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两国的早期科技交流与交锋(1950—1966)

2023-01-25 11:25王勇忠
科学文化评论 2022年4期
关键词:亚非中科院科学家

王勇忠

1950年4月1日,中国和印度两个亚洲大国正式建交。1954年,周恩来总理和尼赫鲁(Jawaharlal Nehru,1889—1964)总理实现互访,并提出了著名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此后,两国在日内瓦会议和亚非会议等重大国际事务中密切配合,双方关系逐步走入友好合作的“蜜月期”。然而,随着国际格局的调整,特别是受到西藏问题和边界问题的直接影响,从1959年起,中印关系迅速冷却,进入“碰撞期”[1]。以往学界对于两国关系的研究,由于受到中印边境冲突这一重大事件的影响,主要集中于政治、外交和军事领域,本文力图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双方在科技领域交流与交锋的视角对这一时期的两国关系进行考察,以期重新审视科学与政治的复杂关系。

一 初期的科技交流

印度科学大会(The Indian Science Congress,以下简称“科学大会”)是印度科学体制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印度科学界最大的半官方科技组织之一,其常设机构是印度科学大会协会,由两位英国化学家仿效英国科学促进会研究工作者年会的形式发起组织,于每年的首个星期一在不同城市举行年会,以推进和促进印度的科学事业。1914年1月,第1届年会在加尔各答举行,来自印度各地和国外的105位科学家参加了会议,共提交了植物学、化学、民族志、地质学、物理学和动物学等领域的35篇论文。1947年的第34届年会由尼赫鲁亲自担任总主席,他参加了随后的历届年会。正是由于他对在印度,特别是在年轻一代中发展科学氛围的持续兴趣,极大地丰富了科学大会的活动,使之成为政府向科学界宣传政策和与科学家进行联系,以及邀请外国科学家的场所。科学大会的经费一半左右由印度政府承担,1953年起还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资助。时至今日,科学大会在推动印度科技发展等方面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1947年8月,印度正式独立,科技事业的发展揭开了崭新的篇章。尼赫鲁等印度领导人十分重视科技的发展,指出“只有科学技术才能解决饥饿、贫穷和不卫生、无知和愚昧、使人麻木的习惯和传统、大量资源的浪费等问题”[2],并由总理亲自担任科学界最重要组织“科学与工业理事会”的主席,负责指导和协调全国的科技工作,另设有“医学研究理事会”和“农业研究理事会”。1951年,自然资源与科学研究部成立。1948—1953年4月,印度共新建了11个研究所[3],其对科技事业的重视由此可见。20世纪50年代初期,印度的科技水平要稍高于中国。

1950年11月,印度国家科学院发出召开南亚科学史讨论会的通知,中科院副院长竺可桢表示极愿前往,但是由于此时距离开幕只有几天时间,准备不充分,因此未能成行,只得致函外交部,请驻印度使馆将会议资料寄送一份,并请其代为接收和寄交南印度科学院捐赠给中科院的刊物,以及中科院赠送给对方的《科学通报》和《中国科学》等6种共18册刊物,并请其继续协助办理与印度其他科学研究所开展刊物交换的事宜[4]。1951年1月,在征求外交部的意见,认为“印度目前对我国似欠友好的态度并不影响我国派代表出席该讨论会”[5]后,中科院派出了中山大学的胡焕庸、中科院的吴征镒和侯学煜,以及在印度贝巴萨尼克植物研究所工作的徐仁等参加了由印度遗传育种学会主办,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南亚科学合作馆资助的“南亚栽培植物的来源与分布讨论会”。会上,胡焕庸代表中科院致辞时说:“我们两国间的科学合作定会推进全亚洲人民的福利及繁荣,希望印度及中国植物学家此后可以携起手来密切合作,共同向科学的进步方面推进。我们人民间的团结合作万岁。”[6]期间,驻印度使馆举行酒会招待在德里的重要科学家、与会专家、研究部门负责人、报社记者、苏联参加印度水利工程讨论会顾问团、英国、美国、锡兰和新加坡代表等约百余人。同年6月,中国文化代表团访问印度,参观了国立物理研究所、中央农业研究所、基本科学研究所和印度科学研究所等众多科研机构。

从1952年起,印度多次邀请中国参加科学大会。1953年,印度《新世纪报》在对大会进行报道时,惋惜中国与苏联科学家未能出席。但是,由于当时的中印关系和中国国内的实际情况,以及领导国内科研事业和与国外科研机构交流的中科院正在进行机构和学科方向的调整等原因,仅以郭沫若院长的名义向第41届年会致以贺电:“为了保卫亚洲及世界和平与发展进步的科学事业,我们两国的科学家今后必将进一步加强联系与更密切合作。”[7]即便如此,1949—1954年,印度仍然是除日本之外的资本主义国家中与中国科学界联系最为紧密的国家,而在亚洲国家中,两国重要科研机构间的图书交换量也仅次于日本,并且与日本青年科学家和中国的联系主要集中在社会政治问题不同,印度科学界一般不脱离科学业务,交流的主要内容是各研究所间的学术联系,集中在生物学,特别是植物方面,包括森林植物、水产生物、经济作物、药物、虫害和古生物等,以及数学、物理和考古等少数方面,主要方式是索取和赠送书刊、资料,交换标本和种子等[8]。

除此之外,中印双方还有一些科学家层面的交往。从1948年12月起,殷宏章应英国学者李约瑟的邀请,赴印度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南亚科学合作馆科学官员。1949年以后,他接到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回国工作的邀请,而联合国方面则希望他能够再任职两年。因此,他专门赴驻印度使馆征求意见。使馆方面考虑到他如果离开,“在目前情况下很难再有较进步之中国人进去,所以认为他可仍留在印度担任现职”[9]。在与中科院商议后,他于1951年任满后才返回国内,担任实验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与之类似,徐仁于1946年在印度勒克瑙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留在贝巴萨尼克植物研究所工作,“功绩甚为卓著,在整理收藏品及鉴定登记标本方面贡献甚大且有永久价值”[10],但是,他坚持返回祖国,在给研究所所长的信中曾写道:“解放后的建设时期现已到来,需要科学家甚殷,科学家必须在场为国家及人民努力工作。”[10]

二 以科学大会为中心的科技交流

1954年5月,印度政府和科学大会协会再次通过驻印度使馆邀请中科院派生物、物理或工程学方面的科学家出席第42届年会。外交部考虑到1954年苏联派科学家代表团出席第41届年会和到各地参观访问取得了较好影响,专门致函中科院,希望其能够与对外文委及有关部门尽早考虑参会事宜,并送上了科学大会的有关材料和上次年会情况的简报[11]。同年10月,尼赫鲁访华,再次提及此事。随后,周恩来指示中科院应派人参加此次年会。中科院经与外交部章汉夫副部长商议,并经陈毅副总理批准后,决定派出由5人组成的代表团赴印。1955年1月3日,由首席代表钱端升(法学家),代表侯德榜(化学家)、狄超白(经济学家)、汪胡桢(水利工程学家)和薛愚(药学家)等组成的中国代表团经由新德里抵达会议举办地巴罗达市。代表团此行的目的是“建立和增进我国科学工作者与各国、特别是印度和巴基斯坦以及与我国建交的其他亚洲国家科学工作者之间的友好和联系;适当地、实事求是地宣传我国五年来在科学方面的成就;尽可能了解与会各国,特别是印度科学的情况”[12]。1月4日,会议开幕,共有1000多位印度科学家出席,中国、苏联、西德、英国、美国、日本、缅甸和瑞士,以及联合国有关机构的48名代表列席会议。尼赫鲁致开幕词,指出“印度的科学研究与生产结合得不够,科学应该为和平服务,但不应仅见于口头宣传;科学界的正统派与异端派应该互相容忍,不要压制;印度科学界对生物重视不够,尤其要注意培养师资”[12],并号召科学工作者参加世界科学工作者协会。中国代表团作为外国代表团中唯一的代表在会上宣读了祝词,还和苏联等国一起向科学大会赠给了大批的科学书籍[13]。期间,钱瑞升团长作了《新中国的科学研究》的大会报告,听众多达1000余人,反响热烈,在各分组所做的《关于制碱和氮气肥料联合制造新法》《珍视祖国的文化遗产——中药》《新中国五年来水利建设的成就》等报告也获得了不错的反响。会议中,中国与苏联、缅甸和印度科学家交流较多,印度的大部分科学家较为热情,对中国各门自然科学等所询问的问题较多,但是对中国的情况了解很粗浅,甚至完全没有了解。在历时5天的会议结束后,代表团还受印度政府的邀请,赴艾哈迈达巴德、孟买、浦那和新德里等地参观了纺织研究所、基本科学研究所、社会科学研究所等科研机构、工厂和学校,并应邀参加报告会和座谈会。期间,尼赫鲁还专门请侯德榜为拟建设的供给重水的肥料厂的厂址多提意见。通过这次访问,中国对于印度科学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如“独立以来科学研究仍有较迅速的发展,建筑与设备都比较新式和完备……有一定数量的比较著名的科学家,以物理、化学、医学较多,尤其以物理学家为多……科学家完全是英、美教育培养出来的……科学界的领导成分亲英美的居多”等[12]。印度科学家也较为正式地提出了希望向中国学习的一些内容,包括如何用本国文字翻译外国科学名词和表达科学概念或逻辑、如何迅速和大量地培养地质人才、如何进行计划与统计、水利工程快速施工的经验、酸碱肥料工业的经验,以及如何解决人口过剩的问题等。随后,代表团在参加完印度共和日庆祝活动后返回国内,其中的部分成员则继续前往巴基斯坦,参加其召开的科学促进协会年会。随后的几年,中国先后派刘崇乐(昆虫学家);张肇骞(植物学家)、潘孝硕(物理学家)、周同庆(物理学家)、沈家瑞(动物学家)和庄孝僡(生物学家)等参加了第43—46届年会。期间,中科院还曾因拖延向中央报告受邀参加第43届年会一事受到周恩来的批评,并指定陈康白等人做检讨并通报[14]。

1956年2月,中国派段学复和龚昇参加了印度举行的黎曼Z函数国际会议,正是在这次会议上,与著名数学家高善必(D. D. Kosambi,1907—1966)等人取得了联系。次年,高善必受邀来华,并受到周恩来的接见,向其介绍了印度统计学方面的发展和对中国统计学的建议,而与他一道来华的统计学家马哈兰诺比斯(Mahalanobis,1893—1972)对华也十分友好,之后还曾招收中国留学生。同年9月,印度副总统拉达克里希南(Radhakrishnan,1888—1975)访华。期间,他参观了中科院物理研究所并做了演讲,代表印度科学工作者祝贺中国科学事业在建设未来的伟大文明方面获得进一步的成就。演讲结束时,郭沫若院长和500多位在场的中国科学工作者一致用印地语高呼“印地—秦尼巴依巴依”(中印两国是兄弟)。在这一时期,两国之间的科技交流达到了高峰,科学大会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平台。

1959年,印度邀请中国参加第47届年会,并提出希望中科院古脊椎研究所杨钟健所长能够出席,但是杨钟健由于身体原因不能乘坐飞机,加之考虑到当时印度已经有“对我极不友好的反华情绪,以及印度科学家和资本主义科学家与会期间可能故意挑起对我们的指责和非难”[15],中科院党组对参会人选进行了慎重的研究,决定派出政治上较强,又有适当学术地位,同时在国际活动上有经验,能应对这种局面的人选参加会议。经多方协商,最终选派了周培源和赵九章作为代表参会。出发前,陈毅副总理召集有关人员,对中印关系作了分析,并指示:“在印度对我国不友好的气氛下,仍应落落大方,前往参加。我们应强调中印友好及科学经验交流,避免谈到边境问题。如有人恶意污蔑,可在发言中指出这些污蔑是与中印友好及加强科学经验交流精神不符的。我们应避免纠缠于一般性的辩论和争吵。”[16]会上,驻印度大使也做了具体的指示,即:“不主动引起边境问题的辩论,如有人谈到这个问题,应指出应由两国总理会谈来解决;不主动争取作学术报告,如对方要求时,可以报告并举行座谈会;如美国和印度代表谈到中印关系,对我进行污蔑时,应按照当时的情况做适当的表示;会期内可在附近参观访问,会后参观不宜走得太远。”[16]12月30日,周培源和赵九章抵达新德里,印度科学研究和文化部代表以及中国驻印使馆的代表到机场迎接。1960年1月3日,大会开幕,尼赫鲁在致辞中未涉及中印关系。周培源则作了大会发言,除了代表全国科协及世界科协致贺词外,还提出加强中印友谊及科学文化的交流等建议。期间,科学大会协会从未正式派人来同中方接洽有关学术报告的问题,而周培源等人也根据大使的指示,未主动争取,只是列席了几场报告会,并参观原子能研究基地、抗生素工厂、国立化学研究所和国立物理研究所等机构。在印度政府的压力下,印度科学家对和中方接近有所顾虑,但一般也比较友好,只是对两国边境事件表示忧虑。总的来说,中国代表团是“在印度政府有意冷淡和行政效率低下结合的情况下被接待的。……消息被封锁,一般记者不来访问。……印度政府对我们的接待,比起去年,在表面上还有些改进”[16]。

1960年初,印度制定“前进政策”,要求军队和有关武装力量把巡逻队和哨所推进到中方控制区域,双方关系继续恶化。直至1960年12月27日,中科院才收到了从北京市内寄发的印度国家科学研究所邀请中国参加该会成立25周年大会,以及会后可以参加第48届年会的信函,但是考虑到这一邀请并未通过外交渠道,也不是以科学大会协会名义发出,而且距离次年1月2日的会期太近,所以中国未派代表参加这两个会议[17]。但与此同时,1960年12月5日,印度又照会中国外交部,请其派代表参加印度科学重要成就之一的原子反应堆的揭幕典礼。经报请周恩来后,周培源参加了这一典礼。1961年4月,周恩来率团访问印度,谋求和平解决边界问题未果。同年10月,印度通过外交途径正式邀请中国参加1962年的年会,但是由于当时双方关系已然十分恶化,故中国未派代表团参加。据统计,1959—1961年,除高善必于1960年再度访华之外,两国科学界只有10余项涉及人员往来、资料或种子交换和致贺电等方面的往来。1962年10月,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正式打响,两国科学界的联系也就此中断。

三 20世纪60年代的科技交锋

20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破裂后,此前在中科院的国际科技合作中占最重要地位的与苏联和东欧国家间的合作转入低谷,甚至出现停滞。随着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之争,中苏双方均加强了对其他国家的经济、军事和科技援助,如中科院与朝鲜、越南、阿尔巴尼亚和古巴等国的科技合作大多始于这一时期。而在地缘政治的考虑之下,苏联与印度在政治、经济、军事和贸易方面也开展了全方位的合作,甚至在中印发生边界分歧时公然冲破《中苏同盟条约》,釆取偏袒印度的立场[18]。这一时期,举行科学讨论会成为了中印双方在科技领域交锋的主要形式。

1963年,世界科学工作者协会(以下简称“世界科协”)为了更有效地促进会员国之间的沟通与合作,继巴黎办事处、布拉格中心和印度中心后,在第24届执行理事会上一致通过了在北京建立世界科协东亚区域中心的决议。1964年8月21—31 日北京科学讨论会的召开,便是发挥北京科学中心在促进国际科学交流方面作用的重要举措。它是我国自1949年以后第一次承办的大规模国际性学术会议,会议主题为讨论“有关争取和维护民族独立,发展民族经济和文化,改善和提高人民生活的科学问题”[19],有来自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大洋洲 44个国家和地区的 367人参会,论文内容涉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等各领域,为联通中国与其他国家的科技交流,打破美苏冷战持续升温所造成的学术壁垒,增进各国科技发展水平的了解和交流奠定了基础。同时,此次会议也带有强烈的建立“反修”“反帝”统一战线的政治内涵。中国曾邀请印度参加,但是遭其拒绝,并且印度还在报刊上声称世界科协执行理事会“揭露了”中国借世界科协的名义在北京举行科学工作者座谈会,并以多数派击败了中国代表想分裂这一组织的“企图”,并称中国没有向世界科协提供座谈会的正式情况,也没有向在欧洲的其他国家发出邀请[20]。

而在此前的7月27—31日,印度在苏联的支持下已召开了“被看作是在苏修的指使和支持下同我们唱对台戏的行为”[19]的印度科学讨论会(又名“科学与国家讨论会”)[21],共有28个国家的45名亚非科学家以观察员身份与会,收到论文130篇。由于政治原因,会议未邀请以色列、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参加。会议的主要内容几乎都围绕讨论印度的科学和经济建设问题,特别是处于危机的粮食问题,以及大力宣扬其工业和科技成就,如印度原子能委员会宣扬其是东南亚生产同位素最多的国家,愿意提供设备和专家在东南亚建立一个生产和分配同位素的中心;宣称已决定和国际原子能机构共同在曼谷建立分光计工程以共同研究使用原子反应堆;第四个五年计划对科学研究的投资将比第三个五年计划增加一倍;能够在18个月内生产一枚用于军事上的原子弹等[22]。这样的日程安排引发了部分外国代表的不满,认为大会没有讨论农业和公共卫生等专门问题的机会,他们又很难参与对于印度科学发展的讨论。大会期间只是在科学和国际关系小组会上讨论了新兴国家科学发展的特殊问题,以及印度与发展中国家的科学资源,并探讨了交换情报、出版物及人员的可能性[23]。印度表示愿意以派出科技人员或接受外国科技人员赴印度学习的方式为其他亚非国家提供帮助,并接受了菲律宾代表提出的出版亚非科学公报、埃塞俄比亚代表提出的要求提供技术书籍和教材,以及东非科学院提出的欢迎印度在天然资源勘探方面和设备方面给予技术援助等要求[24]。会后,印度还组织与会代表参观了各工业工程和科学研究机构,以便他们了解同印度进行科学合作研究的可能方向。虽然印度政府和科协的负责人在会议的开幕词、欢迎词以及讨论科学与国际关系议题时均未提到中国,也没有发表反华言论,但是通过比较可看出上述两场科学讨论会的内容有诸多相似之处。争取更多国家参会成为了中印双方争夺的焦点,如黎巴嫩仅有的两位原子核物理学家之一的纳赛尔就以母病不能外出时间太久为由谢绝了印度科学讨论会的邀请,决定参加北京科学讨论会,并希望能与在美国认识的钱三强和钱学森会面;突尼斯则决定派出两位科学家赴印参会,而面对中方的邀请,突尼斯外交部文化司表示将应邀参加,并称人选由新宪政党负责提名,但是名单迟迟未出。

此外,印度科学讨论会还有另外一项重要的议题,即召开1965年专门讨论“科技对正在发展的国家中的作用”的亚非科学家大会筹备会议,希望能够成立亚非科学组织,以作为地区性科技合作的常设机构。因此,会后成立了由苏联、印度、锡兰、肯尼亚、加纳、伊朗、黎巴嫩、菲律宾、突尼斯、阿联等国组成的会议筹委会。

为了与北京科学讨论会相抗衡[25],1966年4月25日—5月2日,印度在新德里召开了亚非科学讨论会,主题是“亚非国家在促进和利用科学技术方面的合作”[26],共有32国的58位代表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派出观察员与会。苏联积极支持这个会议,除动员受到它影响的国家参会外,在经济上也给予了大力支持,如为很多代表购买机票等。会上,甘地夫人指出要将科技用于消除贫困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印度代表提出要建立“亚非科学政策及亚非科学院”,苏联则提出要“把军备竞赛的巨大费用用于提高千百万人的生活水平”,其他与会代表提出的意见包括亚非国家在科学事业上要自力更生、各国需要有自己的科学政策、要把国民经济收入的一部分用于科学研究,指出在不发达国家中科技不被重视,表示了对科学家外流问题的关切,期望加强彼此之间的合作等。期间,成立了由锡兰、东非、埃塞俄比亚、印度、印尼、伊朗、日本、黎巴嫩、尼日利亚、突尼斯、土耳其、阿联和苏联组成的亚非科学讨论会常设机构执行委员会。但是,此事也引起一些与会国代表的不满,如伊朗代表提出了苏联不是亚洲国家的质问,马达加斯加代表提出为何只有英语地区国家而没有法语地区国家等,由此,执委会中又增加了马达加斯加、柬埔寨和塞内加尔等国[27]。最终,会议决定在印度和阿联设立办事机构,并确定于1969年在开罗召开下一次讨论会,商定届时将成立亚非科学家常设组织,并在各成员国设立分会。针对这次会议,中国科协代表团负责人在世界科协第24次执行局会议上指出:“中国对亚非国家和亚非地区举行的科学讨论会一贯是积极支持和热情欢迎的,但是印度反动派搞这个‘亚非科学讨论会’,其目的是同苏联修正主义者勾结起来,联合反华,是为了妄图破坏北京科学讨论会的巨大影响,破坏亚非科学界的团结。既然是‘亚非科学讨论会’,为什么多次的筹备会议不邀请中国、越南、朝鲜、巴基斯坦等许多亚非国家参加,而实际上由不是亚非国家的苏联来操纵?显而易见,这是盗用亚非之名,行破坏亚非科学界团结之实。”[28]

然而,由于在1965年9月在布达佩斯召开的世界科协第八届全体大会上苏联代表团以组织的手段将中国排挤出世界科协,中国科协与世界科协的联系被迫中断,再加上“文革”等原因,原定于1968年召开的第二次北京科学讨论会未能举行,中印之间在科技领域的交锋告一段落。

四 结语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众多左翼科学家倡导新型的科学国际主义,走出实验室,登上政治舞台,先后倡导成立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世界科协等国际科学合作组织,此后又组织召开普格华许会议,期望科学能够超脱于政治,以科学伦理为武器,防止科技知识的滥用,消除核武器和生化武器,阻止战争和其他形式的武装冲突,维护全人类的幸福和安全,这场科学左派运动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曾经具有十分广泛的影响。然而,由于美苏对抗的“冷战”局面和社会主义阵营内部各国之间复杂多变的关系,他们的这种努力遭遇了极大的阻力和困难,甚至逐渐沦为各方实现其政治目的的工具,印度对科学大会的重视、世界科协“区域中心”的建立、印度科学讨论会、北京科学讨论会、亚非科学讨论会、北京暑期物理讨论会的召开和亚非科学家常设组织的设立无不展示了这一点。综上所述,中印两国在科技领域的交流与交锋既受到中印关系波折变化的影响,也带有深刻的时代烙印,展现了科学合作的特殊性,也是对外科技援助中值得深入研究的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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