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柿子

江娇芬

放学后，申屠桐从学校出来，一眼看到学校门口一群学生围着什么人。他挤过去一看，一位老人坐在一块石条上，面前摆着两只竹筐，一只竹筐是空的，另一只竹筐里有几个摆得整整齐齐的柿子。柿子又红又大，看上去诱人极了，一块钱一个，真不贵。

申屠桐最喜欢吃柿子了。他摸摸口袋，瘪瘪的，这才想起来今天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不由得暗暗咽了一大口口水。

柿子实在诱人，他一时舍不得离开，眼看着竹筐里的柿子一个个少下去，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开口对老人说：“老爷爷，我没带钱，您给我留一个柿子好吗？我马上回去拿钱！”

老人笑呵呵地说：“小朋友，那你要快去快回哦，我卖完这几个就走了。我家离这里远得很呢！”

申屠桐点了点头，撒腿就往家里跑去。可是，等他跑到家门口，却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申屠桐是个留守儿童，他的爸爸妈妈都去外地打工了，一年难得回来两次，家里只有他和奶奶。奶奶年纪大了，还有哮喘病，常年打针吃药。爸爸妈妈每个月都会寄一些生活费回来，按说足够他们祖孙俩用的。但是，奶奶用钱时总是精打细算，从来不会浪费一分钱，有时候，连她自己的药吃完了都不去买。奶奶常对他说：“你爸爸妈妈在外面赚钱不容易，咱们能省一块是一块，等攒够了盖房子的钱，他们就回来了，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申屠桐想到这里，已经站在了家门口，他转身慢慢地往回走。他想赶回学校门口告诉卖柿子的老爷爷，他不买柿子了。

可是，当他走到学校门口的转角时，又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别的小朋友一天有几块钱的零花钱，可他让老人等了这么久，却连一块钱都拿不出来，这多难为情呀！他偷偷躲在墙角，往学校门口望去，那个老爷爷还在原地，他面前的竹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柿子了！不时有小朋友走过来想买这个柿子，老爷爷每次都挥着手说：“没有啦，没有啦！明天再来哦！”说着还不时地往申屠桐这边看过去。

这下申屠桐更羞愧了，老爷爷信守承诺，为他留了一个柿子，可是他却没有钱去买……

突然，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就这一个柿子了，你干吗不卖了早点儿回家呢？”

原来是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小孩正在跟老爷爷“交涉”。那个女人申屠桐认识，是在村里菜场边开小店铺的小婶婶。

老爷爷为难地说：“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呀，我已经答应了一个孩子给他留一个柿子的，他回家拿钱去了，还没回来。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呀！”老爷爷又对那个缠着要吃柿子的孩子说：“小朋友，你明天再来行吗？爷爷白送你一个最大最红的柿子，好不好？”

女人手里提着一个布袋，拉上纠缠不休的小孩，不耐烦地说：“谁稀罕？除了你还没别人来卖柿子吗？”说着，把小孩硬拉走了。

申屠桐躲在墙角背后，眼泪差点儿就流出来了。老爷爷坚持给他留最后一个柿子，他却没有勇气去告诉老爷爷自己没有钱买。他默默地在墙角站了一会儿，再转脸去看，老爷爷已经走了。

天快要黑了，老爷爷说他的家离这儿很远。申屠桐松了一口气，拐出墙角，来到老爷爷坐的石条旁，心里满是内疚。他朝远处望望，已经望不见老爷爷的身影了，他一低头，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个布袋，捡起来一看，袋子里竟然装满了零零散散的小面额纸钞。

一定是老爷爷丢的！申屠桐连忙追过去，可是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三岔路口，他不知道老爷爷往哪条路上去了，只得把钱放进书包，准备第二天老爷爷来的时候还给他。

可是第二天，老爷爷没有来。第三天，老爷爷还是没有来。

到了第四天，申屠桐慌了，他不知道要不要把钱交给老师。幸亏，第五天放学后，他终于看到了老爷爷！

原来，老爷爷那天傍晚回去的时候，天黑看不清路，摔了一跤，幸亏只擦伤了腿上的一点皮。他家里人不放心，不让他再出来卖柿子了，可是他在家歇了三天，想着还答应要送那小孩子一个大柿子的，就又来了。

申屠桐羞愧极了，低着头，红着脸说：“老爷爷，对不起！”老爷爷笑着问他：“那天，我给你留了最后一个柿子，你咋没来呢？”

申屠桐鼓起勇气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他把装钱的袋子从书包里掏出来说：“老爷爷，这是您掉的錢，还给您！”

老爷爷吃惊地说：“我没有掉钱呀！”说着，他接过钱袋子，仔细看了看，又想了想，说：“哦，我想起来了，可能是那个女人掉的。她的小孩子缠着要最后一个柿子，赖着不肯走。那女人推推搡搡地把他拉走了，可能就是那会儿掉的钱！”

啊？这可怎么办？申屠桐一时也没了主意。

“我不知道这女人住哪呀，那小孩子今天也没见着，我还答应送他一个最大最红的柿子呢！”老爷爷往学校门口张望着。

“我认识她！”申屠桐的眼睛突然一亮，想起来那女人是在村里菜场边开小店铺的小婶婶，“老爷爷，我这就带您去找她！”

“啊？你认识啊！那我们去找她吧！”老爷爷笑着站起身来，从竹筐里挑出一个大柿子递给申屠桐说，“拿着，这是爷爷送给你的，不要钱！你一边吃一边走吧！”

申屠桐难为情地接过柿子，小声说：“谢谢爷爷！”

俩人来到菜场边，找到了那家小店铺，那个女人正在让她的孩子做作业，看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问：“要买什么？”

“小婶婶！”申屠桐叫了一声。

女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到了老爷爷放在店门外的竹筐，像是想起了那天的事儿，就皱起眉头说：“上门卖柿子啊？菜场里有的是卖柿子的，我儿子早就吃过了！”

老爷爷笑呵呵地说：“老板娘，我不是来卖柿子的，是给你儿子送最大最红的柿子来的，我说话要算数。还有，我们给你还钱来了！”

“还钱？什么钱？”女人疑惑地问，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地问，“是不是一个黑色的布包？里面有六十五块零钱？”

老爷爷转头问申屠桐：“孩子，是六十五块钱吗？”

申屠桐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没有数过多少钱，但是，确实是一个黑布包。

老爷爷把钱袋子拿出来，把钱倒在柜台上，对申屠桐指了指说：“数一数！”

申屠桐朝老人看了看，又朝女人看了看，一块一块地数起来，果然是六十五块钱。

老爷爷又笑呵呵地把一个又红又大的柿子放在柜台上，对女人说：“这个柿子是我送给你家孩子的，这些钱是这位小朋友捡到的，他一直在等失主。我觉得，你应该感谢这位小朋友。”

女人看着申屠桐，惊喜中又带点羞愧地说：“太谢谢你们了！那天我把钱袋子掉了，在学校和店之间的路上来来回回找了三趟也没找着，就是想不起来掉在哪里了，心疼了好一阵子呢！”说完，她又朝门外的柿子筐看了看，说：“老大爷，你剩下的柿子我全要了，多少钱我给你，你也好早点儿回去！”她转头又对申屠桐说：“谢谢你小朋友，这些柿子我都送给你了，你拿回家吃吧！”

“不要！不要！”申屠桐急急地走出店门，“我已经吃过最甜最甜的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