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姐面馆

2023-05-17 09:46小鲤飞鱼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3年5期
关键词:臊子面馆老三

小鲤飞鱼

女承父业

陈大姐面馆以前不叫这个名,而是叫陈大爷面馆,是县城里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道上的一家普普通通的面馆。

陈大爷膝下有两儿一女,陈大姐高中毕业后陈大爷就叫她到面馆“体验生活”。

那个年代还没有微信、支付宝,结账全是用现金。所以生意好的时候,一个人在后厨煮面,一个人就必须在前台招呼客人、收钱。这时最重要的不是算账,而是防范小偷对放钱的木箱子下手,或个别黑心人用大额假钞结账。否则辛辛苦苦一上午,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还不算累。关键是中午打烊后,即使累得直不起腰来,也要立刻收拾铺子打扫卫生,然后赶去市场买第二天需要的面条、调料干杂,还有做各类臊子的肉。

老陈家只卖传统的四种面:杂酱面、排骨面、牛肉面、鸡丝面。父亲告诉陈大姐,卖面是简单的,煮面条掌握好火候,汤汁要鲜美,再有就是要有自己的特色。要让客人记住你的店,就必须在臊子上下功夫。四种臊子的调味与腌制各具风味且与众不同,独家秘方切不可外传。

等女儿学得差不多了,一天打烊后,老陈头抽了口叶子烟,对她说:“闺女,我这手艺算是全教给你了,你的两个弟弟还要读书……”

陈大姐懂事地笑了笑:“爸,我明白。高中读完我也不想再读书了,做这个也挺有意思的,还能赚钱养家,多好!”

陈大爷用烟杆敲了敲鞋跟,叹了口气:“我知道是委屈你了,但是一大家子要吃饭,我一个人也快撑不了了。以后这家店铺就是你的,明天我就找人给你做个牌匾。”

就这样,“陈大姐面馆”在老父亲的张罗下开业了。虽然那一年陈大姐还没满二十岁,但是不到半年,街坊邻里便都称赞陈大姐为人热情好客,做面分量足、味道佳。老陈家的面馆生意也因为她渐渐好了起来。

一个年轻俊俏的姑娘在面馆里挥汗如雨,自然会引来不少异性的目光。有上门提亲的,老陈头来者不拒,收下礼品后晚上会给女儿讲男方如何如何好,却总是遭到女儿的白眼。陈大姐看不上那些色眯眯盯着女人看的男人,而且她的心里也不是没有人。但是她也明白,那个跟她一个班考上大学的男生,是不会再回到这个小县城的,自己跟他绝无可能。等两个弟弟先后上了大学,她才开始接受老父亲给自己安排的相亲,并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供他们读大学!

三家争霸

陈大姐面馆位于这条街的中间,上有侯老三,下有白氏兄弟,三家算是商业上的对手,相互间的竞争大有鼎足之势。

白氏兄弟虽然铺面比陈、侯两家多了一间,但是味道比不上他们,一直处于劣势;侯老三是子承父业,有自家的“祖传秘方”,尤其是臊子的味道,与陈家各有千秋。

但是陈大姐有自己的招儿。本地面馆都有免费的泡菜供客人食用,陈大姐推陈出新,在炎热的夏天有清凉的绿豆汤,寒冷的冬天有热乎乎的姜汤。这些小东西虽不值钱,却很受客人喜欢,另外两家相继效仿。

紧接着陈大姐又走上了卖小吃的路。另外两家虽也照葫芦画瓢,但是各种小吃做出来一对比,香味意形总是比不过陈大姐做的。

侯老三慌了,上门找到老陈头,说两家可以考虑强强联合。老陈头问怎么个联合法,侯老三嘿嘿一乐:“联姻你看行不?我出的彩礼绝对不比别家的少。”

老陈头动心了,回家跟陈大姐一说,陈大姐终于向老陈头哭了出来:“爸,接手这家面馆我听了你的话,我自己的婚姻能让我自己做一回主不?”

两年后,陈大姐终于相中了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两人结了婚。男人辞了外面的工作,跟陈大姐一起打理面馆,一起给老陈头送了终,一起看着儿子出生,步入小学、中学。

那是陈大姐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每天早上开门营业,送孩子上学,和男人一个在门外招揽客人,一个在灶台煮面。關了铺子后一个去接孩子,一个去买菜。晚上小孩做着作业,大人做着臊子,一家人勤勤恳恳,忙忙碌碌,但也充实快乐。

孩子上高二时,陈大姐家里出了变故。男人骑车买菜时被大货车撞了,虽然事后对方赔了钱,住院费也花了不少,却还是没留住男人的命。陈大姐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发下的誓,安慰儿子要好好读书,她自己则将面馆营业时间由原来的半天改成全天。

比从前提前一个小时起床赶早市买菜,中午再关门一个小时买菜备货,陈大姐坚持了下来,营业额也翻了不止一番。白家兄弟见了眼红,在某一天不请自来,并提出了“一番好意”:“陈大姐,你一个人拉扯孩子又守着店不容易。而且孩子高考后还要上大学,需要不少钱。你考虑一下,把铺面卖给我们,我们出钱供你儿子上大学。”

陈大姐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招牌,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过了几天,已是中年的侯老三听说了这件事立马跑来,认真地对陈大姐说:“妹子,你可千万别答应他们,孩子读大学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帮忙凑点。而且国家有大学生助学贷款政策,你儿子可以勤工俭学!”

听了侯老三的话,陈大姐流下了感激的眼泪,但是直到儿子高考结束进入大学,她也没有找侯老三借过一分钱。

令陈大姐没有想到的是,十年过后,她还是要把铺子卖了,还是找了侯老三。

最终归宿

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大城市工作,直到谈婚论嫁时,他才回了趟老家跟陈大姐道了难处。

儿子要买房,要结婚,女方要求不高,但是算下来也不是这十年卖面挣的钱够得上的。必须卖掉这间面馆了。

陈大姐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侯老三比白家兄弟靠谱一点,而且侯老三的儿子没上大学,留在了县城跟着他爸卖面,估计以后也是要继承家业的,两父子正好一人一间店铺。

侯老三一听陈大姐的来意后,一拍大腿当即表示,一定按现在的市场价收购她的面馆,保证不会让她吃亏。侯老三还告诉她,他会继续用“陈大姐面馆”这个招牌,欢迎她随时回老家看看。

陈大姐一听愣了:“你知道我要走?”

侯老三嘿嘿一笑:“你铺子都舍弃了,给儿子买大城市的房子,他还不接你去享福?”

陈大姐其实想过去儿子那里,儿子跟儿媳也提了很多次。但是,陈大姐心里一直很矛盾。

侯老三看出了陈大姐的心思,在她离开后拨通了两个电话……

第二天要签合同了,侯老三依约来到了陈大姐面馆。陈大姐留恋地打量着面馆的每一个角落,这里有她无数的回忆。老父亲、丈夫、儿子,都先后离开了这里,现在也轮到自己离开了。

陈大姐看完侯老三带来的合同,颤抖着手正要签字,却突然传来一声“不能签”,她吓得停住了笔。

陈大姐抬头一看,竟然是平常一年回来看望她这个大姐一次的两个弟弟,心里暗叫不好,估计是听说她要卖这个店,回来争财产了!

果然,老二先发话了:“大姐,你要卖店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陈大姐平静地说:“当初爸说过,送你们上了大学,这间店就是我的了。”

小弟插嘴道:“他说是你的,你就能卖了吗?况且口说无凭!我们不同意,这店你就不能卖!”

陈大姐顿时气得太阳穴直痛,这两个弟弟今天竟要来坏她的好事。一瞥侯老三,她恍然大悟:“侯老三,是你告诉他们我要卖店的!枉我还那么信任你……”

侯老三无奈地摇摇头:“妹子啊,不是我不帮你,现在买卖合同要讲法律。没有纸质遗嘱、音视频等有效凭证,你爸的店还真不能你一个人做主就给卖了……”

侯老三走后,陈大姐瘫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对两个弟弟说:“满意了吧!现在你们是要把这店卖了平分还是怎样?”

“大姐,我们只是不想卖掉这个房子!”老二上前安慰陈大姐。

“拉倒吧,”陳大姐很是不信,“你们对这个店,能有多少感情?”

小弟听了有些黯然:“大姐,这里有你的回忆,也有我们兄弟的回忆啊。以前你和爸把我和哥拉扯大,我们上完大学工作后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很少回来。后来外甥读大学你也没找过我们……”

“但是现在他要结婚了,必须要让我们知道!”老二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来,顺手接过小弟的卡一起递到陈大姐手中,“这是我们两兄弟给外甥的新婚贺礼,你必须收下。虽然我们俩也没挣多少钱,但是这两张卡加起来,不比侯老三合同上的钱少……”

眼眶渐渐湿润的陈大姐抱着两个弟弟很是欣慰,高兴地点着头收下了。同时,她内心也很清楚,她要感激的人还有一个。

第二天,陈大姐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儿啊,我想好了,我就待在我的小县城,你有时间常回来看看我就好。我的陈大姐面馆,还要继续开下去,我还要跟你侯叔接着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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