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网络成瘾的同伴传染:一项社会网络分析研究

2023-02-08 02:02田月明贺春荣乔海霞
心理技术与应用 2023年1期
关键词:人际团体同伴

赵 静 田月明 张 瑞 贺春荣 乔海霞

(1 太原工业学院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太原 030008) (2 太原工业学院理学系,太原 030008) (3 太原工业学院化学与化工系,太原 030008)

1 引言

网络成瘾于1996年由Goldenberg首先提出,主要表现为强迫使用网络、戒断反应、耐受性,人际与健康的问题和时间管理的问题(陈淑惠等,2003)。Tsitsika等人(2014)调查了欧洲7国13284名青少年网络成瘾状况,结果显示1%的青少年有网络成瘾行为,12.7%有网络成瘾风险。国内相关研究尽管使用量表不同,青少年网络成瘾检出率仍可达3%~10%,甚至更高(雷雳,杨洋,2007;刘璐等,2013;徐夫真,张文新,2011)。以往一系列研究显示:网络成瘾会引发各种外化、内化问题,如攻击行为、社交障碍、社会孤独、情绪问题等(Tsitsika et al.,2014),对个体身心健康、生活满意度(Cao et al.,2011)、学业表现(Akhter,2013)均会产生不良影响。同时随着互联网的普及,网络成瘾也逐渐成为一个社会问题。因而,研究其影响因素,发掘网络成瘾的危险因素和保护因素,探究其影响机制,对预防与干预网络成瘾有积极的理论及实践意义。

布朗芬布伦纳的生态系统理论指出环境因素和生物因素交互影响着个体发展(Bronfenbrenner,1992)。同伴团体作为一个重要的环境因素,对个体发展有深刻影响。随着个体年龄增长,个体逐渐脱离对父母的依赖,同伴影响逐渐增强,有研究指出“大学阶段个体发展受同伴影响较大,是研究同伴影响最好的阶段之一”(Borsari &Carey,2001)。且根据同伴传染效应(指同伴间的不良影响)相关研究显示,同伴是诱发个体出现偏差行为的重要因素,青少年各类行为及情绪问题,如攻击行为(孙晓娟等,2019)、饮食失调、吸烟、酗酒、吸毒(Dishion &Tipsord,2011)及抑郁问题(游志麒等,2016;Prinstein,2007)等,均存在此现象。

同伴影响同样被认为是网络成瘾的重要预测变量(Beard,2005)。Prinstein(2007)指出同伴传染存在四种类型的调节因子:个体特征、关系特征、同伴特征和情境特征。以往针对网络成瘾的同伴影响研究大多是从关系特征和同伴特征两个角度开展的。从关系特征角度出发的研究结论并不一致:有研究发现良好的同伴关系是防止个体网络成瘾的保护性因素(任心宇,2017);不良的同伴依恋能显著预测网络成瘾(陈云祥等,2018;张国华,雷雳,2008);同伴侵害是网络成瘾的风险因素(李董平等,2016)。但徐夫真和张文新(2011)的研究显示:同伴接纳对高疏离感青少年减少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不具有保护性作用;魏华等(2018)的研究也指出:朋友支持不能调节压力和网络成瘾的关系。基于以上不一致,本研究拟探讨个体同伴关系特征对网络成瘾的影响,提出假设H1:个体同伴关系越好(处于人际网络的中心位置或中介位置),越不容易网络成瘾。进一步分析以上结果不一致的原因,可能是存在其他调节变量,如同伴特征,即来自网络成瘾同伴的支持和接纳可能反而容易增加个体网络成瘾的风险。

从同伴特征角度出发的有关研究显示,个体感知到同伴网络过度使用行为及态度均对个体网络成瘾有直接或间接的正向预测作用(刘璐等,2013;张锦涛等,2012);个体所处班级网络成瘾程度越高,个体网络成瘾程度也越高(Zhou &Fang,2015)。而以上同伴特征指标均由被试主观评判而非客观的同伴行为,如对同伴网络成瘾特征直接测量,考察其对个体网络成瘾的影响,是否会有相同结果,是本研究拟解决的第二个问题,故提出假设H2:同伴团体的网络成瘾对个体网络成瘾有正向预测作用。

以往研究表明同伴团体行为模式与个体社会地位对个体行为表现有交互影响(侯珂等,2014),表现为处于不同社会地位的个体受同伴影响的强弱不同。有研究认为处于中心位置的个体受更大压力,更容易遵从团体规范(Urberg et al.,2003),而另一些研究则显示地位较低或边缘成员更希望通过遵从规范来提升自己在团体内的地位(Shi &Xie,2012),因此有必要探讨处于不同社会地位个体同伴影响的不同,而社会地位可以用人际网络特征指标来反映。故假设H3:个体社会地位(人际网络特征)对网络成瘾的同伴传染起调节作用。

以上关于网络成瘾与同伴影响的研究均采用属性数据研究范式。属性数据分析使用前提是被试之间相互独立(邓小平等,2017),而同伴影响研究中涉及的个体往往是相互依赖的,因此开始有研究者转而使用社会网络分析研究范式开展同伴传染相关研究,但用该方法研究网络成瘾的较少。社会网络分析主要用于描述和测量个体之间的关系以及这些关系中所包含的资源、信息等,并对这些关系建立模型,进而研究这些关系与个体行为之间的相互影响(刘军,2004)。社会网络分析关注的是“个体之间关系”,是从“关系”角度来揭示社会情境与个体的心理和行为的互动影响(马绍奇,焦璨,张敏强,2011),更符合同伴影响的实际情境。因此,本研究将使用社会网络分析研究个体人际网络特征、同伴团体网络成瘾对个体网络成瘾的影响。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以班级为单位,用方便抽样的方法,抽取某工科高校12个班级大学生统一施测,删除同伴提名缺失较多的两个班级,获得有效问卷475份,各班问卷有效率85.3%~95.1%。其中男生337人,女生138人;大二244人,大三155人,大四76人;年龄在17~23岁之间。施测时间为上半学期,由于大一刚入学,建立同伴关系还需一段时间,故未选取。

2.2 变量测量

2.2.1 中文网络成瘾量表

采用陈淑惠等人(2003) 编制的中文网络成瘾量表(CIAS-R) 施测。该量表共包括两个分量表,五个因素,26 道题。“网络成瘾核心症状”分量表包括强迫性上网、上网戒断反应与网络成瘾耐受性三个因素;“网络成瘾相关问题”分量表包括人际与健康问题,时间管理问题两个因素。量表采用4点计分,从“1极不符合”到 “4非常符合 ”,总分为所有题目得分之和,分数越高,表明网络成瘾程度越高。Ko等人(2005)提出了CIAS-R的筛查(57/58)和诊断(63/64)分界点,即总分≥58 分为初步筛查出的潜在网络成瘾者,≥64分则确诊为网络成瘾者。总量表的内部一致性α系数为0.94。

2.2.2 同伴提名及同伴团体网络成瘾

准备各班学生花名册,包含学号、姓名,采用提名法,要求每位被试按照亲密度由高到低列出本班中自己朋友的学号,人数不多于10人。

同伴团体划分按照以往研究(侯珂等,2014;Urberg et al.,1997)的划分标准:(1)个体在团体中至少有两条连边;(2)个体50%的连边在团体内;(3)团体成员间联系距离不超过三层间接关系。确定同伴团体后,以成员所在团体的所有成员网络成瘾分数的平均数作为同伴团体网络成瘾得分。

2.2.3 人际网络特征指标的测量

通过UCINET软件计算被试社会网络中心度,中心度反映了个体在网络中的相对位置,选取较为常用的度中心度、接近中心度、中介中心度作为个体人际网络特征指标。度中心度指个体与他人直接相连的点数,其中入度中心度是进入该点的其他点的个数,代表个体受欢迎程度;出度中心度是该点直接发出的关系数。接近中心度指个体与网络中其他个体的距离远近,其值为某节点到其他各节点的距离加总再求倒,其值越大表示个体与其他各点距离越近,个体越是人际网络的中心(罗家德,2005)。中介中心度测量个体在网络中的中介位置,如果一个点处于许多其他点对的捷径上,则具有较高的中介中心度,代表其对资源的控制程度较高。为了对来自不同图点的中心度进行比较,以上人际网络特征指标均使用标准化的绝对中心度。

2.3 施测程序及数据分析方法

以班级为单位施测,施测前取得受试对象知情同意,主试向被试详细说明指导语及填写方法,并强调保密原则。

使用SPSS 26、UCINET 6 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分析,步骤如下:(1) 使用UCINET计算个体人际网络特征值,使用独立样本t检验考察人际网络特征指标的性别差异,及成瘾组和非成瘾组个体的人际关系网络特征指标差异;(2) 根据同伴提名,建立班级社会网络分析关系矩阵,按照互惠性将矩阵对称化处理,根据同伴团体划分的三个标准划分派系,对重叠性较大的派系,利用“共享成员”矩阵方法降低派系数量,计算个体所在同伴团体的网络成瘾平均分;(3) 将个体人际关系网络特征值、同伴团体网络成瘾与个体网络成瘾进行相关分析、层次回归分析。

网络成瘾问卷因未填写完整,缺失36人数据,缺失值采用序列平均值替换。同伴提名删除缺失高于10%的2个班级(大二1个班,大三1个班)。

3 研究结果

3.1 网络成瘾及人际网络特征指标的描述性分析

475名被试潜在网络成瘾者9人,网络成瘾者5人,成瘾率2.9%。人际关系网络特征指标男女差异显著性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男生在标准化出度中心度、标准化入度中心度、标准化出接近中心度、标准化入接近中心度均显著高于女生,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男女生中介中心度差异不显著。以上结果说明,相比于女生,男生在同伴团体中更多处于中心位置,且与他人的“距离”更近。

表1 人际关系网络特征指标的性别差异(M±SD)

3.2 成瘾组与非成瘾组人际网络特征指标差异

将成瘾组与非成瘾组个体网络特征指标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见表2,非成瘾组个体标准化入接近中心度显著高于成瘾组,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接近中心度越高表明个体越处于人际网络的中心位置,非成瘾组该指标显著高于成瘾组,说明非成瘾组个体更多处于人际网络的中心位置。

表2 网络成瘾组与非网络成瘾组人际网络特征指标比较(M±SD)

3.3 同伴团体的描述性分析及网络成瘾的同伴影响

研究获得10个班62个同伴团体,每个团体4~7人,删除2人互选但与其他人没有连接的朋友对,22个孤立点及46个无法划归到同一团体的被试,共包含328名被试。

采用相关分析探究个体网络成瘾与人际网络特征指标、同伴团体网络成瘾的关系,结果显示,个体人际关系网络特征值均显著正相关。大学生网络成瘾与个体标准化出接近中心度、标准化入接近中心度显著负相关,与同伴网络成瘾显著正相关。

在相关分析基础上,以同伴团体网络成瘾为自变量,以个体人际网络特征指标为调节变量,个体网络成瘾为因变量,使用层次回归分析进行调节效应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个体标准化入接近中心度对网络成瘾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即个体越处在团体的中心位置越不容易网络成瘾,反之越在边缘,越容易网络成瘾。同伴团体网络成瘾对个体网络成瘾有极其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标准化入接近中心度和同伴网络成瘾交互效应不显著,说明网络成瘾存在同伴传染效应,但不论个体是在人际网络的中心还是边缘,其网络成瘾同伴传染效应差异不显著。

表3 主要研究变量的相关系数(N=328)

表4 个体人际网络特征、同伴团体网络成瘾对个体网络成瘾的回归分析

4 讨论

4.1 大学生网络成瘾及人际网络特征的总体情况

475名大学生被试共检出14人网络成瘾,检出率2.9%,略低于国内其他相关研究(李董平等,2016)。研究显示男大学生标准化入度、出度中心度、标准化入、出接近中心度显著高于女生,即相比于女生,男生在团体中更多处于中心的位置,且与他人的“距离”更近。这与过往研究结果不一致:有研究认为女大学生交往能力显著好于男大学生,女生同伴关系质量更高(任心宇,2017),而也有研究显示高中生在人际交往能力类型方面不存在明显的性别差异(王英春,邹泓,2009)。造成以上不一致结果的原因,可能是女生更倾向于和少数朋友发展更深入的同伴关系,在友谊关系中有更多自我表露,强调以连接为导向的目标,能获得更多情感支持,因而友谊质量更高。而男生更倾向于和更大的同伴团体互动,通过共同参与竞争活动建立友谊,更看重在群体中获得领导地位(Rose &Rudolph,2006),因此在班级团体中男生更有可能有更多朋友,且与他人的连接较近。

4.2 大学生网络成瘾的同伴影响

非网络成瘾组标准化入接近中心度显著高于成瘾组,且标准化入接近中心度对个体网络成瘾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接近中心度表示一点与网络中其他各点距离的远近,其值越小表示该点越在网络边缘。以上结果显示与他人“距离”越远的个体,越容易网络成瘾。这与以往结果一致:社会接纳度低的男青年更有可能发展出更高水平的网络成瘾(Zhou &Fang,2015)。Young(2017)提出网络成瘾常常缘起于人际交往困难,面对面交流的失败使得个体转向网络,因为对这些个体而言,网络交流更安全、更容易。同时缺乏交流技巧会导致个体低自尊、疏离感强,从而进一步引发网络成瘾问题。

本研究证实了网络成瘾的同伴传染效应,同伴网络成瘾能正向预测个体的网瘾,支持了以往研究结果(Zhou et al.,2019)。同伴传染效应之所以产生,从社会学习理论角度看,是个体在与同伴相处时,通过模仿和观察学习同伴的行为或态度习得的;从规范性影响的角度看,个体为获得同伴的喜爱、赞同、接纳,主动表现出符合团体规范的行为或态度。但个体标准化接近中心度与同伴团体网络成瘾调节效应不显著,说明不论个体处于人际网络中心还是边缘,网络成瘾的同伴传染效应不存在显著差异,这可能是因为网络已是当代大学生沟通、交流、娱乐的重要渠道,大学生呼朋引伴打游戏、追剧、网聊的现象比比皆是,因此其同伴传染的效应普遍存在。

以上发现对大学生网络成瘾的预防与干预有一定的实践意义。在网络成瘾的预防、干预过程中,不仅要关注个人因素和家庭因素的影响,也要关注个体同伴关系因素的影响,且应分类施策,精准指导,如对人际交往困难、同伴关系不佳的个体应加强其人际沟通、交往技巧的培训;对同伴关系良好却易受同伴不良影响的个体应加强其拒绝技巧训练、培养其抗压能力,引导其正确认识同伴的网络行为和团体规范,避免受到网络成瘾同伴的不良影响。

本研究虽然从社会网络分析的角度证实了同伴团体对个体网络成瘾的影响,但该影响究竟是选择的结果还是影响的结果,还有待进一步通过纵向研究来探讨;且本研究在工科院校开展,班级男女比例不协调本身也影响人际网络特征性别差异的研究结果;再者同伴团体对个体网络成瘾影响的深层机制,如个体特征、同伴特征、关系特征和情境特征如何分别或共同起作用,均有待进一步研究。

5 结论

(1)男生比女生更多居于同伴团体的中心位置,且与他人的“距离”更近;

(2)标准化入接近中心度对个体网络成瘾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表明个体越处在人际网络中心,越不容易网络成瘾;

(3)同伴团体网络成瘾对个体网络成瘾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个体人际关系网络特征对网络成瘾的同伴传染调节效应不显著,即不论个体社交地位如何,网络成瘾的同伴影响不存在显著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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