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五铢有多少待解之谜

王泰初

据《汉书·食货志》记载，西汉“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铸五铢钱，至平帝元始中，成钱二百八十亿万余云”。史料及考古发掘报告均反映出西汉上林三官五铢钱的铸造量很大，后世存量较多，且铸工精整、形制划一。

这也使得在当今五铢钱的收藏中，西汉三官五铢钱属于比较容易觅集的普通品种，当然其中也不乏珍稀品；更为重要的是，西汉五铢钱形制中蕴藏了很多待解之谜，尽管西汉五铢钱的形制比较统一，但各时期五铢钱文字形态又各具时代特征，如此种种，令不少泉友迷恋其中。

较为稀少的郡国五铢钱

我们先来看看一些来自西汉不同时期的三官五铢钱。

汉武帝三官五铢钱钱文“五”字交笔曲缓，几呈上下两个对称三角，大多较厚重，如图1中的汉武帝初铸三官五铢钱与图2中的汉武帝三官小五铢钱。

汉昭帝三官五铢钱钱文“五”字瘦长、交笔呈蜂腰状，如图3。

汉宣帝三官五铢钱钱文“五”字边竖较直、交笔较急，上横杠纹记上窄下宽呈梯形，参看图4、图5中的这两枚。

汉成帝三官五铢钱文“五”字边竖几近平行，上下基部内收，如图6这枚五铢钱。

除了以上所列举的西汉上林三官五铢钱穿上横杠纹记版式外，汉武帝、汉宣帝还有穿下半星纹记版式及无纹记等版式，均系较常见版式，此处笔者不一一列举。

作为三官五铢钱的辅币，西汉小五铢钱承接了赤侧五铢钱与郡国五铢钱的一五比值关系，铸造流通至西汉未。以上列举的西汉上林三官各期形制的大小五铢钱，笔者收藏有西汉上林三官纪年铭文五铢钱陶母钱范为依据。

在收藏界，泉友多把对西汉五铢钱的收藏兴趣点放在郡国五铢钱上，主要是因为郡国五铢钱世存量相对比较少的缘故。物以稀为贵，尤其收藏品，稀少、珍贵、精美品在藏家心中的地位自然就高。

而造成郡国五铢钱在当今世存量较少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郡国五铢钱在铸行5年之后的元鼎四年被西汉政府尽皆回收销毁。据《汉书·食货志》记载：钟官铸赤仄钱，“其二岁，赤仄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于是悉禁郡国毋铸钱，专令三官铸。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钱皆废销之，输入其铜三官。”

至于郡国五铢钱的形制特征，标准的郡国五铢钱是没有标识纹记的素面钱。图7是笔者收藏的一枚类似重轮的汉武帝郡国五铢钱，该钱是从一批郡国五铢钱中拣选而出，有鱼脊状背内郭，属于规整型郡国五铢钱。鱼脊状背内郭、窄轮，钱文宽阔“五”、圆点“ 金”，这些都是郡国五铢钱的特征。由于西汉各郡国均铸造钱币，所铸出的五铢钱形制统一，细部各有差异，故而上述郡国五铢钱特征不一定都出现在每枚郡国五铢钱上。

致使郡国五铢钱成为五铢钱收藏中的热门品种还有一个原因：出于猎奇收藏的心理，收藏界将西汉元鼎四年以前、上林三官铸币以外的五铢钱，包括盗铸币统纳入郡国五铢钱币的收藏序列，无形中增加了郡国五铢钱的收藏品种。这从非学术性的、纯粹钱币收藏爱好的角度来讲，无可厚非。

盗铸币由于技术和设备低下等原因，铸造出许多文字形态怪异的钱币。如图8这枚西汉穿下横杠纹记五铢钱，铸工极差，钱文歪斜不整，窄轮，较厚重；图9的西汉五铢钱背穿上铸有一高凸达0.7厘米的锥形乳钉。这两枚五铢钱明显属盗铸币。

提及盗铸币，这里需要适当展开谈谈西汉盗铸币这个话题。

据《汉书·食货志》载，汉武帝忿胡之侵扰，发动了对匈奴的战争，其间“又兴十余万人筑卫朔方，转漕甚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并虚。”又遇黄河屡次决口，“山东被水灾，民多饥乏”“乃徙贫民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万口，衣食皆仰给于县官”“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公家之急，黎民重困”“卫青比岁十余万众击胡，斩捕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余万斤，而汉军士马死者十余万，兵甲转漕之费不与焉”。抗击匈奴的战争与连年的自然灾害，耗尽了文景之治的积蓄。为了解决财政极度困难，汉武帝甚至实行“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的政策，武帝自己“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臧以澹之”。汉武帝的这些开源节流措施对极度困难的财政来講都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造）钱币以澹用”“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造白鹿皮币“值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亨，必以皮币荐壁，然后得行”“又造银锡白金。以为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这当中，龙币价值三千，马币价值五百，龟币价值三百。

由于铸行高值货币，几年之内又数次更改青铜币制，导致民间盗铸高值货币蜂起。“自造白金五铢钱后五岁，而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其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自出者百余万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氐无虑皆铸金钱矣”。

从上述记载中我们可以得知，西汉盗铸钱币最疯狂的时期，是在汉武帝“自造白金五铢钱后五岁”，即在元狩五年（前118年）至元鼎四年（前113 年）铸行三官五铢钱以前、推行一当郡国钱五的赤侧五铢钱前后。吏民盗铸自然是高值货币，盗铸“一当五”的赤侧五铢钱必然是其目标之一。我们从在收藏西汉五铢钱时所接触到的实物中，即可窥见一斑。

在了解了汉武帝为什么铸造发行高虚值货币，以及发生盗铸钱币高发时期后，我们不妨再来看看“历史遗案”——赤侧五铢钱的形制问题。

关于赤侧五铢钱的形制，钱币学术收藏界看法不一。笔者对传统的赤铜为边五铢钱是赤侧五铢钱的观点不以为然，认为这种认识纯系见字望义。

笔者在研究中发现，汉武帝屡更币制，铸行高值货币，都是为了集聚社会财富，解决财政极度困难而采取的有效措施。铸造推行“一当五”赤侧五铢钱，目的是以钟官铸造的一枚五铢钱通过“ 赋官用非赤仄不得行”（《史记》称“赤侧钱”，《漢书》称作“赤仄钱”），强制置换百姓手中的五枚郡国五铢钱，从而达到集聚社会财富，解决极度困难的财政问题。汉武帝在钱形制不变的基础上，采用在新铸赤侧五铢钱钱面加铸标识纹记，以区别于郡国五铢钱的方式，这也正是为什么官铸货币突然前所未有地大量出现标识纹记的原因。因此，笔者认为四决纹五铢钱是西汉钟官铸造的“一当五”赤侧五铢钱，如图10。

对于赤侧五铢钱的称谓，笔者的理解是“赤”在这里不是指颜色，而是与赤手空拳的“赤”的意思类似，含义是空无，赤侧五铢钱“一当五”，实物只有一枚，其他四枚空无不存在，“赤”在这里是对空无不存在的、虚拟的四枚五铢钱的称谓；“侧”作倾斜讲，这里是指象征四枚虚拟五铢钱的“四决”纹在钱币肉面的状态，即强调“赤侧”五铢钱的特征，以区别于郡国五铢钱。总而言之，其含义是——有象征四枚虚拟五铢钱的四个决纹倾斜在钱币表面的五铢钱。

由于赤侧五铢钱与郡国五铢钱在形制上基本上类同，却要与5枚郡国五铢钱等值，铸造能获取巨额利润，因此成为盗铸的目标。赤侧五铢钱盗铸币与钟官赤侧五铢钱都有一个特点，即较郡国钱厚重。笔者收藏有不少赤侧五铢钱的不同版本盗铸币，借此分享给诸位泉友欣赏。

图11中的这枚四决纹五铢钱比较规整，窄轮，四个决纹不规范而细小；图1 2 中的四决纹五铢钱小穿，阔肉，钱文“铢”字缺笔少画且肥阔，四个决不规范、大小不一；图13中的四决纹五铢钱钱文不规整，“铢”字的偏旁“金”瘦长；图14的四决纹五铢钱钱文亦不规整，“铢”字偏旁“金”肥阔，决纹细小，轮郭狭窄；还有图15这枚四决纹五铢钱钱文粗壮，四决纹连接穿上下突起的横杠。

西汉五铢钱中还有一种钱文“朱”字中竖较长的五铢钱，如图16，钱币收藏学术界将它归入郡国五铢钱范畴。笔者收藏有一方这种五铢钱“工”字铭文陶母钱范（见图17），据了解出自西安西郊西汉上林铸钱遗址。该陶母钱范具有西汉武帝上林早期五铢陶母钱范特征，与西汉上林铸钱遗址出土的西汉武帝早期五铢陶母钱范的形制以及铭文完全一致。鉴于图16中的五铢钱形制与图17中的陶母钱范钱模形制雷同，据此，中竖长五铢钱应系汉武帝上林五铢钱。

笔者研究认为，这种“朱”字中竖长五铢钱铸造于三官五铢钱之初，是三官钱标识纹记之一种（其他两种为穿上横杠与穿下半星）；该“朱”字中竖长五铢钱仅铸造于汉武帝铸造三官钱之初，在郡国五铢钱回收销毁基本完成后改铸为无标记五铢钱。

从实物中可以看到，图18的“朱”字中竖长五铢钱铸工钱文不整，明显与图17的上林五铢陶母钱范钱模文字不类，系“朱”字中竖长五铢钱的盗铸币。

图19 是一枚西汉五铢传形钱。传形钱是私盗铸币的产物。西汉五铢传形钱很少见，如图19 这样铸工规整的五铢传形钱更是少见，钱文正字左读的五铢钱则极为罕见。

除了上述所列举的一些不同版形的西汉五铢钱之外，还有一些比较少见的版式。如图2 0中的穿下“山”字五铢钱；图21中的穿下横杠、钱文阔“五”五铢钱；以及图22中的背“十”字纹五铢钱等等，此处就不逐一列举。

总之，西汉五铢钱为钱币收藏研究增添了不少色彩，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