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的溯寻:乡村短视频中的田园符号建构与乡村记忆书写

2023-05-17 18:34勾云怡
新闻世界 2023年5期
关键词:乡村文化

勾云怡

【摘    要】乡村短视频通过对人物符号、场景符号、道具符号的建构,将乡土记忆转化为媒介记忆,完成对理想化田园的多维度刻画,勾勒出“乡音、乡情、乡土”交相辉映的理想图景,构建出独属于自己的叙事体系与话语指向,即远离工业化、逃离城市焦虑、回归质朴田园的生活面貌。观看者的乡土记忆在观看的过程中被唤询,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产生重合,并且在观看与阐释的行为缝隙之中,关于乡土的情感与幻想被延宕与传续。

【关键词】乡村短视频;内容题材;乡村文化;符号建构;乡村记忆

“乡村,传统中国安身立命的所在;乡村,近现代中国革命与变迁的焦点;乡村,当代中国剧烈变革的前沿;乡村,更是探索中国未来发展的关键。”[1]讲好中国乡村的故事,是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构成。乡村短视频是指以农民形象为叙事形象,以乡村为叙事场景,以表现乡村日常生活为叙事主题,以展现乡村农业生产劳作、乡村原生态风貌、乡村美食风俗文化为叙事内容的短视频,视频时长多为2-10分钟,具有地域性强、真实感强、亲切感强等特点。

本文采用内容分析法,对抖音平台的乡村短视频作品进行有目的抽样,并将样本文本呈现出的符号编码为三个维度:人物符号、场景符号、道具符号,通过对具体文本内容的分析与解码,完成“符号的表现形式—符号的指涉外延—符号的意义解释”的符号要素链条梳理,探究乡村短视频采用何种方式建构了怎样的人物、场景、道具符号?是如何将乡土记忆打捞出?乡村短视频所建构的“田园想象”,是否代表着都市与田园之间关系的追问、城市化进程中乡土记忆根性的溯寻?

一、图景多元:乡村短视频的内容题材

当前,乡村短视频从内容题材上大致可以分为:景观展示类、生活记录类、美食制作类、技艺展示类等四类题材。

(一)景观展示类

景观展示类乡村短视频,主要内容多为展现乡村的青山绿水、山野禾田、风土人文等乡村景观。在“南方小蓉” “蜀中桃子姐”等的短视频中,不约而同地描绘了“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乡村图景,这种反复出现的视觉符号丰富了乡土气息的指涉,唤醒了观者的乡土记忆与情怀。

(二)生活记录类

生活记录类乡村短视频,主要内容多为对乡村日常生活的视觉化记录,展现乡村中的伦理亲情、邻里关系、家长里短、婚丧嫁娶、耕田插秧、喂马劈柴的生活面貌与生活状态。从喂养牲畜到打坐闲聊,碎片化的生活瞬间塑造了自足的平凡形象。“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这样的美好图景,藉由朴素纯粹的记录方式来描繪。

(三)美食制作类

美食制作类乡村短视频,内容主要为当地原生态食材的特色传统美食制作方法。通过极具仪式感的视觉化建构,向观众传达了柴米油盐之中的乡村浪漫,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勤劳与智慧,展现了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四)技艺展示类

技艺展示类乡村短视频,内容主要为乡村当地的民间手工艺、非物质文化遗产、奇人轶事等,空手捉鱼、徒手抓鸡等是农耕文明的体现,五秒摊饼、徒手称重是生产经验的表征,传统村寨、非遗技艺是继承乡土中国文化遗产的载体。

二、“诗性”指向:田园想象的符号运用

英国学者特伦斯·霍克斯在《结构主义与符号学》中将符号定义为“任何事物只要它独立存在,并和另一事物有联系,而且可以被‘解释,那么它的功能就是符号。”并且特伦斯对符号的要素进行了较为清晰的界定:一是代表事物的形式;二是被符号指涉的对象;三是对符号意义的解释,即媒介关联物。[2]

以“乡村短视频”“田园生活短视频”“三农短视频”等为关键词于抖音平台上进行搜索,结合对各视频平台具有代表性与影响力短视频的观察,对抖音平台上不同粉丝数量梯度区间的乡村短视频进行有目的抽样,并选取2021年1月之后播放量最高的一条视频为样本(如表1所示),共10个样本。将样本文本呈现出的符号编码为三个维度:人物符号、场景符号、道具符号。

(一)人物符号

人物符号是重要的叙事符号,是乡村短视频故事可看性与情节可续性的核心元素,在生活记录类乡村短视频中尤为显著,可分为主要人物符号和次要人物符号。“黄发垂髫”“鸡犬相闻”是陶渊明对“桃花源”中乡土社会的美好描绘,“长幼有序”“乡里乡亲”是费孝通对熟人社会中礼俗规则的生动诠释。乡村短视频通过对人物符号的塑造,凸显了人与人、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传达出人性美与自然美的观念。“小鱼儿夫妇”的视频作品中从视频记录者的第一人称视角出发,以丈夫为主要人物,记录生活的碎片化细节,以改造山东老家院子为叙事主线,完成对理想化乡村田园故事环境的刻画。

(二)场景符号

乡村短视频中的场景符号分为静态场景符号与动态场景符号,且在景观展示类及美食制作类乡村短视频中尤为显著。静态场景符号在乡村短视频中多为带有地域特色、时令展示的自然景观或乡野村落;动态场景符号多呈现乡村互帮互助、具有生活气息的动作场域,这些对乡村短视频的时空建构及叙事逻辑具有重要意义。首先,作为叙事背景,乡村场景可以帮助乡村故事建立情境合理性;其次,作为叙事符号,以乡村景观作为空镜头,可以完成时间指示、叙事铺垫的传达功能;最后,作为活动场域,乡村生活场景是亲缘性互动关系的承载,是追求和谐生活的态度传达。“蜀中桃子姐”的视频作品中以买新车庆祝为故事由头,以“杂乱的厨房”“昏暗的餐厅”“泥泞的乡间小路”等为场景符号,对乡村生活进行真实的场景呈现,赋予乡村故事情景真实性和叙事合理性,试图通过鲜活的人、情、事、味,满足观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田园想象。

(三)道具符号

“媒体的故事和图像提供了象征、神话和资源,它们参与形成某种今天世界上许多地方的多数人所共享的文化。”[3]乡村短视频用真实质朴的创作手法,在较短的时长与篇幅内,充分表现了乡村的风土人情、饮食习俗、生活方式。从呈现方式来看,乡村短视频中的道具符号呈现出了较为明显的两种取向,即现实主义取向与浪漫主义取向。前者的创作者一般多为缺乏专业训练的普通农民,其拍摄的内容多为“所见即所得”,拍摄道具多为未经设计的生活用品,对道具符号的应用呈现出朴素的现实主义取向,着重表现了乡村生活的日常点滴,反映了乡村建设的成果、乡村生活的变化、乡村人民的面貌。由专业团队创作的乡村短视频则不同,其作品通常倾向于将具有乡村特征的道具符号仪式化地呈现于作品之中,尤其在服饰道具、配件道具等方面注重中式美学的表达。

三、乡土的唤询:“他者”视角下的记忆书写

“他者”是相对于主体自身而言的异质性存在,是主体确认自身的参照物,是被边缘化的异类体。乡村短视频“通过主宰休闲时间,提供人们用以铸造自我身份的材料,促进了日常生活结构的形成,人们使自己嵌入到文化当中”[4],构建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叙事体系与话语指向,即远离工业化、逃离城市焦虑、回归质朴田园的生活面貌。乡村短视频的拍摄与传播,使得生活中细枝末节的“鸡零狗碎”被媒介文本重塑了新的意义,乡村人的主体性得以被认同、表达与塑造,他们不再是“被凝视”“被幻想”“被建构”的“他者”,而是通过积极主动的媒介使用行为进行“自我赋权”的“主体”。“美不在 ‘旧中”,乡村短视频“藉由现代的凝视”发掘并感知了中国乡土的“朴实之质、斑驳之美。”[5]

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认为当今社会的人总会存在于对于童年记忆的幻想与回望之中,社会需要一种能赋予过去生活以美好和神圣魅力的记忆。[6]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是代表理性间隔的城市景观,邻里街坊、熟稔规俗是代表感性从心的乡村土性。乡村短视频通过对青山绿水、大锅土灶、种地农收、街坊邻里、美食衣饰、牲畜鸟禽等田园符号的建构,勾勒出“乡音、乡情、乡土”交相辉映的理想图景,将乡土记忆转化为媒介记忆,完成对理想化田园的多维度刻画,激发了受众的乡土情怀与乡土记忆。在乡村短视频的生产与传播过程中,观看者的乡村记忆被唤询,并且在观看与阐释的行为缝隙之中,关于乡土的情感与幻想被延宕与传续。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的重合书写,致使乡土不再成为被凝视的“他者”,而是主动寻求一种能够进行自我认同的表达形式。

四、乡土的溯寻:城市化进程下的精神旨归

关于工业文明的批判质疑或将成为城市化进程中的精神症结,即“个人的无意义感即那种觉得生活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东西的感受,成为根本性的心理问题。”[7]时至今日,关于乡土的幻想,随着城市化与工业化的不断推进,被人们赋予了新的精神意涵。媒介技术是人体器官的延伸,麦克卢汉的寓言背后隐含着对人与工业化关系的美好畅想。但事实并非如此,随着现代化的发展,机器与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媒介技术看似增添了虛拟的连接,实则将每个人都变成了物理世界的孤岛。短视频技术的发展加剧了人们对于乡土“熟人社会”的伦理规矩的怀旧心理,当实在的现实空间与拟态的象征空间交汇时,乡土叙事勾连出的乡愁追寻,唤询出都市人“落叶归根”的认同渴望。在乡村短视频中,“桃花源”式的乡野意趣、自给自足的悠然自适、山水田园的宁静雅致,这类象征符号以视觉化的方式,呈现着与城市相对应的乡村现实,重塑着乡土中国的文化习惯与精神归宿。

都市与田园之间关系的追问,现代化与农耕式之间结构的变动,城市焦虑与乡土记忆之间根性的溯寻,是媒介内容创作的旨归。“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中国人的乡土情怀从根本上说是对身份认同的渴望,背竹筐的婆婆大姨、登门拜访的邻里乡亲、看家护院的鸡鸭猫狗,都是都市人对抗“陌生人社会”的怀旧想象。“文化是依赖象征体系和个人的记忆而维持着的社会共同经验。”[8]乡村短视频中的乡土记忆,不但涵括着个人过去的个体记忆,也体现了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

乡村短视频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迎合了都市人对城市生活的倦怠,贴合了都市人对自我身份认知的不稳定性。一方面,人们对于乡土存在着归根的乡愁情结,对被“陌生化”的乡村生活抱有关注的兴致。乡村已然成为了在记忆中永远回不去的“乌托邦”,通过乡村短视频极具亲和力和感召力的视觉图像,重新温习记忆中的情感体验。另一方面,对于生长于城市的年轻人而言,“乡土的溯寻”是必要且必然的,文化基因的传续会使年轻的观者产生身份认同的归属感,让淹没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孤独心灵有了精神归宿。

结语

乡村短视频通过对人物符号的塑造,传达出人性美与自然美的观念;通过静态场景符号与动态场景符号的呈现,描绘了鲜活的人、情、事,满足了观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想象;真实质朴和仪式浪漫的道具符号,充分表现了乡村原生态的风土人情、饮食习俗、生活方式。从“城市理想”到“田园牧歌”,“乡土”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在都市大厦间穿梭的短视频用户们,藉由乡村短视频的观看与传播,实现对乡土的守望,完成由现实城市到精神田园的连接。同时,乡村短视频的“出海”现象,印证了多元文化互鉴的趋势,也说明了乡村短视频作为我国对外传播新路径的可行性。

注释:

[1]赵月枝,林安芹.乡村、文化与传播:一种研究范式的转移(上)[J].教育传媒研究,2017(04):11-17.

[2]特伦斯·霍克斯.结构主义与符号学[M].瞿铁鹏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3][4]道格拉斯·凯尔纳.媒体奇观——当代美国社会文化透视[M].史安斌 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

[5]廖新田.近乡情怯:台湾近现代视觉艺术发展中本土意识的三种面貌[J].文化研究,2006(02):175.

[6]费孝通.乡土重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

[7]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M]. 毕然,郭金华 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8]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现代晚期的自我与社会[M].赵旭东,方文 译.北京:三联书店,1998.

(作者: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2020级硕士研究生)

责编:姚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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