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榜样教育如何与时代同频共振？

孙宏艳

摘要基于对我国6省（市）4576名中小学生开展的偶像与榜样调查研究以及与10年前调研结果的对比发现，中小学生在榜样学习方面呈现一些新的特点，如父母、老师和同龄伙伴等身边人是最主要的榜样类型，歌手、演员在榜样排名中大幅下降，运动员、科学家排名大幅上升，来自文学作品、影视、动漫等文化产品的虚拟形象也进入榜样提名等。与此同时，学校榜样教育中依然存在着缺乏个性化、平民化不足等问题，并面临偶像文化泛化、新兴职业行业诱惑等现实挑战，为此需要在榜样建构与宣传、榜样精神践行等方面系统着力，从而提升榜样教育的实效。

关键词 榜样教育；榜样建构；中小学德育；思想教育；大思政课

中图分类号G63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002-2384（2023）03-0031-04

注释：① 本文系共青团中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重大项目“新时代少年儿童政治引领机理与方法研究”（课题编号：22TZTSKA001）、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规划课题“中小学生偶像文化与榜样教育研究”（课题编号：21GH28）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榜样教育既是中小学德育的重要内容，也是对中小学生进行思想教育的重要方法。通过时代先锋、社会楷模、杰出人物的精神引領，使中小学生从小坚定理想信念、形成良好的道德品质与行为，是榜样教育的重要价值。2011年5月，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曾在北京、四川、陕西、河南、辽宁和广东6省（市）开展了针对中小学生的偶像与榜样调查研究，旨在了解中小学生在偶像崇拜和榜样学习方面的具体情况。其中，偶像多为学生自主选择，更多是作为一种娱乐享受；榜样则多由学校、家庭和社会树立，体现的是国家主流价值观，二者既有区别又有联系。2021年12月，研究中心又选择这6省（市）的72所学校开展了相关调研，调研对象为小学三年级至高中三年级的在校学生。那么时隔10年，中小学生在榜样学习方面呈现出哪些新的特点，学校的榜样教育又面临哪些现实挑战？我们力求通过调研结果对这些问题做出回应，也为新时代学校优化榜样教育提供一些思路和建议。

本次调研共回收有效问卷4576份，其中男生占51.0%，女生占49.0%；小学生占28.1%，初中生占40.9%，高中生占31.0%；城市学生占55.9%，农村学生占44.1%。通过分析调查数据，我们发现新时代中小学生在榜样学习方面呈现如下特点。

1. 超七成中小学生有榜样，女生、小学生、城市学生有榜样的比例更高

调查发现，73.3%的中小学生有榜样，以前有现在没有的占6.3%，20.4%的学生表示没有榜样。分析不同学生群体的情况发现，女生有榜样的比例（77.4%）高于男生（69.4%），小学生有榜样的比例（76.1%）高于初中生（72.9%）和高中生（71.3%），城市中小学生有榜样的比例（74.7%）高于农村学生（71.5%）。

2. 父母、老师和同龄伙伴等身边人是中小学生主要的榜样类型

调查发现，中小学生的榜样类型排名前10位的分别为父母、老师、运动员、同学朋友等同龄人、科学家、英雄/功勋、歌手、演员、文学家/艺术家/思想家、政治军事人物。其中，父母（21.8%）、老师（19.6%）、同学朋友等同龄人（17.2%）进入榜样排名前4位（见图1）。与2011年的调研结果相比，父母（从第3位上升到第1位）、老师（从第4位上升到第2位）、同龄人（从第1位下降到第4位）排名始终在前4位，说明身边人始终是少年儿童重要的榜样。变化明显的是，歌手、演员的排名大幅下降（分别从第2位和第5位下降到第7位和第8位），运动员、科学家的排名大幅上升（分别从第7位和第11位上升为第3位和第5位）。

比较发现，中小学生对榜样类型的选择存在明显的性别差异。如女生把演员、歌手、文学家/艺术家/思想家、虚拟形象、同学朋友等同龄人、配音演员、亲戚等其他家人作为榜样的比例更高，男生把运动员、科学家、政治军事人物、电竞高手、网络主播作为榜样的比例更高。不同学段的学生对榜样选择也有较大差异，如随着学段升高，中小学生以父母、老师作为榜样的比例大幅下降，以歌手等明星作为榜样的比例大幅上升。在城乡比较方面，城市学生以文学家/艺术家/思想家、虚拟形象等作为榜样的比例更高，农村学生以父母、老师等师长作为榜样的比例更高。

3. 袁隆平、苏炳添、钟南山位列中小学生喜爱的榜样人物前3名

对中小学生心目中的榜样人物进行统计发现，提名前10位的分别为袁隆平、苏炳添、钟南山、鲁迅、毛泽东、钱学森、科比·布莱恩特、雷锋、易烊千玺、马龙。袁隆平是中小学生最喜爱的榜样，说明科学家身上的家国情怀、科学精神正在被新时代的中小学生用心体会并努力传承。苏炳添在东京奥运会中虽然未拿到金牌，但作为运动老将其拼搏精神以及刷新亚洲纪录的骄人成绩深得中小学生青睐。此外，雷锋作为跨越时代经久不衰的榜样位列排行榜第8名，钟南山、钱学森、鲁迅等功勋、科学家、文学家作为榜样的排序均有所上升。易烊千玺在偶像中排名第4位，在榜样人物中则下降到第9位，说明在对偶像的选择上中小学生更倾向于明星人物，娱乐成为重要目的；而在对榜样的选择上，更倾向于科学家、文学家、英雄/功勋等，学习与激励是重要目的。

比较不同学生群体发现，女生更偏爱把影视明星尤其是歌星作为榜样，而男生更青睐运动员榜样；小学生前10位榜样中有6位杰出人物、4位运动员、1位电竞高手（两位并列第10名），初中生前10位榜样中有6位杰出人物、3位运动员、1位歌手，高中生前10位榜样中有6位杰出人物、4位运动员、1位演员（两位并列第10名）。此外，小学生的偶像和榜样人物前10名中均出现游戏《王者荣耀》的职业选手梦泪（肖闽辉），雷锋对小学生和初中生影响更大，领袖人物对中学生尤其是高中生影响更大，如毛泽东、习近平均进入高中生榜样人物排行榜前10名。这再次说明小学生受网络游戏影响更大，中学生对政治人物关注度更高。

4. 哈利·波特、柯南、蒋丞等成为中小学生喜欢的虚拟榜样

调查发现，中小学生提名的榜样中也包括一些虚拟形象，排名前5位的分别是哈利·波特、柯南、蒋丞、谢瑜、魏无羡。这些虚拟形象绝大多数来自文学作品、影视、动漫等文化产品，具有理想坚定、个性鲜明、能力強、有人格魅力的特征，他们均通过顽强努力取得成功，其人格特质既满足了中小学生的想象，又能成为他们成长的航标，使中小学生向着勇敢、善良、自信、正直的方向成长。

5.“有才华、有学识、肯奋斗、有梦想”是中小学生选择榜样的主要标准

中小学生选择榜样的标准既彰显了榜样的内涵底蕴，也是中小学生价值观的主要体现。调查显示，中小学生认为选择榜样的第一标准是有才华（60.8%），第二是有学识（60.2%），二者均在六成以上；此外，肯奋斗（56.8%）、有梦想（56.6%）排序也较靠前；其余如人品好（48.8%）、形象好（37.8%）、成就大（31.1%）、有个性（27.7%）、聪明（27.4%）、名气大（11.8%）、有地位（9.8%）、有权力（8.0%）、有钱（4.9%）也各占不同比例。比较发现，女生、中学生选择榜样时更看重其才华和学识等内涵气质，男生以及小学生更重视榜样是否成就大、名气大、有地位等外在要素；城市中小学生选择榜样时对外部要素和精神内涵均更重视。

6. 中小学生对榜样的梦想与追求、成就、经历、作品或产品更关注

调查显示，中小学生对榜样的关注内容集中在多个方面，其中位列前3名的依次是梦想与追求（58.8%）、成就（47.0%）、经历（39.0%），其余如作品或产品（24.8%）、生活（15.5%）、公益活动（14.8%）、家庭（14.8%）、趣闻轶事（6.8%）、行程（2.2%）也各占不同比例。比较发现，女生更关注榜样的梦想与追求、作品或产品、生活、公益活动，男生更关注榜样的经历、家庭、趣闻轶事、行程等；小学生对家庭与趣闻等更感兴趣，初中生对贡献与奋斗更感兴趣，高中生对作品与经历更感兴趣；城市学生对作品或产品更关注，农村学生更关注趣闻轶事。

7. 电视是中小学生了解榜样的第一渠道，选择榜样受父母亲人影响最大

调查发现，中小学生主要通过电视了解榜样（41.0%），其次是同学朋友等同龄人（25.5%）、父母等长辈（21.1%）、老师（19.8%）等身边人，短视频（19.5%）、微信微博（18.1%）、课外书（18.0%）对少年儿童了解榜样也有很大影响，其余如课本（15.3%）、贴吧/论坛/官网（14.4%）、报刊（13.7%）、综合网站新闻（10.4%）、与TA真实互动（8.6%）、加入粉丝团（1.9%）等也占不同比例。比较发现，男生通过电视、课本、同学朋友、父母长辈、短视频等了解榜样的比例更高，女生通过微信微博、贴吧/论坛等了解榜样的比例更高；小学生通过电视、父母、老师等传统媒介和身边师长，初中生通过短视频，高中生通过微信微博、贴吧/论坛等了解榜样更多；城市学生通过课外阅读资料、社交媒体等，农村学生通过电视、老师、父母等了解榜样更多。

同时在选择榜样时，中小学生受父母亲人影响最大（47.9%），然后依次是老师（35.5%）、同学朋友（35.4%）、媒体（28.7%），其余还有自己（27.8%）、课外书（16.4%）、教材（14.6%）等。与2011年的调研结果相比，父母对孩子选择榜样的影响力大幅提升，教材的影响力则大幅下降。比较发现，父母亲人、老师对男生选择榜样影响更大，同学朋友、媒体对女生选择榜样影响更大；小学生选择榜样受老师、父母等人影响更大，初中生受同龄人影响更大，高中生受媒体影响更大；城市学生受课外书、教材影响更大，农村学生受老师、父母影响更大。

通过此次调查发现，当前学校的榜样教育还面临一些现实问题和挑战。

1. 个性化缺乏难以使学生产生情感共鸣

学校是对中小学生进行榜样教育的主要场所。但本次调研显示，中小学生认为学校树立的榜样千篇一律（23.5%）、对榜样的宣传太死板（23.6%），说明学校在树立和宣传榜样上缺乏学生主体意识，忽视中小学生多样化的需求。同时，上述对比分析结果还反映出，男生与女生、城市与农村中小学生、不同学段的学生对榜样的需求以及选择榜样的影响因素等有较大不同，因此如果学校无法考虑和平衡中小学生的差异化需要，采取一刀切的教育策略，势必难以使学生对榜样人物产生情感共鸣，结果也会收效甚微。

2. 平民化不足难以对学生形成吸引力

本次调查显示，学校树立的榜样以英雄/功勋（46.8%）、科学家（44.9%）、文学家/艺术家/思想家（40.8%）、政治军事人物（37.3%）为主；而把老师、同龄人、高年级同学作为榜样的比例分别在两成上下，排名比较靠后。可见，学校树立的榜样与中小学生自主选择的榜样类型存在明显错位。如果学校选树的榜样不能贴近中小学生生活，或对榜样人为拔高，使中小学生看到的只是榜样的无私奉献、忘我奋斗，而忽视榜样不断成长逐渐走向成功的过程及其生活化、平民化的一面，那么就会使学生感到与榜样差距太大，从而降低榜样对学生的吸引力和感召力。如调查显示，有23.5%的学生表示“榜样被美化、夸大”，19.5%的学生表示“与榜样差距大，学不了”，16.9%的学生表示“榜样的缺点被隐藏，不可信”。而且随着学段升高，学生对学校树立的榜样表示敬佩并学习的比例逐渐下降，高中生比小学生低了13个百分点；认为学校树立的榜样与自己距离太大无法学习的比例逐渐升高，高中生比小学生高了10个百分点。

3. 偶像文化泛化严重冲击学生价值观

本次调研显示，中小学生选择榜样的类型和人选受到偶像文化较大影响，运动员、歌手、演员等明星偶像挤进中小学生榜样前10名。这意味着仍有很大一部分中小学生把偶像作为榜样。同时，也有少部分中小學生表示不能平衡学习、生活与追星，总喜欢看网上的娱乐新闻，会因为偶像话题被同龄人排斥或参与粉丝团体间的吵架。偶像文化的泛化不仅冲击着学校的榜样教育，也影响到中小学生的正常生活。尤其是有些营销号受巨大商业利益的驱使，绞尽脑汁地进行裂变式传播，甚至为了博眼球而大量传播明星的失范行为，一些不良网络舆论也趁机浑水摸鱼，极大影响着少年儿童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

4. 网红等新兴职业行业诱惑成为新课题

本次调研显示，电竞高手深得中小学生青睐，甚至进入小学生榜样排行榜前10名。这说明网络时代电子游戏对中小学生的榜样学习有较大影响，同时电竞作为新型体育竞技项目还被列入亚洲运动会的竞赛名单，也使广大青少年尤其是中小学生深受感染。电竞项目虽然以电子游戏为基础，但二者之间既有联系又有很大区别。课题组访谈发现，很多中小学生并不了解二者差异，以为电子竞技就是整天玩游戏，从而盲目崇拜电竞高手，甚至想退学去专门搞电竞。此次研究还发现，部分少年儿童把网络主播、配音演员等作为榜样，说明一些新兴职业行业对中小学生有较大吸引力，如剧本杀写手、宠物摄影与美容博主、吃播、化妆博主、猫咖店主、带货主播等，都吸引着中小学生的眼球。有的学生甚至表示想长大后当网红，这也给学校榜样教育带来新的挑战。

结合当前中小学生榜样学习的特点以及学校榜样教育面临的现实困境，建议中小学校可在以下方面改进优化，从而提升榜样引领的实效。

1. 多渠道立体化讲好榜样故事，提升中小学生对榜样的认知度

成长在互联网时代的中小学生，其学习、娱乐、休闲、交友等方式均呈现出明显的互联网特色，他们选择、学习榜样也和互联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要提升中小学生对榜样的认知度，就要借助多种手段对榜样进行多渠道立体化的宣传。如在展现形式和传播渠道方面，可以综合短视频、影视作品、校园剧、剧本杀、网络游戏、公众号等手段，使榜样更加贴近中小学生的生活实际；在传播内容方面，要通过研究中小学生的认知特征与规律，主动设置有价值的榜样话题，搭建多元的榜样学习平台，给中小学生讲好榜样故事。同时榜样的形象要立体化，要有血有肉有生活有温度，这样才能使学生对榜样的认知更加全面深刻。

2. 深入挖掘榜样精神内涵，深化中小学生对榜样的理解度

榜样是时代精神与主流价值的体现，要收到良好的榜样教育效果，理解榜样的精神内涵至关重要。因此学校在宣传榜样时，要特别注重挖掘他们身上蕴藏的精神内涵。例如：有些中小学生喜欢把明星、网红或一些新兴职业代表人物作为榜样，这时教师要做的不是盲目阻止，而是和学生一起挖掘这些人物身上值得学习的优点和精神品质，这样也有利于克服偶像文化带来的不利影响，发挥偶像明星的正面影响作用。而对于雷锋等传统榜样，则要注重引导学生讨论雷锋精神在新时代的内涵是什么，将传统榜样与新时代的精神内涵相结合，使传统榜样焕发新时代的光辉，从而提升中小学生对传统榜样的关注与喜爱。

3. 引导学生参与榜样建构，强化中小学生对榜样的认同度

当代中小学生成长在新时代，自主意识和参与意识更强，在榜样选择上同样希望被重视，“我的榜样我做主”成为当代中小学生的榜样宣言。因此，学校要使榜样教育对中小学生产生影响力和吸引力，就要尊重他们在榜样建构上的话语权和主体性，引导学生参与到榜样的选择与讨论中来。如参考学生意见设立不同类型的榜样，克服榜样教育的单一化，缩短学生与榜样的心理和情感距离；不断提升中小学生的思考能力和批判思维，使他们能够主动选择和认同有益于成长的优秀人物作为榜样。

4. 贴近学生需求构建多元化榜样，增强中小学生对榜样的共鸣度

中小学生的成长需要不同的精神营养，学校树立的榜样如果过于单一或离学生的生活太远，就难以让学生产生情感共鸣。因此学校开展榜样教育，要充分考虑不同学生的心理、精神和成长需求，构建丰富的多元化的榜样群体，使每个学生都能从中各取所需。一方面，榜样不能过于聚焦在杰出人物身上，普通劳动者、身边师长或同学甚至歌星影星等都可以作为榜样；另一方面，学校树立的榜样要接地气，即使是选择杰出人物做榜样，也要挖掘出他们贴近学生生活的要素，这样才能更好地引起学生的情感共鸣，引领学生模仿学习。

5. 强化教育的生活性协同性，加大中小学生榜样学习的践行度

中小学生的榜样学习重在践行，即要把榜样精神落实到一言一行中。因此，学校要用大思政课的理念与方法引导中小学生践行榜样精神。如要突出协同性，学校、社区和家庭要共同带动中小学生践行榜样精神；要强化生活性，通过细化榜样的良好品质与行为，把榜样教育与中小学生的日常生活、良好习惯培养结合起来，通过习惯养成教育日复一日地鼓励学生的好行为，使学生将榜样学习嵌入学校和家庭生活，用实际行动向榜样看齐、致敬。

（编辑 王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