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探于索地方重塑的乡村设计方法创新与实践
——以上海三个实践案例为例

2023-02-27 09:54蒋亚娜
中国建筑装饰装修 2023年3期
关键词:农耕建构记忆

霍 瑜 蒋亚娜

作者简介:霍瑜,女,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博士在读,注册规划师、高级工程师;[通信作者]蒋亚娜,女,理想空间(上海)创意设计有限公司主创建筑师,注册建筑师、工程师。

乡村在快速城市化过程中被长期忽视,出现基础设施陈旧、空心村严重的现象。近年来,在各地政策的推动下,乡村基础设施、风貌环境得到显著改善,但同时也出现了乡村“城市化”、风貌“同质化”、产业“空心化”等现象。一方面,村民缺乏传统村落风貌保护意识,存在盲目崇拜城市生活的心理,急于求新求变;另一方面,乡村建设大多迫于时间压力,未能深入挖掘地方文化,照搬了城市风貌建设的经验,造成“千村一面”的现象。

浙江省的“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江苏省的“特色田园乡村建设行动”、广东省的“岭南秀美农村”、上海市的“乡村振兴示范村”等乡建运动都是对2018 年国家新一轮的乡村振兴战略的回应。可以发现,这一轮乡村工作的重点落到了“产业兴旺”和“文化振兴”上。饱受诟病的“千村一面”,其本质原因在于未能形成良好的地方特色和地方感,加之现代社会信息碰撞、文化融合,地域文化正在逐渐消失。因此,如何挖掘地方文化,营造地方感是当下乡村营建中亟需解决的问题。本文从实用性出发运用地方理论研究乡村地方性,结合3个实践案例,提出基于实用性且符合我国乡村实际的地方重塑思路与方法。

1 地方理论

1.1 地方性与地方性建构

地方理论萌芽于20 世纪50 年代,在20 世纪70 年代,以段义孚为代表的人文主义地理学者率先意识到地方不止是一个物质形态,还包含了人与地方产生的特定情感与其他复杂关联,并发展成为人文地理学中“人——地”关系的重要内容[1]。人文主义学者的研究衍生出了地方感、地方依恋、地方认同等概念,结构主义学者则更关注资本、权力、政策、经济行为和制度等因素对地方性的影响与建构,也有学者综合两大理论,认为地方是由区位、场所和地方感所构成。

在地方性建构研究方面,人文主义与结构主义也有着不同的观点。人文主义认为地方性建构源于地方物质空间、人地情感、行为活动构成;结构主义认为地方性是在复杂社会关系互动中产生的动态过程。基于人文主义视角,国内学者将研究对象集中在历史文化街区、老城区菜市场、传统村落、城中村及古镇等;结构主义的研究关注资本、权力和政策在建构地方性中的作用,譬如以三里屯为例研究地方性建构中的社会结构与个体行动、国家政策制度和现代化对民族村寨地方性建构的影响、本土产业发展中地方性的嵌入与重构。

1.2 地方性设计方法

地方性设计也称为地域性设计,近年来一些城乡规划、建筑及景观领域的学者也在尝试总结地方性设计方法。这类研究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基于理论研究的宏观指导原则,譬如张彤提出了地域性建筑设计的原则[2];二是基于实践案例的微观设计手法,譬如林箐等人以国外景观实践案例,解析设计形式如何取材于地域特征[3]。宏观理论原则不足以指导具体实践操作,导致最终设计内容零散化、堆砌化现象普遍,具体设计手法表征化、粗浅化、符号化明显[4]。

依据哈维的说法,“地方既是与资本合谋又是抵抗的场所”。地方性重构的任务就是要在全球化进程中,化解乡村“城市化”、风貌“同质化”、产业“空心化”等危机。本文基于以上实践中存在的普遍问题,从实践诉求入手,结合案例提出具有实用性的乡村地方性重构的方法及路径。

2 重塑地方性的方法探索

2.1 基于集体记忆的地方重塑——以上海市浦东新区万祥镇新振村为例

2.1.1 集体记忆的断裂与修复

乡村文化是一种在特定的历史、地理、经济和政治环境下,形成于人们长期以来的生活观念、习俗和方式。莫里斯·哈布瓦赫在学术界首次提出“集体记忆”的概念,认为集体记忆是同一群体对过往事件的集体建构[5]。

乡村记忆是村落起源、变迁和发展过程中依托各种地理媒介、符号和载体所涵盖的记忆,不仅包含主体对乡村风光、历史建筑、文化遗产、风俗民情等自然与人文地理要素的历史记忆,更强调记忆过程中呈现出的社会环境因素和空间映射。然而大都市乡村地区,受全球化与城市化的影响,乡村记忆正在快速的消失。

新振村在美丽乡村创建工作中强调重拾乡村记忆,秉承“地方重塑”的核心价值,在规划设计前期,采用深度访谈形式,围绕语言、文本、景观3 个要素与村里多位80 岁以上老人多次交流。第一,以口头语言为主要媒介的记忆传承与扩散,通过俗语谚语、历史故事为载体的口头语言体现了当地人文特色,储存地方记忆;第二,以文本形式为主要的记忆载体,主要以村史、镇志为代表的文本较为完整地记载了“新镇”集市的店铺种类和位置布局,印证了新振村“先市后村”的形成过程;第三,以景观标志物或重要建筑为主要符号的记忆承载。

由于乡村田园风光和代表性符号建筑具有明显的识别性与独特的符号性,因此,在乡村集体记忆中往往具有稳定性和持久性。通过多次深度访谈,激发了老年人之间的相互交流,修复了村民集体的记忆,最终确定了本次美丽乡村设计围绕着再现“新镇集市”的愿景,以场景再现和商业复兴的形式重构乡村地方性。

2.1.2 地方性的表征

表征与非表征是地理学学者研究时常用的两种分析工具[6]。表征手法是运用相关素材,通过文本、图像展示地方意义事件过程,关注元素、符号与情景,更为日常的、实践的、具体的;非表征手法认为需要地方意义由直接、即时、动态的空间体验生产,强调文化符号与实践情景的再物质化。

新振村地方重塑的表征手法是通过文本和图像建构的景观意象,提炼村民集体记忆中的“新镇集市”的景观标志物、重要建筑、各类店铺等意象,对这些乡土景观有深刻的认识和把握;分析蕴含地方特性的意识、观念、历史、文化及社会关系素材,并以文化墙的形式呈现“新镇集市”的景象,建构了江南水乡中“新镇集市”的场景。

2.1.3 非表征地方性

表征手法形成了都市人对乡村地方性的感性预期,非表征手法则提供了都市人在乡村空间满足地方性感知欲求的工具。非表征地方性伴随着主体的身体行为产生,通过日常性、时间性、具体性的形式,由身体互动、身体经验、情感等行动细节共同诠释。新振村通过复兴“新镇集市”,在村口以节庆运营方式恢复乡村集市昔日的繁华商业,在实践性、具体性的景观体验行为中产生身体经验和身体记忆。

2.2 基于非遗文化的地方重塑——以上海市宝山区塘湾村为例

2.2.1 非遗的认同与传承

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称“非遗”)是一种活态文化,包含了人的主体性与互动性活动。广义的非遗是指来自过去,在当今具有某种价值但却存在消失的危险;狭义的非遗是指经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国家认证的文化要素。本文所指皆为广义的非遗。地理学对非遗的理解与“地方”始终紧密相关,非遗是具有空间属性的,且与地方性相互建构[7]。

塘湾村具有较好的乡村美学价值和生态价值,拥有四喜风糕、十字挑花等区级、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和沪剧传统文化。然而,却存在“有内在无外显”“有技艺无传承”的普遍现象。塘湾村作为这些非遗文化的空间载体,在乡村规划设计过程中,始终围绕着将这些非遗文化“外显”出来的思路,让它们被更多的人关注和认可,进而得以传承下来,通过文化展陈和景观意象相呼应的手法,让非遗得到认定和表征,从而建构乡村独特的地方感与归属感。

2.2.2 非遗的创造与重塑

塘湾村的非遗文化展现不仅有传统的乡村振兴馆、十字挑花展示馆、沪剧文化展示馆的展陈方式,还有通过建筑装饰元素、室内软装设计、室外景观小品等与展陈相呼应的“硬件”设计手法,更强调结合未来乡村长效运营中的形象设计、logo 设计、文创产品及衍生品开发等,每一个细节都要与主题呼应,凸显文化价值。

通过乡村旅游产品多元化、在地化开发,打造具有非遗价值的乡村旅游产品体系,传承并创新非遗文化,激发其与塘湾村第三产业融合,壮大非遗实践者队伍,从而带动乡村全面富裕。

当非遗实践者获得更多的认可与回报,才能具有更强的凝聚力和归属感,围绕着技艺的文化表征和交流也更加频繁,进一步探索与时代接轨。在这一过程中,传承人、织女、政府、学者、设计师、非政府组织及外来商人等角色都以不同的方式和影响力参与到地方性建构中,通过聚合多重行动者和元素,凝聚成新的文化、经济和社会价值,使得非遗文化获得活化循环的机会,为乡村发展提供了新机会。

2.3 基于农耕文化的地方重塑——以上海市浦东新区老港镇建港村为例

2.3.1 农耕文化的传承与创新

随着新型城镇化快速推进,传统农业生产方式和传统农耕文化正在消失,并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农耕文化作为乡村村民日常生活、生产方式的集中体现,是最容易被认同的乡土文化。文化认同是个体将特定文化内化,以产生归属感、认同感、安全感及人文情怀的社会心理过程,属于一种肯定的价值判断。在乡村设计中应该强调农耕文化这一根本,运用农耕文化中的技术、工艺、模式和方式等物质化载体,深入挖掘农耕文化所蕴含的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地发展和创新农耕文化,营造乡风文明和地方文化新气象。

建港村位于老港镇中心区,由于村庄靠近镇区,城镇化水平高,传统文化遗失严重。本次美丽乡村创建深挖“耕读传家”这一村训,一方面响应浦东新区创建国家农业科技园区、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以及老港镇建设国家级农业强镇的目标,另一方面主题化打造“耕读传家”场景,与高校党建联建,通过此次创建为未来建港村打造成农耕文化体验地、人才培养集中地提供可能性。

2.3.2 农耕文化的空间表达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这条朴素的古训,经常被古人刻在门柱上或挂在厅堂中,是他们对自我理想生存状态的凝练表达。至今在一些老宅子门前还能看到,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块木匾,上面写着4 个大字——“耕读传家”。

所谓“耕读”,是农耕和读书的合称,是中国传统社会里最普遍的一种生活状态和价值追求——“耕读并举”“半耕半读”。耕读一体成为古人日常生活的普遍状态,耕读传家成为社会推崇的理念,深深扎根于中国文化中。

乡村设计由此获得了灵感,以“牌匾+楹联+江南农耕图”的形式创作沿街“耕读传家”系列文化墙,通过形式统一、内容灵活变化的方式,打造“耕读传家”文化街。牌匾、楹联既是中国古建筑和民居建筑中重要的文化元素,又是书法艺术重要的物质载体,很符合“耕读传家”的景观意象。

此外,在中国诗歌文化中,农事诗是一种重要的题材,数量可观,从《诗经》“风”“雅”“颂”到《归园田居》,从《齐民要术》到《悯农》,都与农事相关。乡村设计中将农事诗作为一种素材,展现在乡村的稻田、墙壁等场景中,既是对“耕读传家”这一村训的发扬,又是对农事诗、农谚以及农耕知识的普及,为打造乡村未来耕读文化体验提供空间介质[8]。

在中国古代社会,农耕哺育了大量的读书人,读书人则借助自己的优势,反哺农耕,两者相互促进、相互补益,这一哺一反的循环,也正是当今乡村振兴战略所提倡的可取之举。

3 结语

地方性既是人与自然互动的成果,又是乡村吸引力与价值的来源,目前乡村设计的研究正在从“普适性”向“在地性”转变,因此研究基于地方重塑的乡村设计方法与路径具有重要的意义。在乡村实践中可以发现,近年来城乡规划、建筑学与风景园林的相关研究也在不断发生转变,将更加关注蕴含于空间中的在地性挖掘,唤醒集体记忆、非遗文化、农耕文化等乡土文化,并有选择性地引导产业转型,实现乡村文化与产业同步振兴。

地方性重建不是对地方文化系统简单复位,它是在经历多元文化激荡之后的理性复归,是在城市化进程中凝聚民族精神、培育新的地方认同的本质力量。乡村振兴的目的不是把乡村建设为城市,而是通过“美丽乡村”“特色田园”“秀美农村”等,让乡村不仅留住村里人,还能把更多的人才和资源从城市吸引回来。一方面城市在经济上反哺乡村,另一方面乡村在文化上反育城市,真正实现城乡资源与要素的有效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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