原则和力图达成的价值目标。“合”是践行中华文明价值观的“法”,是在整体文化运行中所采取的基本方法和重要手段。和合文化以“和”为中心价值,以“合”为具体方法,以此“强调多元的和谐、差异的包容、异质的协调和对立的消融”〔2〕。进言之,和合文化以“和谐”为价值导向,以“中和”为价值法则,以“大同”为价值目标,具有丰富的价值意蕴,与马克思主义有诸多会通之处,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重要理论源泉。

(一)和合文化具有同马克思主义相贴近的价值基础

第一,和合文化以“和谐”为价值导向。“和谐”或者“尚和”思想,是和合文化生成与发扬的价值基础。《论语·学而》有言曰,“礼之用,和为贵”。在国家治理方面,有“以和邦国,以统百官,以谐万民”(《周礼·天官·大宰》)的政治准则;在人际交往方面,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君子和而不流”(《礼记·中庸》)的规律法则;在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有“天人合一”的思想精神;在理解不同事物的关系方面,有“和实生物,同则不继”的基本原则;在处理国家与人民的关系方面,有突出表现君民和谐的“政通人和”、“水能载舟,亦可覆舟”的重要训诫;在处理不同国家关系方面,有“协和万邦”“和衷共济”“求同存异”的相处之道等。此外,在处理天、地、人三者之间的关系时,古代中华先民既看到“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统合而成物、成事的关键意义,同时还突出强调“人和”的重要性,即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其对和谐社会的追求可见一斑。

马克思主义认为“和谐”是矛盾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并将其作为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本质特征,即实现“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3〕185。从哲学上的“和谐”理论形态到未来理想社会的“和谐”实践形态,马克思的社会和谐思想内在蕴藉了认识论与价值论的二维统合,与和合文化形塑的理论特质与价值导向相契合,形成二者同构与耦合的基本场域。

第二,和合文化以“中和”为价值法则。“中和”思想是儒家精神的方法论典范,是和合文化遵循的实践理路。《中庸》有言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天地万物之所以能够安稳存在、井然有序,在很大程度上离不开“致中和”。究其实质,“中和”思想不是简单地将不同的事物杂糅拼凑,而是强调万事万物中具有“同一性”的方面,由此找到可以调和天地万物的“通道”。比如,从食料烹饪的角度看,有“和如羮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左传·昭公二十年》)。这里讲述的是制作“羮”的过程,将谷米与各种配料相调和,以“中和”后的统一性样态,来消解彼此之间的“过”与“不及”,故“羮”由此而来。

和合文化的“中和”法则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特别是对立统一规律有诸多相近之处,比如在一个矛盾统一体中,强调同一性对于事物存续和发展的基础性作用,强调矛盾双方相互吸收有利于自己发展的因素,强调推动事物朝着有利于矛盾双方的方向发展,等等。然而,传统“中和”思想相较于唯物辩证法,更倾向于“同一性”和“包容性”层面,倘若过度推崇“中和”的维度,难免会疏漏甚至低估事物发展过程中的“斗争性”和“原则性”。因此,在现时代语境下对“中和”思想的弘扬,必须消解其中立场不明、原则不清、是非不分、模棱两可的负向面。我们追求的绝不是无原则的一团和气,面对国际社会中不公正不平等现象,必须坚持真理性与道义性相统一,勇于亮剑、善于斗争、弘扬正气。

第三,和合文化以“大同”为价值目标。“大同”是一种具有乌托邦色彩的思想,是和合文化不懈追求的理想之境。所谓“大同”,就是中国封建社会对“天下为公”理念的实体化映射,具有“ 富 ”“ 信 ”“ 仁 ”“ 善 ”“ 睦 ”“ 贤 ”“ 安 ”等 和 谐 社 会 的基本特征。“大同”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真正共同体”思想有诸多相契合之处,如二者均以构建和谐社会为目标,强调社会财产公有和人的自由自觉劳动等,描绘了人们对未来社会的美好愿景。但从本质上来讲,这两种思想的生成立场却大有殊异。中国传统文化中讲实现“大同”社会的立场仍是封建主义的阶级观念,是一种建立在“封建国家共同体”基础上对未来社会的美好想象,它不同于马克思主义所强调的以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为前提的“真正共同体”,即达到一个“自由人联合体”的社会状态。比如中国近代史上太平天国的治理模式,出于其农民阶级和封建主义思维方式的局限性,仍然只是从极其片面的角度去发展和践行“大同”思想,使其陷入一种带有“平均主义”色彩的虚假和谐与虚幻幸福之中,最终只能以失败收场。

“大同”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理念,不可避免地带有封建主义意识形态的诸多掠影。正如列宁所指出的,“无产阶级文化应当是人类在资本主义社会、地主社会和官僚社会压迫下创造出来的全部知识合乎规律的发展。条条大道小路一向通往,而且还会通往无产阶级文化”〔4〕。因此,我们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积极吸收“大同”思想中彰显时代性、先进性、生命力的智慧因子,对带有封建残余的、腐朽落后的东西加以坚决剔除,激浊扬清、守正出新,创新传统“大同”思想的时代化表达,实现“大同”思想基于当代中国特点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二)从竞合走向和合:以和合文化为价值基因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借鉴和合文化的理论精华,从对传统理论资源的镜鉴出发,不断挖掘与激活其中蕴含的整体性、世界性、包容性、共享性等核心价值,以此形塑人类命运共同体彰显中国智慧的精神特质。进言之,用和合文化来观照人类发展与世界前途,本质上是传统文化时代化、本土文化世界化的体现,昭示了中国文化复兴在“传统—现代”“世界—民族”二维阐释域的出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对和合文化的继承发展,不只是简单地进行思想资源的借鉴运用与创新转化,从深远意义上来看,它还承担着文化复兴的重要使命。

一方面,从世界历史角度来看,中国的硬软实力虽已大幅提升,并日渐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但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面对全球化逐渐趋向风险全球化的客观现实,全球互联的广度与深度前所未有,人类命运更为紧密地关联在一起。以和合文化为基因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强调在主体多元、文明多样的“普遍差异性”中寻求发展的“最大公约数”,面向满足人类整体利益和世界长远发展的需求,符合历史发展潮流和世界人民共同发展愿景。正如有学者指出,“当合作远远超过竞争,世界从当前的‘竞合状态’向未来理想式‘和合状态’的演进,构建起人类命运共同体与‘和合社会’,实现行为体间的优态共存,安全才真正地可期”〔5〕。

另一方面,从文化复兴角度来看,中国国家治理所取得的显著成效,必然离不开中华文化深厚的思想资源“加成”。“中国之治”蕴含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治理观念在当今时代依然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其中“天下为公”“协和万邦”“讲信修睦”“和衷共济”等理念对当前全球治理也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并且自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以来,中国积极推动“一带一路”建设、南南合作等相关实践工程,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与认可,与之相伴随的是中华文化世界影响力的不断提升。可见,从竞合走向和合,是顺应时代发展必然性的文化选择。在这样的现实语境下,我们更要因势利导,加强对诸如和合文化等优秀传统文化的国际传播,向国际社会讲好传统文化与当代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传统文化与世界历史相结合的故事,推动中华文化复兴进入新阶段。

二、和合文化与马克思主义融合视域下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出场,不是要搞同“西方中心论”相对立的“新儒家主义”和“中国中心论”,也不是要搞类似于“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的“民族主义”和“以霸制霸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旨在“从文化上构建以多元文明为核心价值取向的人类共同体国际关系理念,取代‘西方中心主义’为价值取向的旧有理念”〔6〕。具体而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要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逻辑超越资本逻辑,以“和谐共生”思维超越“零和博弈”思维,以全人类“共同价值”超越普世价值。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坚持唯物史观的基本立场

从普遍性上来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作为谋求世界人民共同利益的理论设置,顺应了人类历史发展需要,引领了人类文明思想走向。放眼世界,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时代境遇下,全球性危机与挑战层出不穷,中国倡导的“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共同价值,将主张“天下一家”“天下大同”“和而不同”的和合文化观与提倡“真正共同体”“类哲学”的马克思主义观相结合,为人类共同应对全球性问题提供思想引领,顺应历史发展趋势。全人类共同价值不是某一民族、国家或某一地区人民的价值追求,而是全世界人民的普遍要求,符合世界人民的发展期待。针对全球发展面临的治理、信任、和平、发展“四大赤字”,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始终面向人类发展前途的“大叙事”,始终秉持唯物史观的基本立场,以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展望的“自由人联合体”为价值愿景,坚持造福全人类的价值追求。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顺应时代潮流,从全人类价值共识的高度,阐发了单个国家的个体利益转化为多数国家的共同利益,由此实现基于全球整体利益的和谐世界建构。在顺应历史发展趋势的基础上,不同国家之间只有做到化零为整、化分为和、化异趋同,才能达到实现世界和谐的理想状态。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赓续和合文化整体性原则

从特殊性上来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彰显中国精神的独特理论创设,它的理念内核不是中国价值的直接复刻,更不是西方普世价值的“再版”或“翻版”。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特别是和合文化相融合的理论成果,在当代语境下创新发展其以“天下”精神为核心的整体主义原则,自觉承担起切实规范世界发展秩序和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国际责任。比如,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创新发展了和合文化的整体主义原则。中国传统和合文化崇尚包含“天下”精神的整体主义方法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则进一步延伸“天下”精神,赋予其新时代的价值内涵,强调以人类整体为中心的,在不同国家、民族之间具有交互意义的兼容性原则。正如有学者指出,“人类命运共同体本质上是交互型的共同体,‘命运共同体’不是与自我相对立的抽象统治物,而是‘自我’与‘他者’内在统一的社会结合形式”〔7〕。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强调以人类整体为中心的、具有交互意义的兼容性原则,赓续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下观”,在面对全球化进程中因冲突性和异质性要素所带来的诸多发展难题时,找到了用“天下主义”的整体性原则加以应对的中国方案。

(三)“两个结合”视域下和合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之辩

从更深层的意义上来讲,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在新时代语境下深度融合的理论典范,是“两个结合”重要思想的深度应用。质言之,如今存在的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与和合文化相关问题的争议与误读,主要就集中在对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关系的理解上。一方面,持“对立论”观点的学者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一个是本土文化,一个是异域文化,正如有学者所提出的,“马克思主义产生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国传统文化是在五千年农耕文明基础上产生的,属于不相干的两回事”〔8〕,强调二者因社会环境、历史背景等差异形成了一条天然的“文化鸿沟”,是难以兼容、不可调和的对抗性存在,并且持此论者更多带有一种“文化复古主义”的价值偏向,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力量持怀疑与否定态度,但从总体上来看,国内持这一观点的学者仅占少数。另一方面,持“融合论”观点的学者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可以交叉融合、彼此补充。还有人提出,“让马克思主义与孔子‘和平共处’”〔8〕,认为二者之间并不存在难以兼容的思想壁垒。但在“融合论”的观念体系中,又存在指导理念“一元论”与“二元论”的认识分野。可见,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问题,是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不能回避、也无法回避的重要理论与实践课题,彰显出“两个结合”重要思想的问题导向和现实关切。

进言之,面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指导理念“一元论”抑或“二元论”的争论,我们需要廓清的基本立场是:在当代中国,必须明确作为主流意识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在二者融合中的优先位阶。同样,在和合文化与马克思主义融合的过程中,也必须明确和合文化之于马克思主义是扩容而非替代,是从属而非并列的关系。换言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对和合文化的价值彰显,必须在坚持马克思主义“一元”指导前提下,做好和合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提供立场坚定、内核正确、意蕴丰厚的思想资源。因此,从关于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关系的探讨聚焦到“两个结合”重要思想,可以看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作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结合国际政治与全球治理的现实语境,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再融合”“再转换”“再创造”的重要理论表现,彰显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内在意蕴。

三、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对和合文化的新时代发展

和合文化并非零散的传统文化元素杂陈,而是一个系统化的文化价值集成。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重要理论来源,和合文化为我们党这一新时代顶层设计提供了厚重精神材料,主要体现在“天下一家”的全球观、“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和而不同”的文明观等方面。新时代聚焦当代中国,和合文化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在场”,到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中的“再出场”,凸显了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与中华民族精神气质的交融会通。具体而言,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对和合文化的价值拓新与现实超越主要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一)对和合文化“天下一家”全球观的新时代延伸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坚持在人类整体交互性原则下,拓展和合文化“天下一家”全球观。“天下一家”全球观从中国传统文化所崇尚的“天下观”出发。“本不相干的方位观、层次观和文化的夷夏观交织而成天下。最后的理想是王者无外,合天下为一家,进世界于大同。”〔9〕即使古人存在以中国为中心的文化传统,但这并不影响以“和衷共济”“共在共生”为核心的天下精神的发轫与延展。“天下一家”全球观,对于逆全球化浪潮下妥善处理各国关系以及平衡发展利益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质言之,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两种制度长期共存是客观现实,“一球两制”时代仍属于马克思恩格斯所指明的“世界历史”阶段。西方国家所讲的全球化是“西方优先”“赢者通吃”的全球化,本质上是西方资本主义化。“借助现代化的先发优势,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强势控场世界历史,以‘西方制度’‘西方文化’‘西方技术’将其他民族和国家全部卷到了资本主义文明之中。”〔10〕与西方不同,中国传统和合文化倡导“天下一家”的全球观,以“胸怀天下”的整体意识与“兼济天下”的世界情怀“观世界”。

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创造性发展了“天下一家”全球观,体现了挣脱传统地缘政治的桎梏,冲破多元文化价值差异的阻滞,打造新型全球治理态势的重要理念。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持的天下观念,在面对全球化进程中的诸多不稳定、不确定性因素时,主张超越制度与意识形态二元对立的思维,突出强调世界人民相互依存、守望相助的整体意识,正是对和合文化中“天下一家”全球观的继承与发扬。另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在坚持人类共生、命运与共的逻辑前提下,补充发展了和合文化的“天下一家”全球观,将“家国天下”的华夏价值拓展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价值,这也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彰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智慧的一个鲜明标识。

(二)对和合文化“天人合一”自然观的新时代赋义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坚持在“生命—生态共同体”二维生存范式下,丰富、拓展和合文化“天人合一”自然观。这一自然观体现了将天、地、人三维统合的人文关怀与“不分物我”的整体精神。此外,“天人合一”自然观为我们提供一种审视人与自然关系的联动视角,“天”为人的生存、发展提供场域、原料等具体化条件,而“人”通过创造精神、文化来实现“天人互通”的抽象化境界,由此实现“天道”与“人道”的和谐联动。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将绿色发展理念与“天人合一”自然观相融合,为解决人与自然矛盾,实现从人与自然“彼竭我盈”的不可持续发展到“和谐共生”的可持续发展提供理念支撑。同样,马克思曾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共产主义必然是生态文明真正的本质意义上的“复归”,即“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3〕185。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应该遵循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理念,寻求永续发展之路。”〔11〕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强调发展的渐进性与持续性,反对用单纯工具理性的思维来对待自然界,既是从本质上彰显和合自然观的整体关照视野,也是对“天人合一”自然观的现实性超越。因此,通过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对和合文化“天人合一”自然观的新时代赋义,内在形塑了“生命共同体”和“生态共同体”融合互渗的生存范式,对推进全球治理视域下的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启迪。

(三)对和合文化“和而不同”文明观的新时代拓展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坚持在多元文明包容互鉴前提下,发展和合文化“和而不同”文明观。“和而不同”文明观的前提是“和”,即“以和为先”,尊重不同文明样态的差异性和独特性。首先,从内容层面来看,“和而不同”文明观坚持“融突论”,即和合的目的不是要达成万物同一,而是在融合异质、包容多元中筛选、整合优质的元素。正如有学者所认为的,“突是融的因,融是突的果。融与突共同体更高的境界便是和合”〔12〕。这也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尊重文化多样性、主张多元文明包容互鉴以及彰显和合文化价值的鲜明哲学底色。其次,在方法层面,如何达到“和而不同”的境界?如何最大程度地实现“和而不同”的状态?则有必要引入“执两用中”这一重要方法论。关于“执两用中”的表述,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尚书·大禹谟》),再如孔子有言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论语·子罕》),等等。概而言之,“执两用中”作为“和而不同”文明观的具体方法,是指在处理国际关系问题上要保持一种中正公允的态度,既避免了非黑即白的极端化思维,也规避了厚此薄彼的片面化思维。同样,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也创造性地运用了这一文明观。在多主体、多文明共存背景下,如何协调不同国家的利益关系和发展差异,以形塑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样态就成为一个重要的前置性问题。一方面,中国是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倡导构建开放合作、和谐包容、平等互利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新形势下,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精神不是过时了,而是历久弥新;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意义不是淡化了,而是历久弥深;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作用不是削弱了,而是历久弥坚”〔13〕,并将“和平”价值置于全人类共同价值之首位,这是对“和而不同”“以和为贵”等和合文化基本精神的赓续与弘扬。另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明确标示要寻求各国利益的“最大公约数”,就是要坚持“执两用中”的治理方法,做到中和各国利益以追求整体利益的最大化,并在实践中强调“要把‘和’、‘合’的传统理念付诸彼此相处之道”〔14〕。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创造性地发展了“和而不同”文明观,我们所提倡的“中和”各国不同利益诉求,包容多元化、多样性文明价值等,并不代表我们没有自身的坚定立场,也不代表“中和”就是无条件地拒斥斗争。进言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对于危害人类整体利益和长远发展的特殊利益,以及某些鼓吹粗暴蛮力的文明价值观,我们将坚决秉持批驳与斗争的立场,绝不会“中和”私利,包容错误。比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虽然秉持“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美美与共”的文明观,但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在世界范围内,一些西方大国和平演变、渗透阻遏、引诱颠覆社会主义中国的“西化”图谋、“分化”野心仍未终止,为此,务必时刻警惕其对我国进行价值观侵略与意识形态渗透,必须明确中西方斗争的“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不能讳言斗争,更不能惧怕与‘颜色革命’和敌对势力作斗争”〔15〕。

综上所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不仅是单纯的多元文明包容互鉴的问题,它更是大国外交、战略博弈、占领道义与真理制高点的问题。以和合文化为基因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指涉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化与伦理向度,但这并不意味着和合文化能够解决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所有问题,从竞合走向和合任重而道远。我们要更好地审视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中的和合文化意蕴,除了要理性看待与辨识和合文化的地位之外,还要处理好和合文化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之间的理论张力问题。例如,和合文化之于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否只是一种暂时性的价值调适?如何更好挖掘和合文化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理论结合点?如何构建中华文化复兴语境下的“新和合文化”?等等。可见,和合文化虽实现了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中的“再出场”,但必须对其进行顺应时代与实践发展需求的“再结合”“再阐释”“再创造”。

此外,深度挖掘与阐释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中的和合文化意蕴,能够为我们提供以下三点重要启示。首先,注重深耕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先进性、智慧性、时代性、可塑性的思想原料,发展中华文化复兴语境下的“新和合文化”。在对和合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基础上,既要结合新时代的理论发展需要,更要直面现实问题关切,不断革故鼎新、推陈出新。其次,促进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深度融合,在合理把握二者关系的基础上不断丰富其融合的切口和渠道。加强对和合文化与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联动式研究,通过文学、历史学、哲学、传播学、政治学、外交学等多学科、跨学科方法增强研究融合性与多维性,深入挖掘和合文化彰显时代价值的阐证智慧,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提供更为厚重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底蕴。另外,我们要厚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自信,加大宣介与推广和合文化的力度。在面对多元价值观冲突以及西方意识形态渗透时,我们必须要在守正创新的基础上推进“和合学”的发展,提炼契合时代和实践发展要求的标识性概念、原创性范畴,创新和合文化叙事话语的时代性表达;增强和合文化的国内外传播,打造和合文化代表性文旅地标,开展和合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推出更多诸如《和合颂》《天下和合》等优秀主题文艺作品;大力培养高素质的外事人才队伍,提高译介和合文化相关经典概念的精准化水平等,使广大人民群众以及国外民众能够更全面地把握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蕴藉的和合文化标识,增进对中国文化以及中国话语的共识性理解,强化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认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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