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荣耀:宋代状元游街与崇文风气

2023-02-02 02:22
镇江高专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及第进士状元

马 莹

(河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宋代,新进士在唱名赐第后得官方礼遇,庆祝活动中包括状元游街。状元游街指状元在唱名赐第后沿主要街道前往期集所途中进行的公开游行活动。这一活动催生了读书向学之风,助推了科举制度的发展。学界目前尚未进行专门研究,相关成果较少(1)相关论文:祝尚书主要论述了宋代进士登第后恩例、庆典、赐官授职方面的制度沿革,涉及状元的导从问题(祝尚书.宋代登第进士的恩例与庆典:兼论科举的公正性问题[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2):106-116.);姚舒瑜研究了北宋进士及第后的相关活动,提及了状元游街现象(姚舒瑜.北宋进士及第后相关活动研究[D].沈阳:辽宁大学,2016:1-61.)。,笔者尝试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辨析宋代状元的双重含义,探讨状元游街的方式、服饰、影响等。

1 状元的双重含义

宋代,状元并非及第第1人的专称,第2人、第3人也可称为状元,且多见于南宋。

北宋,普遍认可状元的称谓和影响。至和元年(1054年),王拱辰出使契丹,契丹皇帝设宴垂钓,“又亲鼓琵琶侑之。谓其相刘六符曰:‘南朝少年状元,入翰林十五年矣,吾故厚待之。’”[1]4281对状元十分敬重。嘉祐八年(1063年),许将举进士第一。后奉命使辽,“及至北境,居人跨屋栋聚观,曰:‘看南朝状元。’”[2]10908可见契丹百姓认同状元称谓。熙宁四年(1071年),宋神宗命状元许将直舍人院,后觉其文字不佳。王安石问缘由,宋神宗说“止为将状元及第”[1]5789-5790。由此可见,宋代皇帝认可进士第一为状元,同时认可其工作能力。

南宋,第2人、第3人也可称为状元。周必大在《回姚状元颖启》《回第二人叶状元适启》《回第三人李状元寅仲启》中称姚颖、叶适、李寅仲为状元,并提及姚颖“名冠甲科”,叶适“名联举首”[3]272。据《宋史》,淳熙五年(1178年),“赐礼部进士姚颖以下四百十有七人及第、出身”[2]667-668,姚颖确为状元,叶适为第2,李寅仲为第3。此外,魏了翁的《回蒋状元重珍启》《回蔡状元仲龙启》《回赵状元发启》称蒋重珍、蔡仲龙、赵发为状元,认为蔡仲龙“共审显膺亲策,擢亚伦魁”,赵发“恭审才推寡二,名列魁三”[4]82,显然这两人应是第2名、第3名。刘一清也提到:“状元一出,都人争看如麻,第二、第三名亦呼状元。是日迎出,便入局。局以别试所为之,谓之三状元局,中谓之期集所。”[5]372由此可见,南宋新进士前3人皆可泛称状元。

宋代状元可有双层理解:北宋主要称进士及第第1人为状元,南宋第2人、第3人也可泛称状元。新进士在唱名赐第后前往期集所。宋代科举取士众多,以进士群体为研究对象太过宽泛,且不具代表性和特殊性。因此,笔者论述宋代状元游街时,主体主要包括北宋进士第1人和南宋进士前3人。

2 状元游街方式

宋代状元在唱名赐第后沿京城主要街道游行至期集所。北宋时,“自崇政殿出东华门”[6]8,再“自东华门至期集所”[7]28,期集所设在兴国寺。天禧三年(1019年),新科进士“方期集于兴国寺”[8]502。景祐元年(1034年),张唐卿进士第一及第,“期集于兴国寺”[9]222。治平二年(1065年),诏“进士二十四日于兴国寺东经藏院”[10]4250期集。南宋时,从丽正门出。“过少年当殿唱名,丽正门喝出状元来。三魁: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郎。”[11]321期集所设于礼部贡院。“新进士旧有期集,渡江后置局于礼部贡院。”[2]3645周密也载:“期集所例置局于礼部贡院。”[7]28但存在其他情况,“或别院、或借祥符寺充武科状元局”[12]23。武科状元局有时不在礼部贡院,可能在其他地方。

宋代,状元游街历经个人自备、官方给驺。北宋,新进士自备马车赴期集所。“旧制,进士首选同唱第,人皆自备钱为鞍马费,而京师游手之民,亦自以鞍马候于禁门外,虽号廷魁与众无以异也。”[13]12鞍马费用出自个人,家境贫苦之人则无力承担。宋元南戏《张协状元》载:“(合)出得几多钱,招捉那状元为姻眷。(末白)覆相公:共得几钱,招捉驸马!(丑)与它豁汤钱十万贯。(末应)(丑)下马钱十万贯。(末应)(丑)荡风钱、接鞭钱、游街钱,各十万贯。”[14]106张协高中状元,王德用为招婿愿出巨额系捉钱,其中或有夸大之处,但可见游街费用不少。

无序游街凸显贫富差距,而过分奢侈助长了攀比之风。景德二年(1005年),礼部贡院上言“近岁及第进士,导从过多,车服侈靡”,建议“新及第举人,自今欲令状元用一节呵道,余止双控马首。遇常参官,敛马侧立”[10]5288。开始在仪制上约束导从和车服的过奢行为,改善交通,但车马仍由本人自备。

官方给驺始于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蔡齐举进士第一,宋真宗见其“仪状俊伟,举止端重”,又听闻少孤贫寒,便“诏金吾给七驺,传呼以宠之”。游街时,驱导行进,喝道呼喊,以示荣耀。“状元给驺,自齐始也。”[2]9636自此给予第1人导从,状元的特殊性在导从和仪制上得以体现。之后,皇帝下诏形成规定。“自今第一人及第,宜令左金吾司差七人导从,许出两节。每御试,即预差在殿门外祗候,永为定式。”[10]5290自此,无序的自主行为变为官方统一的规定范式。制度化的状元游街正式确立。

南宋,赴期集所存在自备车马、官方给驺两种情况,但给驺已囊括文武三魁。唱第时,不少人在外等候,并备好车马。“至大门外,人备车马以须其出者十有五六。”有的进士自备车马不用花费,但等候的游手跟随起哄,随行人员前呼后拥,以数十人为一队,花费亦不计其数。因此有的进士稍缓出行。“只行出内门前茶殿中,待其人疏洒行归耳。”[5]367官方给驺主要由帅漕和殿步司安排。“帅漕与殿步司排办鞍马仪仗,迎引文武三魁。”[12]23唱第之后,“状元、榜眼、探花须皆与上马。盖临安自备马以待之也”[5]367。3人骑官方提供的马匹同赴期集所。

官方给驺显示了对科举入仕者的重视与厚待,导从在状元游街时开道行路,传呼宣扬,示以为荣,又展示皇家的威严和高贵。此举既保证了游街活动顺利有序,又为状元造势。

3 状元游街服饰

唱名赐第之后,身份、地位改变,状元游街时穿戴一新,主要有披绿紫、执丝鞭、戴羞帽等。

3.1 披绿紫

举子尚未获取功名时身着白襕、白衫。“国初仍唐旧制,有官者服皂袍,无官者白袍。”[13]8《宋史》载:“襕衫。以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辟积。进士及国子生、州县生服之。”[2]3579唱第完毕,赐进士袍笏。“袍笏积于殿外之南庑下,士人出殿门,于上廊争取之,往往皆不暇脱白襴,而便就加绿袍于其上。”[5]367张协中状元后“脱却白襕身挂绿”[14]120。“(张协)受皇恩,乍着荷衣绿。”[14]125即指科举中第入仕。进士及第之前皆是白色服饰,唱名赐第后有所变化。

宋代,文科状元游街时身着绿袍。太平兴国二年(977年),覆试礼部合格者,得及第者五百人,“皆先赐绿袍靴笏,锡宴开宝寺,上自为诗二章赐之”[1]393。太平兴国三年(978年),“赐新及第进士胡旦已下绿袍靴笏”[10]5265,自此形成定制。南宋时,“上御集英殿拆号唱进士名,各赐绿褴袍、白简、黄衬衫”。举子“布衣而入,绿袍而出”[5]353。姚勉的《贺新郎·及第作》载:“御渥新沾催进谢,一点恩袍先绿。”[15]510

宋代,新进士先释褐再授官。“赐新及第进士、诸科绿袍、靴、笏。时未命官,先解褐,非常制也。”[10]5265此外,公服在元丰改制前是“七品以上服绿,九品以上服青”[2]3561,之后则“去青不用”,且“九品以上则服绿,笏以木。武臣、内侍皆服紫”[2]3562。南宋,沿袭元丰之制,“四品以上紫,六品以上绯,九品以上绿”[2]3563。由此可见,服饰的变化也体现了身份的变化。

武状元与文状元服色有所不同,赐紫袍。武举进士“前三名照文科为状元、榜眼、探花”[12]23,并有相应的恩赐之物。元丰八年(1085年),“武举进士赵图徽等三十九人并赐袍笏银带”[10]5594。元祐六年(1091年),武举人辛育等“特赐袍带、靴笏”[1]10922。南宋,“武举人赐紫罗袍、镀金带、牙笏”[7]27。咸淳元年 (1265年),毕祈凤“廷试亦第五,赐紫袍金带象笏,进士及第”[16]2151。举子谢恩后“拜而出。紫绿相间,璀璨可观”[5]367。文武进士绿袍、紫袍交相辉映,彰显恩赐与荣耀。

3.2 执丝鞭

宋代,状元跨马游街时手执丝鞭。唐代,丝鞭已为进士所用。“唐人进士丝鞭,工致为最。”[17]1085-1086宋魏了翁指出:“近世士大夫从驾、新进士用丝鞭。”[18]610北宋,允许进士及第执丝鞭。治平二年(1065年)诏:“南省合格进士,已降敕及著白襕,重戴、丝鞭。”[10]5269由此可知,丝鞭由皇家赐予,执丝鞭游街是官方允许的活动。南宋,“前三名各进谢恩诗一首,皆重戴绿袍丝鞭,骏马快行”[7]27。《繁胜录》载,前3人“戴羞帽,执丝鞭,骑马游街。武状元亦如此”[11]321。可见,丝鞭在南宋主要为前3人所用,相较于北宋,使用范围缩小了。

宋代,状元游街时手执丝鞭,一是骑马所需,二是彰显身份。官方赐予丝鞭,彰显政治威仪,凸显进士及第的荣耀和尊贵。姚勉中状元时作《殿直求赋状元游六街诗》:“玉丝鞭袅散天香,十里栏干簇艳妆。但念君恩思报称,懒骑骄马过平康。”[15]118为同年祝寿的《沁园春·寿同年陈探花》提到:“伴宝马如龙丝袅鞭。”[15]510可见,状元游街手执丝鞭既是地位的象征,又是身份的转变。

3.3 戴羞帽

宋代,文武三魁游街时头戴羞帽。唱名赐第时,“前三名各进谢恩诗一首”[7]27,之后“重戴绿袍丝鞭”[7]27。羞帽、幞头称为“重戴”。“所谓重戴者,盖折上巾又加以帽焉。”[2]3570《张协状元》第27出中:“(丑)请状元卸了幞头,只戴个羞帽。(末)错了!卸了羞帽,只裹幞头。”[14]126可见,状元游街时,羞帽、幞头一起戴。“宋初,御史台皆重戴,余官或戴或否。后新进士亦戴,至释褐则止。”[2]3570北宋,新进士需“重戴”,授官后不再“重戴”。“中兴后,御史、两制、知贡举官、新进士上三人,许服之。”[2]3570南宋,新进士前3人重戴。“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郎。每个各有黄旗百而相从,戴羞帽,执丝鞭,骑马游街。武状元亦如此。”[11]321《梦粱录》也载前3人赴期集所时“各乘马带羞帽到院,安泊款待”[12]23。可见,羞帽的使用范围相对缩小了。

南宋,唱名后,状元、榜眼、探花3人“各有黄旗百而相从”[12]321,“黄旗杂沓,多至数十百面,各书诗一句于上”[7]27-28。《张协状元》也略提到:“一面旗不写着甚人,天下状元张协。”[14]125可见,游街中确有旗出现,不过数量不同。“前名人黄旗,亦有多骑马迎引。富者虽各项亦如此迎引。各后者多乘轿,旗亦少。”[12]321靠前者多是骑马导引,富裕者亦如此,靠后者多乘轿,黄旗相应减少。

从宋代状元游街时服饰的变化可以看出:

1) 武状元的待遇远不如文状元。在扬文抑武的社会环境下,文武状元游街,武状元受重视程度不及文状元。关于武状元的材料和描述较少,仅“武状元亦如此”[12]321一句简单略过。

2) 状元的身份和地位逐渐凸显。北宋,状元服饰与其他新进士差别不大,除了官方给驺之外,未显示特殊性。南宋,泛称前3人为状元,官方给驺扩及文武三魁,且皇帝恩赐的丝鞭、羞帽等变为专用,凸显了前3人。总体而言,状元的关注度不断提高。

3) 状元游街服饰助推了科举的发展。游街时的服饰是皇家恩赐之物,传达了皇帝嘉奖进士之意。君王恩赐行为的示范作用鼓舞了读书人,同时,科举改变命运的观念以游街的形式冲击世人心灵。

4 状元游街的影响

4.1 产生报效朝廷之心

状元游街因其公开性成为焦点。“自崇政殿出东华门,传呼甚宠,观者拥塞通衢,人摩肩不可过,锦鞯绣毂角逐争先,至有登屋而下瞰者,士庶倾羡,欢动都邑。”[6]8豪门贵府有女未嫁者趁游街之际相看俊朗少年,希望寻到如意之人。“自东华门至期集所,豪家贵邸,竞列彩幕纵观,其有少年未有室家者,亦往往于此择婿焉。”[7]28张协中状元游街之时,“百尺彩楼高,十里人挨闹。(后出接)状元今日欲游街。(合)一段风光好”。王胜花见“前遮后拥一少年,绿袍掩映桃花脸”[14]124-126,欲择为婿。状元游街凸显身份、地位,宋人的择婿目光转至状元郎。

百姓接受和认同状元身份,推崇与敬重状元。状元游街备受瞩目,观者如堵。游街行为深化了他们作为天子门生的自豪感,坚定了他们报效朝廷的信念。状元是社会精英,入仕为官后,在朝则知政得失,出谋划策;在野则惠泽地方,拱卫中央,对国家和社会的发展具有重要影响。

4.2 催生读书向学之风

宋代“广开科举之门,俾人人皆有觊觎之心,不忍自弃于盗贼奸宄”[13]1。读书入仕促使科举制度蓬勃发展。宋代皇帝对及第者施以优待,并给予状元丰厚待遇和无限荣耀,且以游街方式宣扬,鼓舞未仕者读书入仕。人人皆以读书学文为要,既有利于教化百姓,又促使宋代读书向学之风盛行。

5 结束语

状元游街是宋代宣传科举、助推崇文的公开性仪式。关于状元的含义,北宋、南宋不完全一致,但不影响官方营造状元文化以达到科举崇文的目的。这既包括物质上的官方给驺和服饰恩赐,又有精神上的鼓励。状元游街凸显了身份和地位,可以达到宣传科举的目的,又有利于教化百姓,形成崇文向学之风,进而促进科举制度的发展、文化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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