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藏品展览与价值延伸
——以中国美术馆“典藏活化”系列展为例

2023-03-06 22:34徐进毅
中国文艺评论 2023年1期
关键词:典藏中国美术馆馆藏

■ 徐进毅

从艺术社会学的视角来看,美术馆作为艺术与社会交汇的接触点,是繁荣文化、传播文明的重要媒介。国内外学者普遍达成共识:公众走进美术馆主要是为了获得理解和知识,并寻求乐趣;公众体验是美术馆的重要评估指标。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早在20世纪末期就将政策和艺术资源整合以回应公众需求,并探索馆藏作品对于国家文化的影响。在我国,推进实施博物馆、美术馆免费开放已有12年,面对不断升级的场馆空间和逐年攀升的展览数、参观量,美术馆已经从精英集聚的艺术场所转变为社会文化发展的综合场所,各美术馆或主动策划、或引进展览,以充分体现其活力。

中国美术馆作为我国唯一的国家级美术馆,承担着收藏、保管、研究、展示和传播中国美术的重要职责,馆藏作品约占全国美术馆馆藏作品总量的1/5。建馆六十多年来,中国美术馆在艺术社会中与生产、消费相互间作用并形成多重互动关系。在这种互动关系中,“典藏活化”系列展不仅具有展示艺术经典、传播艺术观念和潮流的功能,更具有为公众提供互动力的价值。因此,通过对“典藏活化”的观察探讨美术馆生命力的延续,颇为重要。

一、中国美术馆的收藏与“活化”

藏品是美术馆的立身之本,是美术馆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因素和保证。1960年建馆之初,中国美术馆就确定了“五四以来专业的、群众的和少数民族的美术家、民间美术家优秀的美术作品为主”[1]刘曦林:《文案追溯》,北京:中国美术馆,2004年。的征集、收藏、研究、陈列和展览的方针任务。自1961年起,中国美术馆先后接受了陈树人和居若文夫妇、邓拓、韩乐然、吴冠中等人或其亲属捐赠的作品;通过全国美展、国家美术收藏和捐赠奖励专项计划、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项目收藏了一批批重要作品,迄今已收藏各类美术作品十三万余件,以近现代作品为主,并有少量宋、元、明、清和民国初期的作品,涵盖中国画、油画、版画、雕塑、素描、摄影、水彩(粉)画、漫画、连环画、漆画、书法篆刻、插画、陶瓷、刺绣印染、剪纸、皮影、木偶和年画等,与故宫博物院、中国国家博物馆所收藏的美术作品形成了有效衔接与互补。

在纷繁复杂的馆藏作品中,既有19世纪至20世纪之交由传统向现代转换过程中的艺术探索,也有战争时期对国家、民族的情感表达,还有真情塑造人民形象、英雄事迹,歌咏壮丽河山,反映时代进步和社会变革之作,这些画技精湛、充满时代气息的作品体现了艺术家对国家各个发展阶段的关注和思考。另外,自新文化运动将视线投向民间,民间美术融入美术实践,民间美术成为近现代美术史中一条隐藏的线索,中国美术馆于1996年开始对民间美术进行抢救收藏,已陆续收藏剪纸、皮影、木偶、年画、风筝等作品超过六万件,折射出不同时期、不同地区和文化的独特性。除此之外,中国美术馆还接受国际艺术家、收藏家的个人捐赠作品约3500件,不乏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萨尔瓦多·达 利(Salvador Dalí)、大 卫·霍 克 尼(David Hockney)、凯绥·珂勒惠支(Kathe Kollwitz)、安塞尔·亚当斯(Ansel Adams)和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等国外艺术家的作品,不仅丰富了馆藏作品,更促进了中国与世界的艺术对话。

作为一个机构,美术馆收藏和展览的是作品。本质上,美术馆通过这些作品将公众联系起来,帮助当前和未来的世代更好地了解他们的渊源和历史。中国美术馆馆藏作品浩繁,构建起中国美术近现代以来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如何将这些作品回馈人民呢?“活化”便是最好的选择。

活化理念源于自然科学领域,当这一理念应用到社会科学领域,更注重以利用促进收藏、保护和研究。简单来说,“活化”为文化艺术资源再生产的有效方式之一,它赋予经典作品持续不断被展示的机会,在作品得到有效保护的同时给社会带来精神激励。美术馆是文化艺术资源“活化”的最前沿,因此,“活化”强调把馆藏作品从“静态”的保护中转移出来,通过展览使其具有活性的状态,并将孕育其中的文化基因和价值理念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从而让作品转变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的积极力量,实现“动态”的传承。

“典藏活化”系列展迄今已举办一百余场,馆藏作品出库量近两万件,使用藏品图像十三万余张。馆藏作品就像种子,是国家、民族的文化基因,是时代的心像,体现着中国人民自主自强的独立精神、兼容并包的博大精神、崇德尚礼的人文精神、灵魂深处的爱国精神、改革开放的创新精神、矢志不渝的追梦精神。除了在藏宝阁设“宝藏经典、活化精神——中国美术馆典藏陈列”之外,中国美术馆还结合时代发展、时事热点,不断挖掘馆藏作品的价值,逐步形成五种展览。一是在重要时间节点举办的专题展览,如“东方风来满眼春——中国美术馆典藏精品展”“美在新时代——中国美术馆典藏精品特展”。二是彰显中华文明起源、文化自信,展示国家精神的综合展览,如“人民的形象”“在激流中前进——中国美术馆藏黄河题材美术精品展”“劳动者之歌——中国美术馆藏人物画作品展”。三是单一艺术门类作品展览,如“故事绘——中国美术馆藏连环画原作精品展”“国风有形——中国美术馆虎年迎春民间美术精品展”“品读文与画——中国美术馆藏文学插图精品展”和“中国美术馆藏当代摄影选展”。四是名家名作展览,如“世纪之风——任伯年、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典藏展”“诗韵江南——中国美术馆藏吴冠中、苏天赐油画展”“向着光明——唐一禾艺术回顾展”。五是国际和港澳台艺术家的作品展览,如“中国美术馆藏佩德罗·梅耶尔摄影作品选展”“永恒的温度——中国美术馆藏路德维希夫妇捐赠国际艺术作品选展”“不朽的传承——中国美术馆藏法兰西艺术院院士作品展”“望故乡兮——中国美术馆藏台湾艺术家作品展”。这些展览作为收藏的重要补充,实现着美术馆的理想,发挥着美术馆的功能。

二、“典藏活化”与新时代审美旨趣

美术馆如何肩负历史与社会的担当,离不开通过展览反映现代国家的发展、现代人民的生活,建立起艺术与现实的联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是文艺创作的源头活水,一旦离开人民,文艺就会变成无根的浮萍、无病的呻吟、无魂的躯壳。”[1]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5页。对人民形象的塑造和展示,也是对国家形象的建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民”与国家、民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美术创作中“人”的概念演进为“人民”的主题,以“农民”“工人”“运动员”“教师”等普通人形象为主体的美术创作成为主流。2015年“人民的形象”展览展示了方增先的《粒粒皆辛苦》、刘文西的《祖孙四代》、罗中立的《父亲》、广廷渤的《钢水·汗水》、李慕白和金雪尘合作的《女排夺魁》等作品一百余件,这些作品以典型的创作模式、鲜明的时代特色表现出对历史、现实和人文的探索。公众不仅可以感受社会前进的步伐和不同时期中国人民的精神风貌,更能体悟艺术家如何将自己的艺术创作与生活、与人民、与时代紧密相连而创造出感人作品的心路历程。有观众反馈,“从青少年时代起,我就陆续从各种文艺书刊中欣赏过其中绝大多数作品。它们曾经激起我对美好理想的热烈向往,对前进的伟大祖国无比热爱。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竟能一下子亲眼看到这么多原作真迹,兴奋、亲切!”[1]吴为山:《新时代的中国美术馆》,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104页。

近代以来,美术创作对人民形象的表现偏向于从集体群像到个体塑造。以“人民”为主题的美术创作在弘扬时代精神的同时,更加注重个性的挖掘和捕捉。在新的历史视角、新的文化语境中,中国美术馆“典藏活化”系列展亦推陈出新、与时代脉搏同频共振,利用馆藏作品连接艺术与现实,向公众提供了生动、形象的图像资料,使国家、民族和时代精神融为一体。

“美在新时代——中国美术馆典藏精品特展”前后三期共展示馆藏作品一千余件。2017年举办第一期时,集中梳理了中国美术的发展演变,呈现出徐悲鸿、林风眠、齐白石、庞薰琹、陈师曾、吴作人、吴昌硕、傅抱石、任伯年、李可染、何绍基、叶浅予、赵之谦、吴冠中等美术大师在国家、民族转折发展进程中,面对中西方文化交汇所作的思考与创作。这些美术大师“生活在斗争中间,随时随刻都在进行生活的观察和体验,随时随刻都在从事创作的准备”[2]蔡若虹:《开辟美术创作的广阔道路》,《美术》1954年第1期,第12页。,对艺术的追求交织着对国家的信仰,使得他们的作品体现出社会主义的精神。2022年举办第二期、第三期时,设计“以美献给新时代”“以美表现新时代”两个篇章,除展示近现代美术大师之作,还在展厅现场播放由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集团)拍摄的数部关于近现代美术大师生平和艺术成就的纪录片,美术作品与纪录影像联袂呈现、相得益彰。在“以美表现新时代”中,展示了新时代的美术工作者以乡村振兴、健康中国、科技创新、交通枢纽建设、北京冬奥会等为主题创作的作品。如吴为山的《王继才像》,作品人物站姿远眺万顷碧波,右手臂举起指向远方,左手则紧握住望远镜的镜筒,再现了英雄生前为国守岛的场景;马蕾、张彩翼的《呦呦鹿鸣》表现了共和国勋章获得者、中国首位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药学家屠呦呦带领中医药研究团队在实验室进行科研工作的场景;张众的《北京新机场·筑梦英雄志》歌颂了机场建设者们为伟大时代添砖加瓦的劳动精神。展览崇礼尚美、情理交融,不仅凸显了艺术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情怀,展览作品更成为新时代美术创作的参照物和坐标系。

“典藏活化”中,有多半是以山水风景画为主要内容。自古以来,中国人对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就充满感情,《禹贡》《易传》《山海经》中描绘的山水之景表现出中华美学和家国情怀,从丰富的自然景观中获取灵感进行艺术创作,给予中国美术坚韧的力量。山水风景作为中国独特的文化传统与审美系统,描绘了国家独特的地域空间形象,帮助我们建构了国家文化共同体的想象。山水风景画在“在隐喻系统上进行了双关、转化,契合了新时期的政治话语和审美想象”[1]段运冬:《江山隐喻与脊梁意识——新中国山水画演进的文化路径与转换逻辑》,《中国文艺评论》2022年第7期,第60页。。可以说,江山之于中国文化,其意涵绝不单指山水风物。江为水,山为土。水,哺育万物;土,奉养万民。2016年的“万卷河山”展览展示了黎雄才的《武汉防汛图》、李震坚与金浪合作的《兰州新风景》、关山月的《山村跃进图》、古一舟与惠孝同等多人合作的《首都之春》、林散之的《江浦春修图》共五幅长卷,这些作品在记录表现时代精神、社会风貌、自然景观的同时,也反映出艺术家和人民在新时期的创造。此外,还有“美在河山”“不负青山”“在激流中前进”“江山壮丽”等展览,显见生机蓬勃、充满魅力的祖国大好河山,立足时代审美,引领公众感受艺术家将个人心象、时代气象与自然景象化合出动人作品的心路轨迹,领悟蕴于其间的时代精神。

“典藏活化”系列展将保管在库房中的美术作品展示出来,提升了作品的当代价值,为人民所共享。可以说,对馆藏作品进行“活化”,既是对历史的负责,也是对艺术家的尊重,更是对国家、对社会大众的回报。

三、“典藏活化”作为价值构建的媒介

美术馆不仅反映国家、民族和时代精神,而且通过塑造来产生文化认同感。在日渐全球化的博物馆领域,成功的榜样总会为当下和未来的博物馆、美术馆设下衡量标准。中国美术馆“典藏活化”系列展为公众带来一种“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的感觉,从而达到吸引公众进馆参观的效果。从展览实践和价值构建相结合的视角来看,“典藏活化”对美术馆以及更宽泛的文化价值构建具有一定启发意义。

首先,艺术经典的转化。经典作品是对“前人存在”的理性保留,对经典作品的反复展示和阐释,便是对作为“不在场的过去”的历史的理解和言说。一方面,在数量逐年递增的美术馆中,淹没于当代艺术中的近现代名家名作,仅凭单件或少数作品的“逻辑正确”和“宏观叙事”是难以形成有效价值构建与传播的。另一方面,由于历史遗留习惯,诸多美术馆仍然处在等待展览上门或者通过场馆租赁维持运营的被动局面,在这种局面下,美术馆则会丧失自身的品格与精神。作为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美术馆致力于服务最广大的群众。典藏是美术馆存在的基础,展览则是呈现馆藏作品、与公众产生联系的最直观因素。“典藏活化”主张由物质的静态保存转向文化功能的动态发挥,让公众尽享美术之美,促生“人”与“物”的共情。“美在新时代”展览时,吸引了超过15万观众参观,不少观众带着“朝圣”的心态来参观。这说明,经典作品除了审美价值,还有助于我们认知往昔的文化思潮和社会风貌,有助于我们了解艺术家的个性禀赋,从而获得由感性到理性的认识。

其次,展览会“说话”。无论是经典作品,还是“典藏活化”,二者都具有异质同构的可能。随着美术馆学研究的深入,让静态的展览具备“讲故事”的功能,成为诸多美术馆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从叙事学的视角来看,要理解一件作品,我们需要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现实观念与作品创作时的主导观念加以靠拢。而且,即便对于一件当代的作品,假设创作它的语境或者艺术家对公众而言是陌生的,那么公众就需要依靠讲解才能理解作品,而不是望图生义。依此而言,展览完全具备为公众提供认知和阐释作品的功能。名家名作常被视为模仿的典范,但常被忽略的是同时代的艺术家、同主题的作品之间的叙事资源。“典藏活化”中的门类展、题材展有益于资源共享和藏品社会价值最大化,进而带动公众对历史、文化的认知和认同。从展览与叙事的视角来看,“典藏活化”将馆藏作品梳理、整合、集中展示,构建了一种叙事的特殊语境,同时,纪录影像、交互体验等其他形式成为展览的有机组成部分,营造出一种有趣的传播机制。可见,“典藏活化”系列展成为一堂堂增强文化自信的艺术课,它提供了对美术作品进行解释、寻绎的机会。

第三,展览构建文化“话语权”。“话语权”是在展览“说话”的基础上,建立思想的主导权、审美的自由权、行为的选择权。在新全球化语境中,伴随文化艺术交往进程,不同艺术样式之间的对话和交流势必更加频繁而又深入,从而也会在文化艺术的同与异、传承与创新等方面展开更加复杂而多样的碰撞。“典藏活化”中为数不多的国际作品展使中西方艺术互通有无,展现出美术馆的国际视野。但应注意到,在与全球文化艺术的持续对话中,我国的美术馆依然需要不断理解和阐释艺术世界的新理念,发掘和延伸美术馆的自身传统,让其服务于中华文化的创新。如果说对国家的表达就是国家形象建构过程的起点,那么,国家形象建构的有效与否就在于采用什么样的符号来表达,从而使何种对现实的定义被公众所接受,最后形成建构者所追求的集体的信念和行动。由此看来,“典藏活化”通过对馆藏作品的文化观、价值观的解读,一方面展示艺术经典,讲述艺术演进、艺术观念和潮流;另一方面,通过展览塑造国家文化身份,增强公众的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从“典藏活化”系列展实践来看,中国美术馆已逐步构建起具有中国特色的展览话语体系,显现出中国文化的独特性,并生动地向世界传达着当代中国的价值、立场和态度。

任何馆藏作品都蕴含着让公众思考历史和文化,并展开想象的可能。“典藏活化”不仅展示和传播艺术经典,更有着多元文化、民族精神和国家形象的强烈价值隐喻,它为公众提供了视觉、符号和经验的学习空间,让公众有机会深入理解国家、民族的历史和文化,也激发了公众希望了解更多文化根源与国民性的知识,以及加强与世界的联系。

四、美术馆生命力的延续

一座美术馆有利于“国家的观瞻”。对于公众来说,走进一座拥有丰厚藏品的美术馆,犹如打开一本百科全书,可以目睹一个国家、民族的文化形象。进入新时代,随着人们物质和精神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参观美术馆已经成为公众日常生活中的重要部分,这就要求美术馆从“物或物体”转向“观念和概念”以及“语言”,从“释物”提升到传播“观念”及阐释“语言”[1]参见[美]W.J.T.米歇尔:《图像何求?形象的生命与爱》,陈永国、高焓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20页。,传递其历史的相对性、现实性和当代性。但美术馆在“典藏活化”中也面临着种种挑战。在展览理念上,随着国际博物馆界的理念由藏品至上转向观众至上,我国的美术馆在被动地调试自身以适应变革的过程中,“为物而物”的旧传统和“为人用物”的新需求之间的矛盾仍然突出,这种矛盾导致了美术馆与公众之间的亲密关系被人为分割,美术馆更在意对馆藏作品的保护、研究和展示,而非公众能否从馆藏作品中获益以及获益的程度。在展览实践上,美术馆一方面难以掌握展览对公众的有益影响;另一方面,“一展了之”的情况仍然普遍存在,对馆藏作品的阐释和长远“活化”亟待提升。美术馆与公众的联系依托于展览,公众的精神生活需求不只是单方面的到此一游,而是期望与馆藏作品形成互动,更深层次地了解文化艺术的意蕴。为此,通过对文化艺术资源的有效“活化”,美术馆的功能被重塑,并在此基础上呈现出一种新的知识生产方式。

一是更新展览理念。从艺术专业的范畴来看,“展览既是景观,又是社会历史事件和建构手段,它创建和支配了艺术的文化意蕴”[1][瑞士]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策展简史》,任西娜、尹晟译,北京:金城出版社,2012年,第5页。。对美术馆来说,展览不仅仅是呈现作品,也不仅仅局限于艺术批评,还扩展到对国家、民族、时代的情感态度与富有启发性的思考等方面。但经典作品的个体精美常使公众聚焦于具有感官刺激的外在审美价值,而忽略作品以及展览所传递的文化价值。对馆藏作品的“活化”不能局限于展览,也不能“千馆一面”,应打破艺术学与其他学科的边界,将精力转移到艺术经典在美学、历史学、文化学的阐释上,引导公众认识到美术作品所负载的知识。

二是提高展览的可感知性和触动性。从展览实践来看,与传统静态展览相比,以影像、交互体验介入展览的确呈现出“动静相宜”的全新模式。近三年受疫情影响,越来越多的美术馆顺应数字时代的发展,形成线上线下联动,充分利用先进技术,为公众带来全方位、沉浸式的参观体验。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数字文化艺术博物馆为代表,艺术经典超越了单一的展览模式。但是,这种展示还缺乏内容的深度阐释,应着力于多角度的知识生产,以美术作品串联解读历史、文化、现实,以及文化艺术发展脉络背后的逻辑关系和持续性影响。同时,加强“活化”工作宣传和社会参与,使公众形成理解作品的思维,在身体上、智力上、情感上进入展览,进而成为与展览、与美术馆相互促进的一部分。

三是拓展艺术经典的阐释和传播渠道。前往美术馆的公众千差万别,他们具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认知能力和兴趣爱好、不同类型和规模的社交安排。公众对美术馆作为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的体验也大有不同,有些经验丰富的观众,终其一生充分使用文化艺术资源,有些则是艺术界的新手,他们对美术馆知之甚少,甚至有些还没有接触过艺术,或者仅仅是在上学、工作时由单位组织去过美术馆。面对不同需求的公众,应充分调研,根据公众的先前经验、兴趣、知识储备,分维度挖掘和阐释美术作品的意义,综合运用艺术学、传播学的理论技巧,让公众看得见、看得清、看得懂。

习近平总书记在给中国国家博物馆老专家的回信中写道,“创新展览展示,推动文物活化利用,推进文明交流互鉴,守护好、传承好、展示好中华文明优秀成果”,[2]《习近平给中国国家博物馆的老专家的回信》,《人民日报》2022年7月10日,第1版。艺术经典既要服务于艺术家、专家学者,又要服务于公众,才能尽显其文化价值和社会意义。我国的美术馆正在积极地由“呈现者”“传播者”转向“同行者”“治理者”,从“解释它们是谁”转变为“与公众建立对话关系”,其功能也从保管和展示美术作品的场所,转变为公众活动、学习和交流的综合场所,并且更加注重观众感受、知识、美学等方面多层次的体验。美术馆的生命力不仅取决于展览,还与公众的参观动机、兴趣、期望以及互动方式等要素息息相关。一言以蔽之,美术馆的未来是要从独立展览向场景营造、审美创造、交互式活动演进,吸引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观众,通过“展示—观看—思考”,促使美术馆及其展览与公众之间建立有效联系。

结语

“典藏活化”进行的艺术展示和传播,以不同形式呈现出馆藏作品的文化意义,使公众感受到国家、民族和时代的底蕴与趣味,回答了怎样讲好中国故事、阐释好中国文化艺术的问题,提升了美术馆的文化感染力和影响力。

当然,艺术经典创作的背景是难以重现的,经典作品的内涵意蕴也会在不同历史和文化语境下发生转变。但经典作品作为艺术观念、潮流的现实载体,作为艺术风格的审美图式,其承载的文化价值却能在“典藏活化”的历时性和共时性阐释中得以延续。经典作品不仅关乎艺术本体,也蕴含不同时期的社会状况、思潮和价值取向。“典藏活化”这种对经典作品的反复展示和阐释,成为一种推动文化价值积淀和传承的努力。正如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所言:“经典是被正确地保存下来的东西,因为它指示和解释它自己,即它以这样的方式说话,其所言不是关于过去的叙述,不是仅仅作为需要阐释的事物的证明,而是对现在说话,似乎它是特别为我们而说的。”[1][德]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哲学诠释学的基本特征》(上卷),洪汉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第2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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