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老照片与三个未了心愿——追忆航空工业直升机电源系统专家颜宪邦

黄婉珍 范存 /文

翠绿的雪松映衬着身后鲜艳的党旗，一身朴素整洁的中山装，眼中流露出坚毅的目光，述说着一个老党员航空报国的不平凡故事——手拿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爱人屈姿朴热泪盈眶：“老颜与电机打了一辈子交道，那就是他的命啊！自从退休不久得病以后，他心中一直念念党组织关怀培养，牵挂着航空电源事业，常常念叨说他一生有三个未了心愿……”老颜——颜宪邦，是航空工业电源一名普通的科技工作者，他一生赤心向党，航空报国，还要从这三个未了心愿说起。

心愿一：“我干了一辈子航空电源研发工作，尽管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成绩，但离党和国家的要求还差很远。赶超国际直升机电源先进水平是我一生的追求，还得靠年轻人接续奋斗啊！”

“我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我的航空梦想就要从115 启航啦!”翻看颜宪邦档案，一份初入工厂的《职工登记表》员工自传里的一段发自肺腑的表白，彰显了一位青年的远大抱负，从此他用一生来守护和践行航空梦。8 年总装车间调压器工艺员岗位的历练，使他熟练掌握了电源产品的制造流程和结构原理。“电源产品是飞机中枢神经，关乎飞行安全，我的工作神圣而伟大!”从此，信念坚定、信心满满的颜宪邦与电源结下了不解之缘。

1978 年12 月18 日，颜宪邦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他始终坚守着一名共产党员的崇高信仰。“是组织培养让我逐渐成为一名电源系统设计师”他时常告诫自己：“我要永远听党的话，时刻做好自己的工作，设计出更多的先进电源产品，壮大祖国的航空事业。”朴素的话语，博大的胸襟，是他“一生跟党走”的真实写照。

茶几上摆满的荣誉证书和奖章，向我们无声地诉说着一件件峥嵘往事。“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荣誉，他那时被航空工业部机载局任命为直九机（国产化）副总设计师，是迄今唯一辅机厂担任直升机型号的副总设计师，还荣获了航空工业总公司一等功。”屈姿朴手拿大红的立功证书激动地说。

直九型机电源系统倾注了颜宪邦一生的心血。在十多年时间里，颜宪邦与直九研制历程，相惜相依，彼此成就。他主持突破了四大关键技术，填补了带起动调节功能和高转速发电直流系统的国内空白，有的技术数据超过了法国产品，而且国产化率超过98%，是第一个全面通过电磁兼容试验并达到M 军标的电源系统，它的长寿命、抗干扰、全面兼容性为日后新机型直流电源系统奠定了一个坚实的技术平台。他扎实的理论功底、丰富的实验经验、执着的工作精神，一次次打动客户，也助力电源顺利与主机签订了直流电源系统六个产品的技术协议。“老颜师傅是直升机电源界的权威，他总能站在飞机层面将电源系统和系统各产品讲得最透彻明白！”主机所领导深有感触地说：“颜老是直升机电源系统的权威，我们就相信他！”

而老颜心中也有愧疚。那是1990 年年末，正当研制工作和试验在哈尔滨紧张进行时，颜宪邦接到了爱人屈姿朴在沈阳作新产品调研时，不慎滑倒致胯骨骨折，急需手术签字的消息。他拿着电报看了又看，折了又折，最终将电报装进口袋，走进型号评审会场。当领导和同志们得知此事，多方劝说，他才不得不向其他同志仔细交代工作后，奔赴沈阳。见到满头汗水的丈夫，病床上的妻子满脸爱怜：“别担心我，评审会耽搁不得！”。一对航空夫妻奋不顾身携手型号攻坚，演绎了一曲航空报国伉俪情深的佳话。

1997 年7 月1 日，6 架被誉为“空中骑士”的直九B 型武装直升机以整齐的编队，矫健的身姿，顶着风雨飞临香江，盘旋一周后，降落在香港石岗军营。飞机降落那一刻，多年来为这个机型付出的辛劳和汗水，都化为激动的热泪在颜宪邦和团队同事们脸庞上洒落。

心愿二：“四色定理耗费了我一生心血，虽然发表了一些论文，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希望能够保管好资料，以备将来在国际期刊刊登，进一步论证与答复。”

“老颜一辈子就喜欢数学，念念不忘四色定理，我也经常帮他整理资料。”屈姿朴仿佛又回到了与颜老并肩四色猜想的难忘岁月。

喜欢在数学的海洋遨游的颜宪邦，从年轻时候有一个特殊爱好——与哥德巴赫猜想齐名的世界性三大数学难题——四色定理证明。他始终没有放弃数学的研究，工作之余还是会专心沉浸数学知识的天地。办公室里，同事们常常看到他左手翻着书本，右手在废旧图纸的背面写写画画，年轻人们好奇地问：“颜工，你这些都是什么呀？我怎么看不懂。”他便认真地从数学归纳法讲起这项浩大的工程：“研究数学可以培养逻辑思维能力，树立科学精神，指导型号攻关。”每每出差在外住宾馆闲暇之时，别人空闲时间去下棋应酬，聊天逛街，他却在房间乐此不疲地证明四色定理，以至于常常忘记吃饭。因为四色猜想里面有他的梦想和追求。

在退休返聘的10 年间，颜宪邦每天仍照常上班，收集资料、分析研究、著书立说、建言献策。白天深入科研一线与年轻人共同攻关，晚上挑灯夜战痴迷“四色定理”论证。他卧床养病期间，曾委托其弟（也是一个数学爱好者，多次与其共同探讨四色定理的证明）帮他整理搜集资料，争取在国际期刊刊登，以了他的心愿。“在我有生之年能为航空工业多做些事儿、多发挥些许正能量，就是我最大的心愿。”颜宪邦的眼里时常流露出纯真而坚毅的目光。

颜宪邦不负厚望，在航空领域的内部杂志上发表了多篇论文，甚至八十多岁高龄之时还在继续探索，可毕竟已是耄耋之年，日渐苍老的身体逐渐扛不住繁重的脑力劳动，他钟爱的数学也被慢慢搁置了，四色定理的证明就成了颜宪邦一生未了的心愿，也是他有生之年的遗憾。

心愿三：“你现在刚步入航空系统工作，走好人生第一步很关键。你一定要不负航三代荣光，尽快进入角色，早日成为航空工业的栋梁之才。”

时光仿佛又回到过去，绚丽的晚霞洒满电源航空广场。老两口领着正上小学三年级的大外孙散步。“外公，这个雕塑是啥意思？”“它由航空电源字母组成，预示着我们的电源事业从这里腾飞。”“我要好好学习考大学，将来也要像外公一样造大飞机！”当年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屈姿朴向我们讲述了颜老与外孙的感人故事：“老颜最喜欢大外孙，希望将来能接他的班。”

闲暇之余，颜宪邦用十足的耐心和温情对待孙辈，小的时候经常辅导他们数学，希望他们能继承他未竟事业，做一个对祖国有用之才。孩子们也都非常喜欢和他玩耍相处。特别是大外孙子颇与颜老神似，孩提时代常常以外公为傲。别人问起你的偶像是谁，他就毫不犹豫地说：“我外公是科学家，他可厉害了，是研究飞机发电机的，我长大以后也要像他一样当科学家。”书房里总会有祖孙二人的身影，颜老拉着外孙的小手，陪他翻看各种航空绘本，讲起祖国的国防、航空和飞机；也会带着他在航空广场散步锻炼，耳濡目染之间，航空和飞机就在外孙的心里植了根。

小时候的一句稚言，似乎成了一枚种子，十多年时间里发芽，生长，90 后的大外孙，也兑现了儿时的承诺，考取了一所211 工程大学，如今已是航空工业某单位的技术人才，也是家族里的航三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孙子继承外公的信仰，接续外公的情怀，良好家风与报国热情在几代人之间赓续传承，让人赞叹，让人动容。

这就是颜老的故事，他这种把祖国的需要放在第一位的报国精神，吃苦耐劳、淡泊名利的奉献精神、胸怀大局坚守执着的创新精神，是科学家精神的真实写照，而他的未竟事业，将由我们后来人接力传承。

“方便的话把宣传老颜的报纸寄给我们一份，让他知道工厂还记得他，领导同事们还怀念他，电源事业发展很好！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屈姿朴请求道。

“一定!一定!”望着桌上相框里颜宪邦慈祥的笑容，我们默默地祝福：“斯人已逝，精神长存。一路走好，可敬可亲的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