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标志物不能包含“艺术”吗

2023-05-30 10:48程金城
博览群书 2023年2期
关键词:彩陶纹饰文字

程金城

“文明”是有标准的,达到标准的证据是某些标志物,而什么可以作为文明的标志物则是由考古学家根据考古发现来确定的。随着考古的不断发展,人类文明的标志物也在不断丰富,不同地域国家民族的文明标志物同中有异,这是否意味着作为文明标准要素的标志物是可以讨论的?

什么是文明的标准

关于文明的标准,李学勤先生在2007年的一次演讲中曾经有过概括,大意是说,由美国学者克莱德·克拉克洪归纳提出、经过英国学者格林·丹尼尔推广的考古学上的文明标准有三条,也就是要达到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要有城市,其标准是能容纳5000人以上的人口。第二个条件是文字,因为没有文字的发明,人类的思想文化的积累就不可能存留和传播。第三个条件是要有复杂的礼仪建筑,就是为了宗教的、政治的或者经济的原因而特别建造的一种复杂的建筑,比如古代埃及的金字塔。由于古代遗留的信息很少,只要有两条就够了,而在两条里面,文字是不可缺的,有了文字再有其他的一种,就可以认为是文明社会了。这个看法传到东方,不管是在日本还是中国,学者都觉得有点不够,提出来最好再加上一条,就是冶金术的发明和使用。现在我们国内,冶金术被普遍认为是一个标准,那么我们就有四条标准了(《辉煌的中国早期文明》)。

李学勤先生归纳的这四条标准里面,特别强调了文字的重要性,同时指出这是“考古学上的文明标准”。李零先生则认为,“文明”的标准有两套,一套是技术发明的标准,如金属,城市,文字等,这与李学勤先生讲的基本一致。文明还有另一套标准,就是社会组织的标准,如私有制、贫富分化、社会分工、社会分层,以及是否形成复杂社会,特别是有无国家出现(李零、刘斌、许宏等编著《了不起的文明现场》)。

在我看来,李零先生提到的“社会组织的标准”应该是包含但超出了考古学领域的,这或许表明,不同领域因不同的切入角度而会有不同的文明标准。

关于“中国文明”,张光直先生说,给文明下定义至少有两条入手途径。第一条是先决定文明这个概念之下包括什么具体的成分,然后再在中国文化发展史中找寻这些成分在哪一个段落中出现。另外一个给文明下定义的途径是从个别区域具体史料与具体史实的分期出发。张先生提出了“文化九项因素”:1.生产工具;2.手工业分工;3.金属技术;4.财富分配;5.建筑规模;6.防御性城墙;7.战争与制度性的暴力;8.祭祀法器性的美术品;9.文字。张光直先生还研究了文明动力问题,指出,文明是一个社会在物质上或精神上的一种质量的表现,而它的关键是在于财富的积累、集中与炫示,中国考古学上所表现的文明动力是政治与财富的结合,其中古代财富项目是:1.土地;2.食物(农作物、兽肉);3.劳动力(农业与手工业);4.贝;5.作为象征物及法器的艺术品(张光道《论中国文明的起源》)。

我认为,上述关于文明的观点中,一个基本的前提是文明要有考古物证或附着于物质载体的物证(如文字之于甲骨、泥板、莎草纸等)。换句话说,不管从什么角度归纳和界定,文明总有一些 “标志物”,金属,城市,文字,冶炼技术,财富等,都是文明“标志物”或文明标准要素的“证据”。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张光直先生在文化九项因素和财富项目中都提到了艺术,即:祭祀法器性的美術品或作为象征物及法器的艺术品;他另有《艺术、神话与祭祀》一著,其第四章“艺术:通向政治权威之路”,第五章“文字:通向政治权威之路”,将艺术与文字置于同等重要的位置。李学勤先生和李零先生也在考古和历史文化研究中十分注重艺术现象的重要性,成果卓著,具有权威性。然而,尽管如此,在学界关于文明的标准中,艺术依然未能成为公认的标志物或者要素。这正是我所困惑的。

“艺术”概念当然是进入文明时期之后很晚才提出和命名的,艺术也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其内涵与外延至今还在不断探讨中。但是,艺术现象,或者说艺术源头却与“文明”的源头一样古老,或者说就是文明的源头之一。在史前文明中,岩画、彩陶、雕塑、石器(玉器),以及人体装饰等有艺术创造因素的文明现象广泛分布,并被历史和考古研究作为文明发生及早期文明的因素提及。在世界史、全球史、人类文明史中,凡涉及古老文明起源时几乎都会涉及早期艺术现象,埃及法老文明、美索不达米亚的苏美尔-阿卡德文明、古印度文明、华夏文明、爱琴海文明等人类早期文明中,其证据多半都涉及具有复功用性的艺术形态,这从历史博物馆展品和历史书的插图中也可以见出。但是,为什么艺术不能成为“文明”的标准之一,或者作为文明要素呢?对此,我以黄河流域彩陶艺术为例,谈谈自己粗浅的看法。

黄河流域彩陶是华夏文明源起的重要标志物

中国彩陶的出现,是在新石器时代中期和晚期,经历了几千年的从诞生、发展、繁荣、流变到衰落的漫长历史过程。这一时期,也是早期文明形成的时期,彩陶与其他文化遗存一起,证明了文明的源起,而它的最早形态应该早于玉器和青铜器。

一般认为,陕西省华县老官台文化和甘肃省秦安大地湾文化层中的彩陶,是中国最早的彩陶。继起的仰韶文化和马家窑文化彩陶,是中国彩陶的成熟期和鼎盛期。长江流域、辽河流域也有彩陶出土。彩陶的流变和延续的下限一直到青铜时代,在商代仍有丰富的彩陶与青铜器并用。黄河流域上、中、下游的文化区系和彩陶类型各有特征,也有联系,相互之间的渊源关系尚有争议,但也有交往互动相互联系的证据。黄河上游地区的彩陶,包括青海省东部、甘肃省洮河流域,渭河的上游和河西走廊的东部,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南部等,主要有大地湾文化层、马家窑文化与齐家文化等。大地湾遗址堆积年代从新石器时代早期延续到青铜时代,最底部的文化层,即第1期年代为公元前5800-前5300年。马家窑文化分布于陕甘的泾、渭上游,西达黄河上游的青海,包括了石岭下类型(渭河上游及其支流葫芦河流域,以及西汉水、洮河、白龙江流域),马家窑类型(泾渭上游和西汉水及白龙江流域、以及青海、宁夏、甘肃河西走廊等地域),半山类型(黄河上游及其支流、河西走廊、渭水上游等),马厂类型(分布与半山类似,但又有延伸)。马家窑文化中各类彩陶之间有程度不同的承续关系,与仰韶文化关系密切。齐家文化是新石器时代向青铜器时代过渡的一种文化遗存,距今4000年左右。齐家文化以陶器为主,铜器和玉器也很有特色和价值。学者王仁湘新近提出:

始源于渭河上游的彩陶文化,向东、北、南传播,对黄河中下游、中国北方大部,包括长江流域的部分区域产生了深远影响(《黄河流域史前彩陶之路系由陇原东传》)。

黄河中游地区的彩陶,包括渭河流域,豫西和晋南地区,豫中及周围地区和冀中、冀南和豫北地区广大的区域。属于黄河中游地区的文化系统有:分布在渭水领域及丹江上游地区的老官台文化,包括陕西省华县北首岭、老官台和元君庙等遗址;分布在渭河流域、豫西和晋南地区的仰韶文化。仰韶文化是中国第一个发现有彩陶的文化遗存,此后陆续发掘的仰韶文化彩陶类型主要有,以西安市半坡村遗址命名的半坡类型,以陕西省渭南市史家命名的史家类型,以河南省陕县庙底沟遗址命名的庙底沟类型,以及山西省芮城县西王村类型。这几种类型中以半坡类型和庙底沟类型最为重要。仰韶文化大约存在于公元前5000年-3000年左右,延续约2000年之久。黄河中游彩陶分布还有在豫北豫南和淮河以北地区的裴李岗文化和大河村文化,重要的彩陶有河南省临汝县阎村遗址发掘的鹳鱼石斧图彩陶缸等。分布在黄河中游地区的还有大司空文化、后崗二期文化等,其中也有彩陶出土。黄河下游地区有前后相承袭的文化,即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北辛文化主要分布在泰沂山区的南侧和西侧,大汶口文化以山东泰安大汶口遗址的发现而命名,分布在鲁中、鲁南和苏北的淮北地区,其晚期延至河南、安徽和东北辽东半岛地区。大汶口文化在时间上持续了一两千年,在地域上包括了黄河和长江之间的黄淮平原和东部沿海,而且彩陶器型、纹饰也不同于黄河上游,因而有特殊意义。龙山文化,包括山东省的全境和安徽两省的淮河以北地区,其影响所及直到豫北、豫东以及东北辽东半岛。龙山文化中的陶器水平很高,轮制极为发达,器型和纹饰很有特点,蛋壳黑陶杯最为著名。有观点认为大汶口文化与仰韶文化在中原碰撞催生了龙山文化。总体来看,新石器时代中晚期,黄河流域的彩陶星罗旗布,范围极广,持续时间长久,与黄河流域以粟为主的农业文明和先民的定居生活密切相关。彩陶分布地域和发展流变,特别是异中有同的现象,可能反映了对同类自然环境的一种类似适应方式,也可能与氏族的分布、迁徙相关,还可能反映了不同文化的交往互动。黄河流域彩陶融合吸纳周边的种种文化因素,既反映了华夏早期文明的多线性、多样性,也反映了这一文明各地区间的共同性、统一性,以及交往互动性。

华夏先民早期的审美意识和艺术精神

彩陶的审美意识是显而易见的,其造型的多样性和纹饰的丰富性,包含了相当充分的艺术创造精神。陶器的出现是人类发展史上的重大进步,也是人类迈向文明门槛的见证;彩陶则以逐渐复杂的极为重要的精神需要作为直接动因,包含着更为复杂的人性内容和历史意义。将色彩和纹饰施绘于器体,有着明显的超实用的动机,它主要体现着一种精神的需求。随着需求的变化,彩陶的制作不断改进,彩陶的发展史就成了人类“艺术前”最为重要的艺术发展史和早期文明史的确证。黄河流域彩陶的纹饰中,既有精美的几何纹饰,也有鱼纹、鸟纹、蛙纹、羊纹、太阳纹、花瓣纹等象形纹饰,还有陶文符号以及不明含义的各种记号,更有“彩盆舞蹈”图、“人面鱼纹”图、“鹳鱼石斧”图、大汶口文化中的文字刻符等。黄河流域的彩陶,有与其他大河流域彩陶相比十分独特的成分。比如,鱼纹、蛙纹、鸟纹的象征意义以及前后的变化轨迹,在世界彩陶艺术中独具一格,反映了早期黄河流域文明的独特性和文化的交往互动;比如 “人面鱼纹”图、“鹳鱼石斧图”将不同物象完美组合,获得了神秘的文化意蕴,至今还有待于深入破解;比如纹饰中线条的婉转流动和精美图案,反映了华夏先民丰富的审美意识和高超的绘画技巧,透出中国艺术对线条的理解和驾驭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相当高的水平。

然而,在人类艺术史上,中国彩陶是曾经长期被艺术理论家所轻视或忽略的一个艺术时代,它直接影响到对中国艺术和东方艺术历史发展过程和艺术特质的科学认识和完整把握。直到20世纪末西方的一些艺术史对中国艺术的解释还以青铜器为起点,却对在这之前的中国彩陶几乎完全被忽略。忽略了中国彩陶,也就是忽略了长达几千年的一个重要的艺术时代,忽略了青铜时代前中国原始精神和艺术特质,更重要的是因此而难觅中国艺术的真正的源头(参见拙作《中国彩陶艺术论》)。这种状况在21世纪的中国艺术史中有了变化,彩陶艺术已经在改写中国艺术史。有些外国学者撰写的中国艺术史(如苏立文《中国艺术史》)已经注意到中国彩陶的艺术史意义。

彩陶艺术是世界早期文明共有的现象和“历史尺度”

彩陶是人类第一次在自己创造的器物上进行艺术创作,其造型与纹饰都是完全的创新,也就是完全意义上的艺术创造,是人类艺术创造达到一定水平的一种历史尺度。彩陶的功用同中有异,一是既作为日常用具也作为审美对象;二是用于祭祀和陪葬;三是族群的文化标识,有些特殊的反复出现的彩陶纹饰可能是族徽或者是图腾。彩陶是世界现象,在几大洲都有分布,两河流域的西亚,北非尼罗河的埃及,地中海的希腊,古印度河流域的南亚,黑海沿岸及高加索地区(如匈牙利、罗马尼亚、亚美尼亚、格鲁吉亚等),中亚,中国和东亚等,都有彩陶分布。世界各地的陶器发明和发展并没有统一的时间,前后相差很大,表明各地有着不同的陶器发展历程。最早的距今9000多年,而最晚的则距今3000多年,有的国家至今还有彩陶制品,跨度有五六千年。这说明不同民族文明的道路是不同的,但是彩陶都与人类早期文明相关,人类远古时期的历史积淀在彩陶上。彩陶的造型和纹饰,体现了东西方早期艺术风格的异中有同。比如两河流域的哈拉夫彩陶文化有狩猎、舞蹈图案,着力突出人体长腿、细腰;随葬破碎的彩陶片上牛羊的犄角应与某种意识有关,或作为“牺牲”表明彩陶文化具有特殊的宗教意义。希腊彩陶瓶采用彩绘和划花两种方式,以人物和动物为主,也有纯图案和花卉,其最精彩的还是人物,富有力度,有表现力和装饰感,而且内容丰富,效果与中国汉画像石有相似之处。中国黄河流域彩陶的造型反映社会生活和生产状况,其精美的纹饰表现了当时自由浪漫的原始审美精神,鱼纹、蛙纹、鸟纹和其他物象纹饰则具有象征意义,表现了中国早期文化的特点。彩陶的纹饰图案大体上有“抒情”与“叙事”的不同风格,这对理解东西方文学艺术的特质和源头具有启示意义。一种是几何纹饰图案,或圆圈、或弧线、或方直、或变形、或抽象,其中的变化无法计数,但都是线条变幻后的审美图案,更多的是表现心理情感,并将其图案化,装饰特点更为明显,可以理解为抒情为主。一种是各种物象的纹饰,是比较具象的,各地彩陶具体情况不同,大致说来,各种动物最多,其次还有人物,有少量的植物,如大河村的花瓣型纹饰。还有一种就是“叙事”图案纹饰,如前所说的希腊陶瓶就是代表。彩陶造型和纹饰的相似性,体现了人类审美的共同感。比如中国西北与中亚、黑海之间的彩陶存在某些相似性,有人用彩陶之路来说明它们的联系,以前有“西来说”,现在有“东去说”,还有“双向交流说”,都表明彩陶器型和纹饰有人类的相通性,也有因地域及其文化不同的特殊性。彩陶艺术所体现的复杂意识,是先民们将自己的心灵情感通过一定的物化方式感性显现的结果,理应作为早期文明的要素之一。

彩陶纹饰具有文字不能取代的文明因素

彩陶不仅是人类有文字记载以前最重要的艺术创造,而且其本身从产生到衰落的历史也超过了有文字记载的人类文明史。彩陶在如此久远的年代中,集物质实用性与精神象征性于一体,除了作为日常器物使用外,它可能还是祭祀仪式、原始宗教、图腾崇拜、族类标识等精神方面的“实用”器物,与玉器、青铜器有相似的功能。大地湾遗址、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等文化区系的彩陶和黑陶,其造型、纹饰都体现了丰富的早期文明的创造。彩陶虽然没有文字的记载功能,但是彩陶纹饰是可视的图像,具有表意和一定的会意功能,它是一种物的叙事,一种可以表明历史过程的特殊文明载体。彩陶的造型千姿百态,纹饰丰富多样,鱼纹、鸟纹、蛙纹、羊纹、鹿纹等动物纹样,漩涡纹、云纹、花瓣纹、太阳纹及舞蹈图、羽人等,反复出现而形成母体或原型,其背后有特定的象征意义。彩陶中的动物纹样,与玉器、青铜器的某些纹饰有不同程度的联系。张光直先生说,特定的动物代表特定的图腾或神灵,“动物形装饰纹样不仅与古代中国青铜器最早的那些装饰纹样同时出现。甚至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艺术、神话与祭祀》)。动物纹样并非只出现在周代的青铜器纹样中,而在几千年前的彩陶中已有端倪。近年来的考古证据表明汉字书写经历了一个漫长而渐进的发展过程,在多个大量史前遗址出土的陶器或陶片上都发现了具有象征意义的雕刻符号。陶器刻符虽然无法作为书面语言出现的证据,但是刻符本身有我们尚不清楚的含义,彩陶紋饰有超出其图像本身的文化功能,对此不能视而不见。

在文明标准中,文字当然非常重要,没有文字,人类的思想文化的积累就不可能存留和传播。但是,早期文字记载的历史大都是帝王史或者朝代史,而“文明”的内容应该比这丰富得多。与文字相比,包括彩陶在内的早期艺术对历史的呈现有其局限性,它不能像甲骨文、金文一样记录某年某月发生了什么历史事件。但是,彩陶等史前艺术本身就是早期文明的构成部分。这里可能存在如何理解文字记载的文明历史与文明历史本身的关系问题,也就是,文字记载的历史是文明史,那么艺术参与并呈现的历史是否也可以作为文明史的要素呢?笔者认为,作为历史遗留物的艺术同样能表明文明的起源,其难度在于艺术之维“度”的把握。艺术现象也是人类思想文化的一种积累。古代埃及文字一度没有人能辨认,但是金字塔、神庙建筑、雕刻雕塑一直存在并未消失,而且能让人们感受到文明。有些民族没有文字,但不能说没有文明,艺术记载了它们的文明。李学勤先生曾经指出,山西襄汾的陶寺遗址早于夏代,其中有些较大的墓出土了很多令人惊奇的东西,最引人注意的是礼器,反映当时的礼乐制度,是文明社会的产物。比如礼器中的磬,还有鼓,用陶土烧成圆筒形,上面用鳄鱼皮覆盖,也可以敲击。还有陶制的礼器,比如一种很大的陶盘,里面画着一条盘旋的龙,这和后来的商周青铜礼器,在构造、艺术上是一脉相承的。龙纹作为标志,它是文明的一种象征(《辉煌的中国文明》)。大汶口晚期文化的大口尊上发现了20多个象形符号,可分为8种类型,其功能可能和某种礼仪活动有关。此外,山东邹平丁公和江苏高邮龙剋庄遗址发现的陶片上刻有多种符号,其性质有争议。一些学者坚持认为它是文字,类似于甲骨和金文中的文字或族徽;有的学者则相信它仅仅是具有特定意义的符号或标志。陶寺文化包括精美的陶器、玉器、鼍鼓、石器、木器以及外来的礼仪用品。黄河流域“礼仪行为和信仰系统的重建主要依靠丧葬形态和艺术符号”,以“萨满”或者“巫”为特征的宗教行为出现在河南濮阳西水坡的墓葬中,“发现三组以蚌壳拼成的大型镶嵌图像,可辨出龙、虎、鹿、蜘蛛、鸟和一名乘龙者的形象”。凡此种种,说明彩陶艺术中负载着诸多文明起源的要素。也许,包括彩陶在内的早期艺术可以与文字、城市礼仪建筑、青铜器、冶炼技术等一起表明文明的发生。

彩陶与玉器、青铜器一样,都是先民为更好的生存发展而赋予器物以精神象征的艺术创造,其“艺术性”是超越现实而通达神灵世界的主要特质,甚至可以说,离开艺术创造先民便无法与世界沟通。因此,早期艺术是文明起源的要素和确证,然而,在文明的“标准”中却没有“艺术”这一标志物。这就提出一些可以讨论的问题:文明的标志物只有可见的物质形态,还是包括与物质形态融为一体的精神现象,比如“神话”和“艺术”?人类的文明是具体的,不同地域、国家、民族的文明历史有不同进程和类型,那么,在文明标准中,是否可以在共同标准的基础上有相对独立的不同的标准?“考古学的文明标准”是否是唯一的文明标准?如果是,随着考古学的发展,文明标准是否需要补充?如果不是,还有哪些文明标准可以讨论?此“结语”意在提出问题,抛砖引玉,求教于方家。

(作者系兰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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