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修复正当时

2023-04-18 13:16陈红彦
今日中国·中文版 2023年4期
关键词:国家图书馆古籍技艺

近年来,古籍的修复与保护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这也使得许多珍贵历史文献得以续命。

从事古籍工作36年来,我经历了古籍保护事业从相对沉寂到高速发展的过程。从2 0 07年国务院办公厅颁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古籍保护工作的意见》(“中华古籍保护计划”)、2 0 2 2年“古籍保护利用”第一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到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中特别强调优秀传统文化、文物和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古籍与古籍修复保護正在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发扬恰逢其时。

人才培养成就“大国工匠”

在2006年的调查中,全国古籍修复者不足百人,需要修复的古籍超过千万册,中华古籍保护的现实困境令人唏嘘,因此,“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应运而生。这其中重要的一环——

在2007年率先启动的全国修复人员培训。来自公藏机构的一批中青年骨干,开始以培训班的模式学习或提升修复技术。如今,当年参加培训进修的肖晓梅、王金玉、胡泊已经成为传习导师,许彤、田婷婷、汪帆、杨林玫、盛兰、施文岚、薛继民、许卫红也成为助理导师,不仅是各图书馆修复的主力,还成为教授修复技能的师傅。

说到传习导师,是根据修复是手工技艺的特点,国家图书馆在2013年成立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以师徒间传授的模式带动青年人的成长。国家图书馆第一批8位青年人拜师国家级传承人杜伟生学艺,其后全国32家传习所建立,推广了师带徒的方式。而在第一批拜师的8位青年中,胡泊刚刚入职,是组里岁数最小的,在大家的帮助以及他的刻苦努力下,业务技能飞速进步,很快就成为挑大梁的骨干。2021年,国家图书馆“传统书籍装帧技艺”成功入选国务院公布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敦煌遗书修复技艺”被认定为“北京市第五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这一个个捷报频传的文物修复项目中,都留下了这位“80后”小伙子的身影,与此同时,胡泊还被聘为修复技艺的传习导师,成为社科院大学的硕士生导师。

古籍修复是一门技艺,更是一门科学、一门艺术,不仅需要心灵手巧,需要技能、技术,更需要中国书籍史、目录学、版本学的基本知识,同时也需要一定的生物、化学和物理基础,从而对纸张等建立分析,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使古籍修复真正走向科学化、规范化的轨道。因此在师徒间传授的人才培养模式之外,我们也在不断借鉴国外针对古籍保护修复的学历教育模式。如复旦大学成立了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开始有了古籍修复专业的硕士,中国社科院大学、中山大学、天津师范大学也开设了专业硕士方向。

宋玥是社科院大学和国家图书馆联合培养的第一批专业硕士,毕业后如愿进入国家图书馆从事古籍修复,从最初的修复浆糊制作,到染纸、托纸、染绫,最终对文献进行清洗、修补、全色、装潢,在短短四年间逐渐掌握并熟练运用了相关的技能。在“天禄琳琅”“永乐大典”修复时,宋玥研发的手工织造丝织品为破损的古籍、书画解决了适配的修补材料,是新一代修复师在师承基础上以科技赋能推进修复事业的重要实践。

从几乎面临断档的困境,到如今被称为“大国工匠”的高度认可,文献修复师这个行业迎来了“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时代。2022年粗略统计,现在从事古籍修复的公藏机构人员已逾千人,队伍在逐渐扩大。

科技赋能古老手工技艺

当代科技也在赋能古老的手工技艺,让更多珍贵历史文献得以续命,并在当代文化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

2013-2021年,国家图书馆在对馆藏清宫“天禄琳琅”珍籍进行修复,3 0 0余册存在纸张糟朽、絮化、粘连、装帧解体等问题,时间跨度长、破损类型多、涉及材料丰富,在边修复、边研究、边教学的模式下,历时8年,完成修复。被专家誉为修复的里程碑。

在这次难度巨大的修复项目中,科技的力量体现得淋漓尽致。例如修复材料一直是文献修复行业的难题,而“天禄琳琅”藏书所用纸品多样,破损类型亦是复杂,通过对藏书的原有材料、破损情况以及修补材料等进行了科学检测与分析,让以往以主观判断为主的修复工作开始有客观检测凭据,使修复人员更准确判断古籍各方面情况,以便制定更加精准的修复方案,能够大大提升修复工作的客观性、合理性。修复团队的宋晖、杨凡、宋玥等年轻人,一边检测分析一边研究,通过“古籍文献及修复用纸张纤维原料与显微图谱”“古籍修复用纸自行抄造研究”“修复用小麦淀粉自制”、濒于失传的“库瓷青纸的染色复原”“粉蜡笺纸书衣的研究与仿制”“古籍书画修复用绢的复原织造研究”等技术,解决了古籍保护中古籍修复材料难配的困扰,让科学技术变为生产力在古籍修复领域得以实现。

不得不说,这是科学实验室和青年古籍保护和修复师的科学素养一次完美结合,让本次修复工程在传承老一辈技艺经验的基础上,又融入了新时代文献保护的科学理念。同时,在修复过程留下的大量的检测数据、记录影像和文字也将成为古纸数据库和科学配纸的重要依据。

“黑科技”在文献修复中得以大显身手:之前一册虫蛀比较严重的古籍,人工补破或许需要一两个月,但国家图书馆文献修复师成功研制的“纸浆补书机”一天就可以完成初步的补破;原来选配纸张靠的是修复师的经验和反复比对,现在有了显微设备,可以很快知道其纸质和纸性等数据,选择修复用纸有了科学依据,“高清摄影修复台”让大幅面文献修复在纸的另一面多了一双眼睛,提升了修复质量……科技赋能让这门古老手工技艺焕发着新的光彩。

交流互鉴助力文脉传承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为了更好更快地提升修复水平,我们也在不断向古籍修复、文物保护技艺发展较好的国家学习。在古籍保护中心的培训班刚成立不久,我们特别延请了波兰籍的修复专家、日本国宝装潢师联盟专家、英国修复师、德国修复师,还有中国台湾的修复专家现场授课、演示。与此同时,我们积极借鉴国外针对古籍保护修复的学历教育体系与学科设置,并科学规范修复师从业门槛。

经过调研交流和学习,修复师不仅视野开阔、技术长进,修复理念和管理也得到了提升,学校教育水平和实验室技术也在迅速提高。中国的古籍修复行业更加科学化、规范化。而随着现在中国文献修复技艺的不断提高,英国从事中国文献修复的同行还专门来中国学习、意大利高校的毕业生也开始选择到国图实习。此外,我们的修复材料、修复技术以及学校教育的迅猛发展,专利技术超过以往,我们编纂的《文献保护中英文双解词语手册》为修复保护的交流增加了便利。

而在中外技术交流互鉴的同时,国内各大公藏机构之间的交流与学习十分频繁。例如2010年,国家图书馆和天津图书馆联合开展天津图书馆藏弢翁旧藏敦煌遗书、宋元本零叶的修复。双方工作人员和专家一起,鉴定古籍版本、探讨修复方式,开展新技术助力下的纸张检测、装具配置等,并将大量的修复档案、修复技术进行记载、分析、探讨,几年的修复成果行诸笔端,出版了《天津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保护修复》(学苑出版社,2019)。

不过,虽然如今中国文献修复行业发展如火如荼,但仍有问题亟待完善。古籍修复是与时间赛跑,修复师数量仍显不足;行业本身有学科交叉的特性,而从业者本身具有的学科背景而言存在较大的欠缺;和国内外同行交流机会有限,无法通过交流汲取更多的智慧。

这些问题更加坚定了我们前进的步伐。对此,作为第十三届、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我在2022年的政协提案中呼吁将古籍保护学作为一级学科,整合提升,受到了相关领域专家学者的热烈讨论与重视;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我提交的以法律手段规范古籍的存藏利用的提案也引起了相关行业的普遍关注。这正是近年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古籍、古籍修复保护的体现,也让我更加期待古籍在众力的呵护下永生。

陈红彦 国家图书馆古籍馆馆长 第十三、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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