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通过教育变革避免全球教育危机？

彭婵娟 刘宝存

摘要：当前全球共同面临着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难以达成、疫情蔓延背景下教育系统更加不平等、地缘政治冲突引发教育更大危机以及教育经费投入不足等多重危机。这场空前危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国际社会共同参与、多边体系一致且协调共进的全球应对。为此，联合国于2022年9月16—19日在美国纽约召开了教育变革峰会，倡议在日益加剧的全球性危机下将教育置于全球政治议程的中心，推动实现2030年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联合国描绘了教育面向2030的愿景使命，并倡导促使教师成为全球教育变革的推动者，提升所有学习者应对未来变革的能力，加强公共数字学习平台和能力建设，创建国家和国际层面教育融资机制，以及加强全球数据统计与目标监测能力。联合国描绘的愿景和变革路径能够为我国在全球危机下变革教育系统以及参与全球教育治理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关键词：全球危机；教育变革；数字学习；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

中图分类号：G511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009-458ｘ（2023）4-0068-09

2022年9月16—19日，第77届联合国大会在美国纽约总部如期召开。在本次会议上，联合国在新冠疫情、气候危机、国际争端、乌克兰危机等重大议题之外，将教育置于全球政治议程的中心。教育变革峰会特别顾问莱昂纳多·卡尼尔（Leonardo Garnier）指出：“眼下关注教育事项恰逢其时，因为在全球经济放缓的形势下，教育往往最容易被忽视而不再作为优先事项。政府在经济滞胀、资金短缺的情况下往往会大幅削减教育预算。然而问题是，削减教育支出所造成的危害在若干年后才会显现出来。以20世纪80年代的教育危机为例，直到90年代和21世纪人们才感知到各国如何因缺乏教育投资而蒙受损失。”（United Nations， 2022a）此次教育变革峰会旨在应对日益加剧的全球性教育危机，并呼吁行动、雄心、团结和解决方案，推动实现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4（SDG 4）——确保包容和公平的优质教育以及促进全民终身享有学习机会。大会围绕全球教育危机开展磋商讨论和经验分享，形成了《青年宣言》（Youth Declaration on Transforming Education）和《联合国秘书长愿景声明》（Vision Statement of the Secretary-General on Transforming Education）两项重要成果，提出教育筹资、性别平等、教师发展、数字变革等方面的几项行动呼吁。本文旨在探究此次教育变革峰会召开的背景、愿景、使命和未来路径，以期为我国融入全球教育大变革潮流提供些许参考。

一、危机局势下全球教育面临空前威胁

全球共同面临的接踵而至、多重且相互交织的危机动荡使得教育发展议程处于停滞甚至逆转的局势之下。面对危机，我们需要了解世界各国所遭受的各种错综复杂的风险和挑战，为教育长远的可持续发展指明方向。

（一）教育可持續发展目标的实现前景不容乐观

在千年发展目标（MDG）收官之际，联合国在2015年9月25日召开的第70届大会上通过了一项充满雄心的面向2030的全球议程，旨在引导全人类走向消除贫困、饥饿、不平等和气候恶化的可持续发展道路（United Nations， 2015）。该议程将教育作为一项独立的可持续发展目标（SDG 4），还将其视为实现其他目标的重要基石。之后，全球在推进议程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许多国家已将可持续发展目标纳入国家计划中，并建立起相应的政策框架、预算方案、跨部门合作网络以及评估监测机制（OECD， 2017）。但同时，鉴于缺乏协调一致的行动、可靠的数据监测系统和充足的经费保障以及国家发展优先事项不同，国际研究者纷纷质疑旨在“确保不让任何人掉队”的可持续发展目标4的实现可能性。特别是在亚非拉低收入国家，这项雄心勃勃的目标显得不切实际以至于令人沮丧（Saxena et al.， 2022; Ajulor， 2018; Wulff， 2020）。

联合国2019年发布的《可持续发展目标报告》披露的数据佐证了这一困境。数据显示，2017年全球仍有五分之一（约2.62亿名）的6～17岁儿童青少年正在失学，其中6，400万名为小学适龄儿童（6～11岁），6，100万名为初中适龄青少年（12～14岁），1.38亿名为高中适龄青少年（15～17岁）；在大多数地区，女童仍然面临入学机会的不平等，特别是在中亚、北非、西亚以及撒哈拉以南非洲，每有100名辍学的小学适龄男孩，上述地区分别有127名、112名、112名和121名女童被剥夺受教育权；全世界超过一半的儿童青少年无法在阅读和数学上达到最低标准；在所有地区中，撒哈拉以南非洲在学校基础资源上面临最大的挑战，即使在情况较好的高中阶段，也仅有57%的学校拥有电，44%的学校拥有电脑，40%的学校拥有饮用水，25%的学校拥有网络；在师资方面，撒哈拉以南非洲同样落后于其他地区，学前、小学和初中教育阶段训练有素的教师的比例最低，仅为48%、64%和50%；2016年全球仍有7.5亿名成年人是文盲，其中三分之二是女性（United Nations， 2019）。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UNESCO Institute for Statistics， UIS）更进一步预测，若不进行适当变革，到2030年全球仍有六分之一（2亿名）的6～17岁儿童青少年将失学，仅有60%的年轻人能够完成中学教育。此外，预计到2030年仍有55%的小学和初中阶段学生无法达到最低阅读水平，60%的该阶段学生无法达到最低数学水平（UIS， 2019）。

（二）疫情全球大流行加剧了教育系统的不平等

2020年年初以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对世界各国人民的健康、各国经济和社会发展造成前所未有的威胁，同时使得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更具挑战性。疫情对教育系统造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破坏，逆转了多年以来取得的进展。在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全世界190多个国家和地区面临全国范围内的学校关闭，导致大约90%（15.7亿名）的学生无法上学（United Nations， 2020）。从2020年3月到2022年2月，世界各地学校的平均关闭时间为41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学校关闭时间最长，超过了60周。过去两年间，全球约有1.47亿名儿童错过了一半以上的面对面教学机会（United Nations， 2022b）。尽管新冠疫情影响了全球每个国家和个人，但它的影响程度并不相同，它暴露并加深了现有教育体系的不平等和不公正，使得弱势和处境不利的学生进一步被边缘化。在远程学习的环境下，来自贫困背景的学生更不容易获得在线学习设备、技能以及互联网连接。因疫情导致的长时间缺课会进一步损害学生的保留率、毕业率以及学习结果，尤其是对于已经处于不利地位的学生群体，包括经济处境不佳和有特殊需要的学生而言。

最新数据已经显示出新冠疫情对教育机会和教育结果的负面影响：尽管有五分之四的国家在疫情期间停课停学的情况下提供了远程学习方案，但至少有5亿名学生被排除在外（United Nations， 2020），揭示了远程教育领域存在的巨大数字鸿沟；在疫情之前，有组织的早期教育参与率已经从2010年的65%稳步上升至2019年的73%，但自2020年以来这一进展受到儿童保育和早期教育机构关闭的影响，不安全的条件、与看护人的消极互动以及早期阶段缺乏足够的刺激和学习机会都可能影响孩子一生的成功；2020年，全球在阅读方面低于最低标准的1～8年级学生比例上涨了9%（1.01亿人），逆转了过去20年各国在教育结果平等方面取得的许多成就（United Nations， 2021）；疫情对中低收入国家的影响更为猛烈，据估计，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缺乏阅读能力的高年级小学生占比可能从51%增至62%，大约新增了760万名学习困难学生，在PISA测试中低于最低水平的初中生比例也可能从55%增加至71%（World Bank， 2021）。

（三）全球地缘政治冲突使得教育面临更大危机

随着乌克兰危机的爆发，地区性冲突长期持续，全球范围内摩擦、博弈不断，世界正在经历重大的地缘政治格局变化。在世界和平稳定发展面临重大威胁的大背景下，教育面临着更大的危机。世界上受武装冲突、疾病、气候灾害以及其他危机影响而被迫流离失所的人数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包括大规模的难民流动。这意味着2.22亿名学龄儿童和青少年的教育被中断，教育系统被推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女童和残障儿童以及少数族裔群体在危机环境中受到的影响尤为严重。2022年，被迫流离失所的人数达到了创纪录的1亿人，其中一半以上是需要获得优质教育的儿童青少年。在2020年1月至2021年12月期间，在85个国家发生了5，000起校园袭击事件和将学校用于军事目的的案件，有9，000名学生和教育工作者被绑架、逮捕、受伤或死亡，这还不包括因武装冲突和政治不稳定而关闭的学校（United Nations， 2022c）。在这些地方，女童、难民以及其他群体今后几代人的教育都面临着风险。乌克兰危机对当地儿童青少年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截至2022年5月，三分之二的孩子背井离乡，约130个教育机构被摧毁，1，500多所学校被破坏。在重重困难下，乌克兰的教育活动仍在艰难开展，尽管教学经常被防空警报打断，仍有数百万人接受了远程教学。2022年4月，近300万名乌克兰学生（大部分为学龄儿童）参加了线上课程，一些视频课程也在电视上播出。远程教育为受冲突影响的儿童提供了一个安全的“空间”和一种正常的秩序表象。全世界数以亿计的儿童青少年正在面临学业被战争、灾难及其他危机中断的困境。为这些孩子提供安全、包容和可持續的教育，对于帮助他们应对当下和未来的危机至关重要，也是对人类和社会经济发展最明智和重要的投资之一（United Nations， 2022b）。

（四）经费投入不足影响教育的恢复和长期繁荣

2022年年初，全球经济尚未从新冠疫情所导致的衰退中复苏过来，乌克兰危机的爆发又使局势雪上加霜，全球经济进入一个增长乏力、通胀高企的时期。新冠疫情、军事冲突以及经济发展放缓等同时发生的多重危机已经使各国政策关注点和优先事项从可持续发展目标和《巴黎气候协定》等中长期目标中偏离，转向关注正在凸显的短期问题，也进一步挤压了原本可投入于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资金（Sachs et al.， 2022）。疫情所造成的学习损失需要更大的教育投资来进行弥补和恢复，然而，自疫情暴发以来估计有65%的中低收入国家以及35%的中高收入国家政府减少了对教育的资助（United Nations， 2021）。2021年，教育部门人道主义专项募捐仅获得22%的请求资金，远远低于其他部门；仅有2.9%的全球人道主义资金被分配给教育，远低于联合国确立的4%的目标。新冠疫情暴发后，教育仅获得应对健康危机的一揽子经济刺激计划资金总额的3%，在新冠疫情国际人道主义应对计划中更是只获得了所需资金的0.7%。与此同时，对教育的海外发展援助也在下降，2020年双边捐助者的捐助资金减少了3.59亿美元（United Nations， 2022c）。在接踵而至的全球性危机和冲突中原本需要增加相应投资，以应对教育系统的脆弱性和不稳定性，但国家和国际教育资金的减少对实现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产生了破坏性的影响，意味着儿童青少年群体，包括但不限于难民和弱势群体，正在面临教育支持不足的危机。

二、面向2030的全球教育可持续发展愿景

当前的政治、经济、健康危机正威胁着全球数十年的教育发展成果，使得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实现进一步偏离轨道。这场全球教育危机需要世界各国共同应对，建立多边体系间一致、协调和全面的目标愿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联合国强调，为应对教育系统的不平等和脆弱性，各国政府和国际社会应进行结构性转型，重新确立以可持续发展目标为导向的共同愿景。

（一）确保危机局势下学生获得包容、公平、优质、安全的教育

与公平、包容和质量相关的全球教育危机往往是缓慢而隐蔽的，它正在对全世界儿童青少年的未来产生破坏性的影响，尤其是贫困儿童、女童、残障儿童以及处于冲突和危机中的儿童青少年。为了应对这个时代的重大挑战，联合国呼吁发起全球合作倡议，调动各成员国、多边组织、捐助者和教育合作伙伴的积极性，创造更加包容和公平的社会。峰会倡议：确保建立包容、公平、安全和健康的学校，使所有受危机影响的儿童和青少年能够持续地获得优质的学习机会，以及为所有妇女和女童赋能；建立一个全球数据系统，跟踪每年受危机影响的儿童青少年数量，按性别、残障、身份以及其他相关领域进行分类；在受紧急局势和危机长期影响的国家，将失学儿童青少年的人数至少减少一半；改善基础学习成果，让至少75%的身处危急局势和危机后环境的儿童青少年达到最低水平的识字、算数和社会情感能力；改善有资历男教师和女教师的招聘、留任和持续专业发展，确保教学具有性别转型性（gender-transformative）①和包容性，同时在教育系统的各个环节践行性别平等，包括入学机会、教学过程和学习成果，真正通过教育促进性别平等（United Nations， 2022 c）。

（二）赋予学习者适应未来生活、工作和可持续发展社会的能力

当今世界面临着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减少、新冠疫情、自然灾害、军事冲突、经济和地缘政治动荡以及快速的技术变革等多重挑战，要求教育不仅要反映这些现实情况，还要预测和应对这些变革。然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最近的报告显示，在参与调查的100个国家中，约有一半的国家课程框架中没有提及气候变化，这落后于年轻人的需求和愿望，75%的年轻人表示因没有准备好应对前所未有的气候危机而对未来感到担忧。此外，在瞬息万变的工作世界中，供需不匹配的紧迫性问题越来越凸显，青年人由于经济低迷、劳动力市场变化以及缺乏从教育过渡到工作的需求驱动和实践导向的培训而面临更为严峻的就业形势。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最新估计，2020年劳动力的总体失业率为6.6%，而青年失业率达到17.2%（United Nations， 2022i）。为了提高就业能力，年轻人和成年人需要不断为适应社会经济向数字经济、低碳经济转型而进行技能培训和素养提升。对此，联合国呼吁各国应该变革教育，赋予学习者能够适应社会变化的知识、技能、价值观和态度，使其具有韧性和适应性，为不确定和复杂的未来做好准备，同时积极地、有创造性地为人类和地球福祉以及可持续发展社会做出贡献。

（三）增加所有学习者获得高质量数字学习资源的机会

联合国呼吁各国评估与各种危机有关的学习损失，重振国家和国际社会信心，推进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但与此同时，联合国和国际社会逐渐认识到如果延续新冠疫情以前的传统做法，就无法实现“让每个人都享有接受优质教育的权利”这一美好愿景。教育变革峰会传达的一个重要信号就是，我们必须改变行事方式，为今天和明天的世界重新构想教育系统，即通过使用数字资源变革学校、教师的教学方式。联合国秘书长的报告《我们的共同议程》《数字合作路线图》、《可持续发展议程》《关于教育连通性的重塑教育全球宣言》，以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委员会发布的关于“教育的未来”的全球报告均渗透了这一理念。教育变革峰会呼吁：未来教育必须利用数字革命的力量，确保将优质数字教育作为一项公共产品来提供，增加所有学习者获得高质量、符合情境、与课程相关的学习资源的机会，并特别关注最边缘化和弱势的群体，包括贫困人群、残障人士、女童和妇女、偏远地区教师以及难民和流动人员；各国需要通过数字化内容为教师提供高质量的专业发展机会、工具和资源，帮助正式和非正式环境中的学习者为教育、未来生活和终身学习做好准备，包括在教育中断和紧急情况下（United Nations， 2022d）。

（四）保障全球范围内更多、更公平、更有效的教育投资

教育作为一项共同利益和责任，对于国家各个方面的进步都至关重要，包括推动经济繁荣、减少不平等、解决冲突和暴力、保护和促进文化多样性以及为后辈子孙维护良好的环境等。然而，尽管从2000年到2018年大多数国家的入学率和教育投资均有所增加，但2018年以后教育预算已经开始减少（United Nations， 2022a）。接着，新冠疫情来袭对教育造成了更为沉重的打击，疫情导致的经济衰退进一步引起教育预算的紧缩。从2019年到2020年，43个捐助国减少了对教育的双边援助，40%的中低收入国家减少了教育预算（United Nations， 2022h）。在重重危机下，世界已严重偏离实现其教育目标的轨道，情况岌岌可危，现在必须立刻行动起来投资于人并变革教育，各国才能避免“一代人的灾难”。联合国教育变革峰会发布了《教育投资行动呼吁》，敦促所有国家和合作伙伴基于“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4教育承诺”、2021年全球教育伙伴关系《关于教育筹资的行动呼吁》《教育筹资问题巴黎宣言》以及其他现有的教育发展筹资框架，采取具体的国内和国际行动，以便对教育进行更多、更公平、更有效的投资（United Nations，2022 e）。全球需要在充分利用教育不能等待（ECW）和全球教育伙伴关系（GPE）等现有筹资工具的基础上，建立新的国际教育融资机制，保护公共教育预算免受新冠疫情大流行和全球经济危机而导致的财政紧缩影响，特别是为中低收入国家以及全球范围内的弱势群体提供资金。

（五）提升教育监测数据的覆盖面、及时性和共享性

为了应对危机，世界各国需要及时确定自己所处的局势和前进的方向。高质量、分门别类且具有时效性的数据有助于我们预测未来的需求，并制定更有針对性的应对措施。目前全球教育监测报告（Global Education Monitoring Report）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UIS）已经制定了一套具有操作性的监测指标，收集统计了世界各国在相应指标上的官方数据，帮助国际社会了解各国在可持续发展目标4方面已经取得了何种进展。全球已经在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数据可获取性和可比性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然而，在地理覆盖面、及时性和分类水平方面依然存在的巨大数据缺口，使我们难以完全了解全球在实现2030议程方面的进展速度、各地区间差异以及中低收入国家落后情况等现实问题，用于监测弱势群体进展情况的数据也极度缺乏。疫情大流行更是对原已陷入困境的国家统计能力造成巨大威胁，严重影响国家和国际层面的传统数据收集机制，更有71%的国家统计局的政府资金被削减（United Nations， 2022b）。对此，联合国强调当前各国政府和国际社会的首要任务是基于“开普敦可持续发展数据全球行动计划”、《迪拜宣言》《关于可持续发展目标十年行动的伯尔尼数据契约》等现有框架，对数据统计能力和数据伙伴关系进行投资，确保没有一个国家落后，建立信任并填补数据缺口，以实现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良好监测。

三、应对全球性危机的教育变革路径

为了解决这场全球性危机，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联合国教育变革峰会呼吁世界各国在发起共同愿景和全球倡议的前提下还需要建立起全球教育合作机制，通过跨部门和多边合作寻找解决方案，重振教育可持续发展的信心。

（一）促使教师成为全球教育变革的推动者

在决定高质量教育和良好学习成果的众多因素中，拥有高素质教师队伍是学校系统中最为重要的因素。然而，在世界范围内不仅面临着教师短缺的问题，尤其是偏远或贫困地区，还有部分教师缺乏基本的资质和培训。教师是确保教育系统抵御未来冲击的“第一道防线”，能够让今天的学习者为明天的挑战做好准备。因此，联合国强调在全球危机情况下应该发挥教师在引领教育变革中的核心作用，具体举措包括：保障教师的工作条件、待遇、权利和地位，提升教师职业的吸引力，尤其是吸引青年进入该行业，以及降低在职教师的流失率；倡导在发展中国家开展教师培训方面的国际合作，特别是在最不发达国家、内陆发展中国家和小岛屿发展中国家，譬如通过高质量的远程教育或微证书计划大幅增加合格教师的数量；加强教师的入职培训、专业发展和专业支持，例如在投资数字技术的同时需要对教师的数字素养和技能进行相应培训，促进教师与同行分享自己的教学创新、实践反思以及专业需求，鼓励并奖励教师主导型研究和创新等，确保教师在整个职业生涯中都能获得优质的培训和持续的专业发展；在当前气候变化、疫情肆虐、武装冲突等危机形势下，教师的角色也从知识提供者转变成知识生产者和复杂现实的感知者，教师专业发展还需要融入环境保护、性别平等、可持续发展、全球公民以及“21世纪技能”等主题（United Nations， 2022f）。只有在所有教育工作者都实现专业化，获得培训、激励和支持的情况下，才能实现教育变革并加快实现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

（二）提升所有学习者应对未来变革的能力

为了应对当今社会所面临的一系列复杂挑战，将可持续发展教育纳入教育、培训和终身学习以及整个社会的主流，是重建一个更加公正、可持续的经济社会的关键举措。联合国倡议动员全球教育界在现有倡议、伙伴关系和联盟的基础上，做出具体承诺并采取行动：基础学习对于所有儿童充分发挥其潜力和参与社会活动至关重要，因此应通过数字手段以及艺术和游戏等多种学习方式，确保所有儿童都掌握基本的识字、算数和可迁移能力，如包括问题解决、团队合作、同情心、同理心和抗逆力在内的社交和社会情感技能；各成员国应遵守到2025年前将包括环境与气候变化教育在内的可持续发展教育作为核心课程内容纳入各级教育系统中去的承诺，包括正式学习、非正式学习和成人学习，让所有学习者具备适应绿色经济、低碳发展和可持续社会转型的知识、技能、价值观和态度，并能够积极参与为当地和全球的社会、经济和环境挑战寻找解决方案；建立高质量的终身学习和培训系统并实施相应的培训，帮助所有人獲得应对绿色和数字经济转型所需的技能，如数字素养、新兴技术、STEM技能、创新创业思维等；采用学分银行、微证书等创新工具加快对非正式学习经验的认证，认可并支持短期培训，以确保满足所有人的学习需求，增加他们获得体面工作的机会，特别是来自边缘化和弱势背景的人士、残障人士、难民、农村或边远地区人群、少数民族语言使用者、老年人等（United Nations， 2022 i）。

（三）加强公共数字学习平台和能力建设

互联网和数字媒体为国家、区域乃至全球范围的资源分享和合作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在教育领域，数字资源可以使国家内部以及各国之间的学习者都受益，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得到充分开发和利用。

在教育变革峰会上，联合国倡议数字教育是一种公共产品，建议使用三大“密钥”来解锁数字教学和学习的潜能，确保和提升全民优质公共数字学习：一是提供优质的“内容”（Content），即通过数字学习平台向所有学习者、教师和家庭提供与课程相关的优质数字教学和学习内容；二是进行“能力”（Capacity）建设，加强使用数字技术来提高学习的能力，以确保教师、学习者以及其他教育利益攸关者采用循证方式获得必备的数字技能和知识，从而利用数字手段进行学习；三是加强数字“联通”（Connectivity），确保所有学校和个人都能受益于优质互联网连接带来的教育优势，可借助国际电信联盟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现有的“学校联通项目”（Giga），加快为世界上每所学校接入互联网（United Nations， 2022d）。教育数字化转型除了需要动员各国政府的承诺和行动以外，还必须发挥国际组织的协调和整合作用。因此，峰会发起建立“公共数字学习门户”（Gateways to Public Digital Learning），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牵头创建并维护一个全球门户，链接到各国教育部或公共机构批准或正式推荐的公共数字学习平台；确定和共享有关数字教育资源与平台建设相关的最佳实践案例、研究成果和证据，重点关注不同情境下的公平性、可拓展性、安全性和影响力；建立国际规范和标准，帮助各国确保公共数字学习平台的质量，并为制定国家目标和基准提供参考（United Nations， 2022g）。

（四）创建国家和国际层面教育融资机制

为了更多、更公平、更有效地投资于教育，联合国倡议在全球范围内建立良好的国家和国际教育融资机制。一方面，从国家层面来看，各国政府应该承担起为教育提供充足资金的责任和领导作用：增加教育财政投入，根据《仁川宣言》和《巴黎宣言》，各国政府应将至少4%～6%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和至少15%～20%的公共开支分配给教育；为保证教育经费分配的公平性，应设置一定比例的教育经费划拨给20%～40%的最低收入家庭、农村或偏远地区人群以及残障儿童或特别弱势的群体，并系统跟踪和报告教育在不同类别群体中的投资情况和结果；加强教育经费问责框架，通过收集充分、及时的数据，将教育计划、预算规划与预期成果联系起来进行评估，并承诺创建旨在促进教育长期投资的综合政策和筹资战略，如使用国家综合融资框架（INFFs）和与可持续发展目标相一致的预算战略（United Nations， 2022e）。另一方面，从国际层面来看，国际社会应支持、补充和鼓励各国在教育投资方面的努力：实现官方援助计划（ODA）占成员国国民总收入（GNI）0.7%的既定目标，并将分配给教育的比例提高到官方援助总额的15%～20%，优先分配给最贫穷的国家；国际金融机构、多边和区域银行、慈善机构等也有空间大幅增加对教育系统的支出。此外，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和联合国全球教育特使戈登·布朗（Gordon Brown）还在峰会上发起了国际教育融资机制（IFFEd），旨在应对全球教育预算削减所导致的危机，且优先重点为亚洲、非洲等中低收入国家以及难民和流离失所儿童提供资金，IFFEd将从2023年起为教育项目提供20亿美元的资金，并预期在2030年前将其发展成为一个100亿美元的基金（United Nations， 2022 h）。

（五）增强全球数据统计与目标监测能力

为了落实各国在教育变革峰会做出的教育变革承诺，联合国特别强调，教育可持续发展高级别指导委员会（SDG 4 Education 2030 High-Level Steering Committee）作为全球教育合作机制的最高机构，继续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和全球教育监测报告一起，监测和报告全球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最新进展。该委员会倡导跨部门和多边合作，整合了来自全球6个地区的国家和政府间组织成员，纳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教育伙伴关系（GPE）、经合组织、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世界银行等多边组织以及非政府组织、基金会和私营部门，还强调让教师、青年和学生代表参与其中，最终旨在对峰会上发起的全球倡议进行跟进。除了建立起目标监测机制以外，长期以来联合国倡议各国政府致力于数据能力建设，以促进循证导向的可持续发展目标监测和干预。具体举措包括：加大对国家和国际数据能力和伙伴关系的长期投资，尤其是解决中低收入国家数据资金不足的问题，“为弥补全球在可持续发展目标监测上每年1.32亿美元的缺口，2030年前必须每年为中低收入国家新增6，000万美元的外部投资，同时所有国家将国内数据经费增加三分之一”（UNESCO， 2019）；对传统数据方法进行现代化创新，特别是利用远程网络通信技术变革数据采集、管理和分析方法，以应对疫情背景下现场数据收集被迫中断的危机，同时注重评估创新数据收集方法对老人、移民、贫困人士等弱势群体的忽略和排斥；巩固和建立政府部门、学术机构、私营企业、民间社会组织和国际组织之间的合作伙伴关系，提高数据的包容性、及时性、分类性和隐私保护，加强数据信息的共享（United Nations， 2022b）。

四、結语

在本次教育变革峰会上，联合国通过突出“全球危机”建构起“教育急需变革”的话语秩序，旨在超越主权国家的界限形成全球趋于共同的教育改革框架，巩固以联合国为代表的国际组织旨在增进世界各国人民福祉的使命和定位。从理念上看，联合国倡议将教育置于政治议程的核心地位，重点强调“包容”“公平”“优质”的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并一以贯之地沿袭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导的对教育平等、全民教育、终身教育、数字学习、环境教育、全球公民等价值追求；从组织方式来看，联合国强调区域性和全球性主体间的对话和合作，倡导在筹资框架、数字学习、教师专业发展、数据统计与监测等诸多领域建构起全球教育伙伴关系，深刻践行了合作共赢的全球教育治理模式；从目标维度上看，各大教育变革倡议之间不是相互割裂、孤立的封闭体系，而是相互交织、相互渗透和紧密联系的有机整体，不同目标要素之间必须协同联动才有可能实现，譬如全球公共数字资源门户的开发需要大量经费的支持以及跨部门和多边合作，且一旦开发出来可供每个教师、学生和家庭使用，促进包容、公平和优质的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从主体上看，本次峰会特别强调赋权青年，呼吁青年实现从教育变革“对象”向教育变革“主体”的角色转变，主张将世界各地的青年纳入政策和决策过程中，让他们作为积极推动者在长期的教育变革中发挥关键作用。

联合国教育变革峰会旨在形成世界各国共同承诺的全球倡议和行动，加快实现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与此同时，由于联合国对成员国没有法定约束力，且各国具体形势、发展步调和优先事项不同，其所描绘的美好愿景虽然是令人神往的，却也有可能因过于理想化以至于短期内无法实现，特别是对中低收入国家而言。但大会期间所形成的全球教育变革方案，至少能够在2030年前引领世界教育发展的方向。中国在此次教育变革峰会上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深度参与了全球性议题的磋商和决策过程，大会形成的倡议也代表了我们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能够为我国的教育变革提供一些参照：

一方面，我国应参考联合国在本届大会上提出的诸多有价值的观点，推动我国教育体系在理念、制度与实践层面上的变革，加强我国在教育可持续发展方面的能力建设。我国应坚定不移地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继续加大教育财政投入，优化教育资源配置，进一步将经费向农村和偏远地区、贫困学生、特殊需要人群等弱势群体倾斜；加快推进疫情后教育数字化转型，积极推动人工智能和教育的深度融合，通过创建国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务平台，建设以数字化为支撑的高质量教育体系，为所有人提供公平包容的学习和培训机会；实现教育方式和教学内容的变革，着重培养学习者的数字技能、环境素养、复杂问题解决能力、创新创业能力等面向21世纪的技能，以适应社会经济转型升级；明确教师在教育系统中的引擎作用，通过创造良好的工作条件、开放高质量培训以及提供更高的薪资为教师提供有力支持，确保教师在应对数字学习、生态教育、绿色经济转型方面具备相应的能力素养。

另一方面，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未来我国要继续“践行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动员全球资源，应对全球挑战，促进全球发展”（习近平， 2022）。第一，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全球行动既是一项世界各国共同参与的倡议和承诺，也是大国体现担当、发挥影响力的重要舞台。我国需要在政府、大学、企业、民间组织之间形成合力，积极加入国际组织领导的全球公共数字学习门户开发和维护工作，主动参与公共数字学习领域的良好实践分享、国际规范标准建立以及平台质量保障。第二，我国应该秉承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继续加大对外援助力度，重点援助“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以及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最不发达的国家，助力受援国教育发展水平的提升，为全球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贡献中国力量。第三，我国可以积极与广大发展中国家和国际社会分享中国在教育扶贫、基础教育、教师专业发展、在线教育、国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务平台开发等方面的实践经验，贡献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帮助国际社会共同应对未来的风险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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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2019年度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一带一路国家与区域教育体系研究”（项目编号：19JZD052）的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彭婵娟，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刘宝存，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教授（通讯作者：liubaocun@bn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