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安岳紫竹观音的艺术审美及形成因素

【摘要】 安岳石刻艺术自魏晋始，在流传的过程中，不仅从未“油尽灯枯”，还在宋代成就了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其中，以北宋箱盖山毗卢洞的紫竹观音为其代表，研究紫竹观音的艺术审美及形成因素，既能把握其对安岳石刻艺术史以及中国石刻艺术史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又能了知宋代四川佛教艺术的发展脉络及审美趋势。

【关键词】安岳；石刻；审美风格；宋代佛教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07-008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7.025

位于石羊镇的毗卢洞内的紫竹观音是全国罕见的宋代石刻精品，造像高三米，雕刻在长、宽约十米的石壁上，呈半镂空状，因背靠紫竹而俗称紫竹观音。紫竹观音线条流畅舒展，多样化的雕刻手法将观音的脸庞、身躯以及身上的装饰品，衣纹、璎珞等都细腻生动的刻画出来。细腻圆润的刀法使紫竹观音的线条也细腻流畅，极尽观音的柔美，也很好的代表了安岳宋朝石刻的精致优雅文人风格和世俗化的倾向。

一、宋代安岳紫竹观音的艺术审美

丹纳在其《艺术哲学》中写道“艺术家所属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是艺术品最后的解释，也是决定一切的基本原因。”因而，本文阐述宋代安岳紫竹观音的艺术审美，主要从线条、色彩和造型三个方面来叙述，内在精神意蕴则引用清代文艺批评家姚鼐的阳刚阴柔说来评述。

（一）宋代安岳紫竹观音的艺术审美

1.线条秀气

线条是造型艺术的主要表达语言，可以说没有线条，造型艺术就不能表达具体的形象。在视觉的感知下，不同的线条具有不同的审美特性，直、曲、粗、细的线条皆能表达不同的审美风格。但总的来说，无论不同的线条所带来的审美感有多么大的差异，只有按照形式美的规律表现出来的线条，才是称作美的线条。可见线条在艺术表达中的重要性。安岳石刻艺术在线条的艺术表达上面，由于不同的时代背景，也有不同的表达方式。紫竹观音流畅舒展、秀丽婉约的线条表达的是宋代整体文人审美风格的趋向。

2. 色彩艳丽

色彩在多种艺术形式的情感表达上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至现代艺术甚至出现了只用色彩来表达的艺术流派，如美国抽派画家马克·罗斯科，他在其创作生涯后期，逐渐抛弃具体的形式，而形成了独具风格的色域绘画风格。色彩在情感表达上也有相当重要的作用，鲜艳的、对比强烈的色彩往往会使人感受热情与豪爽，而亮度、饱和度低的色彩会使人感到平静、低沉，这与人类的生理、心理机制有关。紫竹观音色彩艳丽，搭配得当，给人影响深刻的视觉效果。首先，宋代这种强烈的色彩对比，是佛教世俗化的体现，是为了使石刻艺术更加符合市民阶层的审美趣味。其次，搭配得当的色彩又反映出宋代精致优雅的审美风格。

3.世俗造型

石刻艺术是典型的造型艺术，因此造型是石刻艺术的核心因素。造型美的直观形式以空间为基础以视觉为中心，所依附的形象具有静止性、并列性、同时性和瞬间性。造型美兼有再现和表现的功能，与艺术形象的鲜明性、独创性直接关联。紫竹观音的造型打破了宗教的仪轨，将观音完全女性化，观音像采取了典型蜀中女子的形象，小巧玲珑。又采取了随意潇洒的坐姿，左手撑在蒲叶上，左脚则踏在莲花上面，右手搭在膝上，右脚踩着蒲叶上。这种随意潇洒的姿势不仅给人美感，也拉近了信众与菩萨之间的距离。紫竹观音以上几个特点都证明了安岳宋代石刻的造型风格趋于世俗化。

由此可见，宋代安岳紫竹观音的艺术审美，不仅体现紫竹观音的特点，还反映了艺术家所在的时代和内在精神。正如李泽厚所言：“美是客观事物形象能使人感到愉悦的意义，是事物体现人类进步理想的价值，是事物形式和内容符合进步人类审美要求的多层次的属性。”艺术审美是关乎于主观对客观符合主观价值使其愉悦的部分价值的认可。

（二）宋代安岳紫竹观音的内在精神

清代文艺评论家姚鼐针对文学的审美风格提出的两种不同的风格来概括——阳刚和阴柔。阳和阴的概念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核心概念，最早是农业社会中里，人们用来描绘太阳向背的词语。后来在《易经》卦象之中就体现了“一阴一阳谓之道”的基本的宇宙观，也为后来的文艺学者们将这两种概念运用到艺术评论上提供了哲学基础。姚鼐从审美的高度，利用自然现象生动地对阳刚和阴柔两种风格进行区别，将阳刚的审美风格总结为雄伟、恢宏、豪放、刚健，阴柔的审美风格总结为绮丽、飘逸、优雅，这其实亦体现了安岳宋代佛教石刻的内在精神。

1．小巧玲珑

不同于安岳唐代石刻所呈现的阳刚的审美风格，安岳宋代石刻主要呈现的是姚鼐所描述的阴柔之美，呈现出绮丽，飘逸的风格。这种阴柔的审美风格体现在安岳宋代石刻的表现形式和内在精神中。从石刻的造型来看，安岳的紫竹观音将菩萨的形象完全女性化，并以蜀中女子为原型，体现了蜀中女子小巧玲珑的特点。又打破了佛像的庄严疏离之感，用随意潇洒的坐姿拉近观者与菩萨之间的距离，是石刻更具有亲和力。

2. 亲切十足

安岳紫竹观音的线条不同于安岳唐代涅槃佛的简洁健达，不拘小节，而是流畅舒展，极尽细致，将观音的脸庞、身躯和其装饰品，甚至连其头冠上的菩萨像都细腻生动的描刻出来了。这种细腻生动的亲切感是安岳宋代石刻世俗化的体现，宋代在综合政治上不如唐朝，北边有少数民族侵扰，到后期国内又有出现积贫积弱的情况，民众們失去了唐朝那种积极奋发的热烈精神。

3. 阴柔之美

安岳宋代紫竹观音的色彩艳丽，对比强烈，这符合宋代石刻的世俗化倾向，鲜艳的色彩更加符合民众的审美。宋朝在经济上甚至比唐朝更加兴盛，这种经济贸易的繁荣使市民阶级兴起，市民阶级的兴起是文化艺术也出现了转变，出现了与由唐朝的那种由贵族特权阶级掌握的艺术风格不同的世俗艺术，同样，这也体现在石刻艺术的审美风格上，是安岳宋代石刻呈现出世俗化的倾向，也使安岳石刻艺术的审美分风格由唐朝由统治阶级所喜爱的阳刚之美转变为更为民众所接受的阴柔之美。

可见，无论是造型、线条还是色彩，安岳宋代石刻紫竹观音造像都符合姚鼐所描绘的绮丽、飘逸的阴柔之美。安岳宋代石刻的阴柔之美也不仅仅体现在表现形式上，也体现在其悦性顺情的顺从性和亲切感，使人拉近与石刻之间的距离，从而产生亲近之感。

二、宋代安岳紫竹观音的艺术审美

安岳宋代的紫竹观音从工艺上来看，比唐代的涅槃佛更加精致，运用了更多技巧。这一方面与当时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中的南迁有关，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的南迁为南方特别是四川由于几次避难带来了中原的优秀匠人和技艺有关。另一方面又与宋代整体的文雅的精致的风格有关，不同于唐代的恢宏大气的风格，宋代更加追求精致的文雅的风格，这也是安月宋代石刻的工艺比唐代石刻更加追求多样化和技巧化。

（一）地理环境

安岳唐、宋两代石刻艺术形成的地理环境由于唐、宋两代的政治和经济格局的改变，是相同的地理位置具有了不同的意义。就安岳的地理位置而言，在宋代比唐代更加占据优势，原因如下：第一，由于唐代的政治、文化中心皆在北方，到了宋代才逐渐南移。第二，由于宋代北方战乱，唐代四川原本的外交通主要是通过四川和陕西之间的“金牛道”和“米仓道”这两条北方的道路不能通行，而改为南方的水路，这使位于川中东地区的安岳更具有地理优势。

四川的地理优势在宋代表露无遗，由于北宋国力不如唐代，疆域也不如唐代，因此宋代的北方深受外敌困扰。因此，此时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开始向南方转移，随着经济政治中心的转移，文化艺术中心也由西安、河南等南方城市转移到了南方的杭州、成都等城市，尤其是在南宋时期，深处内陆的四川成为南宋的大后方，相比其他地方而言，由于免受战火纷扰，四川尤其是成都的经济发展迅速。由于经济的繁荣，也促进了四川的文化艺术的发展。而此时位于川中的安岳县就迎来了历史上大发展的重要时刻。同时，原本兴盛于北方的佛教也像南方转移，技艺高超的匠人也引入了四川，为安岳石刻的兴盛提供了条件。

同时，从对外交通条件来看，此时安岳所在的古昌普地区在宋代就比唐代更具有交通优势。原因是宋代北方频繁战乱，交通堵塞。因此南边水路取代了唐代的北边川陕陆路，位于川中，靠近成都和重庆的安岳县就有比唐代更好的交通优势。由此四川的石刻艺术中逐渐由北向南转移，安岳县位于的古昌普地区就是这次转移的得益地区。由此可见，宋代经济文化中心的转移、交通方式的转变都为安岳石刻的发展提供了条件。

（二）政治环境

安岳石刻艺术发展的宋代政治环境，可从为国内政治环境和国际政治环境两个方面来看，从国内政治环境上来看，第一，宋代重视公平的复杂冗长的政府和政策；第二，宋代石刻的主要开凿者是以官僚阶级为主。这两点导致了宋代石刻数量较唐代少，风格精细雅致。从国际政治环境来看，宋代的国际环境较唐代而言更加错乱，一定程度上不适宜于石刻艺术的发展。

从宋代的国内政治环境来说，宋代的统治者整体来说，对宗教也是支持态度。并且把儒、释、道三教真正统一起来，使三者相互影响、相互渗透。以宋代道学为例，就在儒家学说的基础上，吸收了佛教和道教的理论，使三教的理论融为一体。这就是在安岳宋代石刻中多出现三教合龛的原因。从政治制度上来看宋代朝廷的中流砥柱由贵族阶级逐渐转换为官僚阶级。大体的政治制度虽然大致沿袭唐朝，但却更为复杂，这样造成了后期“冗积”现象的出現。另外，宋朝重文轻武的总体倾向影响了安岳石刻的风格。宋朝大力推行文官政治制度，使文人士大夫阶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宋朝甚至在开朝时立下不得杀士大夫上书言事人的誓约。

这种对文人士大夫及其宽容的环境，是宋代形成了浓郁的文人风雅氛围。这体现在石刻艺术上，就是宋代精致婉约的风格。再从宋代的国际政治环境来看，宋代的国际政治环境比起唐朝而言比较差。在宋朝建立之初，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如辽、夏、金就已经形成且已具有一定的规模。就整个世界而言，不仅是中国的宋朝深受游牧民族的困扰。阿拉伯帝国和欧洲也深受其扰，这与北方的游牧民族的生存环境的恶化有关。而生活在北方的游牧民族由于对马匹的灵活控制，在冷兵器时代占据了优势，这也最终导致元朝的统治。在这样的国际环境下，宋朝军事力量的发展不如唐朝，但由于海上贸易的繁荣，经济却十分繁荣。也由于商业的兴盛，时市民阶级发展起来。市民阶级的发展在石刻艺术上的体现在于世俗化的题材的出现。

由于宋代的政治环境的影响，从数量上看，安岳宋代石刻呈现出数量虽不及唐代的多，但由于经济的发达仍在历史上属于开刻的兴盛期。从风格上看，由于宋朝重文轻武的政策，使宋朝的安岳石刻更加精致婉约，富有文人风雅。

（三）社会心理

社会心理是指社会意识的初级形式，这种初级形式是思想体系形成的基本前提。这种意识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和相互交往中自发形成的、不定型的社会意识。普列汉诺夫曾说过：“要了解某一国家的科学思想史或艺术史，必须知道如何以经济进而研究社会心理；对于社会心理若没有精细的研究与了解，思想体系的历史的唯物主义解释根本就不可能。”因此，如果想要了安岳宋代石刻风格的形成，就必须要研究宋朝，安岳人民的社会心理。简单而言，就对佛教的认知程度格认可程度而言，宋代的百姓都要高于唐代，这也是导致宋代安岳石刻的风格趋向世俗化的原因之一。

相比于唐代佛教，宋代的佛教对普通百姓的影响要大得多。其原因主要如下：第一，经过唐代佛教对百姓影响的积累，使宋朝佛教的影响力增加；第二，唐末禅宗的出现，为佛教理论的中国化、世俗化提供了理论基础。符合中国的思维模式和简单易懂的理论，是更多的平民百姓开始信仰佛教；第三，宋代经济的发达，使市民阶级兴起，有更多符合市民阶级的文化艺术兴起，使百姓除了衣食住行以外，有了更多可以考虑的东西。由于佛教逐渐融入百姓的生活，宋代安岳石刻的风格也开始发生变化。

除了佛教的教义更加的深入百姓的日常生活。宋代石刻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石窟数量的增多。这与当时百姓的宗教信仰的变化有着巨大的联系。再上一节已经说到过，由于宋代的政治环境使三教的理论在宋代真正实现了融合。这种三教理论的融合也潜移默化了百姓的宗教信仰，使安岳宋代石刻出现了许多三教合一的石窟。

在宋代的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的影响之下，宋代的额社会心理也产生了变化，这体现在石刻艺术上就是题材和风格上的多样化、世俗化。这两点都很好地体现在宋代安岳石刻的代表作品——安岳县毗卢洞的紫竹观音（水月观音）上。紫竹观音原本是取材于唐代画家周眆的画作，但安岳的紫竹观音在原本的题材上加以艺术加工，突破佛像正襟危坐的传统，使这尊观音刻像更加贴近百姓的生活。

三、结语

本文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丰富以往安岳石刻研究的相关成果类型，为现代人了解安岳宋代石刻的审美风格提供一些资料，并为宣传保护安岳石刻尽一份力。文章主要从不同的方面，不同的角度，并且具体到某一时期、某一尊石刻对其风格进行对比研究，本文从安岳宋代毗卢洞的紫竹观音审美入手，深入剖析其内在精神，从外在表现形式以及内在精神等几个方面来进行研究，表露了宋人好阴柔之美的审美追求。从时代背景的不同入手，阐述地理位置、政治环境和社会心理三个方面，宋朝国力不及唐朝，北方多少数民族侵扰。但由于海上丝绸之路和国内贸易的兴盛，使其经济发达，使市民阶级发展起来，从而产生了更加符合市民阶级的审美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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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曼，四川省社会科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哲学、佛教艺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