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计资本抑制了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吗?
——基于水平和结构的双重视角

2023-05-10 10:07董艳敏严奉宪
中国农业大学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居民家庭生计资本

董艳敏 严奉宪*

(1.华中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武汉 430070;2.华中农业大学 绿色经济研究中心,武汉 430070)

2020年中国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绝对贫困问题已经得到历史性解决。然而,贫困治理是1个永恒的话题,绝对贫困的消除并不象征贫困问题的终结,相对贫困问题还将伴随着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长期存在。农村居民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1个主要原因是生计资本不足[1]。丰富的生计资本是增强风险抵御能力,保障生产生活质量的关键因素。提升农村居民家庭的生计资本,可以多样化农村居民家庭的生计策略,提高农村居民家庭的福利水平与可持续生计能力[2]。因此,分析农村居民家庭的生计资本状况及其对相对贫困的影响,不仅可以为提高农村居民家庭的生计能力提供理论支撑,而且对完善相对贫困治理体系,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目前,学术界对相对贫困治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相对贫困的测度[3]、数字普惠金融对相对贫困的抑制效应[4]、社会保险与相对贫困长效治理[5]、精准扶贫政策对相对贫困的缓解[6]、社会网络与相对贫困脆弱性[7]等方面,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但以生计资本为切入视角探讨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的实证研究较少。生计资本是农村居民生存和发展的基本要素,是实现可持续生计的重要基础[8]。生计资本水平越高,可持续生计能力越强[9]。生计资本维度下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阻止农村居民返贫均有显著的正向效应,与社会资本相比,人力资本防范返贫的效果更好,是巩固脱贫攻坚成果的关键资本[10],其能够有效抑制贫困发生[11]。虽然部分低收入农村居民家庭其他类型的生计资本匮乏,对自然资本的依赖性较强[12],但较高的机会成本导致自然资本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农村居民家庭收入的增长速度[13],甚至增加其陷入贫困的可能[14]。物质资本对相对贫困的缓释没有显著意义[2]。也有研究指出,金融资本对农村居民家庭摆脱相对贫困的贡献率最大,自然资本与物质资本次之,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贡献最小[15]。

值得注意的是,现有研究多集中在生计资本某几个维度与收入、返贫或相对贫困的关系,较少关注生计资本结构对相对贫困的影响。另外,计划行为理论认为人的态度和心理会影响其行为。但关于生计资本与贫困的现有研究往往没有纳入心理资本这一维度。农村居民是否积极乐观、对未来是否充满信心等主观心理因素会显著改善家庭生计状况[16],在促进家庭收入增长、缓解相对贫困的过程中可能会发挥重要作用。基于此,本研究在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的基础上,引入心理资本,将传统的5类生计资本拓展为6类,并从生计资本水平和结构的双重视角切入,利用中国家庭动态追踪调查(CFPS)数据,对农村居民家庭拥有的生计资本进行量化,并探讨生计资本对相对贫困的影响,以期为中国相对贫困问题的缓释提供新的经验证据。

1 理论分析

生计资本是经济主体所拥有的能够改善生活状况,提高生活水平的能力与资源的集合[17]。在关于生计资本的现有研究中,英国国际发展署(DFID)开发的包括人力、社会、自然、物质、金融5种资本类型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最为典型。这5种生计资本是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能力的重要构成要素[18],有助于提高农村居民家庭风险抵御能力,避免其陷入贫困[19]。然而这5种生计资本主要是基于社会和物质等外在层面的考虑,缺少对心理层面的探讨。心理资本是继上述5种生计资本之后又一关键的资本类型,在提升收入水平[20],激发内生动力,提高脱贫质量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21]。对于农村居民家庭而言,心理资本存量与其是否以积极乐观的方式进行生产生活有着重要联系。首先,心理资本可以反映农村居民家庭追求美好生活的内生动力。在实践中,一些曾经的贫困家庭依托政府帮扶掌握了一定的专业技能,拓展了增收途径,增强了脱贫信心,能够积极依靠自身努力实现收入增长,逐渐不在需要政府帮扶。而有小部分家庭虽然在政府帮扶下,实现了脱贫摘帽,但内生动力不足,依旧延续着以往生产效率不高、生产技能不好、对未来没有信心、害怕面对风险、得过且过的生活状态,对政府帮扶的依赖性较强,一旦政府帮扶力度减弱可能会有一定的返贫风险。其次,心理资本可以影响农村居民家庭的风险处理方式。在农村居民家庭的生产生活中,经常会面临一些风险冲击,有些相对贫困家庭可以历经风险、积极适应、努力发展,进而摆脱相对贫困,有些家庭则听之任之、放弃适应,陷入相对贫困无法脱离。此外,计划行为理论认为人的态度和心理会影响其经济行为。积极的心理状态会产生积极的行为选择,提高生活水平。贫困家庭负面的心理特征对风险承担等经济行为具有潜在的不利影响,使其难以摆脱贫困,从而陷入贫困心理陷阱[22]。因此,农村居民家庭的经济状况不仅受到外部社会和物质条件的约束,同时也可能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将心理资本引入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可以从主客观两个方面探讨生计资本对相对贫困的影响,有利于丰富研究视角。

人力资本被定义为知识、劳动能力和良好的健康状况,使人们能够采取各种生计策略并实现生计目标。劳动规模、受教育程度、健康状况等是影响家庭层面人力资本的重要因素[23]。人力资本除了本身具有的内在价值外,社会、自然、物质、金融4类资本的运用也离不开知识、健康或劳动能力等人力资本的协助。就人力资本与贫困的关系而言,人力资本的累积可以提高人们的生产效率和收入水平,在减少贫困和削弱贫困强度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增加人力资本投入可以帮助贫困家庭打破贫困的恶性循环[24]。

社会资本是人们在追求生计目标时所依赖的社会资源,其本质是通过信任、规范和网络促进互惠互利的合作。农村居民家庭可以通过社会网络获得必要的知识和技术资源,降低生产经营活动中的成本;可以通过社会资本获取即时的情感支持、物质或经济援助,以应对生产生活中的风险;可以通过社交网络获取有关工作和服务的信息,增加就业几率;可以通过社会信任建立互惠互利的合作方式,从而降低交易成本,提高生产效率。随着社会资本的丰富,农村居民家庭可以依靠的资源越多,陷入贫困的可能越小[25]。

自然资本是指产生资源流动和提供生计服务的自然资源存量,可以是大气和生物多样性等无形的公共产品,也可以是土地等直接用于生产的可分割资产。自然资本对于完全或部分依靠资源型活动谋生的家庭来说至关重要。对于农村居民家庭而言,土地和水源等自然资本是保障生产生活的基础,与贫困脆弱性具有负相关关系[26]。

物质资本包括维持生计所需的基础设施和生活资产。物质资本对农村居民家庭人均年收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物质资本越丰富,家庭人均年收入越高[27]。当政府物质资本投入达到一定水平之后,还可以有效降低贫困发生率[28]。

金融资本是指人们为实现其生活目标而使用的金融资源,包括现金、银行存款、流动资产、保险、股票等。金融资本对农村居民家庭收入增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低收入家庭的“储蓄资本”可以缩小与高收入家庭的收入差距,降低低收入家庭陷入贫困的可能[29]。

心理资本是一种对个人发展具有积极影响的心理属性,包括对未来充满信心、对成功有积极预期、自力更生、勇于克服困难、生活积极乐观等一系列心理成分[30],是一种汲取了积极心理学和组织行为学的思想建构,旨在捕捉个人的心理能力,这些能力对劳动效率具有积极影响[31]。农村居民家庭的希望水平对福利知觉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可以有效提高其生产积极性[32]。心理资本可以提升农村居民家庭的努力程度,为脱贫提供持续动力;可以促使其积极学习成功脱贫案例中的生产经营细节,积累更多可行的脱贫方案;面对风险冲击,心理资本高的农村居民家庭具有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根据生产经营经验,可以较为客观的评估风险状况,从而更有力地抵御风险[33]。作为一种无形资本,心理资本对农村居民家庭摆脱贫困,实现富裕具有重要意义[16]。

此外,农村居民家庭的生计资本还具有水平和结构差异。生计资本水平体现了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存量的丰富程度,而生计资本结构则是生计资本存量内部构成的反映,合理的结构配置是各类资本发挥作用的基础。生计资本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家庭的决策行为和增收能力,是农村居民家庭收入可持续增长的源泉[13]。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越丰富,生计策略选择也就越多,增收能力也就越强。反之,如果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匮乏,则其生计策略单一,抵御风险的能力较弱,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较大。

2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2.1 数据来源及样本描述性统计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CFPS数据库,将家庭经济问卷和个人问卷数据进行匹配,从而使个人层面数据与家庭层面数据相结合。因为2010年没有社会信任、家庭耐用品价值等衡量生计资本的指标,2020年家庭层面数据尚未发布,所以本研究仅保留在2012、2014、2016和2018年连续出现的家庭样本。另外,本研究仅针对农村居民家庭的相对贫困问题,不涉及城镇居民家庭,故删除了城镇居民家庭样本,最终得到4 034个家庭样本,4年共计16 136个观测值。需要注意的是,CFPS是对前一年情况的调查,为了避免混淆,在以下分析表述中将时间称为2011、2013、2015和2017年。

在本研究所用的研究样本中,户主为男性的家庭占比略大,且呈下降趋势。其中2011年男性户主占比为60.56%,2013年为58.50%,2015年为56.77%,2017年为56.71%;2011年户主年龄均值为50岁,随着时间推移,户主年龄不断增大;户主已婚的家庭数量远大于未婚的家庭数量,且已婚家庭占比逐年减小。其中2011年已婚家庭数量占比为91.54%,2013年为90.90%,2015年为88.87%,2017年为87.75%;平均家庭规模为4人,且呈减小趋势,2011年家庭规模均值为4.28,2013、2015和2017年家庭规模均值分为4.20、4.18和3.98。

2.2 生计资本评价指标

本研究的生计资本包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心理资本6个维度。借鉴现有文献的研究成果,并结合数据的可获得性与完整性,本研究选取以下18个指标来衡量农村居民家庭的生计资本特征,具体的指标设置见表1。

表1 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的测量指标Table 1 Measurement index of livelihood capital of rural households

2.3 研究方法

2.3.1熵值法

根据以上生计资本各维度的定义,用熵值法对上述18个指标进行加权,计算总生计资本的水平值和6个维度的水平值,从而了解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总体及各维度的拥有状况。

1)标准化处理。为了避免各指标量纲差异造成的影响,对各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由于上述18个指标都是正向指标,没有负向指标,所以标准化公式为:

(1)

式中:i是18个生计资本的衡量指标,j为家庭,t为年份,Aijt、max(Aijt)和min(Aijt)分别代表t年家庭j指标i的原始值、最大值和最小值。

2)确定权重。t年指标i的权重计算公式如下:

(2)

(3)

Eit=1-Dit

(4)

(5)

式中:n是家庭样本数量,Cijt是t年家庭j指标i的比重,Dit是t年指标i的熵值,Eit是t年指标i的差异系数,Fit是t年指标i的权重。

3)确定综合指数。

(6)

当Bijt为人力资本的衡量指标,Fit为对应指标权重时,Gjt为人力资本水平值,Gjt越大,人力资本水平越高。同理得到生计资本其他维度的水平值。生计资本6个维度水平值相加,即为总生计资本水平值。为了解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结构,参照现有研究,将农村居民家庭总生计资本水平低于平均值的定义为弱生计资本型,反之为强生计资本型。将生计资本6个维度水平最高的定义为该类资本占优型,例如人力资本占优型表示在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的6个维度中,人力资本水平最高[34]。

2.3.2模型选择

为了验证生计资本对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状态的影响,本研究设定实证模型如下:

(7)

式中:Pjt代表t年家庭j相对贫困的概率。现有文献多将收入中位数或者平均数的一定比例设为相对贫困线,以此判断居民的相对贫困状态。由于与平均数相比,中位数更加稳健[35],故本研究参考现有研究,以样本家庭人均纯收入中位数的40%作为相对贫困线[36]。如果人均纯收入低于相对贫困线,则为相对贫困,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并选择面板probit模型进行回归分析。由于在研究样本中,一些农村居民家庭的相对贫困状态在2011—2017年没有发生变化,使用固定效应则会丢弃这部分研究样本,考虑到本研究的重点是考察生计资本对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的影响,而不是解释农村居民家庭在不同年份之间相对贫困状态的变化,这种样本的减少会造成信息损失,而随机效应则可以利用全部样本,得到更有效的估计[37]。另外,受制于伴生参数问题,面板probit模型不存在固定效应估计量[38],故本研究采取面板probit随机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分析。

Xit代表t年家庭j拥有的生计资本,包括生计资本水平和生计资本结构。Zit代表控制变量,包括户主性别、户主年龄、户主婚姻状况、家庭规模、家庭是否享有低保户、五保户、特困户补助以及各种救济金等政府补助;Tj代表时间虚拟变量,由于中国2014年开始实施精准扶贫,因此加入时间固定效应不仅可以解决不随个体而变但随时间而变的遗漏变量问题,而且还可以通过不同年份的回归系数判断精准扶贫政策的实施对相对贫困的影响;Rjt代表省份虚拟变量;εjt代表随机干扰项;β1和r1为待估系数。

为了验证生计资本对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强度的影响,本研究设定实证模型如下:

Yit=α2+β2Xjt+γ2Zjt+Tj+Rjt+εjt

(8)

式中:Yjt代表t年家庭j的相对贫困强度,用相对贫困线与人均纯收入的差值(万元)衡量。由于相对贫困强度是连续变量,故用面板固定效应进行回归分析。Xit、Zit、Tj的定义如上所述。Rjt为东、中、西部地区虚拟变量。由于2011—2017年部分农村居民家庭所在省份没有发生变化,在使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控制了家庭固定效应后,如果模型中再加入省份虚拟变量控制省份固定效应,则部分省份虚拟变量会存在完全多重共线性问题。故在该模型中加入的是地区虚拟变量,而不是省份虚拟变量。

3 实证结果与分析

3.1 生计资本测度结果分析

3.1.1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水平测度结果和分析

表2为生计资本水平的测度结果。可以看出,2013年农村居民家庭总生计资本水平值比2011年增加0.007,2015年比2013年增加0.011,2017年比2015年增加0.013,说明农村居民家庭总生计资本水平逐年提升,且在2015年及之后的提升幅度明显增大。其原因可能在于,2011年《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39]提出到2020年实现扶贫对象两不愁、三保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该纲要涵盖教育、医疗、住房、就业、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等多个方面,使农村居民从中受益,提升了农村居民的生活质量与生计能力。2014年中国开始实施精准扶贫,政府投入了大量的扶贫资源,中央财政专项扶贫资金从2015年的467.45亿元增加到2020年的1 461亿元。通过产业带动、信贷扶持、智力帮扶等多个角度显著提升了农村居民家庭的生计能力。得益于中国扶贫政策,特别是2015年脱贫攻坚的全面展开,相对贫困发生率由2011年的21%下降至2017年的15.5%,且2015年的下降幅度最大。

表2 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及相对贫困的历年均值Table 2 The average of livelihood capital and relative poverty of rural households over the years

从生计资本各维度的整体水平来看,农村居民家庭的心理资本均值最大,其次是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社会资本,物质资本和金融资本的均值较小,说明农村居民家庭的心理资本最丰富,金融资本和物质资本较为匮乏。

从生计资本各维度的历年变动趋势来看,2011年人力资本水平值为0.060,2013—2017年为0.058。对此可能的解释是,教育扶贫等项目提升农村居民家庭人力资本水平是一个长期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积累[19]。家庭成人的受教育年限均值和劳动力数量在不同年份的变化幅度较小,是否有家庭成员住院又具有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因此,农村居民家庭的人力资本水平变化较小。今后在着力提升农村居民受教育水平的同时,还应充分发挥乡村产业发展带来的就业带动作用,技术培训产生的劳动力供给质量提升作用,从而提高农村居民家庭的人力资本水平,使其获得更多的劳动收入。

除人力资本之外的其他5类资本在2011—2017年基本呈增长趋势。社会资本方面,2014年《关于创新机制扎实推进农村扶贫开发工作的意见》[40]提出,整合开放各类信息资源,为农民提供信息服务,到2015年,连片特困地区已通电的建制村,互联网覆盖率达到100%。移动互联网的连通性实现了农村居民家庭线上与线下社会资本的持续累积。《易地扶贫搬迁“十二五”规划》[41]明确,对不具备基本生产和发展条件的农村居民实施异地扶贫搬迁。通过地理空间转换,提高了农村居民家庭居住地的交通便捷性,减少了农村居民家庭与外界交流联系的成本,有助于社会资本累积。另外,据农业部数据显示,截止2015年12月底,约1亿农户加入了农民合作社,农民合作社的快速发展不仅优化了农村居民的生产生活方式,还能促进社会资本的开发、建设与提升。因此2011—2017年农村居民家庭的社会资本呈上升趋势。随着社会资本的丰富,农村居民家庭可以依靠的资源越多,陷入贫困的可能越小。

自然资本方面,2011年农地确权制度的全国试点,为农村土地流转奠定了产权基础。2014年农村土地“三权分置”的提出保障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和承包农户的合法权益,促进了农村土地有序流转,提高了土地的内在价值。从2006年开始,中国农村饮用水安全工程全面实施,2015年之前基本解决农村饮水安全问题。“十三五”期间,中央决定实施农村饮水安全巩固提升工程,进一步提高农村自来水普及率、水质达标率和供水保证率,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提供良好的饮水安全保障。相关政策的出台促进了土地流转、提高了土地的内在价值及饮水质量,从而使农村居民家庭的自然资本水平逐步提升。自然资本是保障生产生活的基础,能有效降低农村居民家庭的贫困脆弱性[27]。

物质资本方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42]将农村安居工程列为新农村建设的重点工程。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财政累积投入2 077亿元农村危房改造补助资金,使贫困地区农户的住房安全得以保障。危房改造、易地扶贫搬迁和农村安居工程的实施不断提高农村居民的住房条件与居住质量。但与其他资本相比,农村居民家庭的物质资本水平相对较低。今后还应继续完善农村居民家庭的居住条件与配套的基础设施建设,提高其物质资本水平,从而激发其摆脱相对贫困、追求美好生活的动力。

金融资本方面,自2004年以来,每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在指导三农工作的同时,也对农村保险给予了巨大支持。2014年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快发展现代保险服务业的若干意见》指出,逐步把商业保险发展成为社会保障体系的重要支撑[43]。《关于全面做好扶贫开发金融服务工作的指导意见》[44]提到,要积极发展农村保险市场,完善农村金融服务机制。金融扶贫还能缓解农村居民家庭生产经营活动中的流动性约束,提高其金融资本水平。但整体而言,农村居民家庭的金融资本还处于相对较低水平,可能的解释是,一方面一些金融扶贫措施往往和其他扶贫项目一起实施,其作用效果可能会被其他项目的影响吸收;另一方面农村居民家庭的金融知识欠缺,资产配置能力不足,利用金融扶贫项目提高家庭金融资本的能力有待提高。今后需要对农村居民加以宣传、培训和引导,完善农村居民家庭的金融资产配置,提高其对金融资本的利用能力,充分释放相关政策的作用效果。

心理资本方面,随着中国各项扶贫政策的推进,农村地区基础设施不断完善,社会保障机制不断健全,居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从而增加了农村居民对未来的信心程度。政府也通过宣传先进典型、加强贫困地区乡风文明建设等一系列措施提高农村居民的心理资本,激发农村居民的内生动力。例如2015年《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45]明确,要大力营造良好氛围,为脱贫攻坚提供强大精神动力,倡导现代文明理念和生活方式,激发贫困地区农村居民奋发脱贫的热情。

3.1.2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结构测度结果和分析

表3为生计资本结构的测度结果。可以看出,强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占比逐渐增多,弱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占比逐渐减小。与强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相比,弱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的相对贫困发生率较大,说明弱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更容易陷入相对贫困。从生计资本各维度占优来看,2011—2017年各类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占比不断波动,没有较为规律的变动趋势。整体而言,心理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数量最多,其次是自然资本占优型和人力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金融资本占优型、物质资本占优型和社会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数量较少。在用等权重法对生计资本各维度进行加权,计算得到的各类资本占优的农村居民家庭占比排序为心理资本占优型>人力资本占优型>自然资本占优型>金融资本占优型>物质资本占优型>社会资本占优型,和用熵值法加权计算得到的各类资本占优型的排序基本一致。说明虽然通过熵值法加权得到的心理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数量较多,约占总样本的50%,但并不影响各类生计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数量的相对大小。另外,金融资本占优型和物质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状态的均值相对较小,说明与其他资本占优型的家庭相比,这两类资本占优型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可能更小。综合来看,生计资本结构会造成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状态的均值分布差异。

表3 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结构与相对贫困Table 3 Livelihood capital structure and relative poverty of rural households

3.2 生计资本对相对贫困的影响分析

生计资本对相对贫困状态及相对贫困强度影响的回归结果见表4。为了更好地验证生计资本对相对贫困影响的稳健性,本研究采用另外一种相对贫困的划分标准,用样本家庭人均纯收入中位数的50%作为相对贫困线[7,35],对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其中,生计资本各指标对相对贫困状态和相对贫困强度影响的估计结果与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表明生计资本各指标对相对贫困的影响结果较为稳健。

表4 生计资本对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的影响Table 4 Impact of livelihood capital on rural households’ relative poverty

人力资本方面,农村居民家庭的受教育年限、健康状况、劳动力数量对相对贫困状态及相对贫困强度均有一致的抑制效应,这说明受教育年限越高、健康状况越好、劳动力数量越多的农村居民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越低,相对贫困强度越小。其原因可能在于,教育可以增加人们的知识储备和专业技能,提高其在劳动力市场的竞争能力与收入水平[46]。健康状况不仅影响人们的未来收益,更是决定了其当前收益。身体健康状况不佳会降低工作效率、减少工作时间、减小就业几率,抑制工资水平提升。如果患病住院,需人照料,还会牺牲家人的劳动时间,增加医疗支出,致使家庭陷入相对贫困。劳动力数量可以产生增加生存能力和提高收入水平的双重效益,减小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

社会资本方面,社会关系显著负向影响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状态和相对贫困强度。社会关系是农村居民家庭获取资源的有效途径之一,其具有维系关系、共享信息、促进就业、相互合作等重要作用,有助于农村居民家庭抵御风险冲击,减缓相对贫困的发生。社会地位和社会信任对相对贫困状态和相对贫困强度的影响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

自然资本方面,土地流转对相对贫困强度的影响显著为负,土地价值对相对贫困状态和相对贫困强度均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土地流转可以释放农村剩余劳动力,实现规模经济,提高农村居民家庭的收入水平。对土地转出户而言,土地转出可以促使家庭剩余劳动力进入就业市场,工资收入完全可以抵消土地转出后的风险顾虑[47]。对于土地转入户而言,土地流转可以把分散的土地进行整合,提高生产效率,实现农业生产的规模效益。自古以来土地都是农村居民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石,具有基本的社会保障功能,能够增加农村居民家庭的抗风险能力。土地价值越高,抗风险能力越强,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越低。

物质资本方面,居住房类型、居住房面积、耐用品价值能够抑制相对贫困的发生,并且耐用品价值对相对贫困强度的抑制效应更为显著。这说明居住房类型越好、居住房面积越大、耐用品价值越高的农村居民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越低。良好的居住环境可以提升农村居民家庭的生活质量,激发其追求美好生活的热情,抑制相对贫困的发生。

金融资本方面,存款、商业保险和金融资产对相对贫困状态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存款对相对贫困强度的影响也显著为负。由于存款能够反映家庭当下的现金流状况,商业保险是未来可变现的资产或抵御未来风险的保障,基金、债券和股票等金融资产是家庭未来现金流的反映,三者都是能够增加家庭现金流的资本,是提高家庭可持续生计能力的一项重要指标,能够有效提高家庭的风险抵御能力。因此,家庭存款、商业保险和金融资产对相对贫困具有一定程度的缓释效应。

心理资本方面,生活满意度能够显著抑制相对贫困的发生,对未来的自信程度能够显著缩小相对贫困强度。心理资本累积可以激发农村居民的活力与激情,乐观的心态以及对生活的信心是对抗逆境的利器,能够增加农村居民直面困难的坚韧性、发奋图强的积极性、摆脱相对贫困的主观能动性。

控制变量方面,家庭规模在各模型中均呈现出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家庭规模越大,家庭人口负担越重,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性越高,相对贫困程度越强。政府补助对相对贫困强度具有显著的抑制效应。与2011年相比,2015和2017年农村居民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更小,2013、2015和2017年农村居民家庭的相对贫困强度更弱,说明精准扶贫政策和脱贫攻坚成效显著,显著地缓解了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状况。户主性别、年龄和婚姻状态对相对贫困的影响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

3.3 生计资本水平和结构对相对贫困的影响分析

3.3.1基准回归

模型5和6总生计资本的回归结果显示,总生计资本对相对贫困状态和相对贫困强度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说明总生计资本能够缓解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状况,减弱相对贫困强度,良好的生计资本是保障农村居民家庭可持续生计和缓释相对贫困的重要基础。模型7和8的回归结果显示,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心理资本的回归系数均呈现出一致的负向影响,表明农村居民家庭这6类资本越丰富,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越小。与心理资本相比,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和金融资本在预防相对贫困发生、削弱相对贫困强度方面效果更加显著。表明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社会资本、物质资本和金融资本是防止农村居民家庭陷入相对贫困最主要的途径。模型9和10的回归结果显示,与弱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相比,强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抵御风险冲击的能力更强,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更小。模型11和12的回归结果显示,人力资本占优型、自然资本占优型、物质资本占优型、金融资本占优型和心理资本占优型对相对贫困状态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对相对贫困强度的影响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

3.3.2稳健性检验

为了更好地验证生计资本水平和结构对相对贫困影响的稳健性,本研究参照现有研究,采用等权重法对生计资本各维度进行加权[6,48],得到生计资本水平和生计资本结构的综合指标,从而进行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见表6。表6中总生计资本、生计资本各维度、强生计资本型、各类资本占优型的回归结果与表5的回归结果基本保持一致,这表明生计资本水平和生计资本结构能够防止农村居民家庭陷入相对贫困这一结果较为稳健。

表5(续)

表6 更换指标加权方法的稳健性检验Table 6 Robustness tests of replacement indicator weighting methods

表6(续)

为了排除不显著的生计资本指标对回归结果的影响,本研究将表4中不显著的生计资本指标进行删除,用熵值法对生计资本的其他指标进行加权,然后对相对贫困状态和相对贫困强度进行回归分析,从而进行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见表7。表7中各类资本水平和资本结构的回归结果与表5的回归结果基本保持一致,表明当排除了不显著的生计资本指标的影响后,生计资本水平和生计资本结构依旧能够抑制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的发生。

表7 删除不显著生计资本指标后的稳健性检验Table 7 Robustness test for removing insignificant indicators

表7(续)

另外,为了排除心理资本的加入对其他资本作用的影响,本研究在删除心理资本的相关指标,用熵值法对其他生计资本指标进行加权后,重新进行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其他5类资本水平和资本结构对相对贫困状态和相对贫困强度的影响与表5基准回归结果保持一致。说明在排除了心理资本的影响后,其他5类资本水平和资本结构对相对贫困的影响保持不变,再次证明了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但由于篇幅所限,该回归结果已略,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联系作者索取。

4 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研究引入心理资本这一维度对可持续生计框架进行扩展,利用2012、2014、2016和2018年CFPS数据库中4 034个农村居民家庭的平衡面板数据,从生计资本水平和生计资本结构双重视角出发,分析了生计资本对相对贫困的影响。研究结论如下:

1) 农村居民家庭的生计资本水平和结构存在一定差异。生计资本水平方面,总生计资本水平和各类资本水平基本呈上升趋势。各类资本水平的均值大小依次为心理资本、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社会资本、物质资本和金融资本。生计资本结构方面,强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占比逐渐增多,弱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占比逐渐减小。在分维度的生计资本结构中,心理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数量最多,其次是自然资本占优型和人力资本占优型,金融资本占优型、物质资本占优型和社会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数量较少。

2) 生计资本水平能够缓解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状况。总生计资本水平越高,农村居民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越小。与心理资本相比,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在预防相对贫困发生、削弱相对贫困强度方面的效果更加显著。在更换赋权方法,用等权重法对生计资本构成指标进行加权、以及排除不显著的生计资本指标的影响后,该回归结果保持不变。另外,心理资本的加入不会影响其他5类资本对相对贫困的作用。

3) 生计资本结构能够抑制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的发生。与弱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相比,强生计资本型的农村居民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更小。与社会资本占优型相比,人力资本占优型、自然资本占优型、物质资本占优型、金融资本占优型和心理资本占优型的农村居民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更小。各类资本占优对相对贫困强度的影响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

为了提高农村居民家庭的生计资本水平,减小其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削弱相对贫困强度,本研究提出如下建议:

1) 加强心理建设,提高农村居民家庭心理资本累积,激发其摆脱相对贫困的积极性与主动性。可以通过典型案例宣传等方式影响农户的心理预期,并热情宣扬自强不息、勤劳致富的精神,让相对贫困家庭有目标、有干劲,提振相对贫困家庭摆脱相对贫困、增加收入的精气神。还可以让基层政府工作人员对心理负担较大的相对贫困农户进行心理疏导,使他们保持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态,即使身处困境,也要相信终会柳暗花明。

2) 提高教育、医疗、技能培训等公共服务水平,增加农村居民家庭人力资本积累,增强其摆脱相对贫困的可行能力。加大对农村地区,特别是相对贫困地区的教育投入,完善当地的教育资源配置,确保农村居民家庭可以就近获得较为优质的教育资源,减少受教育成本。增加对相对贫困农户的医疗保险补贴力度与医疗救助,降低相对贫困人口的就医负担,避免“因病返贫”的现象发生。发展职业教育,规范就业培训市场,为相对贫困人口提供及时有效的就业信息和满足就业市场需求的技能培训,提高非农收入。

3) 加强社会资本构建与应用,优化农村居民家庭摆脱相对贫困的路径选择。加强农村地区,尤其是相对贫困地区信息网络工程建设,利用网络平台促进信息公开共享,降低农村居民的信息获取成本,为农村居民培育新的人际关系提供平台。支持相对贫困人口帮扶团体的建立与发展,为相对贫困村或相对贫困农户建立点对点的关系网络,指导其生产,解决其面临的困难。社会资本的提高能使相对贫困家庭获得额外的资源支持,增加其摆脱相对贫困的路径选择。

4) 提高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丰富农村居民家庭摆脱相对贫困的物质支持。土地流转、水源和土地价值是影响农村居民家庭自然资本累积的关键。完善相关农地流转制度,确保各方主体的享有权益。可以鼓励村两委为土地流转提供中介服务,为土地流转双方提供信息,降低交易成本,促进双方流转谈判、签订合约,并对双方的履约行为进行监督,保障双方利益[49]。加快相对贫困地区供水工程建设改造,进一步提高相对贫困家庭的自来水普及率与饮水质量。另外,由于与其他资本相比,农村居民家庭的物质资本水平相对较低,要继续加大对农村地区道路交通、绿化卫生等基础设施投入,完善生活配套服务,提高居住质量,从而丰富农村居民家庭的物质资本,助力其摆脱相对贫困。

5) 完善农村金融市场,构建农村居民家庭金融资本增长体系,弥合其摆脱相对贫困的金融能力鸿沟。整体而言,农村居民家庭的金融资本还处于较低水平。通过多种媒介给农村居民普及相关的保险知识,增强其保险意识。鼓励其在经济状况允许的条件下,参加除了农村居民合作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之外的商业保险与农业保险,提升风险抵御能力,最大程度平滑灾害、健康、疾病等风险冲击带来的经济损失。在完善保险体系的同时,还应加快推动农村普惠金融的发展,改善农村信贷环境,并宣传、培训和引导农村居民家庭,尤其是相对贫困家庭依托金融服务缓解生产经营活动中的流动性约束等问题,提高其对金融服务的利用能力。

当然,本研究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在后续的研究中有待进一步探索:一方面,本研究数据横跨2012—2018年,在此期间,贫困问题亦或是相对贫困问题的探索离不开各项扶贫政策的作用,本研究阐述了部分扶贫政策在提升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中作用,以及脱贫攻坚实施前后中国农村居民家庭相对贫困发生率的变化,并未深入分析各类扶贫政策的动态变化及其对生计资本、相对贫困的动态影响;另一方面,受限于研究内容,本研究所用方法较为常规。后续研究将运用多种研究方法,厘清各类扶贫政策改善农村居民家庭生计资本的内在机理,及其对相对贫困动态变化的影响,为乡村振兴阶段相关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提供参考。

致谢

感谢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提供的“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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