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史学史”课程思政的文化资源与实践探索

2023-03-11 22:26林国妮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史学思政教材

林国妮

2020 年教育部印发的《高等学校课程思政建设指导纲要》(教高〔2020〕3号)(以下简称《纲要》)将推进课程思政建设确立为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战略性举措,对课程思政建设的目标要求和内容重点给出了指导性意见,其中明确提出:“加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教育引导学生深刻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思想精华和时代价值,教育引导学生传承中华文脉,富有中国心、饱含中国情、充满中国味。”[1]

中国史学源远流长,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当中凝结着深沉的历史智慧与深厚的民族情感,蕴含着丰富的思政教育资源。“中国古代史学史”作为历史学专业的基础课程,不仅意在让学生掌握基本的专业知识,亦承担着宣扬与传承中国史学优秀文化遗产,树立民族文化自信的社会责任。

一、将思政教育融入“中国古代史学史”课程建设的必要性

1902 年,梁启超在《新民丛报》发表《新史学》,批判中国旧史具有“四弊二病”。梁氏以当日西方新史为参照,对中国旧史大加捶挞。此论在梁启超个人影响力以及中国迫切寻求救亡图存背景推动下,迅速成为一种流行的、被广为接受的观点,影响所及直至于今。“中国史学落后于西方史学”成为套于中国史学身上的一副沉重枷锁。

不容讳言,18 世纪西方史学获得了突破性发展,以维科、康德、赫尔德为代表的历史哲学家将西方史学推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以此为起点,西方史学突破了传统史学的经验解释框架,由传统走向近代,从史学理论到研究范式,从研究视域到研究内容,无不展现出“近代性”的一面。20世纪,在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背景下,中国史学界“开眼看世界”,开始积极主动学习西方史学最新成果。梁启超、何炳松、李大钊、胡适、傅斯年等都以引介西方史学为己任,积极推介西方新的史学理论与方法。中国学人亦将学习西方史学理论、模仿西方的研究范式视为学术发展与进步之路径。自民国及至今日,学习西方成为了一种时髦的学术风尚,而中国传统史学相形之下则成了一尊凸显西方理论与方法优越性的参照物。中西史学比较研究名家杜维运先生曾不止一次提到,西方史学主流史家对中国史学采取蔑视的态度,他们不认为欧洲以外富有博大精深的史学。不独西方史家,中国史学界在西方史学的影响下,在“传统—近代”二元对立模式下,亦对中国史学作出了不甚客观的评价,视中国古代史学为僵化的、缺乏活力的旧学。

在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思政教育要与课程教学结合之前,“中国古代史学史”的课程教学主要以传授基础知识为教学目标。虽然史学优秀遗产是教学的必然内容,但并未将其与思政教育挂钩,也未与思政教育课程形成协同效应。在教学中,“传统—近代”模式成为解释古代史学发展的一条潜藏于深处的理论暗线。这一解释框架过度强调中国近代史学在与西方史学激荡中产生的新变化,容易导致学生对古代史学的一偏之见,忽视传统史学与近代史学间的内在延续性与继承性。这对于学生客观认识中国史学以及中国史学发展之特点无疑是不利的,也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树立民族文化自信的精神建设要求不相适宜。因此,“中国古代史学史”作出符合当前课程思政教育目标的调适就成为一项必要且迫切的教学举措。

二、“中国古代史学史”蕴含着丰厚的思政教育文化资源

中国古代史学蕴含着丰富的优秀文化遗产,这些遗产是中华民族历史智慧的凝练与总结,它们对培育大学生优秀的职业品格、传承民族精神、树立民族文化自信有着不言而喻的教育和文化价值,是实现立德树人育人目标的思政教育资源宝库。

(一)中华民族是一个富有史学自觉意识的民族

西方文化源自犹太与希腊文化,很早就表现出了卓越的史学自觉意识,发展出自己灿烂辉煌的史学成绩。然近代以来,西方史家一致认为西方最富史学意识,西方正统史家对中国史学抱持着某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认为中国漠视历史,不注重对历史的记录。西方史家对中国史学的误解来自于近代西方文化中心论所带来的傲慢与偏见。实际上,自《春秋》“隐公”始,中国史学赓续发展,未曾中绝一日,这源于中国古老文化孕育的鉴戒思想。先秦诸子百家无不具有反思的鉴戒品格,意从过往中寻求治世良方。在这种历史观念下,从先秦的“学在官府”,到司马迁的“成一家之言”,再到唐代集体修史制度的确立,中国古代官方修史从未中断,即使少数民族政权亦设官建置,重视修史工作。中国拥有着世界上最庞大的官方历史记录,这是一笔宝贵的民族财富与世界文化财富。此外,中国古代私人史著亦十分宏富,它们对历史进行多角度、多层面的记录,成为了官方记录的有益补充。可以说,连续性是中国古代史学最突出的特征之一,这也是中国深富史学自觉意识最直接的证明。

(二)传统史学对善与美的弘扬

细阅中国古史,在王朝兴衰、帝王将相的政治史中,古代史家通过慧笔给时人、后人传达着可贵的善与美的历史温度。首先,历代史家基于长治久安的政治经验在史书中都明确反对苛政,反对骄奢淫逸,反对穷兵黩武,他们提倡仁政,表彰善政,这是古代史家朴素人本思想的深刻体现。所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2]330,中国古代史家通过记述历史兴衰传达着民为国之本的朴素的政治智慧,他们在史书中极力表彰那些具有德行、施行仁政的帝王。从黄帝、唐尧到文、景,再到唐太宗、朱元璋,这些历史上以民为本的政治家无一不是史家笔下推崇的政治典范,史家希望借此表彰来劝诫帝王施行仁政。

其次,历代史家极力表彰美的品格、善的品行。刘知几在《史通·人物》开篇言及:“人之生也,有贤不肖焉。若乃其恶可以诫世,其善可以示后,而死之日名无得而闻焉,是谁之过欤?盖史官之责也。”[3]219中国古代史家深知身上之重担,积极承担起了惩恶劝善的史学职责。品赏中国古代历史画卷,有不食周粟的伯夷,有卧薪尝胆的勾践,有负荆请罪的廉颇,有“留胡节不辱”的苏武,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有抗击外侮的戚继光,有为生民立命的张载,有画荻教子的欧母,有志操高洁的柳如是。抛却个体事件外衣,这些人物身上所显现的人性之闪光点,所具有的善与美的品格与操守,具有着超越时空的普世价值,给予了后人以精神养分来应对生活中的各种挑战。

(三)古代史学勇于承担经世致用的社会责任

中国史学是入世之学,自初就与经学一起,意“从‘变’中深究出‘常’,从‘常’来理解‘变’”[4]401,这是中国历史理性逻辑之所在,而经世致用因之成为了中国史学最为悠久而显著的优秀传统之一。

史学有着大功用,可以疏通知远,表兴衰,知兴替。从夏殷之际的“殷鉴思想”,到春秋董狐、齐大史敢于直笔书“弑”维护社会秩序始,自此而下,历代史家无不以史承担起据古鉴今之经世责任。孔子立《春秋》意在使贼臣逆子惧;司马迁写《史记》意在稽成败兴坏之理;杜佑著《通典》意在“征诸人事,将施有政”[5]1;司马光书《资治通鉴》意在“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6]9740。古代史学通过道德训诫、经验启迪、制度反思等方式所形成的经世致用思想在长久的史学实践中作为一项优秀传统被继承与发扬下来,并在维护国家稳定和社会秩序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三、将思政教育融入“中国古代史学史”课程教学的实践探索

基于目前的教学实践经验,为了正确认识中国古代史学,更好地继承古代史学优秀遗产,或可从教学理论、教学方法和教材三个方面进行探索。

(一)在教学理论上,摆脱“传统—近代”二元对立的解释框架,深度挖掘古代史学的科学性、近代性因子

在以往的教学中,往往注重对古代史学学术传承方面的挖掘,忽视对其科学性、近代性的意义挖掘。今以乾嘉考据史学为例试析之。乾嘉考据史学是乾隆、嘉庆时期史学领域出现的一个以考史为治学内容和方法的史学派别。关于乾嘉考据史学,刘节《中国史学史稿》、宋衍申《中国史学史纲要》、王树民《中国史学史纲要》、李宗侗《中国史学史》、尹达《中国史学发展史》诸书将这一学术风尚置于文网严密的时代背景下,视其为对宋明空疏学风的学术反动和学术复古,视其方法为传统考据学的沿袭与精进而已。实际上,乾嘉史学的考史方法已经深具近代科学性,内藤湖南、梁启超、胡适、瞿林东诸位前贤早有高见。

中国古代史学是一种经验式史学,弱于抽象理论建构,但它蕴含着丰富而优秀的史学理论是无疑的。这些优秀的史学理论与西方近代史学所提倡之重要史学观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诸如清代史家王鸣盛主张著史“考其事迹之实”而已,不必强立文法,肆意褒贬,这与半个世纪后德国史家兰克所提倡的如实直书的著史原则并无二致。再如章学诚“慎辨于天人之际,尽其天而不益以人”[7]63的史家心术论,与19世纪兴起的西方分析历史哲学对史学主体与客体关系的讨论亦是相通的。

因之,在课程教学中,要反思近代史学发展的“冲击与回应”模式,改变以往二元对立的解释框架,改变以往过度强调古代与近代史学的割裂性一面,而注意梳理二者间的延续性与继承性。中国近代史学的发展不独是在西方冲击下,亦是在史学内在驱动下所实现的革新。简言之,从中国学术的内在理路出发分析中国近代史学发展的内在驱动力应该成为“中国古代史学史”课程教学的重点内容。当然,在目前的课程教材之下,要完成这一目标殊非易事,需要教师积极汲取学术研究成果纳入课程内容,并发挥主观能动性以科研促教学。

(二)在教学方法上,将中西史学比较融入到课程教学中

在历史学课程体系中,“中国史学史”与“西方史学史”都是历史学专业基础课程,但在目前教学实践中,两门课程基本属于“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教学状态。这种做法既不利于学生对史学发展的宏观把握,也不利于对中西史学发展特点的微观认识。具体到“中国古代史学史”,在中西近代史学成果的光耀下,学生极容易对中国古代史学形成不客观的认识。因此,将中西史学比较引入到“中国古代史学史”的课程教学中就成为一种必要和可行的教学方式。具体而言,可以从以下两方面展开比较:

1.史学发展脉络之比较

中国史学与西方史学是世界史学遗产中最为重要的两大系统,19世纪末叶前,二者在各自的文明圈中萌芽、成长,发展出独具特色的史学文化。如前所述,18世纪西方史学如腾马添翼,迅速发展成为世界史学的桥头堡,中西差距日显。但是,从整个中西史学发展历史来看,阶段发展趋势并不代表全部,实际上从5世纪至18世纪,中国古代史学一直领先于西方。

在西罗马帝国覆灭的5世纪之前,中西史学互不交通,自成体系,但都异彩纷呈,成果卓绝。中国出现了《春秋》《左传》《史记》《汉书》等史学名著,西方则出现了希罗多德、修昔底德、塔西佗、波里比阿等史学名家。从史学成绩上来讲,二者可谓旗鼓相当,各领风骚。随着西罗马帝国的灭亡,西方文化走入中世纪,西方史学亦沦为神学附庸,西方古典史学的辉煌难以为继。文艺复兴后,西方史学虽重获生机,但一直未有革新性突破,直到18世纪西方历史哲学突进,西方史学始完成飞跃。而在同一时段,即中国的南朝至清中期,中国史学一直以稳健的步伐趋向繁荣。在史学理论方面出现了刘知几《史通》和章学诚《文史通义》;在史学方法上,既有传统的叙事,也有成熟的考据;在史学体裁上,纪传体、编年体之外,出现典制体、纲目体、纪事本末体、学案体等新体裁;在史学作品上,出现司马光《资治通鉴》、杜佑《通典》、黄宗羲《明儒学案》等史学名著。客观而言,5—18 世纪,中国古代史学领先于西方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2.史学内容之比较

中西古代史学各有成绩,但在具体内容上,中国古代史学领先于西方之处甚多。诸如史官制度。明文显示从西周开始中国已经有了明确而完备的史官制度,绵延数千年,至民国方休。史官的设置从制度上保障了官方修史的连续性与可靠性,中国史学的繁荣与此有着莫大的关联。但西方从未发展出如中国般完备的史官制度,这是中国古代史学优越于西方史学最为突出的内容之一。再如史书体裁。与西方古代史学以传记、编年、年代记、回忆录等为主的体裁相比,中国古代史书体裁更为丰富,有纪传、编年、纪事本末、学案、史评、传记等形式。这些体裁的背后无不蕴含着中国古代史家对历史的卓越认识,显现着古代史家巨大的文化创造力。如司马迁创立的综合体——“纪传体”,以纪、表、书、世家、列传五种体例容纳、建构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恢弘历史,这在世界古代范围内是绝无仅有的伟大创造。

对比不是目的,而是让学生去深刻地理解中西史学变化与造成差别的原因。齐思和在《近百年来中国史学的发展》一文中以“中国史学何以落后”为引子,总结了近百年来中国史学由传统走向近代的发展路程。文中他分析指出西方史学赶超中国史学是“整体西洋文化进展的结果”[8]1。近代西方史学突飞猛进,时代巨变是根本原因,中国史学自当奋起而追,但应抱持不卑不亢之态度,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变局下迎接新的发展机遇。

(三)以优秀教材为依托,兼采学术前沿成果

建国后,粗略统计以“中国史学史”为名的论著有三十部左右,这些著作不仅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在高校“中国史学史”课程教学中很多被作为教材广泛使用。但是随着史学史研究的推进,尤其是史学史课程建设的完善,有的已经不适宜作为教材使用。在近十五年的授课中,笔者先后使用过“新世纪高等学校教材”白寿彝的《中国史学史》、“‘十一五’国家级规划教材”瞿林东的《中国史学史教程》以及“马工程重点教材”《中国史学史》编写组的《中国史学史》三本教材。结合其他教材情况,在教学理论和教学目标、总体把握中国史学史进程以及内容设置等方面,“马工程重点教材”《中国史学史》是目前最能体现思想教育改革目标的、最为适宜的教材。该教材在“绪论”中明确指出批判地继承与弘扬中国史学遗产中的精华是发展当代史学的前提,这无疑是对《纲要》指导思想的贯彻与呼应。不仅如此,教材在内容设置上也多处体现了对此思想的贯彻执行。譬如在中国古代史学史部分完结后,“中国古代史学优良传统及其局限性”一节集中梳理了中国古代传统史学的优秀遗产及时代局限性,较之于其他教材,这是一个突出而显著的变化。在史学发展分期上,教材不再采用“封建社会”“草创”“繁荣”“衰落”的表述方式,而以发展脉络为断限,重点突出各时期之发展内容与特点。再如教材在第八章“晚清时期史学”特意增加“中国史学在海外”一节,介绍了晚清时期中国史学的海外影响。

当然,囿于篇幅及教材特点,“马工程教材”在内容和结构上也存在疏略的地方,需要教师汲取学术前沿成果以作补充。如前文所提及,教材特意增加中国史学海外影响的内容,但内容仅涉晚清不及其余,这很难全面反映中国传统史学的世界影响力。鉴于此,教师可以参考张广智主编《近代以来中外史学交流史》下编“中国史学在域外”,该编系统而全面地介绍了中国史学在朝鲜、日本、俄罗斯、西欧、美国诸国的传播与影响。尤其朝鲜与日本史学自古深受中国传统史学影响,是“中国史学”系统的构成部分,可以着重介绍。再如有关中国近代史学发展的内在理路问题,“马工程教材”稍有提及,教师可参阅白寿彝主编《中国史学史·近代时期(1840—1919)》第十二章,该章“传统史学向近代史学转变的内在动力、时代条件和学术机遇”专门探讨了史学近代化的内在动力问题。

四、结语

18 世纪以来,西方史学乘历史革新之际在近代化路上一路狂奔,中国传统史学则风头逆转、趋于式微成为了不争的事实。值此困境,中国史学没有抱残守缺,而是在反思中向西方靠拢,由此实现了史学上之大革新。在这场革新中,传统史学并非是中国史学近代化的阻力,其优秀遗产反而是其快速发展的深沃土壤,而在近代化的过程中,中国传统史学的精粹一直作为底色被传承与发扬。作为高校“课程思政”系统教育之一环,“中国古代史学史”作为历史学专业的基础课程,不仅有将思政教育融入课程教学的责任担当,而且具有思政教育深厚的文化资源。“中国古代史学史”课程教学必须牢牢把握高等教育之发展方向,系统梳理古代史学优秀遗产,深度挖掘其时代价值,为树立民族文化自信和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服务。

猜你喜欢
史学思政教材
思政课只不过是一门“副课”?
教材精读
教材精读
关于国企党建与思政宣传有效结合的探讨
教材精读
教材精读
思政课“需求侧”
思政课“进化”——西安交大:思政课是门艺术
史学漫画馆
史学漫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