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褪去，东北人的悲喜

刘潇

班宇最近出了第三部小说集《缓步》，和前两部小说名连起来看，游泳、飞翔和步行，三项运动都凑齐了——2018年纯文学市场上的黑马《冬泳》、2021年具有探索性的中短篇小说集《逍遥游》，这给人一种错觉：也许班宇必须得扑腾着，不扑腾，就会沉。

但班宇的扑腾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扑腾——躲着生活，生活向他扑来，他就后缩。

《缓步》中收录了一个短篇《我年轻时的朋友》，写高中时代的“我”沉迷游戏，异性“老铁”邱桐投怀送抱，“我”却只是在不停地应付。似乎对于“我”来说，一切强加的情感都是空洞的。大学时，邱桐从外地回来看“我”，“我”却推辞说食宿需自理。等邱桐已在楼下等着，“我才很不情愿地套了件衣服出门”。后来，“我”才明白：情感并不空洞，空洞的是自己。“我”不敢爱，爱不动。

在他的作品中，经常出现苏联风格的破旧大楼，原生家庭不和谐的同学，以及散漫到近乎旁观者的“我”——而其中的所有人物，不管是胆大外向、还是随波逐流，都与生活保持着距离，不敢拥抱真正的幸福。就连泼辣的邱桐，也不敢向“我”表达真情。直到两人各自成家，“我”出差去上海看她，给她孩子买了个毛绒玩偶，她很高兴，说它像“我”，最后却让“我”给她和玩偶拍合影照，算作分手时的表白。

班宇的语言是克制的，在另一篇名为《于洪》的短篇小说中，班宇采用江海的意象，刻画了一名退伍军人的人生起伏。“我”当兵时在南方抗洪，豁出命救起战友三眼儿，退伍后回到东北，找不到工作，晚上常做梦，“江中瀑布高耸，时刻准备扑袭”。和战友三眼儿重逢，商量一起做大事，喝醉后感觉重回大海的怀抱，头枕波涛……

1986年出生的班宇作為专业作家的时间并不算长，他曾在出版社当过古文编辑，给摇滚杂志写过乐评，也曾在豆瓣上开设《东北疯食录》专栏——目录乍一看就像东北菜馆菜单，实际上是以“地痞饮食圣经”的风格讲述老东北的食物与感情。

直到2017年，他以“坦克手贝吉塔”为笔名，凭借一部短篇小说集《打你总在下雨天——工人村蓝调故事集》成为第四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首奖得主。从那时起，东北老工业区的小人物悲喜，就是他写作中绕不开的主题了。

对班宇而言，他想在小说中探究东北人日常那些没被探究到的心底，被东北式幽默深深掩埋的东西。由于角度新颖，班宇一出道便博得了足够多的眼球，于是就有了后来《冬泳》《逍遥游》的畅销，以及这部新作《缓步》。

然而，在《缓步》中，班宇的移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人物多了些无力感，也多了些柔软，但走得再慢，也得走。《缓步》刚上市，班宇在微博中写道：“没有起始，没有结束，唯存无尽的中途，只能一往无前。”

身边的故人慢慢散去，班宇的步子依然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