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美育启示

2023-05-30 13:07谢静
关键词:存在论自然生态

谢静

摘要:以生态存在论为立论基础的生态美育能够引领我们从人类生存角度反思中西方现代化发展模式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真正关系,应用我国古代东方存在论的生态智慧,进而以生态存在论的审美观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理解为非对立的、整体性系统性的“在世关系”,来回应当今如何培育符合“按照美的规律去构造”的文化审美态度和存在方式的问题,重建人的生态本性。关键词:自然;存在论;生态;美育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107(2023)04-0004-03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无止境地向自然索取甚至破坏自然必然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1]”虽西方发达国家在20世纪60年代就基本完成了工业化,但对环境的破坏也是有目共睹的。虽然我国的现代化进程在时间上晚于西方,但是并不意味发展中国家需要遵循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串联式”现代化的单一模式,而应在“并联式”的现代化中寻求符合自身实际的道路模式。从我国的国情来看,人口众多,资源比较紧缺,因此,我们不能走西方国家先污染后治理的道路。从文化角度来讲,我们不仅要摒弃人类中心主义之路,更不能走生态中心主义之路,应该以“生态整体论”的美学立场批判性地反思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发展模式,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超越现有的以资本的扩张和资源环境的破坏为代价的西方现代化模式,以人与自然的和谐程度作为验证人类文明程度的标准之一,彰显生态文明作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优越性。生态美学是在审美文化态度上对生态现代化的先导与支撑,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生态环境问题归根到底是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问题。[2]”从生态美学系统中衍生而来的生态审美教育倡导以审美的态度对待自然,与此相应地以審美的态度对待他人、社会与自身,能够促使我们树立尊重和顺应自然的文化审美理念,建立与之相适应的价值观、人生观、发展观,改变以往征服自然的文化态度与生存方式。

一、从人类生存中反思人与自然关系

人在自然中的存在不是个人的存在,而是人类在自然界中的历史性的生存与生命展开的全过程。从历史性的人类生存境遇角度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人对自然的依赖、人与自然的全面对抗与异化以及人与自然的本质统一。实际这三个阶段都牵涉到人与自然如何共在的生存论问题。除去人与自然本质统一的阶段,前两个阶段中的人与自然都处于相对抗的逻辑中。

在人类尚处于未被工业革命和启蒙运动开化的蒙昧阶段,无法从受动于自然的生存状态中解放出来,受生产力水平的限制,在自然灾害和恶劣的生存环境面前显得非常脆弱,对自然带着敬畏、恐惧之情。因此,在前技术时代的人类童年时期,人类只能以朴素粗犷的艺术和“象征型”的审美观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比如黑格尔所说的史诗时代中的人与自然是整体性的关系,人要完全依附于自然,将自然当作主宰,认为“万物有灵”。对自然的认识也只能应用如同维柯所说的“诗性思维”,凭借感官所与生俱来的旺盛的感觉力和想象力,这种玄学就是他们的诗[3],他们的生命本性。即使到了农业社会,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虽有所提高,但自然的力量仍远胜于人,人们靠天吃饭,人把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希望寄托于宗教、来世或天命。比如儒释道合一的中国古代文化中,处处蕴含着“天人合一”的哲理,佛教传入中国以后,“众生平等”的观念深入人心,道家的“心斋”和“坐忘”成为了一种处世原则影响至今,《周易》中乾坤两卦寓意天地阴阳交感促成天地之自然万物的生命起源,再比如希伯来文化中的基督教所体现出来的苦难与拯救相结合的超越之美等。

工业革命使人类进入了散文时代,摆脱了对自然的依附,追求个人利益,关注个人感受。理性主义成为了资本主义的帮凶,技术理性剥下了自然神秘的面纱,启蒙走向了反面,人类将对同胞的控制也转移到了自然身上,技术实践成为了“自然解蔽”和“生命祛魅”的现实武器,人类开始习惯于运用逻辑推理能力在自然面前确证主人地位,在哲学领域内本体论也逐渐被认识论所取代。文学、艺术、哲学、科学领域内也出现了“人类中心主义”倾向。康德的“人为自然立法”恰可说明,就连美学领域内也不承认自然拥有独立的美,只有暗示人的某种意识时才成为美,黑格尔的“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成为了传统美学中的“标准”定义。加上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主导地位,“人类中心主义”又开始演变为“欧洲中心主义”。受资本扩张的影响和消费主义的驱动,人类以资源的消耗和环境的破坏维系着资本的增殖和“虚假需要”的指数性增长,人与自然之间神秘的整体性的美的存在关系被实用性的物的关系所取代,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走向了全面异化和对抗。

20世纪中期以后,面对着以大量攫取与消耗自然资源为代价的西方现代化,人类开始反思这种以主客二元对立的认识论为基础的发展模式自身的合理性,以实现人与自然的本质统一。“生态整体主义”的自然观与“共生共荣”的世界观又重返学界,美学界也强调实现“世界的返魅”(Reenchantment of the World)[4]。这种对自然的部分“复魅”,在美学上体现为以生态论的存在观、以“诗意地栖居”的审美观来指导人与自然的共在,以“按照美的规律去构造”的实践观去突破人与自然的“主—奴”关系的困厄。“按美的规律来构造”的前提是承认与尊重“种的尺度”[5],承认自然事物的“基本需要”。然而,人想要超越狭隘物种的本能需要,从而达到一种有意识的全面和自由的美的存在,则要突破“异化”,也就是通过社会革命和生产实践使单个人都抛弃狭隘的将自身生存降格为仅满足于维系肉体生命的动物式的存在,从而结合而成“真正的共同体”,方能实现“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统一,真正地成为“类存在物”,将“类生活”重新从资本家手中夺回,通达人与自然本质的统一,使自由全面的审美人性得以复归。

二、生态美育的生态存在论的哲学基础

人与自然在长期共存的过程中经历了“正—反—合”的过程,从人类脱胎于自然母亲的那一刻开始,在物质变换的过程中人与自然的价值逐渐从同一转向对立。资本主义则加剧了这种对立,人在物化的、对抗性的社会关系中丧失了自己的无机身体和类生活。如不走出人与自然的“主—奴”关系的困境,则无法实现人类的美好生活。生态美学的诞生说明人类发现依靠单纯的经济发展维度无法通达自由之境,必须伴之以文化的审美的维度。对美的追求实际上是“去远”的过程,以自然所赋予人类的敏感身体与充沛的想象力和感受力,在现实“谋划”与“沉沦”中寻求“诗意的栖居”,这种栖居是在由“劳作和活动,建造和照料”所构成的“文化”活动中产生的[6]。人与万物共生共荣,共同构成“世界”,这种生态存在论哲学观则为生态美育的哲学基础。这里的“美”不是一个实体性观念,而是存在于世界关系之中的真理逐步呈现的过程,突破了建立在主客二元对立的认识论模式之上的传统艺术哲学的局限,实现了自然观与美学观的统一。

从字意学的角度来看,“环境”(environment)有“包围、围绕”之意,这说明环境外在于人,自然与人处于一种二元对立的状态中。这和“生态”有着比较大的差距。“生态”指的是“生态的,生态学的,生态保护的”,词头“eco”则有“生态的,家庭的,经济的”之意。“生态”说明了人也是生态环链中的一员,其他物种和人类一样拥有相对平等的生存权利,比如“环境美学”的提出者柏林特曾提出“大环境观”,认为“自然之外并无一物”,说明人也处于“自然系统”当中。从生态存在论美学的意义上来说,“生态”还包括“居住、逗留、照料”之义。海德格尔将“此在在世界之中”的内涵加以延伸,展开了“诗意地栖居”这个存在论哲学美学的经典命题。他认为“此在在世界之中”指的是人居住、逗留、“栖居”于世界之中。做到“诗意地栖居”的关键在于归还某物的“本己的本质”,用爱护自然、拯救大地取代征服与消耗大地[7]。这也指出了当代生态美学观的重要旨归。

“诗意地栖居”这一命题所蕴含的生态审美观念,与东方文化,特别是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刻的渊源关系。海德格尔晚年的思想转向生态存在论,是受到了老庄思想影响和禅宗启发的结果。我国以农业立国,有着5 000多年文明史,为生态美学的产生提供了文化土壤。中国古代美学观不同于西方以逻辑思维见长的纯理性主义的美学观,也没有发展起来以“严整、和谐、秩序”著称的静观美学,却诞育了以反映人的生态、生命的审美本性为主要特征的美学思想。古代先民将人与自然的关系当作最重要的关系,从来都是将自身与社会的命运放置于“天命”当中去探讨,由此形成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致思理路。目前,我国将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山水田林湖草沙”的生命共同体理念也蕴含着深刻的“天人合一”的“天命观”。“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水的命脉在山,山的命脉在土,土的命脉在林和草”[8],这里的“命脉”一方面指“天命”,即自然的客观规律;另一方面指自然万物包括人在内的生命的延续,“命脉”的集合体形成生命共同体。这与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第四十二章》)有异曲同工之妙。这里的“道”则是“天命”,是宇宙万物乃至人类,诞生乃至于“存在”的总根源,是一种人生在世的过程和生存方式。而与此相类似的思想在《周易》中也出现了,“生生之谓易”(《周易·系辞上》)说的是自然万物的生命与生存都在“天人关系”这个宏阔的背景下展开。这种“天人之交”的际遇与存在论中的“此在的天命”非常相似[9],人与自然在人的实际生存中结缘,自然包含在“此在”之中,“此在”与周遭世界结合逐渐领会“天命”通往澄明之境。

三、以重建人的生态本性作为生态美育的理论旨归

以生态美学的观念育人,重建人的生态本性,确立欣赏自然的生态审美态度和诗意栖居的生态审美意识,共同维护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这是生态美育的目标与旨归。那么为何“美”能够培育人的生态本性呢?究竟什么是人的生态本性呢?

传统美学与生态美学教育的最大不同在于对美的理解不同,传统美学是从西方特定的历史文化出发,将审美推向了与自然分离的纯理性思考,肉体与感性的历史逐渐淹没在理性建起的大厦中。美是理念,是感性的理性显现,均忽视了人的生态本性。即使是席勒从感性与理性相统一的角度谈审美教育的作用,也没有完全脱离理性主义的框架。灵与肉、主客体、感性与理性之间的桥梁在康德看来需要依靠审美判断力来架起。然而杜威却以“活的生物”的“感觉、需要、冲动”等说明艺术在“恢复人在意义层面上”的作用[10]。这说明审美主体在只有作为“活的生物”而存在时才能唤起自身与自然母亲的血缘关系,恢复自身的生态本性。而中国古代文化中的“中和美”也是需要诗、乐、舞等艺术形态来培育的,以通达“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尚书·尧典》)的“神人以和”的人格。

人的生态本性不是单纯的“感性”“理性”或者“感性与理性的统一”,这些都是人区别于动物的“种”的功能,而人的真正的生态本性是生命与自然的原初性融合的“存在”本身。人的生态本性有三个方面的含义,一是人的生态本源性。马克思说,“人靠自然界生活”“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5]。这说明了人的本质是在与自然环境紧密结合,通过实践活动与自然形成“对象化”的共存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与得到确证的。而生态美育在还原人的生态本源性的过程中,所依靠的是与工具理性全然不同的人性中的某种人文情怀,这种人文情怀恰是人类作为自然和生态环境的存在者,“在与世界的对话中”,通过与环境的互动而获得的。

二是人的生态环链性。人作为生态环链中的一环,必须从这一环链中获得生命存在的基本条件。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即“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11]。说明人依赖自然,无论科技如何发达,也需要从自然界中获取物质资料来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这反映了人与自然万物的共同性与密切联系。生态美育所倡导的是在承认人的生态环链本性的前提下强调自然是与人类构成一体、须臾难分地顺应自然、尊重自然、敬畏生命的生态审美态度,从“审美地喜爱对象”的线条、形状和色彩相关的“自然表象”,过渡到领会“表现的美”背后的“深层的”潜在审美特性,即“生命价值”,进而选择一种与自然亲和的审美“栖居”方式。

三是人的生态自觉性。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阐述了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有意识的生命活动”[11],人是唯一拥有“意识”的生物,能够凭借理性思维能力自觉维护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正如罗尔斯顿所说,人不像其他生物一样只关心自己同类的生命,却能以宽广的胸襟看护地球。生态美育最终的目标是通过对尊重自然、亲近自然的审美态度的培养进而选择生态审美的生活方式,将其转化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以存在论代替认识论,将自然当作人赖以生存的家园,以“参与性”的审美观为改造世界的精神指南,以“节约意识”克服资本对物欲的刺激,以实现彻底的自然主义和彻底的人道主义的结合。

总之,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引发我们对生态美育的重新关注,而生态美育也能够突破以往的以培养精英为目标的制式教育的局限,把青年一代的生态审美本性从教育工具论和人力资源、人力资本工具论中解放出来,重新强调与人生态本性相关的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地位,培养关注人类生活、生计与生态“三生合一”的社会主义建设者与接班人。这也符合习近平总书记在“狠抓绿色低碳技术攻关”的过程中注重“创新人才培养模式,鼓励高等学校加快相关学科建设”的方针[2]。

参考文献:

[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C].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19.

[2]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四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363,374.

[3][意]维柯.新科学[M].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181-182.

[4][美]大卫·雷·格里芬.和平与后现代范式[A].王成兵,译.后现代精神[C].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222.

[5]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97,95,167.

[6][德]马丁·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105.

[7][德]馬丁·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M].孙周兴,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1193.

[8]中共中央宣传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学习纲要[M].北京:学习出版社,2019:173.

[9][德]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65-66.

[10][美]约翰·杜威.艺术即经验[M].高建平,译.北京:商务印  书馆,2010:29-31.

[1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  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5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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