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产业融合壮大实体经济:作用机理与推进策略

2023-03-04 12:05夏杰长
财经问题研究 2023年1期
关键词:服务业制造业数字

夏杰长,刘 慧

(1.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006;2.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应用经济学院,北京 102488)

中国正处于迈上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的关键时刻。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坚持把发展经济的着力点放在实体经济上,推进新型工业化,加快建设制造强国、质量强国、航天强国、交通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高质量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之一,实体经济是高质量发展的根基,而现代产业体系是壮大实体经济的重要支撑。《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提出,推动现代服务业同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深度融合,加快服务业数字化;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强调,构建优质高效的服务业新体系,推动现代服务业同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深度融合。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和现代服务业是现代产业体系的中坚力量,推动现代服务业、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之间的相互协同、融合,对于推进产业基础高端化、产业链现代化,从而拓展实体经济范围,补齐实体经济发展的短板,探索壮大实体经济作用机理和推进策略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战略意义。

一、文献综述

产业融合思想最早是从技术融合的角度由Rosenberg[1]于1963年提出的,有关产业融合的内涵和作用方面,植草益[2]认为,产业融合是指通过技术创新和放宽限制来降低行业间壁垒,加强行业、企业间的竞争合作关系。Sahal[3]与Dosi[4]认为,一些技术会扩散到其他各个行业,给发展乏力的产业带来创新。Porter[5]认为,技术创新可以改变传统产业的边界,而Karvonen 等[6]则认为,产业融合使产业间的边界变得模糊,产业深度融合后产业间的边界将完全消失,产业浅度融合会导致产业部分重叠,这种重叠至少是有利于其中一方的,在融合的过程中,也可能由于技术创新或市场创新形成其他新的产业。周振华[7]认为,产业融合的表现虽然是信息技术与电信、广播电视和出版等行业的融合,但是产业间融合发展会成为普遍现象,从而改变整个经济和社会的面貌。徐从才和丁宁[8]认为,服务业与先进制造业的融合发展是提升产业竞争力的有效形式。郑吉昌和夏晴[9]认为,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之间是高度相关、双向互动的。徐紫嫣等[10]从协同集聚角度探讨了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在产业园区融合互促、共生发展的表现和效应。刘奕等[11]分析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发展推进制造业升级的机理和效应,认为在“两业融合”大背景下,要把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发展作为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主要举措。霍景东和夏杰长[12]认为,生产性服务是制造业的重要投入,制造业的产出中有很大比重是服务。今村奈良臣[13]认为,产业融合不仅体现在服务业与制造业或制造业之间、服务业与农业之间,还体现在服务业内部不同行业之间。刘长庚等[14]认为,服务业内部融合涌现出的新业态,有利于助推消费结构优化转型、促进消费方式和消费体验改善。

关于产业融合度方面,Fai和Tunzelmann[15]利用专利系数法分析了化工、电子设备、机械和运输四个产业的技术融合度,认为技术重叠越多,产业融合度越高。倪鹏飞和肖宇[16]认为,中国制造业与服务业的融合度显著低于OECD 国家,但差距在逐渐缩小。夏斐和肖宇[17]分析认为,美国生产性服务业对中国传统制造业的融合度显著高于中国生产性服务业对美国传统制造业的融合度。刘灿和刘明辉[18]基于产业耦合分析法研究得出,中国农村三产融合尚处于初级阶段,融合度还比较低。曹祎遐和耿昊裔[19]研究认为,农业与制造业的融合度高于农业与服务业的融合度。

关于数字经济推动产业融合发展方面,夏杰长等[20]认为,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5G等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数字化已经成为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和重点,数字技术加快了不同产业之间的融合。张伟东[21]认为,数字化可以推动制造业与服务业的融合,并主要体现在以数字技术赋能融合、以业务新价值引领融合。王一鸣[22]认为,生活服务业数字化能大幅提升服务效率、推动服务方式变革、拓展生产可能性边界。何宏庆[23]认为,数字金融通过提供多元化的金融服务推动乡村产业融合发展。

综上,国内外现有研究主要围绕产业融合及数字经济赋能产业融合等角度展开并形成了大量富有真知灼见的新思想、新发现和新成果。先进制造业是中国实体经济发展的核心和关键,制造业与服务业、农业之间的关系日益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但当前推动现代服务业同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深度融合发展的条件和环境正在发生深刻变化。面临新的挑战,如何结合这些重大变化,深化现代服务业同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深度融合,在产业融合互促中实现产业升级,形成需求牵引的高质量供需动态平衡,从而不断壮大实体经济,实现中国式现代化,业已成为理论和政策研究亟待回答的问题。

二、产业融合壮大实体经济的作用机理

实体经济的形成与发展过程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不断提升的过程。实体经济是否强韧需要供需两端协同发力。生产决定消费,消费反作用于生产,消费是终点,也是下一次再生产的起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实体经济的发展满足了居民对“量”的需求,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的不断提高,居民逐渐转向“质”的需求,亦对实体经济尤其是制造业适配性提出新要求。另外,随着技术进步和产业融合的不断深入,实体经济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业和制造业,其内涵和外延不断拓展。基于此,本文从供需匹配的视角,提出产业融合壮大实体经济的作用机理。

如图1 所示,在传统供给模式中,产业A 和产业B 之间是相对割裂的,产业A 和产业B 供给的产品相对有限,无法很好地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需求。在新供给创造模式中,由于技术创新和数字经济的驱动,产业A与产业B相互渗透、相互融合,进而提升了供给质量或产生了新的供给。在这种模式中,会产生三种融合方式:第一,产业A和产业B深度融合,产业之间的边界消失。第二,产业A 和产业B 融合不充分,出现重叠,此时会迫使产业A 或产业B 转型升级,提高产业A 或产业B 的生产效率。第三,技术创新产生新的产业或者新的业态C。在此过程中,产业间的融合、贯通、循环形成产业的叠加、聚合和倍增效应。在现代化产业体系模式中,产业间融合重塑了三次产业,形成了现代服务业、先进制造业和现代农业。通过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先进制造业和现代农业、现代服务业和现代农业之间的不同程度的协同和融合,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实现了分解与重构并形成了现代化的产业体系。供给端的产品或服务是否能够得到认可,只有在需求端才能得到验证,供给对需求的适配程度决定现代化产业体系是否“现代”。现代化产业体系是供给端不断提升质量和灵活性以匹配、创造新需求,是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更高层次的动态平衡过程。

图1 供需动态匹配的产业融合分析框架

三、产业融合发展成为拓展实体经济发展空间的有力支撑

(一)三次产业之间的边界越来越模糊

随着信息技术的大规模发展和广泛应用,第一二三产业之间的边界越来越模糊,产业融合发展成为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必由之路。产业融合的程度已经成为一国经济发展程度的重要指标。中国第一二三产业之间呈现出以下特征:第三产业向第二产业渗透,第三产业向第一产业渗透,第二产业向第三产业渗透,第二产业向第一产业渗透,第二产业、第三产业向第一产业渗透。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融合提高了农业的生产效率和农产品附加值;第一二三产业之间的融合,逐渐形成从种子到农产品深加工到旅游业的三次产业可持续、可循环的融合互动。在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之间,以制造业企业和服务业企业为例,制造业企业不是只进行纯制造活动,服务业企业也不是只进行纯服务活动。生产性服务业和制造业之间相互依存、相互作用、协同互补,生产性服务业从制造业中剥离出来后,由于发展需要再次融入制造业,形成二者交融渗透关系,甚至出现服务业与制造业在组织上不断分离但在业务上日益深度融合的新趋势。

产业边界模糊也会带来竞争对手模糊以及客户模糊。例如,在应对全球气候变暖和实现碳中和的背景下,燃油车的竞争力受限,新能源汽车蓬勃发展,华为、百度、格力、绿地和宝能等很多企业都跨界进入造车领域,抢占汽车互联和自动驾驶领域,布局移动出行服务。因而未来汽车产业的竞争对手不一定是宝马、奔驰等老牌汽车生产商,而可能是任何一个跨界领域的企业。另外,随着汽车产业的发展向移动出行服务和智慧城市服务转型,整车从制造业品变为消费品,产品属性发生变迁。例如,蔚来汽车的客户不仅仅是汽车的消费者,还是蔚来平台的爱好者,其可以用蔚来平台进行移动办公。此外,还有户外爱好者偏爱蔚来的冲锋衣和收纳箱等,他们不一定是蔚来汽车的用户,但却是蔚来周边产品的用户。可见,汽车产业的变革、融合使产品变得越来越模糊,客户也变得越来越交叉。

(二)需求牵引产业融合并逐渐形成更高水平的供需动态平衡

中国经过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取得了显著成效,生产能力得到了迅猛发展,实体经济发展水平得到显著提升,传统产品和服务供给的“数量缺口”基本填满,“有没有”的问题基本解决。随着居民收入水平和消费水平的提高,2021 年,中国人均GDP 已经超过1.2 万美元,中国社会主流消费群体也由“50后”“60后”“70后”向“80后”“90后”“00后”甚至“10”后转变。中国社会需求结构、消费方式、消费理念也在向个性化、多样化、品质化、低碳绿色化、服务化等方向转变。新发展阶段的消费者对产品和服务质量、品质的需求日益提升,消费者对于“质”的需求越来越高,“好不好”的问题日益凸显。即消费品质反向体现了供给的质量,因此,为了更好满足消费者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应构建以需求为主导的产品和服务供给,通过推动现代服务业同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深度融合,使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个环节能够有机统一、相互促进、共同发展,供给高品质、多元、个性的产品和服务,形成供需更高水平的动态匹配。

(三)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的不断解构与重构拓宽产业融合范围

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是构建双循环的核心。中国已经日益成长为全球制造业门类最齐全的国家,制造业增加值居全球第一。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不断解构与重构的背景下,随着智能制造和制造业服务化的不断深化,从研发到生产到消费,制造商、供应商、仓库、配送中心和渠道商一起参与产品的研发、设计、制造、加工、运输、分销的过程,使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不断分解、重构与融合,进而使产业融合范围不断拓宽。例如,传统汽车产业是通过规模经济实现成本下降和利润增长,而新能源汽车产业规模大不一定利润高,规模小不一定价值低。新能源汽车产业链链长不断向上游的动力电池技术和智能科技产业延伸,向下游的消费者零售市场、客户全生命周期服务及动力电池回收等领域延伸,使其利润结构也随之发生变化,价值链得以重塑,即上游的利润向动力电池和智能科技转移,中下游的利润向用户全生命周期服务转移。而产业链内部价值结构的变化也改变了供应链结构。例如,对于汽车企业来说,汽车产业链原有的价值分配格局被颠覆,由核心零部件转向体现自动驾驶技术水平的智能软件系统(人工智能算法)和处理器芯片。与此同时,供应链结构也发生了改变,传统汽车产业中,芯片是由三级或四级供应商提供,但对于新能源汽车产业,芯片成为核心零部件,逐渐从由二级供应商、三级供应商和四级供应商供应变成了0.5级供应商供应。

(四)数字经济驱动产业新业态新模式

2020 年,全球数字经济增加值规模达到38.1 万亿美元,占全球GDP 的45%,其中,发达国家的数字经济增加值规模达到27.6 万亿美元,中国数字经济增加值规模达到7.1 万亿美元,占全球数字经济增加值规模的18.5%,仅次于美国。数字经济为全球及中国的经济发展注入巨大的新动能。数字化平台将全球各地的参与者(包括小微企业)聚集起来,并通过低成本和快速响应,提高跨境搜寻和协调的效率,使得新业态、新模式不断涌现。数字经济渗透在第一二三产业的各个行业中,与实体经济不断融合,催生了智能化生产、制造业互联网创新应用、柔性化定制、共享工厂等新业态和新模式。依托新一代信息技术,在线办公、在线教育、互联网医疗等不断迭代;基于数字技术、网络化平台和虚拟产业集群,从零售业、服务业普及到生产制造业的无人经济等为壮大实体经济带来新动能。同时,数字经济亦催生出自主就业、微经济、多点执业等新消费模式和就业模式。

四、产业融合过程中面临的新要求和新挑战

(一)新发展格局要求深度协同的产业融合

产业融合是时代发展的大势,政府和业界对其均非常重视。但总体看,目前中国产业的融合深度和协同程度还存在诸多短板,主要体现在:第一,农业和第二三产业之间的融合不充分。产业融合程度较低,产业间互联互通性不强,产业链、价值链现代化程度不高,同质竞争、恶性竞争较多;产业融合带动主体发展缓慢,且存在各类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带动能力较弱,农业生产经营机制体制障碍和要素瓶颈制约有待清除和突破,农民合作社、农业龙头企业等发展不平衡、不充分,辐射带动作用弱,家庭农场、专业大户规模偏小,参与融合能力不强等问题。第二,制造业和服务业行业门类众多、产业特征各异,融合发展呈现出主体多元、路径多样、模式各异、动态变化的特点。中国制造业企业多处于产业链低端,竞争策略上主要依赖成本优势和价格竞争,盈利的空间受限;另外,许多服务业平台的专业化水平无法匹配制造业转型升级的要求,卡脖子的关键技术难以突破和应用,供需之间的结构性失衡问题比较突出,融合层次不高,深度不够。第三,服务业内部融合发展不均衡。从行业细分来看,金融、交通运输、批发和零售等领域融合水平相对较高,公共卫生、水利、社会保障和社会组织等领域的融合水平较低;从区域来看,北京、上海等发达地区服务业内部融合相对成熟,而欠发达地区服务业融合效率有待提升;从市场化水平来看,市场化程度高的服务业融合效率高于市场化程度低的服务业。

(二)中国式现代化要求保持制造业核心地位不动摇

这些年来,许多发达国家开始重新反思其制造业化道路,提出了“再制造业化”战略,其效果逐渐显现出来。从制造业增加值占GDP 的比重来看,世界制造业增加值占GDP 的比重从2020年开始呈现上升的趋势。虽然从2011 年开始,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GDP 的比重一直下降,但从2020 年开始,这一比重开始逐步上升,与此同时,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比重也在上升,从2012 年的22.5%提高到2021 年的近30%,并持续保持世界第一制造大国地位。显然,稳定制造业核心地位是中国参与全球经济竞争的关键支撑,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物质基础的根基。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动摇。但我们也要正视传统制造业如何向先进制造业转型、如何摆脱规模拉动并转向质量效益拉动、如何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转型所面临的重大挑战。例如,电子信息、汽车、航空、装备制造等产业是中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重点领域,但部分产业发展所需的关键核心零部件、材料、设备及工艺仍依赖进口,一旦进口中断,中国的产业发展将会遭受巨大的冲击。另外,中国制造业核心技术发展仍然落后,制造业自主创新能力不足,仍处于跟随模仿阶段,底层技术的“黑匣子”尚未打开。同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质量不高,高精尖领域亦有核心技术亟待突破。

(三)绿色发展对生态与产业融合提出新挑战

绿色发展理念认为,绿色是永续发展的必要条件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的重要体现。绿色发展是当今时代产业变革的方向,且绿色经济已成为全球产业竞争的重点。一些发达经济体正在谋划或推行碳边境调节机制等绿色贸易制度,提高绿色技术要求,这些均对中国产业融合发展提出新的挑战,主要体现在:第一,中国绿色科技创新不足。绿色技术投入多、要求高、风险大,且经济预期目标难以估量,科技“瓶颈”严重制约产业绿色发展的水平和层次。第二,生态与产业融合仍处于相对割裂、各行其道的状态。产业发展过程中存在忽略资源协调统筹问题;生态保护过程中亦存在忽略生态资源产业价值开发的问题。第三,生态与产业融合体现在“生态产业化”“产业生态化”。但是在“产业生态化”的过程中,由于政府部门之间缺乏有效的统筹机制,易形成信息壁垒,进而导致产业项目对生态影响的评估不足,制约项目的可持续发展。例如,在农业种养结合方面,从饲料到动物养殖、废弃物循环,再到环境排放,整个过程中的“绿色可持续”影响着农业产业融合的效率和质量。同时,在中国生态产业化的过程中,自然资源产业化开发利用率不高,品牌效应不强,“生态+”的业态尚未形成。第四,闲置资源的优化利用率不高。例如,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手机生产国和消费国,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废旧手机产出国。以2020 年为例,中国产生废旧手机约为5 亿部,但回收率只有2%。目前中国闲置手机的处置方式主要是闲置在家、二次销售、出口国外、拆解零件和提炼金属等,闲置手机的处置过程依然存在不环保、非合规处置现象,亟待找到优化利用的新方式和新模式。

(四)企业核心竞争力较弱,缺乏有影响力的自主品牌

实体经济的壮大最终靠企业来实现,但中国企业在发展壮大过程中仍存在核心竞争力较弱等问题,主要体现在:第一,规模不大、实力不强、不专不精、特色不足、科企错位、同质化严重、差异化竞争优势不明显,这些问题导致大部分种业企业授信困难,融资渠道有限,可融资规模较小。第二,缺乏有影响力的自主品牌。中国虽然是世界第一制造大国,但有影响力的自主品牌尤其是中高端的自主品牌寥寥无几。在国际分工中,中国仍处于生产加工的低端环节,以品牌为标志的研发和营销等高端环节主要控制在发达国家手中。例如,苹果手机虽然是中国制造,由于缺乏自主知识产权的支撑,在苹果手机的整个供应链体系中,中国制造业企业仍处于微笑曲线价值增值的低端,只能获取极少的利润,大部分利润由品牌方获得。品牌的塑造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是典型的文化认同过程,而中国长期的“中国制造”印象,使企业规模和品牌影响力不匹配的矛盾凸显,中国的自主品牌不易得到国际认可。第三,企业创新主体地位不突出。近年来,中国企业的研发投入水平不断提高,研发能力持续增强,聚焦重点产业的领域取得诸多创新性成果,为产业深度融合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但在新发展阶段,国家对创新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然而中国企业创新主体作用还不够突出,在利润驱动下,企业不愿投入大量的研发资金,整体创新能力亟待进一步提升。

(五)产业融合发展的生态体系尚未明晰

产业融合涉及不同产业、不同行业之间的融合,而不同产业和行业标准的差异性反过来也会制约产业融合的发展。产业融合催生新业态、新模式,而这些新业态、新模式对现行的多部门割裂式的监管体系亦带来了严峻的挑战。虽然“放管服”改革成效显著,但是“放管服”过程中仍然面临各种限制多、门槛高、审批繁的束缚,极大地制约了产业融合创新。在某些新兴产业领域,如何在坚持法治化前提下正确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如何在鼓励创新和弘扬企业家精神的同时加强监管防范风险,如何在建立有效监管体系的同时设置柔性边界和刚性底线并创造有利于产业融合的市场化体制机制,是当前中国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

另外,数字技术与传统产业融合改变了原有的有形商品生产与销售模式,使得生产经营主体、经营形式更加复杂多变。随着数据大量扩充,税源和税基的控制难度亦不断加大。例如,身份上,个人可以通过互联网从事商业和经济活动,不是该国居民却可以获得利润;跨国公司能够通过互联网进行价值链管理,因而难以确定其总部所在地,难以判定其法人身份,存在税收监管漏洞。来源地认定上,电商提供的线上产品不一定在自己的仓库中,产品和电商所在地不一定关联。利润归属地上,消费者在获取数字化产品的过程中需要提供个人数据,企业通过消费者提供的数据改进或研发新产品,消费者在提供数据的同时也创造了价值,但在征税时,如何在消费者所在地和企业所在地之间进行分配却难以鉴别。

数字技术与传统产业融合,对现行的GDP 核算提出挑战。在农业经济时代,人们用人口数量衡量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在制造业经济时代,GDP 成为衡量发展的核心指标;在数字经济时代,GDP的统计口径面临新的挑战。例如,在数字经济时代,E-mail、网络新闻、搜索引擎、在线音乐、网络视频等数字服务的边际成本接近于零,消费者通常可以免费使用,供给方通过广告获取利润,这部分免费的价值难以纳入GDP 核算中。国家统计局通过第一二三产业增加值汇总统计GDP,不涵盖个人,但共享经济条件下,个人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现行的统计调查方法是从法人单位和个体经营户来获取生产数据,难以覆盖个人,进而造成GDP 被低估;由于知识产权的虚拟性、便捷流动性、高附加值性,未被监管到的知识产权跨境流动会造成其附加值在各国的错误统计,可能造成国际上的GDP 核算误差。另外,在数字经济时代,信息相对对称,消费者个性化需求和生产端的创新供给程度要远高于以往,即使传统的差别定价法也无法精准识别不同时期、不同类别产品和服务的价格,从而导致产品的精准估价难以测算。

五、以产业融合壮大实体经济的推进策略

(一)加快发展现代农业,筑牢实体经济的基础

第一,推动差异化、特色化数字乡村建设。中国农村各地条件千差万别,数字乡村应选好切口、选好路径,因地制宜形成建设方案,“避免政府一头热”。数字乡村建设中应注重创新机制的可落地性;注重提供数字化的社会化服务,增强数字技术对小规模生产者的包容性、共享性;从顶层设计上协同不同部门之间的行政管理数据,建立以数据资源整合促进数据采集、带动数据开发利用,建立标准统一、各负其责、共建共享的工作机制。第二,整合农业数据要素,提高农业产出效率,提升农业产业链价值。关键核心数据是数据资源转变为数据要素和数据资产的前提。在现代农业发展过程中,应以解决农业领域的实际问题为导向,用“活”大数据,通过多维数据的整合和深度挖掘,探索和拓展农业农村大数据的应用场景。例如,在园艺作物种植中,可采用数字技术通过各种传感器、摄像头把采集到的温度、湿度、光照、水分、矿物质元素、肥料、二氧化碳等数据传入中控系统,使每片叶子的长宽、植株茎粗、植体长度、果穗数量、每串果穗的挂果数量等数据量化,从而形成“农业种植大脑”,精准指导农业活动。另外,应推进农业数字化地区间均衡发展,促进数据要素在第一二三产业之间的流动共享,提高数据流通效率和产出效益。第三,加快数字化与农业的深度融合发展。数字化赋能农业可以带来传统生产技术的改造升级、商业模式的创新、交易品类的多样化、交易速度和效益的提升。因而,应着力于推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培育“农业+”多产业融合的农业新业态;通过普惠金融的云端组织架构、线上业务开展、模式灵活便捷等,为“三农”、小微用户精准放贷;发展从传统电商到直播电商,再到社区电商的多元化的农产品电商模式,打通产销全链路,形成批量化订单再向上游组织货源,构建出一张从农田到餐桌的直供直销网络,使得供需匹配更加精准,最终实现以销优产、以销定产。

(二)推动先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夯实实体经济根基

第一,推进制造业绿色转型。加快制造业全产业链绿色转型,促进形成从生产—流通—消费—后消费全过程低能耗、高利用、少污染、可持续的绿色闭环循环系统,从源头上实现物物相连、端端相通、实时在线、即时处置,以提高产品资源的利用率,从而实现经济收益与环境收益的双赢;推动全产业链纵向上融入科技、数据资源等要素,以科技创新促进绿色产业提质增效,以数据要素协同提升全产业链流通效率;健全绿色设计机制,将绿色设计贯穿在产品全生命周期过程中;对绿色属性突出、消费量大的制造业产品制定设计绿色评价标准。第二,力推制造业高端化。实施重大技术改造工程,淘汰落后产能。加快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新能源、新材料、绿色环保、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规模化发展;围绕重点制造业领域和关键制造环节,明确风险和收益机制,推动相关龙头企业与高校、研究院所加强核心零部件、先进基础工艺、关键基础材料和装备等领域的研发突破;加快构建先进制造业标准体系,推动国内标准与国际接轨。第三,大力发展服务型制造。推动制造业企业向创意孵化、研发设计、远程运维、售后服务等产业链两端延伸,提升制造业企业的议价能力。鼓励有条件的制造业企业向制造业设计服务、定制化服务、供应链管理、共享制造、检验检测认证服务、全生命周期管理、总集成总承包、节能环保服务、生产性金融服务等服务型制造模式转型;推进数字技术与制造业深度融合,提升制造智能化水平;搭建服务制造融合平台,积极培育和引进国内外各类著名现代物流企业、互联网平台企业、优秀科技服务企业等现代服务企业,同时引进和扶持优势制造产业入驻园区,在园区内设立“两业融合”创新平台或公共服务平台(包括培育发展基础工艺中心、制造业设计中心),打造高水平产业技术基础公共服务平台,支持个性化服务体系和柔性制造、智慧工厂,形成智能化生产、电子商务、金融、物流等社会化协同体系。

(三)加快产业深度融合,拓展实体经济发展空间

第一,加快培育服务衍生制造。以产需动态适配为导向,鼓励服务业企业提供大规模定制服务并向产业链上游延伸,提供研发设计、交易金融、物流仓储、商务咨询、检验检测认证等集成服务,推动生产制造环节组织协同,同时发展反向定制、个性设计和柔性制造。支持服务企业向制造环节延伸,实现服务业产品化、品牌化发展。大力发展交易活动和物流服务一体化融合的新兴市场业态,加快建设服务重点制造业集群的制造业超市。第二,促进产业链创新链深度融合。破除体制机制障碍,以产业真实技术需求为导向进行创新,以创新成果引导产业转型升级,并转化为现实生产力;围绕产业链短板和供应点堵点进行重点布局,提高产业链关键环节的科技创新供给能力和创新要素的市场化配置能力,保障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加强产业跨界技术融合,促进形成新工艺,向全球价值链高端迈进。第三,优化生产要素在产业内和产业间有效配置。促进产业的生产规模、产值结构、技术结构以及资产结构比例关系不断协调优化;通过产品创新、市场创新、组织创新等实现产业内与产业间的技术外溢,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推进农业与第二三产业深度融合,大力发展观光农业、生态农业、数字农业、休闲农业、综合型农业等农村新兴支柱产业。

(四)加快数字经济发展布局,推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

第一,加强数字技术的突破与应用。在基础软件、制造业软件、新兴技术软件、信息安全软件等重点领域实施科技重大专项分层次支持,加快数字关键核心技术和卡脖子技术的突破和应用;创新资金支持方式,加大对核心关键技术的支持;深入参与数字技术国际标准的制定。第二,加快数据要素市场的培育。根据数据性质完善产权性质,建立统一规范的数据管理制度,提升社会数据资源价值;形成全国性市场与区域性市场、场内市场与场外市场、一级市场与二级市场、综合市场与专业市场、跨境市场的多层次数据要素市场体系;重点培育面向实体经济的数字经济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发展大数据、物联网、5G+、制造业互联网、云计算和人工智能等新技术,赋能实体产业发展;加快传统产业的数字化转型升级,重塑组织和流程,推进传统企业低碳绿色、数字化转型;加快推进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相交互的平台,打造丰富多元的新消费业态。第三,推进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均衡深度融合。深化数字技术在传统行业从生产、分配、交换到消费各个环节的渗透和应用,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对传统行业进行全链条的转型升级;延伸数字化产业链,协同推进数字化农业、数字化制造业和数字化服务业以及衍生出的新业态、新模式的发展;利用数字经济的去中心化作用,加快城市资源向农村“下沉”,推进城乡实体经济协同发展。第四,提升网络安全与数字治理能力。出台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融合发展相关条例,明确数字产权归属,加大数据隐私保护力度,健全电子商务征税立法执法;制定针对平台垄断、算法歧视等新型垄断的惩罚措施,构建政府、企业、消费者共同参与的多元治理机制;重视解决由于数字素养、基础设施差异等所带来的数字鸿沟,使全体居民都能充分享受数字红利;提升数据安全保障水平,加强云平台数据的安全防护,保障数据的安全共享,为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有效融合提供安全、健康的发展环境;提高政府数字治理能力,建设良好的数字营商环境,维护好“亲清”政商关系,实现数字社会的健康有序发展。

(五)激发企业活力,提振实体经济发展内生动力

第一,强化企业创新主体地位。鼓励企业和高校、研究院所联合牵头承担基础研究项目,加大企业基础研究投入力度。针对涉及产业应用的国家重点研发计划等重大科技项目,由企业牵头提出指南建议,以企业为项目决策和组织主体,打造若干行业创新领军企业;培育具有核心竞争力和生态主导力的龙头企业,强化企业间的联系,支持具备技术、产品、产能和市场优势的国内“链主”企业“走出去”,加强国际创新合作,深化国际产业协作,推动中国产业链向更高水平的全球产业链跃升;发挥数字经济“头雁”作用,带动中小企业增强核心竞争力。第二,塑造一批具有影响力的自主品牌。完善国内高质量知名品牌向海外拓展的体制机制,培育具有引领示范作用的世界级知名品牌;在制造业从“中国制造”的国家品牌向“中国智造”国家品牌的转型中,在汽车、纺织服装、消费类电子、家用电器、食品、化妆品等领域培育一批高端品牌和“专精特新”企业;支持培育一批从育种到餐桌为老百姓提供可信赖的、丰富的、安全的食品和服务的农产品品牌;加强企业品牌意识,注重先进服务对品牌创新的作用,重视对商标品牌资产的管理,提升品牌核心价值和品牌竞争力。第三,加强人才队伍建设。推动更高层次的人才开放,重视本土化人才培养,为壮大实体经济提供可持续发展动力;完善人才引进财税优惠政策,增加对创新人才、创新团队的分配激励,充分释放人才创新创业的活力,打通人才发展通道中的梗阻,引导人才向优质企业流动,把人才优势转化为创新发展优势;加快构建科研院所与企业相结合的高端人才培养机制,培育一批既懂生产工艺又熟悉信息网络技术的专业人才,使人才供给和需求实现动态匹配,并储备好各类型的实用型人才。

猜你喜欢
服务业制造业数字
中国服务业开新局
冰雪制造业的鲁企担当
喜看新中国七十年突飞猛进的制造业
答数字
服务业:从一二三到三二一
数字看G20
2014上海民营制造业50强
2014上海制造业50强
成双成对
中介服务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