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冤家

☉贾行家

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是对时间着魔的人，在他的小说里，最简洁的迷宫是一条直线——这也仿佛是我们感受到的时间。他有一篇叫《秘密的奇迹》的短篇小说，讲的是“二战”期间，一个犹太学者被纳粹抓住，判处了死刑。在临刑前，犹太学者在黑暗中祈求上帝，给他一年的时间，完成自己牵挂的一部剧本。在梦中，上帝答应了他的请求。然而醒来后，他就被拉到了刑场上。

那这个愿望如何实现呢？当一滴雨水落到他的太阳穴，军官发出执行枪决命令的一刹那，他感到整个世界静止了，只有思想在飞速地运转。原来，这个瞬间在他的体验里被拉长成了一年，他可以在头脑中字斟句酌地完成作品。当他把最后一个词敲定的时候，雨水从他的脸颊上流了下来，子弹击中了他。

博尔赫斯没有像拍科幻电影那样大动干戈，他只是在刑场按下了暂停键，就完成了幻想。残酷的现实看起来并没有改变，却呈现出冷静的尊严感：时间没有站在毁灭者的一边，而是站在了创造者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