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神爷（下）

加映

第二天，小甲醒来了。想到昨晚的那个梦，咯咯笑了起来。“朋友，睡得还舒服吗？” 是灶神爷的声音。

“舒服，舒服。”小甲从灶神爷的胡子里跳出来，一脸的满足。

“朋友，你有什么才艺吗？我们可以互相解解闷。”

小甲想了想说：“我会弹琴，还会跳舞。”

“哦，那先弹一首曲子听听吧。”

小甲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手绢，往上面吐了几口口水，开始擦拭身体两旁的翅膀。他不知从哪儿听说，用口水擦拭过的翅膀，发出的声音会更悦耳。小甲有规律地拍打起翅膀，他做得一丝不苟，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最好听的音乐带给灶神爷。灶神爷听到精彩处心花怒放，不断给小甲鼓掌。

演奏完一首曲子，小甲又给灶神爷跳舞。他踮起脚尖，把身体拉得笔直，原地旋转起来。他越转越快，身体像变成了一股烟，灶神爷看得目瞪口呆。小甲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了，他展开翅膀，浮在半空中，一条腿缩着，另一条直直伸展开来，跳起了空中芭蕾。为逗灶神爷开心，小甲使出了浑身解数，直到累得趴在灶台上直喘气。

“朋友，真是谢谢你了，这是我度过的最高兴的一天。”灶神爷说着居然有些哽咽了。

“不用这么伤感，朋友就是互相安慰和解闷的。能为您这么大一位神仙表演是我的荣幸。”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神仙了，也没什么法力了。这家人离开后，天帝派我去做别的工作，被我拒绝了。天帝一生气，收回了我身上的法力……”

“这么说，你回不了天宫了？”

“是的，回不去了。”

“你……你为什么这么傻，待在这个破屋子里有什么好的？”

“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我和这里的一切都产生了感情。你不知道，感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看着灶神爷，小甲心里充满了不解、失望和遗憾。

天越来越冷了，小甲整天蜷缩在灶神爷的胡子里听他讲故事。

“这家有一个小男孩，名叫小石头。每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日，是送灶神的日子。小石头的奶奶，一个小脚老太太在我面前的供台上摆上麦芽糖之类的点心，又在香炉里点燃香，跪在我的画像前，闭着眼祈祷。奶奶离开后，小石头馋嘴，偷吃了我供台上的麦芽糖。奶奶发现了，吓唬小石头说：‘灶神爷回天宫，要向天帝报告我们一家人的善恶。我放麦芽糖是为了甜他的嘴，让他向天帝多报些我们的善事，天帝听了，一高兴会降福给我们的。现在你把他最爱的麦芽糖吃了，这可怎么办！小石头非常内疚，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准备从墙壁上走下来回天宫。这时正好小石头从房间走出来，跪在我跟前说道：‘灶神爷，对不起，我不该偷吃你的麦芽糖，你能不能向天帝多讲讲好话，让我爸爸的病快点儿好起来……我一下被男孩的诚心感动了。”

在灶神爷的讲述中，小甲似乎看到了那个叫小石头的男孩。

“我在这个屋里待了整整一百年，见证了几代人的成长。虽然他们一个个离开了，但我还时常回忆起他们的样子……”

灶神爷的话让小甲有些感动。小甲从记事起就一直在流浪，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从未爱过谁，当然别人也没爱过他。他很难理解感情这种东西，但他隐隐感觉到，对某个人、某个事物产生一种情感，是一件需要作出牺牲但依然美好的事。

小甲发现灶神爷讲话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小，眼里的光芒也暗淡下去了。

“灶神爷，你怎么了？”小甲問。

灶神爷总是摇头，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可能是话说多了，感觉有点儿累。”

直到有一天，灶神爷说出了真相：“朋友，我不能再给你温暖了，我聚集的热量快要用完了……”

小甲从灶神爷的胡子里跳出来，看着灶神爷变白的胡子，心中充满了懊悔。

灶神爷扯出一个笑容，说道：“灶神需要吸收灶台提供的热量转化为自身的能量。这个灶台已经几年不生火了，我体内的能量也越用越少。当我能量用完时，我就彻底变成一幅画了……”

“彻底变成一幅画是什么意思？”小甲不安地望着灶神爷说。

“不会说话，没有知觉，也看不见你了。”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小甲……”灶神爷再也说不出话来，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小甲悲伤到了极点，呼唤着，不断用身体撞击灶神爷的画像，想唤醒他，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小甲躲在灶台下一天天地昏睡，他本可以去寻找暖和的灶台，但想到陪伴他的灶神爷，他放弃了。

一天，一道温暖的阳光穿过破败的窗户照到了灶台上，小甲跳上灶台，看到窗外树叶绿了，他知道春天来了。

接着他看见一个拖着行李箱的男人走进院子，“咯吱”一声打开了房门。

“这里收拾收拾还能居住。”男人在屋里走了一圈说。

“石头，你怎么回来了？”一个男人隔窗朝着屋里的男人说。

“还是想回老家住，城里住着不舒服。”

“他就是灶神爷说的小石头！” 小甲一阵兴奋。

灶台生起了火，灶神爷吸收了热量会不会再次显现出来呢？小甲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