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头发的烦恼

惟依一

上小学的时候，听大人说，留短发可以在日常打理上少花时间。于是，我乖乖坐上了理发店那张有靠背的椅子。我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木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头发一绺绺从耳边滑过，最后落在了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我面前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短发的女生。满地的碎发也在鄙夷地提醒我：“看！这就是现在的你。”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我说不清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只是低声向身边的母亲提出想买一包糖。此刻，糖果包裹着舌尖，甜味可以掩饰一切，包括一个孩子的委屈和无助。

就这样，听话的我顶着一头短发，承受着同龄人异样的目光，在阳光刚洒进教室的时候，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我拼命把头往下埋，却克制不住自己飘向同学的眼神。为什么别的女生可以留长发，而我不行？为什么她们可以梳各种好看的辫子，而我没得选？羡慕之余，我告诉自己，头发的长短不重要，要听大人的话，做一个乖孩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的同学给我起了各种各样的外号，几句“男人婆”就能把我气得涨红了脸。任凭我怎么努力，那些刺耳的称呼始终没有消失。大人说小孩子不懂事，让我不要在意，可他们好像忘记了我也是一个孩子。我只能故作坚强，假装听不到耳边被肆意重复着的外号。偶尔在回家的路上，我会忍不住掉下几颗泪珠，却仍在回到家后若无其事地扮演着乖孩子的角色。

渐渐地，同学们习惯了我这个男生模样的女同学的存在，也成功让我的外号取代了姓名。他们把这样的相处当成了平常，可在我的强颜欢笑之下，是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我开始喜欢一个人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仿佛躲起来就不会让别的同学注意到自己，就不会有令人烦恼的短发，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自内心地越来越抗拒剪头发，却也明白，这结局是逃不掉的，只能在镜子前摆出一副苦瓜脸，沉默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大人劝导我说短发好打理，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他们也开导我，让我不要在意同学们异样的目光。我想不通，也不能说服他们，索性不再挣扎，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了安排。

好不容易升入中学，借着住校，我终于有机会蓄起头发。于是，我更加渴求头发的生长，以满足自己儿时对于长发的奢求。也许是我日日虔诚地许愿，头发终于齐肩。我原以为自己能因此收获更多的友谊，至少能够因为头发变长而获得女生应有的待遇。然而事实是，班里那个短发的女生似乎更受大家的欢迎。我试着接触了她，她讲话风趣幽默，讲故事时能直接把我带入那个故事里的世界。课间休息时，我和其他同学一起听她谈天说地，并肩翱翔在自由的天空。我曾经以为，留长发才是女生的象征，现在却发现，长发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我抓起自己的头发，心疼地看着枯黄分叉的发尾。最后，在一番纠结之下，我只是小心翼翼地剪去了发尾的一小部分，不舍得多剪一毫米。可哪怕只是这一点都让我心疼，我还是不太愿意抛弃这让我思慕许久的长发。

进入大学后，我逐渐发现，漫步在校园里的人留着各式各样的发型，也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黑发了。傍晚，霞光洒在各种颜色的头发上，空气中弥漫着自由和浪漫的气息。入夜，星辰点缀的夜空之下，一个男生正弹着吉他，忘我地甩着自己的长辫子；也有女生一套拳脚下来，短发间飒爽地滑落几滴汗珠。庆典的舞台对他们是多么的包容啊。我思考了许久，最后决定对着镜子一点点剪掉长发，剪成最适合自己的中长发。

在最稚嫩的年纪，我曾佯装镇定地顶着一头短发承受着同学们异样的目光。而现在，我能挺直腰板，放下对长发的执念，留着最适合自己的发型，去参加学校的演出，参加校外的志愿活動。没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没有了明确走向的束缚，也不再在盲从中迷失自我。我笑了，做自己真好！

（从容摘自微信公众号“读者校园版” 图/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