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来了!野生动物融入城市

2023-04-04 22:51菲力
看世界 2023年5期
关键词:水獭曼哈顿芝加哥

菲力

2020年6月15日,美国新泽西州,一群加拿大黑雁在街头散步

哥斯拉,最早诞生于日本漫画,是受核辐射变异而来、登陆城市摧毁文明的巨型怪兽,影射着人们内心深处对核战的恐惧。半个多世纪以来,所幸大规模核战并未爆发,但“哥斯拉们”却从未停止过“登陆”:

从芝加哥的天际线到伦敦四通八达的地下铁,直到人们在自家小区被二三十只貉—这种原本仅出现在成语故事里的动物包围,才惊觉,尽管真正的变异远比漫画中所幻想的要更温和,也更智慧,但仍然足以说明—面对过去几个世纪中人类堪称疯狂的城市化进程,自然并未默许,动物也从未认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一直是对的。

芝加哥游隼进化史

那是2014 年一个平凡的早晨,家住芝加哥28 层公寓的工程师Arashiba在倒咖啡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家阳台的塑料花盆里停泊着一只游隼。

他的反应就像任何一个习惯了城市生活,又没在自然中见过大世面的普通人一样—又惊又喜,同时也不敢轻举妄动。面面相觑之时,双方都有一点害怕。不过很快,游隼明显感受到了房东良好的分寸感,不但每日按时回巣,甚至带回了爱侣,孵化了四只幼隼。

游隼

美国阿拉斯加州,一只水獭在德纳里国家公园的水上漂浮

Arashiba是对的,要知道虽然体量不大,但游隼却是标准的猛禽。在野外,它以时速 320 公里的飞行速度制霸天空,以捕食中型鸟类为生。那一对从北极苔原到热带草原都所向披靡的利爪,的确值得人们肃然起敬。

可即便如此,自上世纪60年代起,游隼几乎在北美东部彻底消失。原因是人类大量使用的有机氯类杀虫剂DDT在生物体内代谢后,累积在脂肪层中,其半衰期长达8年之久。而游隼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猛禽,在生物放大作用下,DDT 在体内富集,带来灭顶之灾。一直得等到21 世纪,DDT淡出历史舞台十余年之后,游隼才逐渐回归人们视野。

但半个世纪已经过去,今日不同往昔—城市的膨胀几乎毫无限度,游隼原本的家园早已换了天地。游隼选择芝加哥,选择Arashiba家的阳台,是不得已,也是深思熟虑。

首先,芝加哥城市林立的高楼,很好地模拟了自然环境中的悬崖峭壁,既有利于游隼俯冲式捕猎,又提供了充足的飞行空间。其次,对游隼生存繁衍挑战最大的是,亲鸟能否为幼鸟获取充足的食物。而临近密歇根湖的芝加哥则是占尽天时地利,每年幼隼孵化出生時,也是大量候鸟迁徙过境时。Arashiba家游隼的食谱上,就经常出现红翅黑鹂、雨燕和鸽子等。

但进城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这对游隼在学习到花盆是合宜的筑巢之所前,也曾多次在房前屋后停泊,甚至在屋顶的排水沟里筑巢,结果雨水一来,前功尽弃。为此,它们付出过卓绝的努力和学习成本。但Arashiba的阳台游隼则是芝加哥猛禽都市生活的成功案例之一。

2018 年,专家预计在芝加哥方圆 13 平方千米的范围内常驻有六对游隼成鸟。其中,有一对成年游隼在芝加哥埃文斯顿公共图书馆三楼生活了十年之久。但这对成鸟崽的换羽时间一直不太固定,且鸟崽经常跌落到危险的境地,所幸总有善良的人们将它们带回巢穴。可见,猛禽们的都市生活仍充满动荡。有的凭本事,有的凭智慧,当然,也得凭运气。

当地乌鸦直接把核桃拾到道路中央,让来往的车辆碾压而过,使核仁露出。

2021年4月13日,濒危物种普氏野马在切尔诺贝利繁衍

400年后的曼哈顿

游隼的现身并非偶然事件,野生动物是从水陆空三栖同时向城市挺进的。

纽约市民曾多次在曼哈顿和皇后区的街头目击土狼现身,事实上它们在除长岛和纽约市以外的所有纽约县都已稳固立足,数量估计在2万~3万头之间。而从前只在北部森林里栖息的食鱼貂(黄鼠狼的一种),已经能够在费城郊区和纽约街头找到。

2008年,在纽约消失了200多年的水獭,又回到了这个种群原来的栖息地—尽管只有一头,它被取名为“何塞”。人们为此欢欣鼓舞,认为这是生态改观的重要里程碑。这也没错,但很少有人会想起,当年哈德逊带领20名水手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看到可不仅是水獭,还有火鸡、麋鹿和黑熊。

400年后,生态学家桑德森主持的一项名叫“曼纳哈塔工程”(在原住民语言中意为“拥有群山之岛”)的环保计划,正试图唤醒这种回忆。

一张制于1782 年的曼哈顿地图,还原了欧洲人登陆之前的曼哈顿生态地貌景观,将两个时空连结起来。

比如,400年前,第五大道夹在33大街与34大街之间的路段曾是一片郁金香橡木林,草地田鼠在地底穿行,斑胸鹰在天空翱翔。 如今,那里耸立着高达433米的帝国大厦,登上其102层的瞭望台,目力所及,森林与沼泽不复存在。

调查显示,自1600年代以来,纽约市已经失去了85%的沼泽和溪流,以及99%的淡水湿地,随之消失的还有超过 1000 种植物和脊椎动物。很长一段时间内,纽约人自嘲在曼哈顿可遇见的活物只有人类和狗。

但在地球上城市化受阻的特殊区域,比如切尔诺贝利的核辐射区,以及韩朝之间蔓延数千公里的军事边境地带,野生动植物的繁荣程度再一次佐证了人类文明与野外环境已经走到了势不两立的尴尬境地。

相比野外的同类,城市哺乳动物的脑部急剧增大。

因此,桑德森的野心不止于呈现景观,更试图为未来的城市扩张提供一种生态系统变迁的模型,包括生物、土壤、河流和地形。比如,在一开始时就尽量保留河道,考虑绿地空间,让本土生态群落不至于绝迹;又如,在布朗克斯动物园附近的河岸,栽下水獭喜爱的树木,使环境更适宜水獭生存。桑德森说,尽管400年前的绿色岛屿已无可能再现,但至少,400年前的水獭回来了。

野生动物和人类的双向奔赴

水獭“何塞”是 2007 年在布朗克斯动物园附近的河岸被第一次被发现的,但此后又不知所终,直到一年后再次出现并长期定居。显然,适应新的环境对于水獭来说并不容易,但它用锋利的牙齿啃倒了一棵小松树,筑起了“人工坝”。这位大自然的建筑师用它的“水獭坝”,拦截了湍急河水中的流沙,也便于更多生物再次繁衍。

日本东京,电线杆上的乌鸦

动物们的智慧远不止于此。乌鸦是日本仙台的本土生物,过去几千年,每当核桃成熟时,乌鸦通常把核桃叼起,飞到高空掷下,借助落地时的撞击打开硬壳。但自从 1970 年代日本经济高速发展以来,科学家注意到,当地乌鸦已经悄然改变了觅食策略,它们直接把核桃拾到道路中央,让来往的车辆碾压而过,使核仁露出。也就是说,这里的乌鸦已经学会把汽车当成“核桃钳”了。在生物进化史上,这类行为方式的改变,过去通常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但城市环境大大加速了进化的历程。

美国一项研究,调查了过去100年来小型城市哺乳类动物的头骨,结果显示,相比野外的同类,城市哺乳动物的脑部急剧增大,说明为了适应城市环境,它们已经进化出了更高级的大脑认知。另外,从行为学上看,适应了城市生活的动物也比它们的野外兄弟更大胆。许多城市动物并不回避与人接触,且更懂得如何不与人类发生冲突,攻击性明显减弱。研究者称之为“由人类引发的快速进化(HIREC)现象”。

同时,人类也在努力弥补已经缺失太久的照拂万物之责。比如,为了欢迎游隼的回归,科学家们与城市房屋所有者合作,搭建起可以在上面筑巢的壁架,为游隼和候鸟提供充足的食物。根据纽约市奥杜邦协会的说法,近年来野生动物的集体回归,也是因为纽约市40年来扩大和清理公园、河流、森林和湿地的努力,包括种植更多原生树木、野花和草,禁止在公园使用杀虫剂,以及将旧垃圾填埋场和工业荒地改造成自然保护区等。

如今,走在纽约和芝加哥的街头,人们时常能看到游隼從楼宇间以极快的速度俯冲而过。乍看之下,这或许有一点魔幻,它同时颠覆了人们对大自然和大城市的想象。但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大自然之“大”,正在于从悬崖山巅的盘旋到后院小巷灌木中的瑟瑟之声,它无所不在。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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