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若百卉萌动,如利刃新发

2023-05-19 22:27丁东亚
长江文艺 2023年5期
关键词:佩德罗巴拉马尔克斯

丁东亚

美国作家马克·吐温说:人生命中有两个重要的日子,一是你的出生;二是你为何而生。出生是一种生命的抉择,我们无法自行决定,但为何而生却是我们个人的事情。就像作家选择写作,无疑是其在生命轨迹中选择为何而生的一种方式。毋庸置疑,写作是作家内心的一种需要,是作家个人对世界思考的具象呈现,也是一种在真实生活基础上缔造另一种真实的艺术,某种意义上,他们更像是一群孤独幸福的创造者。这种创造孤独的幸福在博尔赫斯那里是为光阴流逝使之心安,在马尔克斯那里是为了使他的朋友更爱他,在胡安·鲁尔福那里又似乎无须理由,就是非写不可……不管出于何种原由,他们在写作时都无疑获得了身心的“自由”,尽管这种“自由”无以言表,唯在写作中能被真切感知到。只是对于青年作家而言,这种“自由”的获取也会遇到困境,即写作的瓶颈。我们所熟知的很多经典作家同样如此,如马尔克斯,他遇到写作困境时32岁。那时他已出版或即将出版的《枯枝败叶》《没人给他写信的上校》《恶时辰》等小说(集),如今已为众多读者熟知。用马尔克斯的话说,那时他还是个无名之辈,没多少人在意他的小说,幸运的是,这一年他遇到了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若用马尔克斯的语调来叙述这一相遇,应该是这样:这是确定无疑的,苦杏仁的气息让他回忆起那个遥远的与《佩德罗·巴拉莫》相遇的奇妙的日子,朋友阿尔瓦罗·穆蒂斯带着一包书大步登上七楼敲开他的房门,从中抽出最小最薄的一本,对他说:看看吧,这才是伟大的小说。马尔克斯一口气将之读完,读完第二遍才安心睡下。值得钦佩的是,后来马尔克斯能够将这部小说倒背如流,也正是因了这部作品的影响,他写出了《百年孤独》,甚至在他后来的一些作品中,我们依然能找到其受《佩德罗·巴拉莫》影响的因子,如《一场事先张扬的谋杀案》。我想说什么呢?想说的是阅读的重要性。阅读既是去体悟创造者的孤独幸福,也是通往写作之门必不可少的一条路径。对青年作家而言,广泛的阅读必不可少,也至关重要。

青年作家向来是文学新生的象征,正是一代代青年作家的崛起,才使得文学事业得以延续,且更为百花齐放与欣欣向荣。究其原因,或如陈独秀在《敬告青年》一文中所言:“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動,如利刃之新发于硎。”作为人生精力最为旺盛,激情最为饱满的时段,青年作家在写作中展露的才情自然也最易为人所见,而其被发现的可能,文学期刊是最为重要的平台之一,也是展示青年作家创作现状和实绩的重要阵地。《人民文学》杂志2007年第11期推出的“青年作家专号”刊登的其时新锐青年作家魏微、徐则臣、田耳、冯唐以及“80后作家”张悦然和“打工诗人”郑小琼等,如今早已成为当代文坛的主力军;近年来,《人民文学》《收获》和《十月》等文学期刊也相继开设青年写作小辑或专栏,将1980年代与1990年代甚至更年轻的写作者推上了文坛。这种集中展示青年作家的方式,是一分光,亦有一分热,这点点光和热汇聚一起,便有了火炬一般的力量。这也是《长江文艺》之所以要做“青年作家专号”的意义所在。

作为青年一代的评论家,行超的这篇《年龄·历史·时代:关于青年写作的几个问题》,主要从青年写作者的身份及概念、乡土文学何以没落、青年写作为何历史感缺失,以及青年作家如何理解历史与时代等诸多方面阐明了个人对当下青年写作的认知,同时以思辨式的批评视角表达了个人的观点,如对历史感缺失这一问题,她认为对青年作家而言,让宏大的历史与具体的个人重新血肉相连,才是看取历史的基本立场和天然的美学追求。且在其关注的每个问题上,她以青年作家周嘉宁、双雪涛、陈春成、魏思孝、林棹、索南才让等为代表,进行了例证分析,理据分明,逻辑严谨,可以说是为青年写作提供了个人思考的范式。

《起落平安》是程惠子的中篇力作。这位1996年出生的写作者尽管鲜为人知,但文笔老练,写作技艺娴熟。小说共六小节,前五个小节以五个叙事者皆以第一人称叙述,关注的是疫情时期两个家庭的境况和各自的内心写照,可以看作是五封信,也可以看作是五个人的五段内心独白。五条线看似并行,其实有着潜在的关联性,共同指向的主题是个体想要诉说的内心孤独,但这种心声是否被真正听到,又是一个谜,一如小说最后引用的电影《出租车司机》里的那句台词:You  talking  to  me?这种渴望被听到又无须被听到的内心孤独,何尝不是芸芸众生的处境,只是时常被我们轻易忽略了而已。更值得一提的是,这篇小说的结构让我会想到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托卡尔丘克的《云游》以及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通过五个人的生活日常和内心世界传达的个体所思与现实困境,也显示了她想要成为一个好作家的用心与野心。

另一位值得关注的青年小说家是1999年出生的程舒颖。《紧握硬币的时刻》这篇小说可以看出她写作的进步,也是其写作的转向之作。在她此前的小说《海女》里,其丰富的想象力和故事架构能力无疑让人惊喜,小说梦幻般的氛围营造足够,但虚与实的结合尚不成熟。这一次,她把视角完全移向现实,指向了当下以方延为代表的女性心理创伤。当方延念念不忘的青春时期的恩情和无以名状的情愫在成年之后被不期而遇的李朝阳彻底毁掉,她的人生即刻步入另一条轨道。然而,即便她向男朋友徐阳坦言了一切,被原谅似乎也自此埋下了新的可能再次毁掉他们情感的隐患,好在方延足够清醒,决然选择了离开,一如那几枚放在衣兜里用以乘坐公交车的硬币之意象。当她投币入箱,仿佛从前的一切便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诗歌方面,这期值得重点关注的是谈骁和沙冒智化。谈骁的组诗《我的痕迹》,情感稳重而节制,诗里的自然是温煦的,亲情的情境温暖动人,个体觅寻的尊严有其内心的道德律,语言看似平白,实则自有着内在的深意与灿烂。沙冒智化的诗则有着一种野蛮生长的力量,这力量来自其生活的场域和藏民族文化的古老民俗风情。在他的诗里,天地山川仿佛皆具灵魂,其灵敏捕捉到的生活智慧和思想书入诗行之际,更让其情与爱获得了栖息之地。

天下之道论到极致,百姓的柴米油盐。写作亦如此,书写日常生活中人们的柴米油盐,但源于情起的写作不再局限于男女之情,更是亲情、乡亲、友情。写作到底是什么,或许真无须刨根究底,掌握了这种美好而又耗尽精力的才能之人,自知其中苦乐。《佩德罗·巴拉莫》里写道:“我做了两场梦,一场我称它为‘好梦,一场我称它为‘恶梦。”人生和写作何尝不是这样,风雨尘总是结伴而来,这是世界的本性,我们何尝不是怀着现世的“好梦”,希望穿过未来的“恶梦”,去获取我们终其一生想要追求的事物呢。何况杰出的小说家不必依赖任何人,只需依靠自己。作为青年一代的写作者唯怀有勇于冒险之精神面对一无所知的世界时,才能借由想象的虚拟、加以认识的实证,确知自己所在的位置。需要警醒的一点是,即使只身去往那些黑暗所在之地,也务必不要忘记带上一束燃烧的火把,因那道暖光能够温润心灵、启迪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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