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洋 小泡沫铸就大产业

2023-05-16 23:10张惠清
中华儿女 2023年5期
关键词:专精洋洋泡沫

张惠清

位于河南省新郑市新港工业园区的郑州峰泰纳米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峰泰纳米”)展厅内,摆放着一块块形状各异的密胺泡沫。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泡沫,却蕴藏着大能量。

“密胺泡沫,是以密胺树脂为原料的一种热固性聚合物。与普通泡沫相比,具有极高的吸音性、阻燃性、隔热性、耐热耐寒性以及良好的二次加工性,是世界上最轻质的泡沫品种,广泛应用于车辆和轨道交通、航天国防、清洁、建筑等领域。”峰泰纳米创始人兼总经理李洋洋介绍。

李洋洋是一名90后,2014年从伦敦大学毕业后,回国创办峰泰纳米。多年来,他带领团队攻坚克难、锐意进取,研发并生产出纳米级密胺泡沫,形成具有特色的生产工艺及专利技术,打破了世界化工巨头巴斯夫长期以来对密胺泡沫的垄断,填补了国内空白。

“目前,我们在国内已经占有超过40%的市场份额,推动了国内新材料行业的发展,为国家高分子密胺材料做出了重要贡献,为对材料有特殊要求的航空航天、高铁交通、建筑等行业的高质量发展贡献力量。”李洋洋说。

创业

——“选定一个小的专业赛道,深耕细作,全力以赴”

李洋洋与密胺泡沫的结缘,始于十年前的一场“邂逅”。

2013年,23岁的李洋洋在英国伦敦大学攻读国际政治经济学硕士研究生学位。留学期间,他经常走访欧洲大陆的一些知名企业,积极了解前沿科技、企业管理等领域,不断充实自身、开阔眼界。“由于家族化工产业影响,我一直留心国外新材料领域的发展,希望可以找到一种附加值高的新材料,实现产业优化升级。”

在一次对世界化工巨头巴斯夫的参观学习中,“密胺泡沫”进入了李洋洋的视野,并让他产生浓厚兴趣。

“密胺泡沫开始进入中国,是在2008年。”李洋洋说,当年,奥运会在北京举办,鸟巢和水立方开始建设,需要大量密胺泡沫材料。同年,中国第一条高铁京津城际开始运营,其中列车使用的保温材料也是密胺泡沫,是高铁的必备材料。但由于国外长期垄断,密胺泡沫都要依靠进口,价格昂贵。

此后,随着中国进入新时代,高铁、航空、建筑等领域迅速发展,对密胺泡沫的需求越来越多。而与其广阔市场相比,直至2013年,国内从事生产这种材料的企业寥寥可数,究其原因,在于密胺泡沫的研发需要经过一系列高难度的工艺技术方能制成,技术门槛难以跨越。

眼前的小小泡沫,让李洋洋萌生了创新创业的激情。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生产出自己的产品,打破国外技术垄断的局面”。

新时代中国,给予青年施展才能的广阔舞台和无限机遇。2014年底,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浪潮下,李洋洋从伦敦大学毕业后,怀揣科技报国的创业梦想,笃定回国,在河南省新郑市成立郑州峰泰纳米材料有限公司,组建一支年轻的团队,专注致力于密胺泡沫的研发工作。

“我認为从一个小的专业赛道去深耕细作,会使我们的团队更专注,心无旁骛,全力以赴。”李洋洋说。

李洋洋的选择,与“专精特新”理念十分契合。2011年7月,“专精特新”由工信部首次提出。2022年3月,“专精特新”被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支持专精特新企业发展”。

在密胺泡沫的“专精特新”赛道上,李洋洋与团队踔厉奋发、砥砺前行。

坚守

——“创新的道路上,难免遭遇资金之困、失败之痛,但李洋洋与团队坚持不懈,迎难而上”

创业初期,道路荆棘遍布。李洋洋坦陈,密胺泡沫的研发具有很高的技术难度。

“这一工艺流程中,最难的是工业微波发泡。和家用微波炉做面包的原理类似,需要将和好的面团放在微波里。之后,两个难题就来了。一是‘酵母,也就是发泡剂的配方是否合适;二是如何控制‘面团均匀受热。”

李洋洋和团队成员笑称自己是“面包师”。他举例,在家用微波炉中,为使面包均匀受热,底部有不断旋转的托盘,普遍要求面包口感好即可,并不会严苛要求配料的配比和构成。但工业微波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首先是面积比较大。工业微波就像一个一二十平方米的小房子,底部有一个不断行进的链板,需要不断添加配方和泡沫,很难实现均匀受热。其次是配料和环境难以把控。一旦时间、温度、湿度、配方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微小的波动或者误差,就会导致发泡失败。”

加之,在实验室里的成功测试,转移到工业化生产线后,成品率跟预计差距很大,远远达不到工业化量产的要求。

配料——满怀期待试车——失败。实验室和工业化产线环境的巨大差距,让峰泰纳米在3年多的时间内不断重复这一“残酷”的循环。

李洋洋回忆,那段时间,团队年轻人吃住都在公司,睡觉都是“奢侈”的,连续30多个小时不合眼盯着发泡线都是常事。

“我印象特别深,最长一次我熬了42个小时没有睡觉,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坐着就睡着了,睡了几个小时醒了,就知道又亏了几万块,这就是最直接的压力。”李洋洋说。

每天机器一开,一天就是几十万的原材料损耗,2016年,光是配方和物料,他们就投进去1200多万元。“不但没有回头钱,还要再花钱处理废料。”

只要材料成品率能达到65%以上,就可以突破盈亏平衡点。但经过3年多的研制,团队依然看不到成功的希望。自2013年起,两三年的时间,国内包括峰泰纳米在内的十余家民营企业研发密胺泡沫,由于成品率提不上去,大多都倒在了2017年至2019年。

创新的道路上,难免遭遇资金之困、失败之痛,但李洋洋与团队坚持不懈,迎难而上。摸着石头过河,不断试错的煎熬时光磨炼了团队的意志。“大家不甘心,想着再试试。”

为了筹措坚持下去的资金,李洋洋带领团队一边积极寻找股权融资,一边在全国各地参加各种创新创业比赛,并将所得奖金立刻投入资金周转。“在项目关键时刻,大家甚至会把自己的房子、车子抵押贷款,采购更多的物料去试验。”他们将失败的产品加工成为“纳米海绵魔力擦”这种清洁产品。“这样,公司陆陆续续会有一些进账,至少能覆盖掉我们团队的日常运营,工厂的电费,以及我们的原材料成本,支撑着我们坚持运转下去。”李洋洋说。

事实上,正是他们披星戴月,夜以继日的努力与坚持,最终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攻关

——“我们致力于进口替代、制造报国”

就在李洋洋与团队步履维艰、艰难维持的时候,2018年,峰泰纳米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德国化工企业巴斯夫计划在中国寻找密胺泡沫合作公司,经多方考察、洽谈之后,向李洋洋及团队伸出“橄榄枝”,希望并购峰泰纳米。经过约两年时间的多轮尽调、审查完成,峰泰纳米有可能成为其子公司。

李洋洋将巴斯夫的“橄榄枝”比作“远方的呼声”。“这件事给予身处困境多年的我们很大的信心,也促使我们经营运作更加规范化,为后续融资打下坚实基础。”

未曾想,转机出现在2019年。当年年初,一次技术改造的完成,让团队欣喜地看到了希望。“這次技改后,密胺泡沫成品率提高到65%左右,终于达到盈亏平衡点。”年底,企业终于开始盈利。

自此,峰泰纳米打开了“任督二脉”。2019年年底,最初购买的德国生产线已经满产,2020年,引入新的国产生产线开始扩产。2020年4月,获得深圳上市公司麦格米特A轮投资入股,持股19.7%。

就在李洋洋和团队刻苦攻关的同时,2018年,美国挑起对华贸易战。进口替代,这个本因中国经济增速,经济结构转型和升级的内在需求,在贸易战和科技战的背景下,被迫提速。

在此背景下,国家加大对高科技行业尤其是集成电路、新材料等行业的扶持。国内企业为防止关键技术或材料受制于国外供应商,保证供应链的安全稳定,也开始遴选和扶持国内优秀材料供应商,加快产品的进口替代,这为国内优势行业企业逐步替代外资企业的市场份额创造了有利的市场环境。

一直脚踏实地、自主创新的峰泰纳米迎来了施展拳脚的新机遇。

期间,李洋洋和团队接触到了中国航天一院、五院。航天院表明需要密胺泡沫材料,用于火箭整流罩以及载人航天项目,要求是要避免“卡脖子”,一定要国产,并给出明确指标,如果产品经由测试不符合指标,将有可能进入他们的黑名单。

“团队经过讨论后,一致认为这件事必须要做!通过不断努力,我们最终圆满完成任务。”李洋洋说。

2021年4月29日11时23分,中国空间站天和核心舱在文昌航天发射场发射升空,准确进入预定轨道,任务取得成功。这标志着我国载人航天已全面迈入空间站时代。

远在2000多公里之外的郑州新港工业园内,作为大国重器背后的青春面孔,李洋洋和团队心潮澎湃:“当知道我们的材料也为中国的航天事业做出了贡献,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李洋洋说,这个任务是在公司工业化转化艰难的时候完成的,极大地提振了士气,稳定了团队。“但航天院一年数十项发射任务的收益,尚不能支撑我们这种商业化运行的材料公司的运转,所以我们需要再寻求别的市场。”

“在航空航天领域,我们未来发展的重点就在民用航空上,因为他们的体量很大,飞机中的隔热和降噪棉也是用密胺泡沫。”李洋洋介绍,“从2005年,巴斯夫便把这种材料给波音和空客做配套,现在密胺泡沫在民用航空已经有很成熟的应用了”。

2020年4月,中国商飞为维护供应链安全,成立供应链国产化小组,寻找密胺泡沫国产化替代。已经圆满完成了数个航天院项目的峰泰纳米成为最佳选择。同年底,峰泰纳米拿下AS9100D民用航空航天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现已正式成为中国大飞机的合格供应商。

经过成长与历练,2020年,李洋洋回绝了巴斯夫的并购协议。“这件事情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而被搁置,却又让我们‘柳暗花明又一村,找到了新的发展方向。如果将项目卖给巴斯夫,确实能获得一些收益,但是比起这些,我们更希望能够致力于进口替代、制造报国,为国家发展贡献青春力量,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征途

——“以科技报国的决心、自立自强的信心、坚持坚守的恒心,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

数年耕耘,一朝梦圆。目前,峰泰纳米的征途已经步入发展的快车道。

经过多年研发投入、科技攻关,李洋洋带领团队攻克一个个技术难关,形成独特的生产工艺,成功开发出了防火型超轻密胺泡沫材料。公司申请专利200多项,目前已经授权98项,其中发明专利38项、实用新型专利60项。登记成果20多项,软著3项。

如今的峰泰纳米,作为国内寥寥可数能成功研发密胺泡沫的企业之一,市场占比超过40%。产品运用于中国十四化建风洞工程、特斯拉充电桩、高铁主机厂、北京大学体育馆、广州万达广场等,还成功用于国家载人航天空间站(天和号)项目以及某型号大推力火箭整流罩内衬,成为航天五院和航天一院、中国商飞的供应商。

“近年来,我们在浙江和上海开设分公司,并为进一步开拓中国商飞市场,在浙江厂区打造五条国产生产线。通过数次技术改造,我们的成品率已达到86%,接下来计划将成品率提高到90%。”

同时,企业积极布局海外,收获颇丰。在西班牙、法国、以色列、比利时等国家设立了代理处,海外订单占比达30%。

此外,峰泰纳米已与多家行业龙头企业签订战略合作协议,计划联合出资,扩大生产线,建设成为亚洲最大的密胺泡沫生产基地。

“据初步预测,国内保温行业年需求量约50万立方米,清洁海绵市场年需求量50万立方米,高铁、轨道交通、汽车、舰船和飞机等交通运输领域、吸声和吸振海绵年需求量约200万立方米,建筑海绵、超低温海绵和低容重海绵年需求量约100万立方米。以上应用领域在5年内,国内需求量将达到300万立方米,国外出口产品市场预测将达到100万立方米。市场潜力巨大。”李洋洋说。

他表示,根据浙江厂区新生产线的建设和大飞机等项目的市场拓展情况,峰泰纳米将继续开展融资扩股,扩展被国外产品垄断的海内外市场。并计划在三年内开启科创板IPO培育,尽早上市,不断发展壮大。

如今,峰泰纳米已经完成了市级专精特新企业——省级专精特新企业——国家级专精特新企业的“三级跳”。李洋洋也先后获评河南省“千人计划”专家,郑州高层次人才、领航企业家,国家高级声学工程师,并担任河南省青年企业家协会副会长、国家噪声与振动控制委员会顾问等社会职务。

回望创业路,李洋洋感慨自己与团队的坚持,也庆幸赶上了一个好时代。

“专精特新是中小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有效路径。近年来,国家对专精特新企业的扶持力度不断加大。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要求,‘支持专精特新企业发展,推动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促进中小企业专精特新发展,提升中小企业的创新能力和专业化水平,已经成为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进高质量发展,实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抓手。我们深感大有可为。”

科技立则民族立,科技强则国家强。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科技创新是其中一个关键变量。

李洋洋说,立足新征程,科技领域青年要勇于担当,以科技报国的决心、自立自强的信心、坚持坚守的恒心,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未来,我和我的团队将继续深耕纳米密胺泡沫领域,具备应对核心技术‘卡脖子的能力,在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能够发挥积极作用,为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提供科技支撑,贡献青春力量!”

责任编辑 陈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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