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对中国传统生态观的创新性发展

2023-02-10 04:22胡文臻刘冬青
关键词:文明人类生态

胡文臻,刘冬青

(1.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哲学研究所,北京 102401;2.内蒙古大学 哲学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内在要求。必须牢固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站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高度谋划发展。”[1]这是对新时代我国生态文明实践的新的理论总结,充分体现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科学性与价值性统一。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从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高度,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和创新发展进行了全方位、深层次思考,他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根脉,其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不仅是我们中国人思想和精神的内核,对解决人类问题也有重要价值。”[2]314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分别从生态自然观维度、生态价值观维度以及生态文明观维度上对中国优秀传统生态观念进行了传承和创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一、以“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基础的生态自然观创新

整个人类文明史就是一段探索人与自然关系的历史。从世界历史角度看,一个地域的生态环境情况和其所秉持的基本生态观念往往与这个地域文明的产生、发展和消亡密切相关。例如,习近平以“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的观点表达生态文明对一个国家和民族存续和发展的重大意义。历史上四大文明古国的繁荣与兴盛离不开适宜的地理位置和良好的生态环境。但是,由于乱砍滥伐、毁林开荒、过度放牧,以错误方式耕种并灌溉土地等做法,致使古埃及、古巴比伦等地的生态环境急速恶化,文明逐渐衰落。我国的河西走廊、黄土高原一带也曾因为上述原因而导致生态环境问题加剧,经济发展受阻。但是,中华文明之所以没有像其他文明古国一样因为生态环境破坏而湮灭于历史长河中,主要原因在于中华民族一向尊重自然、热爱自然,并懂得保护自然。正如习近平所说:“中华民族向来尊重自然、热爱自然,绵延5000 多年的中华文明孕育着丰富的生态文化。”[3]而在继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的过程中,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首先着眼于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为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和中国式现代化发展道路构建理论基础。

习近平在2021 年4 月召开的领导人气候峰会上指出:“中华文明历来崇尚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4]中国历史上的“天人合一”和“道法自然”命题作为中国重要的传统生态观念,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周易》记载:“天地感而万物化生”“生生之谓易”,表明人在自然意义上与“天地”是融为一体的,天地万物的演化和发展是自然化生的结果。儒家创始人孔子认为,“天”淡化了人格神色彩,但却带有某种自然界的客观意志,即“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论语·述而》),“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荀子·天论》中也说:“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这些观念都脱离了远古时期“天”的宗教意义和人格神特质,而过渡到四时更替、万物生长的自然界本身。在道家思想中,“天”的宗教意义和人格神地位被彻底取消,呈现出一种明显区别于其他传统观念的特征。例如道家的老子认为“天”就是天地之“天”、自然之“天”,只具备自然意义,并且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道家思想发展到庄子时,“天”更是被当作一个重要的哲学概念来使用。此时的“天”主要有两层含义,一层指自然界,另一层指“自然而然”,即“无为”。关于第一层含义,《庄子·大宗师》中表明:“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庄子认为,大自然有自己的运行方式和法则,不被人的意志所干涉,人在自然面前是渺小的存在,因此他提出“不以人助天”的观点(《庄子·大宗师》),意思是不能用人力强行改变大自然的运行规律。“天”的第二层含义,表明“天”是事物“自然而然”的运行状态和规律。例如《庄子·养生主》记载公文轩见右师,问道:“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右师回答:“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公文轩对右师只有一只脚感到惊诧,便询问这种形貌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人为所致,右师回答“天也,非人也”,即只有一只脚的情况是天然存在,而非人力所为。这时,“天”所指的并不是具有实在意义的自然界,而是万事万物都具备的一种天然的、没有人为强行干预的生存状态。将“天”的两层含义结合起来理解,就表明自然界的运行规律独立自存,不是人力所制定,也不应掺杂人为的干涉;而人既然不能随意干涉自然界,那么就应该遵循自然之理,顺应万事万物各自的自然本性,做到与“天”合而为一,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所以,当老子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时,“人”和“天地”实际上都处在同一个序列之中,都必须合于自然之道。在这个层面上,“天”和“人”因为融摄于自然之道而实现“合一”;当庄子用“以道观之,物无贵贱”(《庄子·秋水》)和“故天地万物,凡所有者,不可一日而相无也”(《庄子·大宗师》)阐述“天地人”的关系时,“道”既是天地万物的凭附,也是天地万物借以衡量自身的最高准则与尺度。“天”“地”“人”在效法“道”时基本没有区别,它们都一致被“道”所覆盖,体现出共同的自然本性。因此,天地万物是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整体;“道”生成万物又因循万物的自然本性,“道”与“万物”的关系可以启发我们理解“天”与“人”之间是怎样达到“合一”状态的。此时,“人”是“万物”的一种特殊的人间表现形式,“天”则与“道”相通,因而“天”具有“自然界”和“自然而然”的双重意蕴。

因此,“天人合一”和“道法自然”所关涉的核心问题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同时这也是生态自然观所包含的基础性问题。进一步讲,生态自然观主张人与自然在本质上是统一的,其具体表述为:“人与自然是一种对象性的共存共生的关系,人离不开自然,人时时刻刻同自然交换着物质、能量和信息。一旦离开自然界,人类就无法生存和发展。因此,人不仅把自然看作主体认识和实践的对象,同时也把自然看作是人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和源泉。”[5]由此可见,生态自然观表现出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论诉求。人类社会虽然是不同于自然界的特殊运转系统,但人无疑是自然界经过长期演化和发展的产物,其生存必须依赖自然环境,并以自然环境为载体。因此,人与自然虽然在表现形式上是两种不同的体系,但究其本质,两者是一个统一体。

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继承了中国传统生态观中的精华部分,将传统生态观同现代生态文明理念相融通,真正实现了古为今用,实现了对中国传统生态观在生态自然观维度的创新性发展。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基本方略;党的二十大报告更是将“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当作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之一,并且将其作为谋划绿色发展时需要保持的战略高度。习近平多次阐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科学内涵,他在2018 年5 月召开的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深刻指出:“绿色是生命的象征、大自然的底色,更是美好生活的基础、人民群众的期盼。绿色发展是新发展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创新发展、协调发展、开放发展、共享发展相辅相成、相互作用,是全方位变革,是构建高质量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必然要求,目的是改变传统的‘大量生产、大量消耗、大量排放’的生产模式和消费模式,使资源、生产、消费等要素相匹配相适应,实现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协调统一、人与自然和谐共处。”[2]367此外,习近平还总结道:“人与自然应和谐共生,我们要深怀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地球家园。”[6]这些思想观念的意义在于,这是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新发展理念的贯彻,尤其是对绿色发展的注重。因为究其要义来讲,绿色发展就是解决“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问题。近现代以来,人类群体遵循传统伦理学的指引,将“人类中心主义”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行动指南。传统伦理学在面对自然界福利和人类群体福利时,选择只关心人类群体的福利,这种生态发展理念导致了20 世纪以来日益严峻的生态危机和环境问题。与以往奉行的经济效益压倒一切的取向不同,绿色发展的生态理念要求我们不能只关注人类群体的福利,而是要在发展过程中兼顾自然界的福利,承认自然环境本身所具备的价值,争取找到一条人与自然和谐共赢的社会经济发展道路,即“以绿色为导向的绿色经济社会新范式”[7]。实际上,绿色发展就是一种建立在资源承载力和生态环境容量的共同约束的前提下,以效率、持续与和谐为最终目标的社会发展和经济增长模式,是一种区别于传统发展模式的创新发展模式。绿色发展的生态理念要求将社会经济发展的内在要素归为生态环境资源,将可持续发展作为其发展目标,最后将社会经济发展过程和结果的“生态化”与“绿色化”当作发展的主要内容和途径。总体来看,“绿色发展”的生态理念把人与自然的协调可持续发展当作生态价值取向,将绿色循环低碳作为社会经济发展方向,把生态文明建设当作社会经济发展的基本抓手。当然,绿色发展并不等同于绿色经济和低碳技术等个别生态治理层面的问题,其实际上是一种站在生态文明建设整体战略高度上的具有全局意义的考察、审视与总结方式,是超越传统社会发展方式和经济发展模式的新型生态发展理念。“绿色发展”的“绿色”主要体现为一种资源节约、环境友好,以及可循环可持续的特点。绿色发展要做到在不超过自然环境承载力的范围内寻求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道路。我们领教了由于不合理的人类活动所导致的生态环境的极度恶化,也意识到“唯经济增长论”只能取得短期经济效益,却使人类社会经济发展的载体——生态环境,受到不可逆的损害。因此,“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实际上是在要求我们兼顾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而良好的生态环境作为一种新型的“生态生产力”,已经成为衡量一个国家经济发展实力的新的重要标准,甚至处在更为优先的地位。

由此可见,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生态自然观维度丰富并发展了中国传统生态观,将“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作为构建理论体系的基础,把“绿色发展”作为生态文明建设的先导。这是从理论基础到具体发展理念的完整理论序列。“发展理念搞对了,目标任务就好定了,政策举措也就跟着好定了。”[8]7跟中国传统生态观推崇的“天人合一”与“道法自然”相比,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将目光投向人类后续发展的方向、模式等问题,是对中国传统生态观的提升和突破,是新时代中国建设生态文明和发展中国式现代化的更科学、更客观、更全面、更深入的思想指导。

二、以“生命共同体”为追求的生态价值观创新

不同主体具备不同的价值尺度。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人类对自然价值的认识、界定和评判标准各有不同。首先,在原始文明时期,人类因为无知而将大自然视为敬畏的对象。“敬”意味着人类对广阔未知的自然界充满好奇。他们直接取材于身边的自然事物和自然现象,或将其作为图腾神,或作为自然神加以崇拜;“畏”则源于当时严酷恶劣的自然环境带给原始人类的生存考验。人在身体素质方面先天不及其他诸多物种,他们只能拼尽全力抵抗自然力量的侵扰,将自然视作需要对抗的敌人。其次,进入农耕文明时代,人类对大自然的态度从对抗逐渐转变为向大自然学习并效仿。这一时期,有赖于农耕文明区别于采集狩猎文明的定居性特点,“自然在耕田人的眼里几乎可以说是效仿的榜样,是阐述人生的模式”[9]。这也是中国传统生态观念发挥突出作用的时期,直接展示了古人的生态价值追求。例如,《礼记·中庸》中“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其意为天地万物一同发育生长而不会彼此妨碍,各种规律法则能同时行进而不会互相矛盾,这是一种天地人命运与共、和谐运转的宇宙图景。孔子说:“夫山,草木生焉,鸟兽蕃焉,财用殖焉。生财用而无私为焉,四方皆伐焉,每无私予焉。出云雨以通乎天地之间,阴阳和合,雨露之泽,万物以成,百姓以飨。此仁者之所以乐于山者也。”(《尚书·大传》)在孔子看来,山的价值在于使草木生长,鸟兽繁殖,并无私地提供其他可为人所用的各种财物;它还能调节气候和雨水,使阴阳和谐,万物滋长,百姓才能有可食可用之物。这表明,人是生态系统的其中一个环节,只有按照自然规律行动,才能更好地适应自然环境,获取自身所需。孟子说:“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上》)这是典型的将“爱人”扩充到“爱物”,人不再是唯一的价值主体。从爱亲人到爱百姓,再从爱百姓到爱万物,“仁爱”的观念从人推及到自然界,体现出“与天地万物一体”的泛爱万物思想。荀子则认为:“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荀子·天论》中还讲道:“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表明人既要认识客观自然规律并善加利用,但又不能夸大自身主体地位而不去尊重自然规律。诸如以上这些中国传统生态观念所推崇的生态价值观,用习近平的观点解读,就是“这些观念都强调要把天地人统一起来、把自然生态同人类文明联系起来,按照大自然规律活动,取之有时,用之有度,表达了我们的先人对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重要认识。”[3]然而,进入近代工业文明形态,人与自然的关系再度发生翻转。近代以来,西方工业文明以强势入侵的姿态,将“人类中心主义”带进大众视野。以西方文化为代表的现代文明将人类理性提升到最高位置,强调人对自然的支配地位,使得“征服自然”不再只是一句口号,而是成为现实中领土的无限制扩张和对自然资源的无节制掠夺。工业文明以来科学技术的长足进步,使人类改造和利用自然的能力不断增强,最终稳居食物链顶端,繁衍出数量庞大的人口。然而,人类对自然的保护却远远赶不上破坏的速度,人类对自然的过度索取已经迫近自然能够承受的极限。[10]因为人类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是生态系统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因此,人类各项活动的时间、范围、方式等势必会对自然环境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因此,基于严峻的生态环境问题和人类社会发展的现实困境,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论基础上展现出具有科学性和原创性的生态价值观,即“生命共同体”概念。

首先,习近平将“生命共同体”生动描述为“山水林田湖是一个生命共同体,形象地讲,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水的命脉在山,山的命脉在土,土的命脉在树”[11]。党的十九大,习近平将“山水林田湖”进一步扩展为“山水林田湖草”;在“领导人气候峰会”上又更新为“山水林田湖草沙”;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又继续提出“坚持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1],使得“生命共同体”的理论内容不断得到充实和完善。其次,除了“生命共同体”概念,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还继续延伸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和“地球生命共同体”这两个重要概念。习近平在领导人气候峰会上指出:“人类进入工业文明时代以来,在创造巨大物质财富的同时,也加速了对自然资源的攫取,打破了地球生态系统平衡,人与自然深层次矛盾日益显现。近年来,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荒漠化加剧、极端气候事件频发,给人类生存和发展带来严峻挑战。新冠疫情持续蔓延,使各国经济社会发展雪上加霜。面对全球环境治理前所未有的困难,国际社会要以前所未有的雄心和行动,勇于担当,勠力同心,共同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4]这表明,人类活动深刻影响着整个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这种影响的背后所体现的正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紧密而复杂的联系。人类凭借科学发展和技术进步从生产力低下的局限性中摆脱出来,获得了改造和利用自然的巨大能力。然而,人类面对自然所展现的力量已经超出自然能够承受的范围,当今世界频繁出现的生态危机和社会经济危机显示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充满矛盾的紧张关系。因此,面对实际存在的困境,习近平向国际社会呼吁,期望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并进一步阐释道:“人与自然应和谐共生,我们要深怀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地球家园。”[6]这段话意在表达对共同构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地球生命共同体”的期望,即人类的各项活动不能超过地球所能承载的最大限度。

“生命共同体”从生态价值观维度进一步强调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核心观念,突出了人与自然相互依赖、相互影响的密切关系。“生命共同体”概念将人与自然理解为相互影响和作用的有机整体,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应以正确认识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生关系为前提。一方面,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一切物质条件都离不开大自然的供给;另一方面,“生命共同体”概念向我们传递出保护自然环境和实现人类社会发展并不冲突。也就是说,人类社会经济的发展要同自然环境、自然资源的保护相协调,其目的是使人类的子孙后代都能拥有良好的自然环境和充足的自然资源,推动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实现人类的永续发展。习近平在浙江工作期间就深刻指出“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其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担任党和国家领导人后,他再次强调:“保护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绝不是对立的,关键在人,关键在思路。”[8]7这表明,针对当前我国社会经济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的现实状况,“人类中心主义”“人类优先”“征服自然”以及“先污染后治理”等固有思维模式已经不再适应当下生态环境保护与经济社会发展的新情况。因此,我们要正确看待社会经济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即处理好“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之间的关系。换言之,实现人类发展和维护自然环境是可以兼顾的;而使“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不再对立的“思路”,实际上就是人类需要建立的新型经济结构和经济发展方式。过去,我国的经济发展模式呈现出粗放型、扩张型、高能耗、高排放、高污染等特点。依靠这种不计后果破坏自然环境的发展模式,我们确实可以在短期内取得相当大的经济效益,但其副作用同样明显。面对当今世界生态危机和环境破坏带来的巨大生存压力,转变经济发展思路,改变经济发展模式就成为一种新的现实需求。例如,我国着力实施针对“山水林田湖草沙”的生态保护和修复工程,为城市的开发设定好边界,不能超过生态环境所能承受的范围;污染物的排放要从源头上得到控制,从而倒逼经济发展模式发生转变,即优化、重组、转移或淘汰一批过剩产能,同时大力发展新型的低能耗产业。当然,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建立起新型经济结构和经济发展方式之前,应该先改变以往那种过分依赖自然资源、规模过于粗放以及高能耗、高排放的经济发展模式。习近平为此指出了实践路径,即“要结合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快推动绿色、循环、低碳发展,形成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生产生活方式”[8]8。所以,社会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之间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两者实际上可以成为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和谐统一体。一方面,良好的生态环境能够为社会经济的良性循环和发展奠定基础,使绿色循环低碳发展成为极具潜能的变革方向;另一方面,社会经济的发展对生态环境保护来说是最可靠的物质保障,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必须依靠坚实的社会经济基础。因此,各项生态环保举措和经济发展新方式的付诸实施,离不开“生命共同体”理念的正确指导。

由此可见,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生态价值观维度继承了中国优秀传统生态观念的精华部分,同时又对中国传统生态观念的宽泛和笼统之处加以改进和突破,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出发,进一步提出“生命共同体”“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和“地球生命共同体”三个原创性概念,并且在此基础上阐发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理念,为我们建设生态文明、建设美丽中国提供了根本遵循。这些都体现出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生态价值观维度对中国传统生态观念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三、以“建设美丽中国”为目标的生态文明观创新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始终坚持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位置,提出了建设美丽中国的宏伟目标。习近平多次指出,要通过加快构建生态文明体系,确保到2035 年,生态环境质量实现根本好转,美丽中国目标基本实现。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继承和发扬中国优秀传统生态文化的基础上,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提出了建设美丽中国的目标、任务、举措,全方位擘画了美丽中国的宏伟蓝图,实现了在生态文明观维度的创新性发展。

保护生态环境,建设生态文明,只有理论设计还不够,关键在于落实。而落实各项举措,最重要的是依靠制度和法治。习近平指出:“保护生态环境必须依靠制度、依靠法治。我国生态环境保护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大多同体制不健全、制度不严格、法治不严密、执行不到位、惩处不得力有关。”[3]我国之所以会面临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跟以往的制度和法律体系不够完善和健全有很大关系。所以,习近平强调:“只有实行最严格的制度、最严密的法治,才能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可靠保障。”[12]中华先民为生态环境保护立法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例如,“毋坏屋,毋填井,毋伐树木,毋动六畜,有不如令者,死无赦。”(《伐崇令》)这是针对军队的纪律,但是已经体现出保护自然环境的思想。《周礼》中记载了“草人”“稻人”“山虞”“泽虞”“川衡”“林衡”“场人”和“司稼”等官职,负责掌管山川林泽,指导民间的各项生产活动。自此,“虞衡制度”一直延续到清代。另外,《秦律》《唐律》等也都记载了针对生态环境保护和奖惩措施的内容。例如,《秦律十八种·田律》规定:“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堤水。不夏月,毋敢夜草为灰,……到七月而纵之。”[13]这是有关保护森林资源的法律,即春天二月不允许进入山林砍伐树木,不到夏季不能烧草作肥料,一直到七月才能解除禁令。《唐律·杂律十七》记载:“诸占固山野陂湖之利者,杖六十。”[14]意思为,山野、湖泽中的自然产物应为百姓共享,长期独占将受到“杖六十”的处罚。以上内容表明,我国古代律法对生态环境保护和自然资源的合理利用相当重视,并且对违背自然规律和污染生态环境的行为也有相应的处罚措施。在当下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道路上,为了落实党中央提出的“生态环境根本好转,美丽中国目标基本实现”的伟大目标,必须依靠“最严格的制度,最严密的法治”,“把建设美丽中国化为人民自觉行动”[7]。具体来说,就是在明确我国“建设美丽中国”发展总目标的前提下,始终坚持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位置,做到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坚持全面依法治国、坚决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加强党对生态文明建设的领导,立足全球生态文明建设视角。

建设美丽中国,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并依靠全体人民,使“美丽中国”成为全体人民共同参与、共同建设和共同享有的事业[15]。我国向来就有“民为邦本”“天下为公”的社会文明观念。习近平认为,“发展经济是为了民生,保护生态环境同样也是为了民生”,“良好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3]。所以,全体人民既是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的实际参与者,同时也是受益人。一方面,我国全面打响蓝天、碧水、净土三大保卫战,在关乎人民群众健康问题的大气、水和土壤等方面的生态环境保护领域坚持预防为主、综合治理的举措,为人民群众提供更多的优质生态产品,用以不断满足其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同时,不能忽视广大农村地区的生态环境治理情况。例如,在农业投入结构方面进行合理调整,针对农村人居环境开展持续的整治行动,为老百姓打造生态宜居的美丽乡村;另一方面,生态文明建设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生态环境保护需要大家的践行与推动。习近平指出,要不断强化公民的环保意识,加强生态文明宣传教育,把珍惜生态、保护资源、爱护环境作为国民的教育、培训体系和群众性精神文明创建活动的重要内容,倡导公民以绿色、低碳、环保、节能的方式生活和消费,使生态文明理念在全社会得以牢固树立,切实动员社会全体公民参与到生态环境保护的绿色行动中去[16]。

建设美丽中国,必须坚持全面依法治国。制度与法治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保障。面对日益严峻的环境形势,要从根本上加强生态文明建设,打造生态文明建设的民生工程,必须依靠法律和制度的相互配合。因此,习近平指出:“要深化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尽快把生态文明制度的‘四梁八柱’建立起来,把生态文明建设纳入制度化、法治化轨道。”[17]2015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生态文明体制改革总体方案》,提出建立八项制度,即生态文明制度的“四梁八柱”。分别是健全自然资源产权制度、建立国土空间开发保护制度、建立空间规划体系、完善资源总量管理和全面节约制度、健全资源有偿使用和生态补偿制度、建立健全环境治理体系、健全环境治理和生态保护市场体系、完善生态文明绩效评价考核和责任追究制度。2018 年,我国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第三次全体会议集体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将“生态文明”写入国家的根本大法。随后,党中央和国务院陆续发布了《关于构建现代环境治理体系的指导意见》《关于深化生态保护补偿制度改革的意见》等多项政策文件和改革方案。这些支撑生态文明建设的“四梁八柱”为建设美丽中国提供了坚实的制度和法治保障,是构建生态文明体系和全面实现生态环境领域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法律基础。支撑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法律制度经过一系列的创新、完善和严格落实,最终成为保护生态环境不可触碰的“高压线”,为美丽中国建设提供了法律保障。

建设美丽中国,必须坚决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坚持精准治污、科学治污、依法治污,持续深入打好蓝天、碧水、净土保卫战。”[1]习近平也多次强调,要集中优势兵力,采取更为有效的政策举措,深入推进环境污染防治[18]。由此,建设美丽中国才不仅仅是一个目标,而是看得见的现实。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方面总共提出了六大举措:一是加快构建生态文明体系,这是提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物质、精神、政治、经济、社会、生态六项文明发展的实践内容,是我国到本世纪中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体系支撑。二是全面推动绿色发展,这是新发展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绿色发展意味着良好的生态环境可以转变成一种“生态生产力”,成为促进社会经济良性发展的优质载体,使得绿色、清洁、低碳、环保的生产模式和生活方式成为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新引擎。三是把解决突出生态环境问题作为民生优先领域。关于大气、水、土等自然要素的污染治理是保障人民群众身体健康、生活舒适的重要措施,保护生态环境离不开有效的污染防治办法。四是有效防范生态环境风险,这是维护国家安全的必要措施,也是我国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持续健康发展的重要保障。五是加快推进生态文明体制改革落地见效。作为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领域,我国在环境保护的监督、管理、执法,以及方案改革、机构改革等方面均加大了力度,使生态文明体制改革落到实处。六是提高环境治理水平。环境治理是一项系统性工程,需要综合性投入。我国从行政手段、资金投入、市场调节、法治建设、科学技术等多方面入手,着力综合提高环境治理水平。通过这一系列举措,祖国的山更绿、水更清、天更蓝,人民生活更幸福;同时,保障了国家的经济发展、强化了制度建设、提高了治理水平,真正做到了兼顾人类利益和生态环境保护。

建设美丽中国,必须加强党对生态文明建设的领导。习近平曾多次强调领导干部对于落实生态环境保护工作的重要性[19]。保护生态环境,建设生态文明,实现美丽中国的发展目标,需要广大领导干部在党的统一领导下,认真履行好生态环境保护职责,做到守土有责、守土尽责,分工协作、共同发力,为生态文明建设负起政治责任。我们党在责任分配、考核评价体系、监管尺度、追责力度等方面均作出了有针对性的严格规定,实现了从源头到中间过程,再到后果的全面覆盖。首先,从源头处要明确每一个行政区域生态环境保护的第一责任人,并使其对该区域的生态环境质量负总责。其次,在开展具体工作时,要层层落实责任分配,做到“谁的孩子谁抱”,并以最严格的考核问责制度作为奖惩领导干部和领导班子的有力依据。例如,实行的“河长制”,由地方各级生态环境保护的主要责任人担任“河长”,组织并领导相应的河流、湖泊的保护与管理工作,体现了对中国古代虞衡制度的借鉴和发展[20]。最后,面对损害生态环境、考核不合格的领导干部,要“真追责、敢追责、严追责,做到终身追责”,对反面典型绝不手软,使各项制度、规定、措施不会成为“稻草人”“纸老虎”“橡皮筋”。

建设美丽中国,必须立足全球生态文明建设视角。生态文明建设关乎全人类的发展前途,建设并拥有一个绿色家园是属于全人类共同的美好梦想。但是,生态文明建设是一个长期而复杂的过程,需要全世界的共同参与,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无法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一方面,要积极发挥中国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中的作用,以建设美丽中国伟大实践为世界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和中国力量,引领全球气候治理[21]。习近平指出:“作为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参与者、贡献者、引领者,中国坚定践行多边主义,努力推动构建公平合理、合作共赢的全球环境治理体系。”[4]例如,中国将力争在2030 年之前使二氧化碳排放达到峰值,在2060 年前实现碳中和。中国面向世界给出了关于生态文明建设的可行性方案,并着力开展切实有效的行动,将“碳达峰”和“碳中和”纳入生态文明建设整体布局,体现了中国在参与全球生态文明建设时所作出的贡献。另一方面,要凝聚多方力量,引领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向前发展。习近平强调“坚持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要对发展中国家在应对气候变化和发展经济等方面所面临的挑战予以理解,并且应充分肯定发展中国家在面对以上多重挑战时所做的贡献,切实关心并照顾发展中国家在发展和建设过程中的特殊困难和关切[22]。此外,发达国家应该向全世界展现出更大的雄心和行动力,积极投入全球生态文明建设,在资金、技术等方面多帮助发展中国家,避免设置绿色贸易壁垒,使广大发展中国家提高应对气候危机的能力和韧性,最终实现全球生态建设的合作共赢[23]。由此可见,中国要始终坚持深入全球环境治理体系,在全球团结协作中凝聚力量、达成共识、增强话语权和影响力,为构建新的国际秩序贡献中国智慧,在共建清洁美丽的世界的前提下实现美丽中国的建设目标。

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深刻阐释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内在规律和本质要求,赋予中华优秀传统生态文化崭新的时代内涵,并从生态自然观、生态价值观和生态文明观等三个维度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了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在弘扬和创新中实现了生态文明理念的时代性、历史性、哲学性和实践性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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