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民营博物馆:彷徨与期待并存

2023-05-24 17:22高申
北京纪事 2023年5期
关键词:南口熟食店人民公社

高申

提及北京地区的民营博物馆,自创办以来大都经历了一段艰难发展的时期。而今,它们在京内外参观者的心目中,已然拥有了相应的地位,但这也是与彷徨和突破同行的。

南口抗战纪念馆你的未来在何方

“把店铺开在纪念馆的楼上。一层做熟食店,地下室腾出来当纪念馆。这样布置,估计在北京地区也算独一份吧。”南口抗战馆的杨国庆,长久以来都是依靠自身力量,以及各种募捐来增添展品的。

确实,作为民营博物馆,经费与场地乃是其生存的最大问题。看着抗战馆内所堆放的各类文物及工艺品,我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了。杨国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是如何收集到这么多的抗战文物?

“喜欢历史的人,或是喜欢军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南口抗战的事。”杨国庆笑言。自“卢沟桥事变”以后的北京地区抗战史,竟然让我忽略了。莫非是“灯下黑”?南口战役,打响于1937年8月。南口,乃是扼守居庸关的一道重要屏障。当然,昔时南口的作用,都是为着守护京师安全。可这次则掉个儿了,为了保障京北至张家口的安全。1937年8月7日,日军第5师团和独立混成第11旅向南口及其沿线长城要隘展开进攻,南口战役打响。中国守军在汤恩伯的指挥下,于各个阵地与日军展开激烈争夺,甚至一日之内守军伤亡1200余人。“南口进行的战斗,打得太惨烈了。我们见到士兵遗骨的时候,发现一些骨头相互交错,并且都没有骷髅(头)。当骷髅(头)出现的时候,则看不到躯体。”整场战役打了二十天,最终以日军占据延庆、怀来等地而结束。

这些遗骨是如何处理的?“怕丢失,只掩埋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我带回来了。你看那几只塑料箱子,里面就装着遗骨。”老杨的话,着实让我心头一颤。八十多年前的战场孤魂,居然近在眼前。隔着塑料箱体,我见到了被纸包裹起来的尸骸。

您怎么知道这些都是士兵遗骨?“有身份牌,上面还有字迹。”此外,他们的钢盔,与曾经用来祭奠他们的军用罐头皆在。

“士兵遗骨,总要入土为安。尘归尘,土归土。”老杨对这些装箱骨头的未来,多少有些茫然。“说实在的,南口战场上的遗物,还不止这一星半点。可惜我们没有力量作全面考察与整理。”民间收藏,的确困难重重。

老杨的抗战纪念馆,诞生于2007年。掐指算来,至今已有十多个年头。“选址在昌平城区,因为我们也得生活。我的熟食店就在这里,每天能两头照料。”对于讨生活的杨国庆而言,收藏抗战文物毕竟只是个人兴趣。“这么些年,无论是自己挣的,还是外界资助的,钱都投入寻找战役的人和物上面了。”

您也是“一个人的抗战”啊!杨国庆的抗战文物收藏经历,让我想到了著名川籍收藏家、建川博物馆馆长樊建川。每个文物收藏者,都会去做“樊建川之梦”,以樊建川作为榜样。但樊建川是不可复制的。老杨也有他的梦,然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搬家以后能去哪儿”?

而今的熟食店,并不能使用明火。可能使用明火的操作间,近日却被告知“不能再用”。老杨正为操作间的事烦恼时,更大的麻烦又接踵而至。“熟食店的房东发来消息,说店面不能再用。要求我们在7月中旬必须搬走。”杨国庆一时没了主意。“搬家不是难事。只是时间有点紧,整理及搬运的人手不够。”至于搬到哪里。“回南口的村子里去。但建纪念馆就太偏僻了。那边的消费能力也不高,生意不好做。”杨国庆还得想着一家人的生计。

当我们一行人离开纪念馆的时候,老杨匆匆忙忙地与我聊了几句。他顾不得客套,因为熟食店里还有一堆杂事需要应付。待走出很远,我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再过一个月,连同熟食店在内,都将成为南口抗战纪念馆的某种记忆。”

一个叫王忠华的人御窑金砖何处寻

与杨国庆的建馆之路,有着极为相似经历的,便是御窑金砖博物馆馆长王忠华了。说起他的博物館,咱们还得先来聊聊一处地点。

于京冀交界处,有一个名曰“觅子店”的地方。

觅子店村属于通州区漷县镇下辖。 觅子店之名,自古以来都被习惯称为“麦子店”。此音的特殊读法,源自一座早已消失的村中古刹。“据说,在元代以前,村中有一座大寺,供奉‘送子观音菩萨像,殿前、后各有一株白果树(银杏树),传说其乃雄雌二株,前树开花,后树结果,果实累累,年年丰茂。远近村民则以为此寺神灵广大,便有不生育的妇女、盼望多子多孙的老人,常来进香求子,日久天长,就以两株银杏树称呼寺名为白果寺,连寺的本名也都忘记了。”

其实寺名应称观音寺。此寺名声越来越大,传到方圆百余里,香火就更加盛旺了。再加上此处又是京津陆路必经之途,不少庄户开店,供来往行人和远道而来向寺佛求子的人住宿,因此村名习称为觅子店了。在古代中国,“觅”字与“魍”(魑魅魍魉)字通用,都有寻觅、寻求的意思,因而“觅子店”被习称为“麦子店”。

觅子店村以西600米处,曾经有过一块家族墓地,这块墓地乃是明代董氏家族墓。墓地坐北朝南,南北约80米、东西约50米,祖冢乃董政(明代官员)叔父董郁墓,其后为巨大坟圈,前为神道。两侧各一冢前立有螭首龟趺碑一通,均汉白玉制,其一为“明赠通议大夫、刑部右侍郎董公神道碑”,即董政冢前者,乃太子少保、大学士商辂撰文;另一为“明刑部尚书、赠太子少保董公墓志铭”,即董方冢前者,为礼部尚书周洪谟所撰。神道两侧还立有汉白玉文武翁仲、马、虎、羊、骆驼各一对。可惜的是,而今的墓地已然无法辨认。就连最易保留下来的两通石碑,也于1974年被推倒砸毁。

如今的觅子店,最吸引世人眼球的,便是人民公社旧址了。留存在北京境内的人民公社旧址建筑,除了西城区的福绥境大楼、右安门内的几栋楼,以及东城区的安化楼外,较为完整的就只有觅子店人民公社旧址。而觅子店人民公社旧址又曾经历过怎样的演变,这还要从1958年说起。

1958年4月,通县被划归北京市。自1958年9月至1983年6月,正是我国人民公社化时期,乡级区划废除,政社合一,社下设管理区。今漷县镇域内的马头村曾设置公社机关,而漷县、侯黄庄、觅子店、马头等四村曾设有管理区机关。1961年10月至1965年5月期间,原人民公社演变为工作委员会,简称工委,原管理区称为人民公社,今漷县镇域内的工委与公社机关未变。1965年5月,调整公社区划,今漷县镇域内的觅子店、马头仍沿设公社机关,而漷县、侯黄庄则撤销公社机关。此况一直沿至1983年5月。

1983年7月至1984年3月,全县人民公社变更为乡政府,觅子店、长陵营先后设有乡政府机关。1990年2月,设在长陵营的漷县乡政府改为漷县镇政府。2000年,草厂乡并入漷县镇。2000年7月,觅子店乡易名觅子店镇,次年12月,合乡并镇,觅子店镇撤销并入漷县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人民公社的时代早已远去,相关的建筑物也大多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或许是地位偏僻了些,这才使得觅子店人民公社旧址得以留存。

“想成为樊建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正在利用人民公社旧址来打造其民营博物馆的收藏家王忠华老师苦笑着说。“人民公社时期的历史,也是新中国历史的一部分,而且是重要的一部分。把这段时间抹去,人们的情感就会变得支离破碎了。”

也是,1958至1983的大部分时间里,所有的北京市民,无论生活在城区内外,还是远近郊县,皆离不开“公社”。没有了“人民公社”的历史,很多人的童年、青年、壮年记忆就等同于零。

“你看,咱们这儿保留着人民公社旧建筑的基本格局。只是装修的风格‘推进到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这是刚接手时的原貌。”“咱们这里,还保留着主席题写的‘人民公社好。据当地村民说,这是公社刚建成时候做的。”“还有主席的诗词,也是当年公社自己写的,一留就是几十年。这样的原址原物,在北京已经是没有了。”王老师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但我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现在的公社旧址,主要是作为御窑金砖博物馆的展示区。“博物馆还在初创阶段。目前资金缺乏,我们只能一点点地来。以前投入的费用,都用在这些‘金砖上面了。”“这些金砖,可都是宝贝啊。国内目前只有两家金砖博物馆。一家是举国之力打造的,在苏州;一家就是咱们这里,民间力量集资兴建的。跟人家苏州没法比。”

多少年来,王忠华一直是个铁杆的“金砖迷”。他十分注意收集与整理那些流散在京津冀一带的金砖。这些金砖的“出现”地点,基本上是与京杭大运河的流经地区相一致的。当我参观这座御窑金砖博物馆的展示区时,发现不同的金砖是用明清两代帝王的年号整理归类的。就拿清代的金砖而言,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不同年号的金砖,被一个不缺地齐整排列着。每样金砖,都摆放在人们触手可得的地方。它的質地如何,它的厚度如何,都能让观者亲身感受。这样的展陈方式,虽然比苏州的金砖博物馆要粗糙一些,但也十分“接地气”。

除了金砖、主席题记,御窑金砖博物馆内还收藏了一堆明清时期的匾额、石碑、石像生等,被散放在公社旧址的庭院之中。“我们还从北京城里搬来一堆红色年代的老物件儿,只是没有想到如何更好利用。”

王老师倒是个实在人,说的也都是些实在话。“我希望这处旧址能够被修复,成为一处历史遗迹的追寻地。或许我这一代人完成不了,但我到死不会放弃。”

编辑 郎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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