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 伶

2023-03-22 04:34美国科蒂斯希登费尔德师飞
湖南文学 2023年1期
关键词:埃迪艾琳彭斯

(美国)科蒂斯·希登费尔德 师飞 译

艾琳的形式,也就是她在陈列室展出的形式,一般是纺织品,但在《审问格雷厄姆/彭斯》中,她决定使用宝丽来相片和米白色的丁托列托纸。尽管问题对于所有的男性而言都是一样的,但她还是用黑色墨水写了这些问题,因为她一贯的笔迹和男性们不同的笔迹之间所形成的对比将创造一种对话,在其中,她会被设定为提问者。在与埃迪·沃尔什共进午餐之前,她写下了这些问题:

日期

姓名

年龄

职业

在今天的午餐之前,你最后一次与你妻子之外的女人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

您是否知道莫德斯托宣言,也就是为人所知的比利·格雷厄姆规则,或者迈克·彭斯规则(译者注:该法则因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Pence)而得名。在十二年的国会议员生涯中,迈克·彭斯洁身自好,尽力防止自己的名誉受到玷污,具体做法包括不和女同事加班、不和妻子凯伦以外的女性单独进餐、不在没有妻子陪同的情况下出席提供酒精饮料的宴会等等。

如果知道,你对这一规则有什么看法?

当我邀请你共进午餐时,你的反应是什么?

她和埃迪在市中心的一家泰餐馆见面。除非一切自然而然,否则她打算在买单之前先不提这个计划。

近三十年前,作为大学的本科毕业生,艾琳和埃迪都选修了陶瓷学导论。学院里有两个陶轮(译者注:一种用轮子做的、可旋转的台面,陶壶以及其他陶制容器可以在上面转动成形。),一直开放到午夜,艾琳和埃迪在那里待的时间远远超过了规定的时间——不是因为彼此,而是因为陶轮本身。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他们发现彼此都更愿意主修工作室艺术专业——艾琳的专业是产品设计,而埃迪的专业是经济学——而且他们的父母都不同意他们如此。埃迪在明尼苏达州西南部的一个农场长大,艾琳则是来自圣克劳德的一个牙医的女儿。1988年,在陶瓷工作室里,一个涂满白漆的收音机和盒式录放机放在能够俯瞰第二十一大道的巨大窗台上,卡带槽里插着凯特·斯蒂文斯的《精选集》,放到了第二面。尽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比艾琳更愚蠢或是更有进取心的人试图把它拿开,但都没有成功过,她也从未对这些歌感到过厌倦。

她和艾迪都参加了更多的陶艺课程。毕业后,他们住在金菲尔德社区附近相隔两个街区的集体宿舍里,经常能在派对上看到对方。埃迪和蔼可亲,风趣幽默,长相也好,而且总是有一个靠谱的女朋友(其中第三个女朋友叫法拉,他娶了她)。紧跟着毕业,艾琳就受雇于塔吉特百货公司的产品开发部,艾迪则受雇于一家投资公司。艾琳在二十五岁时嫁给了彼得,因为他要上医学院,他们搬到了安阿伯市;然后因为他得做骨科驻院医师手术,他们又搬到了匹兹堡;后来他获得了一笔奖学金资助,他们就去了旧金山。当他们搬回明尼苏达州时,她已经三十五岁了,成了一对七岁双胞胎男孩的母亲。埃迪创办了自己的投资公司,他和法拉育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住在明尼顿卡湖边的一座大房子里;显然,和蔼友善掩饰不了他已经变得非常富有和成功的事实。

在泰餐馆外面,艾琳在人行道上遇到了埃迪,他热情地拥抱了她。

拥抱之后,她说:“谢谢你来见我。”他说:“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她翻了翻眼睛:“跟特朗普一样。跟狗屎秀一样好。”

“但是——”埃迪犹豫了一下:“身体还好吧?你看起来很不错。”

“哦,上帝,”她说:“你以为我生病了吗?我可没病。”

“不,见到你太高兴了。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只是我不太清楚,毕竟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没有那么久,”艾琳说:“彼得和我还参加了贝丝的高中毕业聚会。”

“嗯,贝丝刚刚开始她的大学四年级生活。”埃迪说。

所谓自然而然就是这样。艾琳说:“你知道比利·格雷厄姆法则吗?”

“我不知道。”

“几个月前,有一篇关于迈克·彭斯的文章引起了很多关注,说他遵循了这个规则。就是说,如果你是一个已婚男人,你就不要花时间和别的女人独处。”

“哦,这我倒确实听说了。”

“我正在做一个关于它的混合媒体项目。因为,在这篇文章发表之后,自由主义者之间关于这一说法有多荒唐出现了争论——有人认为这是性别歧视,阻碍了女性的职业发展,诸如此类。但我想,除了我的丈夫,我与其他男人独处的频率会有多高?几乎没有。我同意这个规则是荒谬的和带有性别歧视的,但我实际上就生活在迈克·彭斯的世界里。因此,我决定进行一项试验,邀请我认识的男人与我共进午餐,不作任何解释——除了我现在正在向你解释的一切——之后我会给他们拍照并要求他们填写一份问卷。你是我的第一个对象。”

“我很高兴你没有患上四期乳腺癌。”

“这很奇怪,也很特别。”顿了顿,艾琳说,“不过还是谢谢你。我也很高兴。”

他们走进餐馆,被领到一张桌子前,点了菜:她点了木瓜沙拉和油炸豆腐,他要了一份马萨曼咖喱。她看着桌子另一边他那张和蔼可亲又布满皱纹的脸,对他萌生出一种好感,这与他们之间略显无聊的谈话似乎并不冲突。这种无聊究竟是他们在激情问候平静下来之后不可避免的结果,还是他们所讨论话题的反映?他和法拉正在装修他们的房子;他参与了美国政府的募捐活动;他们对关于穆勒的调查所期许的,当然也是所有民主党人对穆勒的调查所期许的。

他坚持要付钱,鉴于他很有钱,她也默许了。在服务员送还埃迪的信用卡之前,艾琳从她的包里拿出宝丽来相机和放在亚麻制文件夹里的手写问卷。他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填好了,然后对着镜头勇敢地笑了笑。

相片滑出来了,他说:“既然你提到了,我很少和法拉之外的女人单独在一起。”他在桌子另一边比画着,“当然,不是像现在这样。但即使就工作而言,也是如此。我想这是因为理财是一个男性主导的领域。你说你的展览会在哪里?”

“我还没想那么远,”艾琳说,“得看这个项目的进展如何。”她很想知道,他究竟是羡慕她还在做艺术,还是觉得她是个傻瓜。

这时候,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开车时会听卫星广播电台的节目,我想你会称其为经典。每当凯特·斯蒂文斯的歌出现时,我就会想起陶瓷工作室。”

“我知道!”她说,“前几天杂货店还播放着米尤扎克版本的《和平列车》!”

他们相视一笑,他说:“这很有趣。让我们同法拉和彼得一起再聚一次吧。法拉是我们指定的日程经理,所以你最好发一份电子邮件给她。”

在车里,艾琳读起了埃迪的回答:

日期2017年9月8日

姓名 爱德华·尼古拉斯·沃尔什

年龄49岁

职业 沃尔什·阿斯克尔森资本集团联合创始人

在今天的午餐之前,你最后一次与你妻子之外的女人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工作方面:有时会和一个叫梅根的同事一起工作,虽然通常不是一个人。社交方面:甚至不太记得了……2015年?2008年?1995年?

您是否知道莫德斯托宣言,也就是为人所知的比利·格雷厄姆规则,或者迈克·彭斯规则?不知道

如果是,你对这条规则有什么看法?看起来很奇怪

当我邀请你共进午餐时,你的反应是什么?很担心,很高兴你没事!

她最初的计划是在一年之内的每个礼拜与不同的男人共进午餐。在列出了一份貌似合理的候选人名单——真正的朋友、双子城艺术界的熟人、很早以前的Target同事、邻居和以前的邻居、儿子朋友的父亲——之后,她意识到五十二个人太过于雄心勃勃了。她选了二十一个人,但是,当她减去那些她认为即使和他们一起吃一小时午餐也会很尴尬的人时,这个名单就降到了十六。在这十六个人中,有两人是单身——一人离婚,一人从未结婚,难道单身男人不算例外吗?还有两位是同性恋,这引发了另一个问题:艾琳不会爱上他们的能力,或者反过来,难道不能反驳比利·格雷厄姆规则所暗示的无处不在、肆无忌惮的异性恋欲望的威胁吗?另一方面,都二〇一七年了,她怎么可能排除同性恋者,而不莫名其妙地站在彭斯一边呢?

她放弃了以固定的时间间隔来安排午餐的计划。如果她能回忆起和其中一个男人曾经单独相处的时光,无论是多久以前,她都会在他的名字旁边标“A”;如果他是同性恋,她就会标“G”;如果他是单身,她就会标“S”,不过她决定不与单身男子接触,除非结婚的男性人数不够。

二〇〇〇年中期,艾琳和她的家人搬回明尼阿波利斯后,一个名叫菲利普的人成了她儿子所在曲棍球队的教练;他自己的儿子也是队中一员。这正处于艾琳决定与她对集体活动的自然厌恶感作斗争的时期,她经常报名提供团队的零食。七岁和八岁的男孩每周能见三次面。艾琳没料想自己会喜欢菲利普,这也许会让一切变得更容易?当他向孩子们解释曲棍球的规则和他自己的期望时,他非常耐心和清晰。

午餐时,他们约在一家草饲汉堡连锁店见面,附近就是他做保险理赔师时的郊区办公室。她先到的,当他过来时,她立即就能感觉到他的迷惑,但不像埃迪那样,他不会问她为什么要叫自己。要么就是菲利普太矜持,要么就是他们彼此还不够了解。当他们闲聊儿子们在大学里的表现时,菲利普僵硬地坐在那里,几乎侧着身子,没有一丝微笑。

当然,这种迷惑正是关键所在。然而,他们点单后,她只能忍受五分钟,如果连她身上的艺术家气质都只能引发不适,那么她身上的中西部人气质和女性气质也无济于事。“那么,”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提议聚一下吗?”

“我以为还会有其他人。”他说。

“你可真有趣。你听说过比利·格雷厄姆规则或迈克·彭斯规则吗?就是说,如果你是一个已婚男人,你就不能和一个女人单独相处,因为,你知道的,这不合适。”

与此同时,她翻了个白眼;他说:“有道理。”

当她试图回忆他是否信教时,她说:“但这条规则适用于所有范围,无论是个人行为还是职业场所。你从来没有和一位女性同事见过面吗?”

“同办公室里的人说话和出去喝一杯还是有区别的。”

“你还记得我是一名视觉艺术家吗?我正在做一个关于这项规则的项目,”她停顿了一下:“以及人们对它的看法。”

“‘项目’是什么意思?”他阴沉地眯着眼睛。“我可不想出现在脸书的帖子里。”

“不,这跟脸书无关。我不会在未经当事者允许的情况下邀请其他人参与项目。我会拍个照,让参与者填写一份问卷。”

“哦,不,”他说,“我就算了吧。”

他们的食物到了——他是一个火鸡汉堡,她是一个蔬菜汉堡。服务员走后她说:“那么,这个周末你有什么好玩的计划吗?”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他们就是这样度过的。她温和而好奇,而他冷漠;然后她说:“关于我的项目,如果你同意迈克·彭斯规则的前提,那会很有趣。让同意的人和不同意的人都参与进来会很有趣。你愿意匿名填写这份问卷吗?”

“我还是算了吧。”

“我意识到我在这里违反了社会契约,但你——你——在选举中——”菲利普茫然地看着她,她问道:“你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吗?”

“我不喜欢总统的言辞,但彭斯似乎是个聪明人。良好的道德,良好的领导能力。”

有一次,在一场打成平局的曲棍球比赛的第三节,艾琳的儿子科林朝自己的球队攻入了一记乌龙球。他的球队输了,赛后,当小男孩们聚集在冰面上时科林强忍着泪水,菲利普平静地告诉队员们,每个人都会犯错,重要的不是某一特定的时刻,也不是任何一场比赛,而是他们在整个赛季中的表现。

在餐厅里,她说:“我希望我觉得彭斯会更好,但他对同性恋的厌恶,他对堕胎的限制,以及他向特朗普磕头的方式——我觉得这真的很可怕。”菲利普没有说什么,她补充道:“告诉你吧,我的大家庭成员中很多人都很保守。”

菲利普说:“是的,我不是一个喜欢争论政治的人。”

在家里,在她的名单上,她在他的名字旁边标了一个“U”,表示不成功。

如果艾琳的生活是一部电影,那么与她共进午餐的第三个男人将代表剧情的突破。前两个都是哑弹,第三个将改变一切。但她的生活毕竟不是电影。尽管第三个人并没有改变她的生活,但他很讨人喜欢。这个男人是肯,她在塔尔吉特(译者注:美国的跨境电商平台)的前老板,现年六十八岁,退休了,住在白熊湖。他不像埃迪或菲利普那样明显需要为自己和艾琳在一起的原因找理由。相反,他俨然很乐意见到她,并且谈话范围很广泛:他即将动身前往百慕大度假;他们以前的同事;他刚读完一本六百页的小说,他说这本小说的结尾让他泣不成声;还有一个很长的故事,他已经成年的侄女对自己的姐姐提起诉讼,理由是小侄女声称她们的母亲在她死前给了她一个紫水晶手镯,而大侄女则声称她的妹妹是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拿走了这只手镯。艾琳喜欢涉及诉讼、姐妹和手镯的长篇故事,并提了许多后续的问题。肯是同性恋,这有关系吗?她相应地修改了他的问卷。

她一边举起相机,一边说:“你有一点点……”她用舌尖在自己的左中门牙和侧门牙之间滑动。

“祝福你。”他说着,用拇指指甲剔掉了羽衣甘蓝的残渣。

日期2017年9月25日

姓名肯

年龄68岁

职业2015年退休,担任塔尔吉特集团高级董事

在今天的午餐之前,你最后一次与你妻子之外的女人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周末我和邻居希拉去散步。

在今天的午餐前,你和一个不是你丈夫的男人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上周我和我的朋友雷吉共进晚餐。(在Acqua(译者注:意大利菜餐饮品牌),顺便说一句,它很美味,对腰围没有好处,但却是一顿美妙的大餐!)

您是否知道莫德斯托宣言,也就是为人所知的比利·格雷厄姆规则,或者迈克·彭斯规则?假装同性恋不存在并不能赶走我们。本届政府不过是一群偏执狂和霸凌者。

如果知道,你对这一规则有什么看法?废话。让他们见鬼去吧,艾琳!

当我邀请你共进午餐时,你的反应是什么?你是一个多么有创造力的人!我很自豪能成为你的顾问。

特洛伊和艾琳相识于五年前,当时他们两人都在东北部一家画廊的当地艺术家展览中展出了自己的作品,特洛伊的形式是金属雕塑,通常是合金钢。因为被一个醉酒的画廊捐赠者逼到了角落,他俩在开幕之夜一拍即合,他们开始每隔一两个月就约一杯咖啡。特洛伊不仅是艾琳名单上唯一的黑人,而且比她年轻十岁,长相英俊,还娶了一个名叫加布里埃尔的女人,她是市中心一家大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但是艾琳很少再见到他了。在他们成为朋友的十八个月后,特洛伊获得了麦克阿瑟奖学金,突然间他就不在明尼阿波利斯了——而是在迈阿密、新德里或伦敦。当他们在上城区的一家寿司店见面时,艾琳已经有大约一年没见过他了。

午餐的前十五分钟感觉很棒。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论他们相识的画廊的老板,她刚刚在脸书上分享了自己是一个裸体主义者。但就像艾琳预料到的那样,尽管她很努力,他们还是没有开始讨论工作。这些一直是艾琳与特洛伊喝咖啡时最喜欢说起的点——他们谈论各自技艺的不断进步,他的焊接和她的编织,谈论得如此细致入微,以至于如果有人无意中听到,可能会感到难以理解。这一次,当她问到他当前的项目时,他告诉她,他正在曼哈顿的一家大型画廊筹办一场展览,还说他正在寻找助理,如果她认识什么人的话可以推荐。他对她正在做的事情只字不问,以至于让她怀疑他会不会觉得这样做有些不礼貌,因为他的成功让她相形见绌。

最后,在拍下他的相片并要求他填写调查问卷之前,她描述了“审问格雷厄姆/彭斯”项目计划。他的表情透露出怀疑。

“什么?”她说,“难道你认为这是个糟糕的主意吗?”

“这完全取决于执行情况。”

“对,”她说:“当然。”

“我没有听到的部分才是它的变革性所在。神秘之处在哪里?你有一些宝丽来相片,几张纸,然后呢?那是反刍,而不是变革。”

他说得没错。但他说话的方式既具有可实践性又遥远不定,就像有一些看不见却数量庞大的观众,就像他在做一个TED演讲,题目是“神秘之处在哪里?”

她讽刺地说:“谢谢你的鼓励。”他说:“嘿,没有人比我更支持你了。”

当她等待他完成问卷调查时,她突然意识到,从此之后,她可能再也不会一对一地见到他了——他不会主动询问,她也不会。

日期10月4日

姓名 特洛伊·马克斯韦尔

年龄39

职业 艺术家

在今天的午餐之前,你最后一次与你妻子之外的女人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昨天和我在纽约的经纪人共进午餐

您是否知道莫德斯托宣言,也就是为人所知的比利·格雷厄姆规则,或者迈克·彭斯规则?

如果知道,你对这一规则有什么看法?

当我邀请你共进午餐时,你的反应是什么?

当我邀请你吃午饭时,你的反应是什么?坚持住,艾琳

特洛伊没有回答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而是画了一幅自画像,一只眉毛扬起,轻蔑地抿着嘴唇。这几乎足以让她觉得他们会继续做朋友。

第五个男人是亚贝,他是一个名叫哈利的男孩的父亲,他在小学和中学时都是艾琳两个儿子最好的朋友。艾琳不确定是否要在亚贝的名字旁边标个“A”,因为事实上她和他单独相处过很多次,但都不是有意为之。在他们的儿子们都还不会开车之前,她经常站在自家门口,让亚贝从家里接送自己的儿子,或者她去亚贝家接送自己的儿子。他们也时常紧挨着站在一起,不是单独站在一起——有时和亚贝的妻子卡拉一起站在溜冰场的露天看台或是足球场边上。所有这些都意味着,她不知道自己和亚贝之间究竟是很了解对方,还是几乎不了解。

当亚贝在办公室附近的一个切碎沙拉的地方和她见面时,他满眼泪水,他说自己能感觉到是卡拉指使艾琳来见他的,但她——艾琳——确实是一个值得联络的好朋友。事情很快就浮出了水面,很明显,他并没有意识到她此刻正在努力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十天前,在威斯康星州大学一个兄弟会的地下室里,他的儿子哈利试图自杀。哈利·哈辛斯接受了双城的抑郁症住院治疗,还面临着阿片类药物成瘾的问题,而他的父母此前对此一无所知。艾琳有一种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她想给自己正在大学的儿子们打电话,既是为了询问他们是否知道哈利的事,也是为了确认他们自己没事。

在整个午餐期间,她低声表达着毫无新意但真诚无比的同情,问自己是否有什么可以做的,问哈利治疗计划的后勤事宜。她吃光了自己的沙拉,亚贝的那一份几乎未动。两人在柜台排队后,她为两个人买了单,所以没有什么表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结束了。

她事后才发觉,这次午餐期间,她是在那里检查亚贝,而不是把他纳入“审问”的项目中。她不是第一次意识到到,也许她并非在探索已婚异性恋社交的习俗,而是无意中展示了现代生活的孤立。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她考虑放弃这个项目。

十月,MeToo运动引发了广泛关注,这意味着艾琳的项目变得更加具有相关性,或者更加令人讨厌,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她计划提前向杰克——六号男性——解释这个项目,因为在所有入选名单的人里面,她可能最不了解他。

杰克和他的妻子洛丽是艾琳朋友的朋友。每年除夕夜,艾琳和她的丈夫都会参加同一条街上一对夫妇举办的晚宴,这对夫妇名叫莫德和卡尔,他们都是政治科学教授,目前正在布拉格休假。杰克和洛丽不住在附近,属于别处的客人。

艾琳给莫德和卡尔发了一封联合电子邮件,说如果他们在城里,她想设法哄劝卡尔参与她的项目,并询问了杰克的电子邮件地址。卡尔回道:“艾琳,不需要哄劝!”在提供杰克的电子邮件之前,他描述了自己最近参观布拉格国家美术馆的经历。莫德回复道:“卡尔和我经常在我们部门与异性同事一对一喝咖啡或饮料。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这不仅能带来一些额外的能量,而且这些能量还很重要。期望配偶为自己提供全部的精神和社会刺激是幼稚的。顺便说一句,艾琳,我看到明尼阿波利斯的气温在下降,你能帮我们把房子里的暖气调到五十五华氏度吗?”

艾琳从未与杰克有过直接的个人接触,尽管过去五年来她一直很喜欢在除夕夜与杰克交谈,但除了在邻居家里之外,她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他。他和他的妻子住在圣保罗,艾琳以为他是一名工程师,但她通过谷歌了解到他实际上是一家工程咨询公司的地质学家。

她给他发电子邮件,建议在金山谷(译者注:地名,位于美国明尼苏达州亨内平郡)的一家大型啤酒厂见面,她知道这家啤酒厂离他的办公室很近。她去吃午餐总是很早,但这次当她走进餐厅时,他已经坐好了。当她走近时,他站在那里,笑容灿烂。“收到你的来信真是个惊喜。”他说。稍作犹豫后,他们拥抱了一下。

他点了一杯啤酒,她也点了一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和她一起喝酒的男人是肯,他们喝了一杯白葡萄酒。服务员离开后,杰克指着面朝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说:“我刚刚读到一篇文章,说爱因斯坦写的一张纸被拍卖出一百五十万美元。很明显,他当时住在日本的一家酒店,当他给服务员小费时,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钱,于是他把自己对幸福的想法写在酒店的信笺上,并把它送给了服务生。”

“嗯,”艾琳说,“如果我说我赌服务生更喜欢现金,会不会听起来有点愤世嫉俗?”

杰克笑了。“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尽管这是在爱因斯坦得知他获得诺贝尔奖之后。”

“那么,我想他那时已经完全进入爱因斯坦时代了,”艾琳说:“或者接近于此。”

“而且,是那个服务生的后代获得了拍卖的钱。这能缓解问题吗?”

“部分如此,但它听起来还是有些傲慢。这和朝纸巾打喷嚏然后把纸巾递给别人差不了多少。”

杰克又笑了笑,喝了一口啤酒,说道:“说到天才的类型,从我在脸书上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莫德和卡尔似乎很享受在布拉格的时光。”

“是的,我和莫德联系密切,因为我是他们的看房人。”

“真的吗?”杰克似乎被逗笑了。

“好吧,我在我们的屋顶上有一个工作室,可以俯瞰他们的后院,所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替人看家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的活儿,而你是一位著名的艺术家。”

“哈,”艾琳说,“但愿如此。”她开玩笑地扬起眉毛,“你喜欢编织纺织品设计吗?”

“你有展览之类的东西,”杰克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是的,我在谷歌上搜索过你。是不是很奇怪?”

“我认为,在二〇一七年,任何人在谷歌上搜索其他人都没什么奇怪的。也许你说的对,如果我的孩子们不去上大学,他们就会帮我看房子。提醒我一下。你家里还有孩子吗?”

杰克点头。“三个人中有两个还在家里。玛丽莎是卡尔顿大学的二年级学生,莱西在高中三年级,安妮在六年级。”

“你知道什么是艺术家殖民地吗?”

“我想是的,但万一我不知道,你何不直接告诉我?”

“就是艺术家,包括作曲家或作家,可以待上几周或几个月而不受打扰的地方。它们通常在农村,厨师会为你准备食物,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的工作要有效率。这听起来可能有点荒谬,但多年来我一直在计划,当我的孩子上大学时,我在自己的艺术殖民地能有一个永久居留权,就像不离开家一样。我从来没有真正成功申请到过,因为时间总是不合适,但我会把我的整个人生,你知道的,通过成为艾琳·T·拉森而变成艾琳·T·拉森奖。”

“你做到了吗?”

“我是厨师,但,是的。”

他举起啤酒说:“干杯。”当他们碰响酒杯后,他说:“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去年除夕夜你给我推荐了一部韩国纪录片。这是一部关于老妇潜水员的纪录片。”

艾琳不记得自己提到过,尽管她记得那部纪录片。他说:“我觉得很有趣,你还有其他推荐的吗?”

“嗯,我每天都会看一部纪录片,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份我最喜欢的五百部纪录片的名单。”

“真的吗?”

“不是在周末,而是每个工作日下午。通常只在“网飞”(译者注:“网飞”是一家会员订阅制的流媒体播放平台)上看。”

“这是艾琳·T·拉森奖的一部分吗?”

她笑了:“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由于他们要讨论的话题多得惊人,所以没有特别的时间提及这个项目。她点了甜菜沙拉,他点了鸡肉沙拉并问她是不是素食主义者——她是。接着他们谈论了社区支持型农业(译者注:一种直接营销的农业发展模式,由一群承诺支持农场经营的个人组成;种植者和消费者相互支持,分享食品生产的风险和利益;旨在为客户提供季节性和本地作物及全面食材;社区通常会在季节前支付费用,以支持当地农场,顾客可以从指定的取货点取货;这一模式最常用于农场,后来这一概念也扩展到了其他行业,如肉类和鱼类)和他在明尼苏达州西北部的一个网站上一直在做的一个项目,以及关于他工作的更多内容。当账单过来的时候,他抓起账单说:“一定要让我来请客。”

“你应该让我来请客,我会告诉你为什么。你知道迈克·彭斯规则或比利·格雷厄姆规则是什么吗?”

“关于男人和女人不能单独相处的事?”

“没错。我的直觉是,你不是特朗普的支持者。”

杰克迅速摇头。

“我邀请我认识的男人共进午餐,说实话,当我真正试图强调它有多蠢的时候,我只是假装在中立地思考这条规则。但与此同时,我认为这是很多已婚者在不知不觉中遵守的规则。”

“哦,这真是个好主意,”杰克说,“确实很有趣。”

他是在讽刺吗?

他继续说道:“我几乎可以肯定,在今天之前,我最后面对面见到的一个女人是我表妹杰西卡的朋友,她即将搬到双城去。我们去年春天喝了咖啡。”

“先等一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有一份问卷给你,问你相关的问题。但是,你跟她在一起究竟是咖啡社交还是因为更专业的网络工作?”

“她在镇上看房子,想了解社区和学校的情况。”

“从那以后你们见过面吗?”

“她家搬家后,我们请他们来吃了晚饭。”

“我认为你所描述的是那些不愿意遵守规则的人中的一个例外。你被允许与一个异性见一次面,然后如果你们再次见面,那是在你们被分到一个类别之后,无论这个类别是情侣朋友还是职场熟人。但已婚男女不可能建立一种全新的、完全属于社会的友谊。”

“哇,”杰克说,“这都是令人沮丧的异性恋规范。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很高兴能和你在一起。你是我认识的最酷的人之一。”

她经历了一瞬间的困惑和不安,然后说:“我的儿子阿尔洛最近告诉我,人们不再使用‘酷’这个词了。他说每个人都说‘棒极了’或‘酷毙了’。但他在几分钟后用了‘酷’这个词,这削弱了他自己的说法。”

“那样的话,”杰克说,“如果我说你很机智,很有魅力呢?”

她笑了。“我保证我没有引诱你。”

“我只是出于好奇,”杰克说,“彼得觉得你的项目怎么样?”

“我还没跟他提过。”

尽管杰克点着头,但她感觉到他吃了一惊。

她补充道:“没有任何特别的原因。我很少和他讨论我的艺术。”

“明白了。”

“项目的另一部分是,我要给和我共进午餐的每个人拍照。你能接受吗?”

“我得警告你,我笑起来很傻。”当她从包里拿出宝丽来相机时,她说:“有人告诉你吗?”

“没有,但我看到自己的相片后就会想,真是个傻瓜。”

她举起相机,眼睛紧放在取景框后面,说:“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傻。”她很想说,你很帅。但她没有这么说,她只是说:“你看起来很棒。”

她开车回家时意识到,她忘了让他填写问卷;她因为谈论这件事而分心,并忘了把问卷给他。她决定给他发电子邮件,询问他们是否可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再见面五分钟,也许就在他的办公室外面。

当她把车开进车库后,她查看了一下手机,一封来自杰克的电子邮件正在等着她。她十七分钟前离开了餐厅,而他十分钟前发了一条信息:“艾琳,见到你真是太兴奋了。(我做对了吗?)如果你想再次聚会,请告诉我。随时和你一起冒犯迈克·彭斯的体面是我的荣幸。祝你好运,杰克。”

他没有让她去他的办公室,而是建议他们第二天下午在沃斯公园见面。当她拐进格伦伍德大道外的停车场时,他斜靠在驾驶座一侧的车门上,双臂交叉。当他意识到是她的时候,他张开双臂微笑。这一次,当他们在片刻犹豫后再次拥抱时,感觉非常尴尬。他指着沃斯湖说:“有时间走一会儿吗?”

她穿的鞋子不太理想;不够体面的是,她比前一天更加注重自己的着装,而且还穿了高跟鞋。“当然,”她说,“不过你介意现在就填写问卷吗?这样我就不会再忘记了。”

她从文件夹里取出问卷纸递给他,当他把纸压在驾驶室一侧的窗户上时,他转过头热情地说:“我有没有说过,你想出了一个和很多男人约会的方法,还把它当作工作,这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在批评社会等等。但你必须承认你发现了一个巧妙的漏洞。”

她盯着他:“这太侮辱人了。”

“哦,天哪。”他看起来真的很沮丧?“我在开玩笑。哦,不。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想逗你笑。”他们都很安静,他补充道:“真的,对不起。我现在感觉自己像个混蛋。”当她仍然什么都不说时——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朝着那张问卷纸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做完这件事,在我们散步的时候,我会向你坦白一些事情。一些背景。”

她支吾道:“好吧。”当他把完成的问卷递给她后,她把它塞进文件夹,然后把文件夹塞进了包里。他们朝着人行道走去,他毫无铺垫地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的婚姻都很不幸福。我们做过夫妻治疗,诸如此类的事情,我认为我们只是个性不同。但我不想看到孩子们还在家里就离婚了,因为我意识到我在这里并不公正,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洛丽会让离婚变得尽可能丑陋。她会牵扯到我们的女孩。洛丽不是你所说的追求现世安稳的人,也没什么边界感。在进行了两年的婚姻治疗后,我想,为了不失去理智,我需要放弃改善婚姻的希望,接受它。这听起来可能挺失败的。但她和我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当时我也在想,如果我有机会和别人建立一种不同的关系,我会抓住这个机会。背叛妻子并不是我的计划,但我只是不想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死去。”

他们路过一个空荡荡的海滩,没有对视,这时她说:“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他说:“当我收到你的电子邮件时,我想也许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她停止了行走,他也停止了行走。她真的很震惊。她说:“你是什么时候决心会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不忠的?”

“六七年前。”

“那段时间里,有多少人?”

“没有。说实话,我从没碰到过任何机会,甚至没有任何可能。我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吸引过,除了表面上的。但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收到了你的一封随机邮件,让我燃起了希望。特别是你。如果这一切听起来很疯狂,我很抱歉,但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一下。你还记得我们在莫德和卡尔家度过的第一个跨年夜吗?我们围着桌子讨论要纹什么样的文身?”

再一次,她确实记得,但有些模糊。

“人们在说孩子的名字或玫瑰之类的话。我说的是明尼苏达州。然后你讲了一个故事,你五岁的时候去俄亥俄州看望你的祖母,在她的床上疯狂地跳,就在那一刻,地震了,所以当你停止跳跃时你周围的整个房子、所有的家具都在摇晃。你说你会文关于那次地震的记录。”艾琳笑了,但杰克的表情很认真。他继续说道:“桌上有人说,‘你一定是害怕自己的力量’,而事实上你说,‘不,我只是对这件事没有再发生感到失望。’我坐在你对面,你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露出了锁骨,戴着一条带椭圆形吊坠的银项链或诸如此类的东西,我简直被征服了。”他以一种强烈的、询问的神情注视着她。

这一切仍然令人惊讶,每一部分都如此。她把目光移开,然后回头看他,他说:“那么你呢?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婚姻没有像我的那样破裂,我不会——好吧,我对你的感觉还和以前是一样的,但我会尊重你。”

几秒钟后,她说:“当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以没有浪漫地看待生活而感到骄傲。我没想到彼得会,你知道的,会爱上我。我们是在他申请了州外的医学院之后认识的,当时他正在等待被哪所学校录取的消息,我几乎是因为有人决定成为一名交换生而嫁给了他。对我来说,不要成为一个只住在明尼苏达州的人很重要。”她微微一笑,说:“太可怕了,对吧?”

“你被他迷住了吗?”

“更像是我们俩都认为对方可靠?我很天真的一点是不知道他的工作有多少。即使现在,他每周工作七十五到八十个小时。当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我们住在城市里,没有家人,抚养双胞胎太难了。彼得和我并没有提前决定要我辞职,但继续工作也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呢?你们在一起做事儿吗?你们睡在同一个房间吗?”

如果这是性的委婉说法,她会忽略它。她说:“因为他工作太多,所以他很珍惜自己的周日。我们有一辆双人自行车,经常出去长途骑行。或者,在冬天,他喜欢在群岛湖上滑冰。”

“他支持你的艺术吗?”

“他是一个从骨折等方面来思考问题的人。所以,如果我说,‘我正在制作一个关于一八七八年工厂爆炸的纤维装置’,这对他来说当然有点荒谬。但他没有告诉我不要搞艺术。”杰克看起来很震惊,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在开玩笑,艾琳补充道:“你还想和我有一腿吗?”

他说的话,就像任何人对她说过的一样毫无防备,“如果你想和我有一腿,我就愿意和你有一腿。”

后来,当他们确实发生外遇时,他们都没有说“外遇”,也没有用“不忠”这个词。尽管表面上的文化观念会认为他们所做的事情是卑鄙的,但他们彼此之间使用的词语是她和孩子们在一起时最甜蜜的用语:我的爱人,我的宝贝,我爱你,我想你,我太爱你了。

他们制造的陈词滥调比起一般的陈词滥句的影响力而言丝毫不逊色。他们在酒店会面,偶尔也会在某个僻静的停车场的汽车里会面。他们通过一个她以前从未听说过的应用程序进行交流,这个应用程序会在一小时内自动删除他们的聊天记录。她迷上了手机。她暂停了“审问”,甚至取消了她已经安排好的与一名男子共进午餐的计划,一年前,她在一家食品银行做了志愿者。

她和杰克在沃思湖边讨论他们的第一顿午餐和会面的时间比他们实际吃午饭或在湖边散步的时间多得多。他们反复地讲述自己在想什么,他们认为对方在想什么,他们觉得自己的哪些言论最愚蠢,以及他们对对方的哪些言论印象最深。

起初,他们一周见一次面,但他们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鲁莽,有一次在圣诞节前,他们一周见了四次,一次在一月的一个周末。(他们不必担心在莫德和卡尔夫妇家的除夕夜,因为莫德和卡尔都在布拉格,直到夏天才会回来。)2月份,当艾琳的车在离尼科莱大道千禧酒店一个街区的地方被追尾时,她想,把戏被拆穿了,她的秘密欢乐要被破坏了。为了解释为什么沃尔沃修理厂的一辆租车会在他们的车库时,她告诉皮特自己发生了车祸,但是,他没有问她在哪里,更没问她当时为什么在城市的那个地方,他什么都没问她。

相反,在艾琳给杰克发了一封关于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写给一位年轻女科学家的一封信被拍卖的邮件后,把戏被拆穿了,她的秘密欢乐也被破坏了。艾琳给这封电子邮件标注的主题是“我们的守护神”。电子邮件正文中有一个文章的链接,还有一句话:“我迫不及待地想在星期二亲吻你!!”这封电子邮件是在他的笔记本电脑在厨房桌子上打开着的时候接收到的,他的妻子洛丽在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之前读了它,并与他对质。此外,她还打电话给他们上大学的大女儿,向她描述了发生的一切。杰克一边哭一边打电话告诉艾琳,他们必须结束这段关系。他们都说彼此不责怪对方——为什么她把文章用电子邮件发给他?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在应用程序上发送链接。但她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发电子邮件是个糟糕的主意呢?——而且他们都说他们还会再来一次,不管结果如何。

艾琳和彼得的习惯是,如果他八点半之前下班回家,他们就会一起吃晚饭,但如果他回家晚于八点半,她就不和他一起吃饭了。九点十五分,他进了家,洗了手,重新加热了她放在一边的那盘慕萨卡,吃了它,用午睡巾擦了擦嘴,然后说:“我今天在医院接到了洛丽·迪尔的电话。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需要立即停止。”到这个节骨眼上,当想到彼得时,她对近二十五年来她所接受的彼得时而感到内疚,时而感到惊讶。那天晚上,她感到麻木,但也感到羞愧。彼得知道以吻窒息的判决吗?洛丽和杰克的大女儿呢?有两个晚上,艾琳睡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然后她和彼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生活。

她和杰克交流得稍微多一点,他们在他停着的车里进行过一次过度紧张的交谈,但一切事实上已经结束了。他告诉她,他和洛丽正在进行夫妻治疗。如果他想离开洛丽,艾琳就得离开彼得。但杰克从未动摇过不想离婚的念头。而且,尽管她考虑过离开彼得,但她还是决定不这么做。她确信,在金钱方面,他会冷静而细致地把她搞到屁滚尿流。她将不再拥有住所、工作室和医疗保险。

春天是可怕的,让人难以忍受;夏天更是如此,因为天气宜人,温度适宜,湖面波光粼粼。想到杰克的生活离她如此近,他在圣保罗的房子离她家十英里,他在金山谷的办公室离她家只有五英里,多么奇怪啊。艾琳一直期待着每周和他见面两三次的插曲,那种兴奋和亲密的感觉仿佛是一场狂热的梦。但它看起来仍然是真实的,她记得一清二楚。

在他们结束关系几个月之后一天上午的稍晚时分,在她的工作室里,她偶然看到了“审问”项目中的相片和问卷。她当时在沃思湖散步回来后看了杰克的回答,但她不记得了,可能是因为那天她太激动了。

日期2017年11月6日

姓名D.杰克

年龄50

职业 地质学家

在今天的午餐之前,你最后一次与你妻子之外的女人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正如我所提到的,去年春天我和我表妹的朋友喝咖啡。

您是否知道莫德斯托宣言,也就是为人所知的比利·格雷厄姆规则,或者迈克·彭斯规则?是的

如果知道,你对这一规则有什么看法?我不同意这一点,但如果我假装不懂逻辑,那就不真诚了。

当我邀请你共进午餐时,你的反应是什么?我很高兴能见到你。

她希望他的问卷能传达一些核心的事实,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尽管这样很好,但与他在填写完问卷后所说的话——“特别是你”——或者在接下来几个月里的多次热切的忠诚表白相比,这些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八月初,莫德和卡尔休假归来,在一家酒吧的露台上,艾琳向莫德坦白了一切。“我还是不知道,”艾琳说,“所有这些是否证明了比利·格雷厄姆和迈克·彭斯的正确性?还是说,即使是停止的时钟,每天也有两次是正确的?”

莫德的表情满是深沉,而不是愤慨。“地球上几乎有八十亿人不是吗?”她说,“你想让迈克·彭斯告诉你如何生活,这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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